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的衣服上也沾满了鲜血,林涧走入屏风后面,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侍女敲门的声音。
“圣女,我给您送衣服来了。”
林涧拨开纸窗缝隙往外一看,便见一对年纪相似,身高也差不多的少年少女站在门口。这应当便是原主的侍女藏音和侍童伽叶了。
林涧放下窗户道:“进来吧。”
藏音将衣服展开交给林涧,担忧地看着她颈上和手腕上交错纵横的青紫痕迹道:“圣女,要不要我替您拿些化瘀的药来涂?”
“不用。”
藏音一说,林涧揉了揉脖子,才感觉到一阵迟来的酸痛,但是好像不怎么严重的样子。
“给陆怀沙拿些疗伤的药来吧。”林涧叹口气说,“他身上的伤再不治就没命了。”
藏音迟疑了一下,忧心地开口道:“刚刚您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打算给他那么多灵石?”
“怎么?灵石不够吗?”
林涧后知后觉地才问起来,她方才之所以那么说,完全是因为原主蘼芜君的告示上写的就是五亿灵石,所以她以为圣女真有这么多钱。
“唔,也不是。”藏音脸上有些纠结,“只不过短期内筹到这么多灵石确实不容易……”
林涧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原先打算先给钱表明自己的态度,哪里想到原主那张告示的灵石数额都是胡扯的。
亏她穿过来之前,还听见原主一直抱怨陆怀沙浪费了她的钱。
“这事过两天再说吧。”
林涧听见外面的护卫已经又把陆怀沙抬了回来,登时觉得焦头烂额。
她站起身来去看他。陆怀沙仍旧昏迷着,虽然林涧吩咐他们给他好好洗洗身上的血污,不过他们显然没上心,只不过是把他丢到水里涮了一通了事。
林涧确认他们已经把陆怀沙身上的锁链在床头床脚栓紧了,才敢让他们离开。
林涧悄悄地凑过去,床上的青年手脚都被锁链拉开,露出肌肉流畅的筋络让他显得如同落难的天神。
他的眉头紧锁着,即便是在昏迷中也受着痛苦的折磨。
林涧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坐过去,打开檀木小盒里的药膏为他上药。
方才情况紧急,她还没有仔细看,现在才感觉到那些鞭打的痕迹道道凌厉骇人,旧伤上又新伤。她只是看着,都觉得手指神经性的抽搐起来。
陆怀沙身上的血还没有止住,他躺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个个血印子。
林涧大体在他的伤口上涂了药,便起身去拿绷带帮他包扎,不料她刚刚起身,手腕却猛地被一道力量抓住了。
林涧手里的檀木盒子跌落到地上去,发出了一声震响。
外面守着门的藏音立马警觉起来,她敲门道:“圣女?没什么事吧?”
林涧回过头去,对上了陆怀沙怒气未消的眸子。听见了藏音的敲门声,他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没事。”林涧反而提高了声音清澈地回答道。
陆怀沙被冷水浸了一通,的确比刚才虚弱了很多。
即便是他用力到手背青筋道道绷起,也比不上刚才挟持林涧的力气。
“圣女玩的又是什么把戏?”
陆怀沙讥诮地看着她,“您要折磨我,大可以直接把我送回地牢里去。”
林涧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你伤口裂开了,我只是想给你上药罢了。”
“上药?”
陆怀沙脸上竟然再次青白起来,他瞥了一眼伤口上淡青色的药膏,怒极反笑道,“圣女既然这么饥渴,要办什么直接办就是了,还在这里同我废话什么?”
“办什么?”林涧正在奇怪,却见他已经拽着她的手往被子下面摸索过去。
陆怀沙的眼睛如两盏幢幢鬼灯,俊逸出尘的面容被屈辱和愤怒扭曲得索命恶鬼一般。
林涧突然反应过来,原书里蘼芜君为了让陆怀沙强行取精供她炼化,确实是给陆怀沙喂了不少催|情|药,虽然一次也没成功就是了,但是不会他也以为她在……
过度的震惊让林涧猛地有了力气,她一下把手抽出去,从床上弹了起来,脸蛋爆红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才不想怀孕!”
