“当然是真的。”丛雀捻了一块刚出锅的春饼，咬了一口，又香又脆，“哥哥正在回来的路上呢，明天就到梁州了。”
丛雀咽下了口腔中的食物，她轻轻哼一声，“我要看看她会是什么态度，这些年，给了哥哥多少脸色看，哥哥还帮她把女儿找回来了。”丛雀嘴角沾上了亮晶晶的油，她眨了眨眼，低声道，“妈妈，哥哥真的不容易，芳姨太过分了。”
“行了，小孩子说什么大人。”梁红回过神，瞪了丛雀一眼，“这事儿你先别和你芳姨说，免得空欢喜一场，我今天领着她去拾掇拾掇，要是这事儿是真的，总要精神得见小念。”
梁红做事风风火火，当下也不管没炸的春饼了，关了火，收了收灶台，便慌慌忙忙地往外去。
梁芳在自己的房里，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着，看着面前的照片发呆。
那是她一家三口的照片，小女孩站在中间，她和姜卫喆一左一右，头靠在一起，看上去幸福极了。
“阿芳。”梁红推门进来，“今天和我出去转转吧。”
梁芳没回头，指腹按在照片里姜卫喆的脸上，“姐，你找别人吧，我不想出门。”
“整天在家里闷着，人都没精神了。”梁红走上前，拉着梁芳站了起来，“今天太阳好，我带你出去弄个发型，买几套新衣服，人精神了，好事儿也就找上门来了。”
“好事儿？”梁芳冷笑了一声，“女儿丢了，丈夫不要我了，我还能遇到什么好事儿。”
如果是往常，听梁芳这样说，梁红一定不会再多说什么，只随梁芳去了。
只是现在心里想着丛雀说的事儿，梁红也耐心了许多，“听姐姐一句，说不定明天小念就回来呢，走吧。”
最终，梁芳还是没有拗得过梁红，被拉出去理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又买了两身颜色艳丽的衣服。
回到家后，梁芳没有吃饭，径直上了楼。
梁红也没有留她，只是看着梁芳的背影道，“明儿记得穿新衣服，就那件桃红色的，精神，也喜庆。”
“你同她说这些干什么？”白头发的老太太坐在上首，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丛雀坐在老太太身边，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老太太手里的当做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丛雀，“真的？你说梁弋找到了小念。”
丛雀点了点头，“真的，哥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明天就到了。”
“是吗？是好事儿。”老太太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是好事儿。”
的确是好事儿，梁家的二层小别墅里住着的人，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梁红忙前忙后，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服，看上去亮眼极了。
家里叮叮咚咚的，梁芳睡也睡不好，她有些烦躁地推开门，站在二楼不满道，“大姐，你不想我在这儿住就直说，用不着大早上在这儿收拾屋子赶我走。”
“你少在那儿弯酸。”老太太也起来了，坐在客厅里，穿着身新衣服，“去换身干净衣服，下来坐着，今天家里有人回来。”
梁芳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和老太太呛声，而是转过头，回房间不情不愿地收拾干净，换了身衣服走了下来。
玫红色的旗袍套在梁芳身上，有些空落落的，她有些太瘦了，身上皮包着骨头，没有半两肉。
好在旗袍的颜色喜庆，看上去，梁芳也精神了些。
她坐在了沙发上，抬眼看了看梁红又看了看丛雀，“今儿是什么好事？怎么？丛雀的男朋友要来家里拜访啊？”
“才不是——”丛雀开口反驳，正要说是梁弋时，却又想起了梁红的吩咐，有些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正是这时候，屋外有车鸣声响起。
梁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站起身，脸垮了下来，“你们这么兴师动众，不会是梁弋那个扫把星要回来吧。”
“你给我少说两句。”老太太精神看着不错，抬头看向了梁芳，“扶我出去看看。”
梁芳僵着身子没动，丛雀站了起来，扶住了老太太，“外婆，我扶你出去。”
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出去，梁芳落在最后，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在听到丛雀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哥哥后，脸色更加是黑如锅底。
“芳姨，你快出来呀。”丛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梁芳胸膛起伏着，脑袋乱哄哄的，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都是丛雀这个死丫头怎么总是这样话多。
