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老男人总喜欢年轻俏丽小姑娘的原因吗?
只是想一想胡子花白的自己乐呵呵抱着个少女吟诗作画的画面,秦松整个人都不好了,既油腻得犯呕又觉得浑身上下从躯壳到灵魂都不干净了。
欻一声,秦松猛然站起身,凳子被他带动得哐当倒在地上。
初雪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望着他。
秦松简直没眼去看她,匆匆弯腰扶起凳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去洗漱!”
初雪眨了眨眼,手里擦头发的毛巾都忘了继续动作,就觉得三哥好奇怪啊。
这一晚初雪在床上等了许久都不见秦松回来。
想了想对方奇奇怪怪的样子,初雪不放心,穿了拖鞋出去找人,一出堂屋就看见有道嘿嗦嗦的身影站在院子里篱笆边,仰着头不知道在那干什么。
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初雪纳闷儿极了:“三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月黑风高夜,一颗星子都没有。
秦松被夜风一吹,情绪已经略有缓和,闻言语气淡定道:“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个片段,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写,你先回去睡,我酝酿一下,稍后可能还要把酝酿好的文字段落写下来。”
初雪是知道他每天都要写一点故事的,好像是一本很长的故事书。
倒是不曾想在她眼里总是下笔如有神的三哥,也有不知道怎么写的时候啊。
初雪没有多想,进屋给他带了件外套出来,还不放心地叮嘱:“那你快点酿好,回屋好歹不用吹风。”
许久,黑漆漆的院子里,秦松摸着为他挡去寒意带来温暖的外套,清浅地叹息一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70年一无所有的他,又能怎么办呢?
以前总觉得自己已经考虑得足够妥帖全面了,然而今晚忽然忧愁更添几许,秦松发现自己所谓的妥帖考虑也不是那么妥帖。
譬如在初雪看来,她不过是结了个婚,好好的过着日子,丈夫却忽然对她说不能跟她真结婚,而是要先维持这个状态,以后再给她更多的补偿,还会陪她走出这片山峦,去往更开阔的世界,遇到更多的事,喜欢更好的人。
她该有多彷徨迷茫呢?
这一晚,秦松不断陷入一个又一个自我质疑中。
而对初雪来说,一切就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非要说有,那可能只是她说不清也摸不着的某种微妙的感觉吧。
她偷偷思索了半日,在看着和娘家人相处融洽,对待自己也耐心温和,依旧会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有些奇奇怪怪主动分担家务的三哥时,初雪便选择了把这点微妙的不安抛掉。
人生哪有那么复杂呀,明明她已经有这么幸福得让许多人都羡慕的生活了,所以只要简简单单无忧无虑就好啦。
第24章 袁慧兰翻车
五星大队这边一年主要种植的就是水稻、红薯和玉米, 小麦次之。
这场及时的春雨不仅滋润了干涸的土地,让社员们减少了许多工作就顺利把红薯种了下去。就连其他作物,似乎也知道这是他们生长的好时机, 几乎每天一个样。
眼看着秧苗床上的苗子长得青油油的, 根系发达, 根茎茁壮。
大队长和几个种地的老把式私底下一碰头,而后大手一挥,让各生产队小队长们通知下来, 傍晚下工后在大队部的坝子里开春耕动员大会!
这可是一年仅两次的大事情, 社员们都不敢马虎,纷纷加快手里的动作,早早下工后回家吃了饭,而后或是拿电筒或是带板凳, 携老扶幼呼朋唤友一起踏着傍晚霞光的余晖, 从四面八方往大部队青石院汇聚而来。
秦松也和初雪一起过了河, 刚到院坝上就看见初雨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边蹦哒边向他们挥手:“这里这里!秦松,幺妹!我们在这边!”