陆怀沙的动作蓦地止住了。
他冷冷凝视着林涧,那双极具穿透力的丹凤眼似乎能刺破皮囊世相窥见她的灵魂,让林涧心底瑟缩起来。
“既然你说不想怀孕了。”陆怀沙半晌一个个字吐出来道,“为何还不放我走?”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涧僵硬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虽然她现在压根不想怀上孩子,但是如果她说她不怀,她也就没有了把陆怀沙留在她身边的借口。
一切虚障迷雾在陆怀沙那双眼睛下似乎都无处遁形,林涧觉得原书里对“道尊”此人的描写真不是夸张。
他身上那种远离凡尘的清冷如同冰雕雪砌一般,即便是现在姿势淫靡的被铁链栓在她的床上,那双眼睛仍然带着不近人情的窥破。
“我不急着怀孕。”
林涧结巴了半天,终于勉强找到一个折衷的方法。
“你看你现在受伤这么重,要是强行……造人的话对你对我都不好,不如你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考虑……咳,用个什么办法生孩子。”
陆怀沙并没有被这个牵强的借口骗过去,不过他已经弄清楚了林涧现在绝对不打算放他离开落雪林,而且他也不想受这个女人的折辱,便没有继续追究。
他冷冷甩开林涧的手腕,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污秽之物一般嫌恶。
“恶心。”
林涧被骂了,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能骂她说明陆怀沙现在还有心力同她纠缠,要是陆怀沙哪日连骂都不屑于骂她了,那才说明她是真的完蛋了。
“别生气嘛。”
她拿起绷带朝陆怀沙拼命眨眼示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说定了。我们就按当初告示上的来,我给你灵石,你帮我怀孕,你可不能随便杀我,也不要逃跑。”
陆怀沙没有说话,林涧只好厚着脸皮自问自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那我也可以跟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打你一下。我一定会真心对你好的,不信你看我表现。”
林涧说到做到,她立马便展开绷带要给陆怀沙包扎伤口。
她轻手轻脚揭开陆怀沙一身单薄的白衣,将绷带绕过他的身躯缠了上去,她嘴里咬着绷带一头含混不清地说:
“要是哪里碰疼了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轻一点的。”
陆怀沙漆黑的双眸却忽然聚焦到了她的脸上,突兀地说出了一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来。
“你当真是蘼芜君?”
第3章 夫君
被那双森冷无情的眼睛扫过时,林涧头皮都炸了起来。
这才刚说了几句话,他居然就开始怀疑她不是原来的巫族圣女了?!
陆怀沙若能将他们两个人区分开虽然是好事,但是林涧绝对没有信心能一两句话讲清楚她到底是怎么穿过来的。
更何况外面还被一群巫族人包围着,倘若他们发现了原主已经被她取代,不得把她撕成片片?
林涧吓得后背冷汗直流,她指着陆怀沙虚张声势地提高了声音道:“你胡说什么?我不是蘼芜君难道你是?”
陆怀沙却没有多说,他只是瞥了眼林涧跨骑在他身上的姿势,冷声道:“滚下去。”
“好好好好。”
只要陆怀沙不多想刚才那件事,林涧听他说什么都行。
她唉声叹气地从陆怀沙身上爬下来。
“你也别一直这么凶啊。我刚才已经说过要跟你好好相处的,这样吧,我跟你发誓怎么样。”
她一边鼓捣这绷带,一边装模作样的举手指天道:“我林涧今天就发誓,若是再打陆怀沙一下,动你一根手指头,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林涧正想再说点什么撑撑场面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天空中滚过了一道炸雷。
因为方才还在下雨,所以打雷了林涧也没有多想。然而下一刻她却感觉出不对劲来。
她的魂魄都被什么牵了一下,好像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一瞬间掀开面纱窥见了凡间,压得她整个神魂都不安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的红环渐渐在林涧手腕上形成。
原本阖眼躺在床上青年猛然睁开了双眸,“你发心魔誓?”
林涧:“……心魔誓?”
她之前看陆怀沙被打的太惨,所以刚才那句话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说的,没想到这就是心魔誓?!
林涧看着手腕上那道红环,忽然觉得头疼极了。她刚才真心实意,不代表她以后还是真心实意啊!
这样一来,岂不是将来陆怀沙想要杀她,她都不能还手了?
