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就讲故事一般给她说起关于魔鬼谷的事。
一开始设置悬念,说天晴时这里风景优美牧草繁茂,映着蓝天白云,好似仙境。
可等到变天时,这仙境立马就变得阴森恐怖好似地狱,平地生风不说,还电闪雷鸣,滚滚炸雷震得山摇地动,成片的树林被雷击烧焦,人和动物若是碰上了也要遭雷击,且绝无生还……
说得初雪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到秦松身上,人已经从走在前面带路变成了现在挤在秦松身侧并肩而行了,嗓子眼儿也抖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秦松心里偷笑,还故作恍然地懊恼:“这种故事还是等天亮了再说,抱歉,我不该大晚上跟你说的。”
初雪都傻眼了,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用手拽住他衣袖催促:“我、我才不怕!我胆子大得很!你快继续说!”
秦松抿唇别开脸憋笑,缓了缓才声音恢复正常:“好吧,那我接着说……”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小树林里躲着的一男一女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有什么东西盯着他们。
女人赶紧套上衬衣,一边扣纽扣一边哆嗦着问男人:“得胜,那个秦知青说的魔鬼谷,不会是真的吧!”
牛得胜也吓得够呛。
小树林虽然距离秦松和初雪路过的小路不算近,可夜里声音仿佛天然就会被放大,所以他们俩躲在小树林里也听得真真儿的。
更可气的是这故事才听到个最吓人的开头,就听不到后续了!
两人也没心思继续办事了,一个穿衣服一个套裤子,被女人这么一问,牛得胜硬着头皮假装淡定:“你们女人就是胆子小,那秦知青不是都说了自然界里是有一些奇怪声音的嘛。”
女人憋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道:“好想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啊!”
牛得胜心说:巧了不是?我也想知道啊!
“要不然,明天去问问?”牛得胜心里痒痒,又怕又想听后续。
女人没好气地给了他后背一巴掌:“你傻啊!人家小两口就私底下说了,明天你一去问,人家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个,你怎么说?”
牛得胜一听也是,只得无奈叹气。
得,今晚女人没睡到,吓了一场不说,听个故事都听不到结局!
这个秦知青怎么就那么会说故事呢?!
第19章 邮差老韩
初雪也在发出一样的感慨,“三哥,你真会说故事。”
听的时候引人入胜,听完以后还意犹未尽。
秦松笑了笑,“喜欢啊?喜欢以后再跟你说其他故事。”
为了搜集素材,平时也会有大量的阅读,要说故事,秦松还真攒了几大车能给她慢慢讲。
初雪捧着脸感觉幸福极了,“嘿嘿,明天我就去跟二哥讲,他肯定羡慕死我!”
何止是羡慕,初雨在那一刻简直是恨不得自己跟幺妹换一换,换成他变成个女的嫁给秦松!
在他们前面排队的初雷听二弟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好好一个大男人,为了听个故事就想着变成女人跟自家幺妹抢男人,像什么样子!
初雨不以为然,还在不停怂恿初雪跟他仔细说说昨晚秦松说的那个魔鬼谷的故事。
初雪一本正经地纠正:“三哥说了这不是故事,这是真实的!”
初雨用手肘顶了顶妹子:“还不都一样?快讲快讲!讲清楚点,回头我学了给你未来二嫂说,她保准喜欢听!”
初雪哼了他一声,还是强调了一句秦松教她的故事和真实事例的区别,“故事是虚构的,是在生活的基础上艺术加工,真实事例才是现实发生过的,不能混为一谈!”
初雨乐出了声:“哟呵幺妹,嫁给秦松才多久啊,就拽上成语了哈哈。”
这话说得,像是谁就没读过书是文盲一样。初雪好歹和初雨初雷一样,也是初中生文凭。
虽说这年头别说初中生了,高中生的文化水平都不算多高,平时上课都稀里糊涂的,更别说阅读课外书,增加知识积累量了。
初雪知道二哥最喜欢逗她,小时候就她就顶顶讨厌这个哥哥,总把她逗得哭兮兮的,自己挨揍了也坚决不改。
当然,这个顶顶讨厌的持续时间通常不会很长,因为二哥虽然会欺负她,但也最会哄她,还会带着她漫山遍野地玩。
长大后初雪可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二哥逗她她就当耳边风没听见,“你到底还想不想听魔鬼谷的事?一会儿分完工我们可就不在一处了。”
初雨可巴不得快点听,一个劲儿催她快说。
初雪讲故事肯定没秦松说得那么好,可她记性不错,回忆着昨晚秦松说的话,七七八八照搬了过来,也说得很是生动。
“…… 有牧民说,在这条山谷里经常有魔鬼出没,魔鬼杀人吃人不留骨头,他们还曾在雪地里也看到过像人的脚印……”除了雷击还有人畜失踪,初雪已经知道原因了,所以没能很好地营造出玄秘莫测的氛围。
可这据说真实发生在我国西北地区某处山谷的故事,依旧吸引来了一大票社员的倾听。一开始只是初雪和初雨在聊,初雷听了一耳朵,很快也被吸引了。
他们这会儿正在排队登记上工,队伍里还有别人,听到的都忍不住把耳朵越竖越高,甚至有人还忍不住脱离了队伍凑了过来,就为了听得更详细。
这年月是不准宣传封建迷信的,哪怕是讲故事也不准,就连女人们吓唬小孩儿都从原来的妖怪吃小孩儿变成了小鬼子吃小孩儿,要么就是大老虎。
可初雪一开始就说了这是有科学家专门去探索过的,大家就不会觉得真有鬼,毕竟科学家哎,那多厉害啊!