“芳姨——”丛雀扯着嗓子喊，“你快出来，小念回来了。”
满脑子的念头陡然消失了，梁芳停了一瞬，然后冲向了屋外。
院子里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向她。
黑色的越野车停在大门外，梁芳先是看见了自己最恨的梁弋，视线后移，才看到了梁弋身后，怯生生看向自己的小姑娘。
“你是……”梁芳跌跌撞撞地冲到人群前方，一双手死死攥住了梁念的手，“你是小念。”
梁念红了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在哪儿找到小念的？”梁红看向梁弋，“把小念从人贩子那儿带出来，吃了不少苦头吧？都瘦了。”
梁弋笑了一声，他按照和梁念商量好的理由解释道，“小念这些年，辗转到了她父亲那儿——”
正抱着梁念痛哭的梁芳突然止住了哭声，她转过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梁弋。
“你说什么？”梁芳的声音有些尖利，她放开了梁念，趔趄着站起身，朝着梁弋走了过去，“你说小念的父亲？”
“是。”梁弋道，他仍有两分疑惑，“芳姨，你和姜卫喆分开了，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梁芳扑向梁弋，她声音尖利，伸出的手乱挠着，好在梁红眼疾手快，抱住了梁红的腰，梁弋脸上才没有留下两道。
“进屋再说，进屋再说。”
梁红拉着梁芳，丛雀左手牵着梁念右手扶着老太太，往家里走了过去。
大门关上，也阻隔了邻居探寻的目光。
刚刚进屋，梁芳就挣脱了梁红的桎梏，朝着梁弋扑了过去，她紧紧攥着梁弋的衣领，“你这个扫把星，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妈！”梁念慌忙跑到了梁弋身边，她看向梁芳，“哥哥没说谎，我这些年生活在姜卫喆身边，他——”
啪一声。
梁念的脸歪到了另一边，她眼睛里满是震惊。
梁芳抬手指着梁念道，“那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连名带姓地喊他！”
“就是因为你贪玩儿走丢，你爸爸才会不要我！怎么可能找到你之后不来找我呢！”梁芳看上去，有两分癫狂，她的手指点着，几乎要戳到梁念的额头，“你不是小念，小念才不会说这样的谎话……”
“够了！”老太太伸手拍了拍墙壁。
可梁芳却并不听她的，仍旧在继续说着，“你是不是这个扫把星请回来的骗子！姜卫喆如果找到了小念，一定会来找我，我们一家三口早就团聚了！”
老太太挣开了丛雀扶着她的手，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抬起脚，一脚踹在了梁芳的小腿上。
梁芳吃痛，转过身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见她转过来，抬起手便朝她脸上敲了过去，“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小念和她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个子变高了，你倒好，不替女儿回来了高兴，反倒在这儿说她不是小念。”
老太太喘着气，丛雀忙扶着她，“外婆，您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老太太哼了一声，“小雀，你去厨房，把擀面杖拿来，我今天，就要趁着还能走动，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女！”
“这些年！我就当你没了小念，没了精神骨，所以怎么闹，我都由着你！”
“你以为我这个老太太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你每年都做了些什么是吗？小弋他回来祭拜的，是自己的父母，你凭什么次次都对他又打又骂？”老太太看向梁弋，眼神有些闪躲，“小弋，是我对不住你，把小云的事儿怪在你身上，这些年，任由梁芳她磋磨你。”
“外婆……”梁弋看着面前的老太太，心情有些复杂。
老太太已经转过头，重新看向梁芳。
那边，丛雀已经拿着擀面杖从厨房跑了出来，梁红见状，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你这个丫头，快给我过来。”
丛雀吐了吐舌头，“外婆让我拿的，外婆年纪大了，不能逆着她。”
“小雀说得对。”老太太接过了擀面杖，她看向梁芳，“今天，谁都不要拦着我！”
说着，擀面杖重重落在了梁芳的肩膀上。
“这个屋子里，只有你自己清楚！这些年，你要死要活，有几分是为了小念，又有几分是为了姜卫喆那个男人！”
“当年你说要嫁他我便不同意！觉得他除了张脸，别的都不行，你偏不信！和他走了，几年都不回梁州一次！”
“梁芳！当年出事儿前，你和我打过电话，那时候，分明姜卫喆就要和你离婚了！”
“没有！”原本梁芳垂头不作声，听老太太说到姜卫喆要和她离婚的时候，才抬起头，歇斯底里道，“他是因为小念丢了才不要我的！是因为梁念这个死丫头！”