林涧没想到转瞬之间自己又多了一种死法,她咽下心头的苦涩,竭力朝陆怀沙扯开一个笑道:“嗯。我就是想真心证明一下,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了。”
陆怀沙却没有言语,他直勾勾盯着林涧,似乎已经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端倪。
林涧强忍着内心的不安直视进他的眼睛里去,那双冰冷的眼睛让她明白,陆怀沙如果有机会,绝对会再一次出手杀她。
除非……
她忽然轻轻放下手里的绷带,取出腰间钥匙,给陆怀沙打开了全身束缚着的锁链。
“哐当。”
锁链坠在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
“你随意吧。”林涧垂头凝视着他缓缓说,“反正我现在也反抗不了你,你大可以杀了我之后逃走。但是你要清楚,以落雪林的护卫数目,你很难活着出去。”
陆怀沙那双冷寂如荒漠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愕然之色。
少女赤足站在他面前,她漆黑的三股辫弯在颈边,两耳坠着的银珠轻轻晃动,脖子上还有他刚才留下的青淤伤痕。
她嫣红的嘴唇微微抿起,烛光明灭的阴影下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陆怀沙没有了任何限制,少女纤细的手足在他眼中越发变得如竹枝一般易于脆弱易折。
但是他半晌却没有动静。
“你不杀我我就走了。”林涧慢吞吞地说,“我会叫人把这些锁链熔掉,你以后都不必栓着它们了。”
她的语气没有起伏,但是只有林涧知道,她握着锁链的手正因为惧怕而止不住的细微颤抖,背后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流。
她在赌。
假如她不给陆怀沙把这一身锁链松开,那么她和陆怀沙的关系根本无法改善,不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她在他心里的恶感。
她只能如此。
幸而陆怀沙没有动作,林涧攥着锁链后退了一步,然后飞快地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仿佛在躲避什么恶鬼追赶。
藏音看见林涧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在了原地。
“圣女?!您怎么……”
“把这些东西都熔了吧。”林涧实在没有心力解释太多,她真怕陆怀沙走出来再用这东西勒死她。
藏音接过锁链震惊地站在原地,林涧正待回屋去,头顶却忽然阴影一闪。
一只巨大的枭鸟从夜空中飞过,翅膀扫过林木发出飒飒的声响,落在了林涧庭院外,接着一个人影从枭鸟背上跳了下来。
“圣女!你怀上了?!”
林涧被这句话雷得里焦外嫩,她向院子月亮门处看去,正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走了出来,他拐杖上的一枚拳头大的绿松石在夜里泛着磷光。
林涧立马便认出来,这就是巫族族长祝郡。
原主自幼丧母,由祝郡抚养长大。原本应该叫他一声“祝叔”,但是原主作为恶毒女配向来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道德习惯。
林涧尝试着叫了一声道:“祝老儿?你大半夜来这儿干什么?”
“这不是感应到你解开锁链了吗?”
祝郡喜滋滋地说,“怎么,你打算放那个外族修士走,是怀上了?”
林涧:……
她立刻便明白,估计是巫族族长在那条锁链上下了什么咒术,所以她一打开对方便能觉察到。
“没有。”林涧连忙摆手道,“我就是想跟他改善一下关系……”
她话没说完,祝郡已经嚷嚷起来,“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未及林涧躲避,祝郡已经大步走上前来。
他的左眼瞎了,那处嵌了一颗碧绿的玉珠。林涧只见那玉珠中光芒一闪,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已经沿着她的手腕攀了上来。
林涧不知道这算是什么验孕方法,一时愣在了原地。
那红线攀到她肘弯处就没有继续向上,如一根普通红线一样坠落下来,祝郡脸上登时充满了失望。
“真没怀上啊?”
林涧立刻把手上那根红线甩落下去,
“什么东西。本君愿意就生,不愿意就不生,用不到你来多嘴。”
“什么?!”
祝郡仰着脖子,瞪的眼珠子泛白,“这是你愿不愿意的事吗?要是你不早点生出下一任圣女,叫巫族怎么办?这么大了,一点没有你娘那时候的责任感!万一生的是个儿子怎么办?到时候不是还得浪费时间再生一个?你不想生也得生!”
看着气得直翻白眼的祝郡,林涧忽然又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巫族中的圣女,被奉为至高无上的神的代言。在巫族的神话传说中,第一任圣女就是从天而降,挽救了当时正遭受“旱魃”和“疫鬼”迫害的巫族人。
此后圣女与外族人结合,诞下了下一任圣女。
而此后世代的巫族圣女就都由上一任圣女与巫族以外的人诞下,若是生下儿子便归入巫族族长一系,予其“祝”姓,而女儿才能继承母亲的“林”姓,成为下一任圣女。
所以圣女生下女儿乃是必须。但是《道尊》中一直强调的都是恶毒女配为了生下与心上人长相相似的孩子才要求子,为什么按祝郡所说,倒像是原来的圣女不愿意怀孕似的?
“实在不行你们直接那什么试试吧。”祝郡朝林涧走近了一步,对着她挤眉弄眼,“照我说还是传统的办法怀孕最保险。”
“我才不要!”林涧赶紧跳开,用手指头戳着脸道,“你羞不羞呀?一大把年纪了,还来管我怎么生孩子。”
“哼!你以为我想管!”
祝郡拐杖一跺,气冲冲地看着林涧道,“气死我了!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多活两年!没有怀孕,你就别想继承你母亲的传承了!”
书中巫族圣女力量强横,但是却并非自身修炼所得,而是在上一任圣女死后由下一任举行特殊仪式继承。
林涧穿越过来的时间是在恶毒女配继承她母亲的力量之前,但是眼下林涧没空管这些。
她还惦记着屋里的陆怀沙。今晚上特别重要,她总觉得自己一刻不看着他,陆怀沙就要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