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知道这些根须是什么来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突然出现在鬼窟,也不知道这些根须和姜家有什么关系。”
“他们现在能突然出现在鬼窟,那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出现在村子里,出现在外面?”姜南离收回了落在梁弋身上的视线,“我必须要想办法带走这些孩子,从他们身上知道更多的信息。”
梁弋闻言沉默下来,他的视线从一旁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的梁念身上移开,“那就让小黑变大,让它驮着鲛人离开,我陪你一起。”
梁弋看向姜南离,语气中有一丝无奈,“姜南离,你帮我找到了小念,我替你做事,你该使唤我才是。”
“而不是永远,只让自己陷入险境。”
姜南离沉默片刻,没有再反驳梁弋的话,算是默认了梁弋的提议。
这几次,梁弋同她之间的配合的确默契,如果有梁弋在,姜南离应该会轻松许多。
梁念见姜南离沉默,忙开腔道,“姐姐,我自己可以。你让梁弋哥哥去帮你吧,那些根须神出鬼没的,你和梁弋哥哥相互照应会省心许多。”
“我会在看清人数后给你发信号,然后和小黑一起往出口去。”梁念认真道,“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
森林中有风从深处出来。
外缘,那些根须仍旧直挺挺地站着,头发丝大小的根须在那些有人大的根须上方轻轻扭动着身子,看上去,像是那些大的根须身体里分裂出的东西一样。
而被他们寄生的十来个孩子一字排开,站在姜南离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站在最中间的那条根须感受到了森林中吹来的风,它晃了晃身子,身上的细小根须开始挪动,吟唱声传了出来。
然后是旁边的根须,开始学着它的样子,发出悠长的声音。就像在相互沟通一样。
在吟唱声中,有细细的咔咔声,那是枯枝被人踩断时发出的声响。
根须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森林深处,一只哭嚎鸟飞掠而过,紧接着,是一群哭嚎鸟。
根须之间,乱了一瞬。
就是在那一瞬,一抹红从里面飞蹿而出,骨鞭分作不知数量的骨箭,扎在了最前排的根须上方。
根须中有些混乱,混乱过后,它们很快冷静下来。
根须之间相互攀扯着,像是要编织成一副大网,好把姜南离困于其中。
然而下一刻,骨箭回飞,回到了姜南离手中后,又变回了骨鞭的形状,骨鞭下方,有一柄横刀被重重抛来,骨鞭末端勾住了横刀刀刃,姜南离晃动骨鞭,所有的力道都传到了横刀上方。
骨鞭猛地前甩,横刀也顺着那力道飞了出去,所飞之处,高大根须从中间断作两截。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那些根须还没有来得及重整阵型,森林深处便传来震动声,巨大的黑猫撞翻了许多高树,从里面冲了出来。
梁念用绳子把自己和鲛人绑在了一起,她俯下身子,抓紧了黑猫脖子处的毛,不让自己颠翻。
随着黑猫的动作,梁念看见了那些根须,她的呼吸都停止了,进到鬼窟后,这些不知来历的根须成了她夜夜的噩梦。
梁念因为缺氧眼前有些发花,只是她没有忘记姜南离交代自己的事情。
黑猫跃起的时候,梁念探出头,死死盯着下方,一,二,三……,十,十一。
梁念心中微沉,那两个和她一样没有被完全寄生的人,不在这里。
梁念收回脑袋,扔出了姜南离交给她的铜钱。
而此时,黑猫也重新落回了地上,它从根须之中冲撞而过,那些根须并没有追上来,它们的目标并不是这一只妖异,而是那一边的姜南离。
先前被撞了个猝不及防,现在它们却是重新归拢了阵型,朝着姜南离的方向挪动过来。
那些细小的根须也从巨大身躯上游了下来,它们堆在一起,变成了厚重不透风的大网,挡在了巨大身躯身前,这样,无论是姜南离的骨鞭也好,还是梁弋的横刀也罢,都没有办法直接伤害到那些人高的根须。
细小根须前,是那十一个被寄生了的孩子。
可这正和姜南离的意。
她不可能将这密密麻麻的根须全部杀个干净,她只要想办法带走这十一个孩子,并想办法从这些根须处逃离就是了。
她微微阖眼,猛地抬手,手腕红绳断裂,铜钱洒落,正落在那十一个孩子的身上。
下一刻,姜南离抬手捻诀,她额头上方沁出了汗珠,口腔中有血腥味儿弥散,可捻诀的动作却是半点没停。
就在那些根须距姜南离极近的时候,姜南离猛地睁眼,十一个孩子同时一软,瘫软在地上。
正是现在!
