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加班太多了！马上就过年，我上什么班！”余煦收回脚，穿上鞋一瘸一拐向地铁站走去。“你什么时候回国的？琳琳前几天出国了，你看她了吗？”
方奕扬闻言脸上骤现犀利，追上她道：“我背你！”
“这可是你自愿的！”余煦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到底和琳琳见了没有啊。”
“没。”
这人似乎多说一个字会掉肉，余煦负气地不再说话。
连氏集团总部。
市场部的年度营销提案会意外迎来了CEO连怀谦，本来游刃有余的时与总监如临大敌，余光瞄到连怀谦脸沉了下来，变得磕磕巴巴。
连怀谦勉强听了十分钟，一言不发起身离开，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办公室里，连怀谦站在窗前若有所思，郭助理汇报道：“老板，时与传媒的余煦离职了。”
连怀谦面无表情问：“为什么离职？”
“余煦只是实习生，似乎家境不错，入职不满两个月，生病就离职了……”
连怀谦轻声自言自语道：“脚伤得很重吗？”
郭助理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事，你出去吧！”
寒风凛冽，方奕扬背着穿得像棉花团一样的余煦出了学校。“以后少吃点，太重！”
余煦靠近方奕扬的耳朵，卡紧他的脖子道：“你也太虚了！我你都背不动了？”
方奕扬被勒得一咳，“小心我把你摔这！”
余煦笑了两声，摔了更好，如果连怀谦觉得方奕扬是个菜鸡，更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方奕扬不耐烦道：“我最近很忙，小事不要烦我！”
“知道啦！”余煦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余远越来越像老头，薛嘉超又红了，她才不找他！
方奕扬故意把她往上颠了颠，语速比平常慢了一些。
“同学？同事？这样的试探有用吗？正常男人看到女孩有男朋友，只会换个目标……”
余煦将下巴靠在他颈窝里，戏谑道：“这个世界上正常人不多的！有一种人，觉得世界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哪怕中间被迫放弃什么，不过是必要付出的沉没成本。道德，他天生就没有……”
“你能不能喜欢个正常人……”
“不能，有缺点不怕，有钱就行啊！”
方奕扬冷哼一声，“有钱人不会看上你的，你不够漂亮！性格又差！”
余煦不怒反笑，“但我的体质招变态啊……”
她赌，敢光顾前女友墓地的连怀谦、在家族企业中一直处于尴尬的位置连怀谦，心中是有不甘的，他需要一些慰籍，一些看起来完全能掌控的东西。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连怀谦心里的天平上不断加砝码。
余煦软糯的声音贴在方奕扬耳边响起：“反正你们男人不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方奕扬眼神晦涩，僵硬地直着脖子。
“也许吧！”余煦笑着问：“小时候放学路上，你看见玩具店的橱窗里的玩具，漂亮、美好，符合你的一切审美。甚至你在课堂上都在幻想你玩的时候，抱着那个玩具玩时会有多快乐。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同学又带你去了更大的玩具店，你有了新的目标继续攒钱。可你放学的路上还是会路过小玩具店的橱窗，你看着玩具被别人买了，当场被拆得七零八落，狠狠踩到脚底下。你心里会不会有些不舒服？可能更多的是想这个玩具就算毁灭，也应该是你玩够了动手，别人不行。就算你以后有了更大更好玩具，心里偶尔还是会有些念头冒出来作祟吧！时隔多年后，你在街上又看见了那个玩具，竟然完好无损，几个人争着买，你会怎么样？会不会出高价买了？”
没头没尾方奕扬没听懂，沉默许久道：“但是，人一旦得到一样东西就会忘记当初踮脚趴在橱窗外看着它的感觉。告诉我名字，我帮你把把关！”
“兄弟！你学余远一点都不像！”余煦敲了敲他的脑壳，不悦道：“我才不用你们把关！我不挑，只要没结婚、长相过得去，有花不完的钱可以让我挥霍就行！”
得不到答案，方奕扬懒得再问，把她放到便利店门口的座位上就去买吃的了。
余煦坐在玻璃窗前，像个漂亮玩偶。微微下垂的眼角，精致之中会给人一种无辜感，很容易引起人的保护欲。眼神望着窗外却没有聚焦，黑直及腰的长发如水般倾泻下来，白皙的肌肤散发着如玉一般的光泽，眉眼温和而大方，粉嫩的嘴唇略微撅起，似乎有点无聊。
便利店外，连怀谦放下车窗又点了根烟。
这个角度他正好能看见余煦乖巧地等着男朋友，男朋友一出现，余煦眼角眉梢的笑意马上溢了出来。每样她只是浅尝一口，就塞到男朋友嘴里。
这个女孩更像是小煦的升级版，不再像个刺猬，是个无害的小白兔。
被迫吃到打嗝的方奕扬又背着余煦，把她送回学校。没多久打车离开。他走后两小时，连怀谦才离开。
第14章 猎物
海市的冬天充满善意，暖阳斑驳地跳跃在枝干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色小花。
保姆车缓缓驶进片场，经纪人张知韵手里捧着三个剧本，对刘念彤一一分析着，着重推荐主旋律剧本，“念彤，这个剧本虽然片酬很低，但……”