初雪见状, 拽着秦松胳膊就要挤过去。
秦松垂眸看了一眼她自然而然勾在自己臂弯处的手,状似无意地一抬手虚虚搭环在初雪肩膀处, 让初雪的手自然松开, “小心一点,别被人踩到脚。”
初雪都没注意到对方避开的动作,乖乖应了一声“好呀”,就在他的保护下挤过人群来到初雨那边。
不仅初雨,初雷和张淑芬初怀友都在这边, 另外还有初雪的奶奶以及她大伯一家。
秦松先同几人问候寒暄,而后弯腰同初怀友说:“爸, 我朋友刚才招呼我过去,可能有点事,回头散场的时候我来接初雪。”
初怀友对这个长得斯文又会写文章,最主要的是既尊重娘家长辈又爱护他闺女的女婿是十分满意的,闻言笑着点头,还拍了拍秦松肩膀:“放心,你去吧,不会让雪丫头被人挤到的。”
秦松又笑着同样跟张淑芬以及初奶奶初大伯大伯母都说了一声,礼仪妥帖到了才转身又挤出去。
等人走了,初奶奶还在伸着脖子瞅呢,一边瞅一边跟两个儿媳妇嘀咕:“这小子,长得是越来越好看了!”
倒不是脸越长越好看,而是秦松如今越发妥帖的行事和温和包容的气质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老一辈的最看中的就是稳重可靠这一点。
以前初奶奶可不怎么喜欢这个城里来的孙女婿,奈何事情发展得太快,都没回过味儿来,初雪和那个知青要结婚的事就传开了。
说起这个,初怀友跟他大哥初怀民也这么觉着。
当然,他们都是传统的大男人,心里点头,面上还是笑呵呵没说什么。
倒是张淑芬和她妯娌会说道几句,但也考虑到还有大伯家没结婚的堂侄女,不至于说得太露骨。
至于初雪么,到底还是未经历某些私密事的十八岁少女,结个婚也是懵懵懂懂的,还有些脱不开的小孩子心性,一坐下就被她二哥拉着问最近几天秦松有没有跟她说什么新故事,因此也只在听到奶奶的夸奖时与有荣焉的脸红了一下,很快就转开了注意力。
另一边,重新挤出人群的秦松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只是寻了个背光处,于大树的阴影下眺望夜幕四合之下的乡村原野静静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他旁边。
王猛粗犷的声音响起:“老秦,你咋在这里躲着?害我一通好找!”
秦松眉心一跳,问:“你挤到里面去问初雪他们了?”
王猛不明所以:“哪啊,里面那么多人,挤进挤出的,我废那劲干啥?你长得这么俊,随便找个大娘问一问就晓得你往这边来了。”
知道是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一听就想到王猛去问初雪,然后自己说和朋友有事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毕竟打从前阵子迎新活动后,初雪就知道他只和王猛交情好。
秦松心情有些烦乱,问王猛找自己做什么。
王猛左右看了看,觉得这距离不够保险,勾着秦松脖子又往院坝下面多走了一段路,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上次你让我帮忙讨债的事,你忘了?”
秦松沉默。
他还真差点给忘了。
秦松:“所以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王猛就忍不住先“嘿”了一声以示惊奇:“老秦,你是不知道啊,这个袁慧兰到底跟多少人借过钱借过票,有些甚至还借了吃的穿的用的。”
说是借,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个“借”字,不过是某些不可言说的遮羞布,在这年头,大家在感情上都很委婉隐秘,像袁慧兰这样毫无顾忌地收男同志的各种东西,哪怕没说明白,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有了那个意思。
秦松想到原身眼巴巴送去的各种布料吃食,一时也是静默不语。
王猛的兴奋劲儿,就跟吃到后世哪个大明星脚踏几只船公然翻车的八卦一样,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笔划起来了:“好家伙,你是不知道啊,之前被借东西的男同志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等我找的人私底下摸过去那么一问,嘿!”
他手背一拍手心,发出清脆的“啪“一声,“这年头手里有东西拿去讨好对象的,谁能是真傻?得知这事儿后大家一碰面一对清单,好嘛,这袁慧兰是前脚跟这个幽会,后脚跟那个幽会,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安排时间的,都两三年了居然一次都没让他们撞上!”
王猛是真佩服啊。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袁慧兰同志也是一位能人。
要不是他这个被忽悠了三年的傻子兄弟突然结婚又及时醒悟,还厚着脸皮找到他,跟他说了想把东西要回来,这事儿指不定还能继续隐瞒下去。
王猛都琢磨过了,觉得袁慧兰肯定会在男同志们表露出想要让彼此革命友情更进一步的时候寻个由头,不声不响就把人给踹了。
旧的去了,新的还来。
听说袁慧兰最近对他们大队刚下乡的几个男知青挺友善的,特别是其中两个家世好的,又是当知心姐姐,又是当热情前辈的。
倒不是说女同志就不能对男同志热情,只是怎么说呢,带着某种意味的人,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里,总会带出些异样来。
旁观的其他人只是不好意思说破。
八卦完了,王猛才说到正事:“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是怎么样。是尽量多拿回钱呢还是弄她丫的?”