一个个憋着就想听听科学家都是怎么解释这种又能呼风唤雨又能用雷杀人放火,还能把人畜吃掉不留一把子骨头茬子的。
等到登记完,拿上工具,一伙人还围着初家三兄妹一块儿往山上走,一个个听得十分认真。坐在宽敞院坝里体体面面写字登记的会计牛得胜伸长了脖子,痴痴地望着他们离开。
排在后面的人看人都走远了,忍不住着急地敲了敲桌子提醒道:“牛得胜,你咋还愣着呢!赶紧给我登记!摁完手印我还要追上去听初雪丫头讲故事嘞!”
牛得胜气鼓鼓地三两笔登记完,心说我还想听呢!
昨晚听个开头,今天听个中间,真相大揭秘还是没能听到!
就气人!
躲在后面的王爱芳见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啐了牛得胜一口。
这没出息的,不就是听个故事嘛!
要不是......
王爱芳眼眸一转,瞥见一旁自家男人耷拉着脑袋一副丧气样儿,胸口顿时憋得生疼,更是怀疑牛家的男人是不是祖传的,一个个都是窝囊废。
要是牛家能出个秦知青那样的人物,哪怕是绣花枕头吃软饭的也比现在这几个好啊,真是让人挑都没法儿挑。
*
今天的秦松依旧没及时上工,而是在家专程等邮差。
公社里是没有邮局的,不过为了方便下面的社员收发信函寄取包裹,县城里单独派遣了两名邮差负责这一片地区。
邮差说起来也是吃铁饭碗的工人,可实际上却是一份苦差,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上山下乡各处奔波,直到天黑才能回去。
每天如此,风雨无阻,真说起来,怕是比种地的老农都还辛苦。
因为负责的区域不小,还有不少在山里,路途艰难,邮差在每天奔波,社员们却只记着邮差隔几天才来一趟。
最近几日都是晴朗的天气,邮差果然来得很早,秦松在家等到八点多,信就顺利地寄了出去。知道秦松寄的是要投递到报社的稿子,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邮差还郑重其事地把他那几封信贴身放着,说这样就算是脚滑了滚山沟里也不怕信件丢失了。
秦松听得心神受到了极大的撼动。
虽然他曾在许多人口中听说关于这个特殊年代,关于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却到底比不上自己亲眼所见。
几乎是立刻的,秦松生出一个想法,他主动替邮差重新灌满了水壶,送人离开的时候问:“老韩同志,请问你们有休息的时候吗?”
说起这个,邮差老韩就忍不住露出个笑:“有嘞,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咱们就能回家休息一整天嘞。”
竟是十分满足的模样。
秦松又怎么忍心在人家唯一的休息日上门打扰,只得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稿子送出去了,秦松收敛心神,换上一身特意从老丈人家讨来的补丁衣裳去找牛得胜登记。
到的时候院坝里只有牛得胜一个人痴痴地望着远方青山,仿佛在想什么,等秦松走近了都没发现他。
秦松笑着打了声招呼,牛得胜吓了一跳,看见是秦松,眼神慌乱了一阵儿,说话也没平时那么牛气,弱弱地问:“秦知青,今天是要上工?”
秦松当作没看见,态度如常:“对,麻烦牛会计给我安排一个合适的小队,之后不出意外的话我每天都会上工。”
牛得胜低着头翻到写了秦松名字的那一页,添上一笔代表出工的标记,然后让他签字。
等人都走了,牛得胜又泛起嘀咕,“这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初雪不知道,牛得胜是肯定的。可昨晚秦松就像是故意转移初雪的注意力,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就看这人知不知道小树林里的人是谁。
等嘀咕完这事儿,牛得胜又忍不住惦记起魔鬼谷的后续。虽然初雪已经说出来了,晚一点他也能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
可听过昨晚秦松说的,再听今天初雪说的,牛得胜可以肯定稍后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肯定没秦松说得好。
然而有什么办法呢?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牛得胜看到秦松就心头莫名发虚,特别是对上人家那对招子。
明明也是笑模样,可就是觉得那双眼睛像是看穿了他的所有秘密。
第20章 新知青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牛得胜在安排秦松时还是把他分到了初雪那个小组。
到了晌午时,张淑芬又来送饭,对待秦松的态度更热切了几分,隔得老远都能听到她大嗓门儿地劝秦松多吃点的声音,停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听到她哈哈大笑,笑声能震垮半边天。
不远处也是在土埂上吃饭的几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张淑芬这婆娘咋笑得这么开心?”