刘念彤直接掀翻经纪人手里的剧本，居高临下道：“我缺的是影后的头衔，还要我重复几遍？你总是蠢得如此让人生气，连话都听不懂吗？就没有什么好的电影剧本吗？能力不行你早说，我赶紧换人！”
车停好，刘念彤直接下了车。张知韵低垂的眼中闪过鄙夷，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演技一如既往，人前谦卑人后刻薄，还异想天开想得影后。她捡起剧本冷笑一声。
现场早已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在等着刘念彤。
迟到快两小时，刘念彤才不紧不慢带上胶皮手套。
悬疑剧，小说动漫火了好几年，刘念彤演的是女一号法医。
导演在监视器后一言不发，副导演指挥着演员和摄影师。刘念彤笑着和导演打招呼，导演微不可见点了下头算回应。
穿着舞衣的女孩四肢扭曲着瘫在舞台中央的血泊中。
男二说着台词：“演出中发生事故，女孩是女主角，刚演完上一幕，突然从上面掉了下来。背部中了一刀，救护车赶到前，已经停止呼吸。听舞团的人说，女孩很有潜力，人比较内向，没听说与人有矛盾，也没有男朋友……”
老戏骨男一凝重地望向刘念彤道：“接下来，拜托罗法医，帮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刘念彤郑重地点头，蹲下念着台词：“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伸出手掀开遮住女孩脸的头发。
“啊！”刘念彤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不断往后退着，身体不受控制发抖。
导演皱着眉，站起来吼道：“卡！干嘛呢！剧本是这样写的吗！”
助理忙跑到刘念彤旁边，“彤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没事吧……”
刘念彤眼睛直盯着血泊中的女孩，女孩四肢动了动，慢慢站起来向她走来，恐惧充满了刘念彤全身，她打着牙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煦活动了下脖子，满脸的血迹显得她阴森可怖，她轻轻道：“刘老师，是我吓到您了吗？”
副导演跑过来，满脸堆笑道：“刘老师您今天状态不好让替身上吧，您休息一会！”
说完也不用刘念彤回答，直接给她经纪人打电话。
刘念彤惶惶不安，半天才吐出一个鬼字。助理忙着跟副导演道歉，说刘念彤昨晚没有睡好，身体不舒服。谁也没有注意到，刘念彤说了什么。
余煦脸上的血还在往下滴，她对着曾经的好友露出灿烂的笑容，蹲在地上看她瑟瑟发抖，伸出手道：“抱歉呀刘老师，我扶您起来吧……”
刘念彤紧紧靠着助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剧组里不少人都在远远地偷笑，刘念彤这回可丢人丢大发了。
这一个月以来，拍了不少这样的戏，怎么就被一个女孩给吓到了？妆容也不恐怖啊！
匆匆赶来的张知韵故意用力推开余煦，扶起刘念彤。
人群一下子散开，没人关心倒在地上的余煦。
余煦起身扑了扑戏服，垂着眼睫走到一旁安静地候场。
剧务跟化妆师窃窃私语，“刘念彤又嗑药了吧！”
化妆师恍然大悟，“真可能……前一阵狗仔不是拍到她半夜发疯吗？穿着睡衣在别墅区里跑，还是家里人把她回去。花了大价钱才压下去……”
张知韵在身边，刘念彤渐渐清醒。不是鬼，要是余煦化了鬼，早就找自己了，也不会等这么多年！何况现在是白天。
“她就是我之前一直说让你见见的女孩。”张知韵高兴地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机会印证了对当年事情的猜测，这下她可有了免死金牌。抱着刘念彤安慰道：“她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余煦，你仔细看看，其实不太像。”
这个世界上，刘念彤最讨厌的地方是B市郊区那所又小又破的孤儿院，外墙刷的五颜六色，院子里是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路过的人都以为里面的小孩会很幸福。房间里永远是一片灰暗，大通铺木板上薄薄的被褥永远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和臭味。
孤儿院里有因残障一出生就被抛弃的、有不知来历的流浪儿、有父母双亡的可怜人，更有她这种因父母双双入狱无人抚养的。
小学二年级，她的父母因为受贿数额巨大入狱，分别被判无期和二十年，家里的一切都被查封。
爷爷奶奶不管她，外婆老年痴呆自顾不暇，她辗转各个亲戚家，那些之前对父母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人转眼就变了另一副嘴脸。原本众人口中开朗活泼惹人喜爱的小公主，变成撒谎偷钱、不服管教的刺头。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孤儿院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
进入孤儿院的第一天，她发起高烧，躺在角落里一个人难过。