尽管兄弟只说是不知道袁慧兰是那种人,昏头昏脑就借了钱出去,怎么说也是一起在知青点共同生活了三年的人,王猛还能不知道秦松当初是什么情况。
现在他不说破只是想给兄弟留足面子。
秦松也知道王猛误以为他是因爱生恨。若是此前,他还要解释一二。现在却没这份心情,只是随口道:“就算我只要钱不搞事,你确定其他人会答应?”
王猛嘿嘿一笑。
那当然不可能。
袁慧兰选人的时候又不是专挑性子软的,她是专挑有条件给她带来好处的。
所以人选里难免有性格刚烈火爆的。
要不是王猛和他找的那两个哥们儿有点威望,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有人想去找袁慧兰算账了。
最后王猛问他要不要去看热闹的时候,秦松毫无兴趣地拒绝了,只是说:“咱们这算是义举,免得更多人受她欺骗。”
王猛比了个抱拳的手势:“行侠仗义,舍我其谁,您就擎等着瞧好嘞!”
第25章 投稿后续
春耕动员大会除了按照惯例说一些红专语录, 最主要的就是宣布从明天开始,上工从平时的小队划分责任变成家庭划分责任。
既:以家庭为劳动单位领取耕种任务,完成后再要去领也可以, 完全实行多劳多得制。
大队里肯吃苦的壮劳力, 在春耕或秋收这两个农忙的时间段里, 一天能挣十四、五个工分,干一天顶平时的一天半。
对于农家来说,这可是难得“挣钱”的时候, 谁也不敢松懈马虎。
虽然早就知道大队长会说这个, 可真宣布下来后社员们还是忍不住激动,闹闹哄哄交头接耳,直到散会了还在三三两两说自家要如何如何安排上工的事。
“明儿我家两个小子也该从学校放假回来了,到时候咱家好歹能多一个壮劳力的工。”
“我家死女子下个月就要说亲了, 哎哟, 可不敢让她下地咯, 只能留在家里做做饭送送水。”
“去年彭家那两个儿子,喔唷厉害哦, 各个都拿了十四个工分!”
“啧啧啧,可让那家的婆娘享福咯!”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虽然今天没下雨, 可也没出太阳,晚上天空中只零星洒了几颗暗淡的星子作为点缀。
手电筒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许多人都是带了火把来。
要么是用柏树干死死地缠了几层编成辫子的稻草,要么是拿去年收割后浸泡处理过的向日葵杆子,火一点, 火苗就摇摇晃晃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随着众人的散去,三三两两的火把就在马路上, 田坎上连绵成一条条火龙。
秦松接到初雪,先和初家人一起走了一段路,用手电筒把初奶奶等人送回家,得了初奶奶给抓的一把花生,两人又告别了张淑芬初怀友等人,肩并肩离开核桃树院往家里赶。
连续数日的雨让路上的泥巴凹凸不平,还有些小水洼半干不干形成的稀泥窝子,脚下并不好走,需得仔细看路。
初雪一手搭在秦松曲起的手臂上借力,一边低头认真看路,嘴巴上还在说:“明天你就跟我一起拔秧苗,可不兴再跟我哥他们一起去干重体力活了。”
“唔,明天再说吧。”
秦松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总不自觉放在初雪搭着自己手臂上的力道。
偶尔加重,那是遇到她要借力的时候。多数又是很轻的,那是路况平坦好走的时候。
忽听初雪一声轻呼,秦松就感觉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滑了一下,被初雪抱住腰及时稳住了身形。
反应过来,秦松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不注意脚下,一下子踩到了稀泥窝里。
初雪轻轻捶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他:“你难道是小孩子吗?刚才还各种让我注意脚下,转头自己就不注意了!”
秦松感受到她纤细的手臂还揽在自己腰上,后背一紧,仿佛有一股电流蹿上了头顶,让他难得窘迫又无措了片刻。
手上握着的手电筒光束往下一垂,昏暗中秦松含含糊糊:“嗯,想点事,走神了。”
初雪又“哼”了他一声,松开了胳膊重新挽住他手臂,这次挽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