“喔唷,你们还不知道?人家秦知青先前根本不是故意一毛不拔娶媳妇的,说是婆家那边寄来的挂号信晚了一个来月,人家刚取回来就把彩礼钱酒席钱全补上了!”
“是不是哦?补了多少?”
“嗨,瞧张淑芬那亲热的样儿,肯定是只多不少咯!”
“可以嘛,秦松这女婿长得好又有家里人每个月贴补,虽说挣的工分不多,好歹也没真成日介留在家里吃白饭。”
“那点工分有啥用?还比不上我儿媳妇怀胎还挣满工分!”
这人家里是出了名的锉磨儿媳妇,如今都怀胎七个来月了还让人干下苦力的活,大队上谁不小声嘀咕一声婆家狠心儿媳可怜?
这人还好意思到处炫耀,真不要脸!
有人忍不住笑着怼了她一句:“谁能跟你儿媳比?她就是个天生老黄牛的命!”
当婆婆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是,要不然我家能娶她?”
其他人对视一眼哄笑起来。
又有人说:“人挣工分不行咋的了?人家不仅有城里婆家补贴,还能写文章呢!听说今天就已经把文章寄出去了,保不齐过几天就上报纸嘞!”
“我咋就那么不信呢?”
“先前在家里憋那么久都没憋出个屁来,现在就能成?”
“说不定人家就是之前憋了一个月,现在终于写出来咯!”
唧唧呱呱,在秦松不知道的时候,大队里就有不少人比他本人还关注投稿的后续情况。
张淑芬被秦松说的笑话笑得肚子疼,一中午没犯困不说,等下午上工的锣鼓敲起来时还很惊讶:“怎么今儿这么早就上工了?”
初雪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笑着提醒亲妈:“妈,哪里早了,还不是跟以前一样!”
张淑芬遗憾,好吧,该去干活了。
上午的时候,初家女婿很会讲故事这事儿就传遍了大队,张淑芬想着自己还真没听过,中午就说了一嘴。
没想到她这个女婿长得正正经经的,说起笑话来也脸色淡淡,可就是这种反差太大的表情,增加了笑话的可笑度,可把张淑芬笑得够呛。
等人走了,初雪给秦松递水:“说了一中午了,赶紧喝口水。”
秦松接过,看了眼很快就和其他妇人走到一起说说笑笑的丈母娘,想到对方过低的笑点,一时忍俊不禁:“妈也太爱笑了。”
跟初雪和初雨一样。
初雪却不觉得,认真着一张小脸纠正他的说法:“明明是你说的笑话太好笑了。”
秦松笑了笑,不置可否地仰头喝水。
事实上因为考虑到现在的大环境,秦松能说的笑话并不多,大部分都要自行改编,好笑度自然有所降低。
不管怎么说,现在秦松擅长讲故事已经成公认的了,更多人认为他写的文章肯定能好。这种说法传到知青们耳朵里,大家都不以为然。
不过秦松到底是他们的同志,倒也不至于冷嘲热讽,反而有人担心地说了一句:“架子抬得越高,秦松同志的压力就越大。”
会讲故事和会作文章,明明是两码子事,偏偏被这群无知的社员混为一谈。
知青们摇摇头,为秦松即将遭遇的全面非议提前感到同情。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东家长西家短,各种谣言一轮非议从来不会断绝。秦松早就适应良好,并不为外面的言论动摇心神,只专注自己应该做的事。
又是拔了一下午的草,下午下工的时候秦松被王猛绕道过来通知新来的知青已经到了。
“一共来了八个人。”说起这个,王猛就愁眉苦脸,一边说一边朝秦松比划个“八”,“怎么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接下来怕是要热闹好久了!”
说起热闹,王猛一张国字脸更皱巴了。
秦松知道对方是想起了以前知青点人多时各种磕碰纠纷,那时候甚至还有分派系搞小团体勾心斗角的。
好在他们才刚到没多久,陆续就有人或结婚搬出去或找门路离开,这才清净下来。
秦松想到今年是70年,眉心也忍不住蹙起。
内部清理已经推行了四个年头了,恐怕已经开始失控,城里的形势越来越糟糕,有些人为了避开这场风波,也会选择离开城市到相对安稳的农村。
而且五星大队三年没有分配知青下来,接下来怕不是还要每年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