被根须们忽略的梁弋冲了出来,他手上,有用藤蔓编成的长绳。
长绳从那些孩子腰间绕过,梁弋默念姜南离刚刚交给他的咒语,刚刚还瘫倒在地上的孩子纷纷睁眼爬了起来,步履一致地跟上了梁念的动作。
梁弋一把横刀开路,硬生生拉着那一连串孩子从根须中突围而出。
姜南离踏在高处树干上,见梁弋已经离开,双脚一踏,整个人飞身而起,铱驊下一刻骨鞭贯穿了她的左手手掌。
姜南离来年白了一瞬,她握紧了骨鞭,猛地往外一把,鲜血顺着这动作向下撒去。
火诀落下,火星冒起。
从一开始的零星火焰,连成了一长片。
有火上身的根须暂时顾不得姜南离,纷纷卧倒在地,打起滚来。
而姜南离也十分顺利地同梁弋会合,两人朝着山洞处疾驰而去,那些根须没有再追上来——
就好像,这场轰轰烈烈的围剿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落幕了一般。
梁念已经在山洞外了,见到姜南离和梁弋,她提起的一颗心松了半分。
“之前就被关在里面。”梁念走在最前面,她刚刚弯腰钻进山洞,声音便歇了下去。
那两个和她一样,没有被完全寄生的孩子手脚被绑在一处,背靠着背,坐在山洞中央。
事情进展得比姜南离所想的还要顺利。
一行人回到入口处的菌丝小道时,距离他们从森林中出来,不过几个小时。
姜南离心中有一丝不安,只是那不安说不出来历。
刚刚救出的那两个孩子,看着怯生生的,也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姜念逃走的那个晚上,所有的根须都从山洞里离开了,他们没有带上我们,只让那些被完全寄生了的,把我们手脚捆住。”
这是那两个孩子能说出的全部线索。
他们的手腕脚踝上,都有深深的勒痕,的确是久绑之下,才会出现的。
这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他们时不时抬眸看向姜南离,“是姜家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会……”
姜南离明白他们的未尽之言。
如果姜家没出事,怎么会突然有人出现来带走他们的。
在进鬼窟前,他们已经接受了命运——在鬼窟里死,或是撑到最后,找到神物走出去。
“没事。只是鬼窟中出了点事,不适合你们继续待了。”姜南离道,她看向面前漆黑的山壁道,“鬼窟的入口原本并不是双向的,我只能打开一瞬,等会儿入口出现,你们便冲进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第41章
以指骨为叩门砖,连接外面和鬼窟的河道便能再次短暂的打开。
姜南离面色未改,骨鞭灵活地剖开了她的右手尾指,指骨叩响了面前的石壁。
众人脚下传来嗡鸣声,就在这嗡鸣声中,面前的山壁开始出现裂缝。
所有人都记得姜南离说的话,通道打开,大家冲了进去。
刚进那通道,便有罡风朝着面门吹来。
梁弋牵着那十一个被寄生的孩子,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别停,往前走。”姜南离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过了这儿,就回去了。”
没有人被如刀般锋利的罡风阻止,他们走得不算快,可是一步一步,却是十分扎实。
风是突然停止的。
梁弋觉得浑身一轻,不受控地跌跪下去,耳边,有潮水拍打沙石的声音。
“梁弋哥哥。”梁念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跪坐在梁弋身边,双手捂脸,肩膀轻轻颤抖着,“我们回来了……”
姜南离走在最后,分开的水道在她离开后缓缓合拢。
她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是姜家人扎下的帐篷。有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一行人被带回了姜家村。