余煦路过，看到她干裂的嘴唇，将水递到她嘴边。但余煦不知道，她是故意不喝的。她喝不惯带着锈味的自来水。
孤儿院最霸道的大孩子看见瘦小单薄的余煦也绕着走，余煦的外号叫疯狗。不爱说话，睚眦必报。没人敢惹余煦，哪怕余煦被打得爬不起来，也不会告诉院长和阿姨。打了余煦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觉。余煦让人防不胜防。
爸爸说的对，人都需要朋友，她选择了余煦。
吃饭时，只要余煦坐在她旁边。肉不再被抢走，零食点心也能吃到。
余煦傻不拉唧，只要她讲外面的世界、讲她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日子，余煦就会把藏起来的糖果给她，听了不知多少遍都不腻。
十二岁时，她的生活再一次改变。
领养家庭条件极好，一开始看中表面乖巧漂亮的余煦。
短短四天，十岁的余煦被退回，领养家庭又选中她。
离开孤儿院前，余煦偷偷在耳边说让她去新家后离哥哥姐姐远一点。不要好奇，最好能住院，好好学习考上了大学就离开领养家庭，别再回去。
在孤儿院的四年，刘念彤觉得自己早就学会如何生存，没当回事。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不过是井底之蛙，什么都不懂。养父母不过是想喜欢小孩，希望孩子陪在身边。用完就扔，这是狼崽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去了新家她和余煦便断了联系。
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有了爸妈，新衣服穿不完、吃最美味的食物、上最好的寄宿学校，去国外度假。
直到一年后，她逃课回家给养母准备生日惊喜，听到地下影音室里传出奇怪的声音，她悄悄打开一条缝隙，看到大哥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姐姐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二哥在姐姐身后。
人脱下衣服竟然可以这样丑陋，她捂着嘴失魂落魄地回了学校，原来孤儿院造成的营养不良还救了她。刘念彤开始穿宽大的衣服，将胸部勒紧，非必要不再回家。
她恨余煦当年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也想过逃，可她逃出去能做什么？端盘子洗碗？
从出生就是过着这样锦衣玉食日子，孤儿院的四年不过是场噩梦。
她努力地学习钢琴、古筝、舞蹈、礼仪和表演，将自己表演的片段发给各大经纪公司。小心翼翼，还是在高二迎接了特殊的成人礼。
不过好在她够努力，几乎不用陪外人。
大三，她已经拍了不少广告，小有名气。
在学校新闻社里又看到了余煦的名字。
为什么余煦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还有了温柔帅气的男朋友。
如果当年余煦不被退回到孤儿院，那些噩梦就应该是余煦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当了余煦的替罪羊。
张知韵让助理倒了杯热水递给刘念彤，“没事吧？”
刘念彤横眉冷对，强装镇静道：“我能有什么事？”
当年余煦出事那晚，先醒来的张知韵主动成为她的时间证人，证明她没有出过房间。现在，事情依旧不能有任何变化。
副导演叫来替身，剧组又正常运转起来。
刘念彤留在片场，听着张知韵轻声报余煦的履历。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年龄。转世投生也没这么快。
张知韵长舒一口气，故意道：“我还以为能给你个惊喜呢！毕竟你以前和余煦那么好。没想到你胆这么小，别害怕了。人有同貌人，物有同形物，仔细看只有八分像。姓余的全国有几百万。”
“换掉她！”刘念彤抬头冷冷注视张知韵，不再伪装眼底的厌恶。
张知韵愣了下，忙点头应承，去找导演和制片人。
解剖室里，余煦妆容惨白平躺在解剖台上，呼吸微不可见，破碎感中多了一丝清冷倔强，身上只有重点部位盖着绿色的布，完美的像假人模特。
“她怎么还在这！”刘念彤瞬间被拉回到多年前认尸的那一天，不过那个余煦已经被摔得浑身青紫，她都不敢看。
张知韵陪着小心道：“她是小鲜肉薛嘉超的朋友，剧里那些名贵的画都是薛嘉超借来的，卫导演最近对你意见很大，这是你和她最后一场戏了。忍忍就过去了。”
导演的原话是能演演，不能演滚。
这部戏本来导演已经定好了女主角，刘念彤通过投资硬加入剧组，三天两头请假参加活动、迟到早退……
刘念彤很想发火，看到导演愤怒的表情不得已忍了下来。过于僵硬的样子气得导演直喘粗气，拍个背影草草了事，让摄影师把更多的镜头给到老戏骨。
刘念彤和余煦在同一空间内、又是熟悉的场景，不禁毛骨悚然，忍着不适戏结束后扶起躺在冰冷解剖台上的余煦。
“谢谢。”余煦露出甜甜的梨涡道谢，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外套。
刘念彤道：“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余煦摸了下脸，“是吗？那您朋友真幸运！能和您当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