擀面杖重重打在了梁芳的侧脸上。
梁芳偏过头，嘴角有血溢了出来，梁红见状，慌忙挡在了梁芳身前，“妈，您先坐下，坐下说。”
“丛雀，你还不快扶着你外婆坐到沙发上去！”见老太太不动，梁芳转头看向丛雀。
丛雀被面前的情景镇住了，听到梁红的话，慌忙伸手拉住了老太太。“外婆，你别生气。”
老太太丢开了擀面杖，退了两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梁芳，难道没了那个男人你就不能活了吗？”
“现在小念也回来了，你也该认清现实了。”
梁念蹲了下去，她伸手握住了梁芳的手臂。
梁芳的手臂有些凉，但梁念的掌心是暖的，“妈妈，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姜……爸爸他对我不好，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
梁芳转过头，看向梁念。
梁念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可梁芳并没有回应她的期待，而是抽回手，独自爬了起来。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看梁念，也没有看坐在沙发上，满脸痛心的老太太。梁芳独自一人上了楼梯。
老太太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苍老了许多，“小念，你到外婆这儿来。”
梁念看向沙发上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眼泪却是一滴接着一滴地滑落。
这些年，一直支撑着梁念的，便是强大起来，回到母亲的身边。可现在，梁芳的反应让梁念有些茫然。
她转头看向老太太，不知该不该走过去。
“以后，你就和外婆一起生活。”老太太伸手拉住了梁念，“别怕，这儿就是你的家。”
梁念没接话，转头看向了梁弋。
老太太顺着梁念的视线看向梁弋，“小弋，你也在家里住下吧，小念找回来了，你也必要飘荡在外面了。”
“外婆，我在外面还有些别的事。”梁弋道，“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屋子里的人散了场。
丛雀悄悄跟在梁弋身后，她伸手拍了拍梁弋的肩膀，“别的事儿？哥，说说，是不是那天那个姐姐的事儿？”
梁弋转头看向丛雀，他摸出来一支烟叼上，并没有点着。
“真是之前那个姐姐的事儿？”丛雀脸上满是好奇，还有两份揶揄，“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别人，追人家呢。”
“小姑娘别东问西问的。”梁弋转过身，靠在了阳台上，看向下面，“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么宽做什么？”
“哥，我是担心你！你虽然长得不错，但是都快三十了——”丛雀撇了撇嘴，靠着梁弋站着，“我要是那个姐姐，绝对看不上你。你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梁弋抬手戳了戳丛雀的脑袋，“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丛雀嘿嘿笑了笑，阳台上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梁弋才开口道，“说说，我就那么差劲？怎么就如果你是阿离，就绝对看不上我了？”
姜家祠堂，姜南离坐在上首。
下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她今天让这么多人来祠堂里，是为了什么事情。
姜南离放下了手中把玩着的玉石，抬眸看向前方，“鬼窟里的龙骨丢了。”
油入沸水，鱼进猫群。
祠堂炸了开来，下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人耳朵生疼。
直到讨论的声音渐渐停了，姜南离才继续道，“龙骨丢了这事儿，我会继续去查。”
“只不过，既然龙骨丢了，那么就不要再动送孩子下鬼窟的心思了，送下去，也只是找死，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第42章
姜淮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头看向姜南离。
祠堂里的人正交头接耳着，声音交杂在一起，显得细碎又繁杂。
只有姜南离和姜淮一没有开口说话,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接,片刻后,姜淮一站起了身，他停在了姜南离面前。
“阿离,我们单独聊聊。”姜淮一道。
姜南离收回了看向姜淮一的视线,她转头看向下方的人，拍了拍手。
交谈声停了下来,祠堂里一下变得十分寂静。
“都先回去吧。龙骨丢失的事儿,你们只需知道,其余的，不用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