这一回,没有人敢再轻视姜南离,也没有敢开口去问姜修竹的下落。
甚至姜南离吩咐下去的事情,很快就有人去办了。
姜南离吩咐他们先将那十一个被寄生的孩子分开关起来,平日饭食用水,都从窗户处送进去,除了她以外,谁都不能去单独见这十一个孩子。
至于另外两个没有被完全寄生的,姜南离替他们检查过,身上并没有根须残留。
她也将那两个孩子留了下来,并让人去通知了他们的父母。
至于那只鲛人,则是被梁弋亲自带去了姜南离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吩咐下来的巨大水盆已经被安排好了,里面也放上了干净整洁的水。
鲛人跳了进去,脸上出现了靥足的情绪。
等姜南离处理完各种事情,回到屋子里时,已经是深夜了。
梁弋坐在椅子上,脑袋微微低着,像是睡着了。
门被推开的动静,让梁弋猛地抬起头,他偏头看向姜南离,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回来了。”
姜南离点了点头,“我要在村子里待上一段时间,处理这些事情。”姜南离走到了木盆旁,视线落在了鲛人身上,“梁弋,你可以先带着梁念回去,我问过她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既然这样,梁念应该回到她妈妈身边,过普通人的生活。”
“好。”梁弋应了下来,“我送梁念回梁州后就会赶回来。”
“至于梁念身上的事,我会和她商量一个结果,不会把姜家的事说出去。”
姜南离点了点头,她在一旁坐了下来,没有再看梁弋,“能早点带着梁念离开,就早点带着她离开吧。回见。”
梁弋走出了房间,他伸手关上了房门,随着房门渐渐合拢,姜南离的身形被完全遮盖。
梁弋突然生出了恍惚之感。
就好像先前见过的事情,都是一场梦一样。身后,月光清冷,洒在人身上,在脚边凝成了淡淡的影子。
第二天一早,梁弋就领着梁念来同姜南离辞行。
只是他并没有遇上姜南离,只遇到了趴在门口晒太阳的黑猫,和负责打扫房间的人。
“家主天没亮就去祠堂了,现在应该和族里的长辈们谈事呢。”
“梁先生如果有事要和家主说,我可以替你转告,祠堂那儿,除了姜家人,外姓人都是进不去的。”
“梁弋哥哥。”梁念站在梁弋身边,抬头看向他。
梁弋看了一眼梁念,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我送你回梁州后还会回来,走吧,既然阿离在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黑色的越野车驶出了姜家村。
那是一辆全新的车子,和梁弋先前的型号一模一样。
梁念钻进了车里,她像是有些紧张。
即便车子已经驶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仍旧频频回头看着。
“没事了,我们很快就会到梁州的。”梁弋开口安慰梁念道,“芳姨这些年因为你吃不好也睡不好,憔悴了很多。你回去之后,她一定很开心。”
梁念闻言脸上也放松了一瞬,“梁弋哥哥,姜……姜卫喆真的不会再把我接回来了吧?”
“不会的,梁念。”梁弋轻笑了一声,“梁念,你要记得,你姓梁,那就是我们梁家的人,姜卫喆不能再把你接走。”
得了梁弋的保证,梁念看上去放松了许多,她靠在了后座上,视线落在了梁弋的后背上,她有些后知后觉道,“梁弋哥哥,我知道了姨父姨母的事情,你……”
“对不起。”梁念垂着眼。
梁弋从前视镜看向梁念,“你说什么对不起,什么事儿都慢慢来,我现在找到了你,之后就能安心找当年的凶手了。”
……
梁弋找到梁念的事儿,丛雀是最先知道的,她憋不住事儿,告诉了梁红。
梁红听丛雀说起这事儿时,正在厨房炸春饼,她手抖了抖,热油溅了出来,落在了手背上,让她猛地收回了手,“你说真的?这可不是小事儿,不能拿这事儿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