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拿着大鱼炫耀时发现余成友已经去世了。
余成友看起来一脸安详,看起来没遭什么罪,酒喝多了,梦中心梗发作猝死。
王惠兰守在余成友身边嚎啕大哭,完全听不见儿女们的劝说。
这几年,外公经常去看余煦。但不知道为什么,余煦心里悲痛却没多少眼泪,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她很陌生。
平常雷厉风行的余霞也没有哭,看着父亲遗体愣神,一下下捶着不舒服的胸口。余煦拿着救心丸陪在妈妈身边,怕妈妈悲痛过度心脏病发。
余辉和方立恒忙着办各种手续。
直到余成友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走要去火化,余霞突然抱着余辉崩溃大哭,“大哥,咱们以后没有爸爸了,我们成孤儿了。”
余煦的泪水猛然间涌出了眼眶。
无论多大,父母在,依靠就在,还可以任性。
父母是孩子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我们总认为死亡离我们很遥远。
妈妈对外公的那些怨怼,出发点还是爱和在乎。随着外公的离世,所有的怨气都消散了,只剩下来不及表达的爱。
余家人取了外公的骨灰准备和外婆合葬。
王惠兰抢过骨灰盒不撒手。
癌症已经是晚期,但治疗效果极好,力气奇大。王惠兰坚持等她死后和外公合葬,要再买个墓地。
余远拿出外公遗嘱的复印件,听到外公坚持要和发妻合葬,王惠兰当场气晕。
余煦怀疑王惠兰是装的,立马先把外公的骨灰盒抢回来,塞到表哥怀里,怕王惠兰过会儿回过神会恼羞成怒摔了外公。
她能理解王惠兰对外公除了算计,还有真心在。外公一生整洁干净,只要在家,大部分家务都做。人又挺拔,穿着普通的老头衫在一众退休老头中鹤立鸡群,唯一缺点可能就是话不多,但该有的关心都有。
王惠兰的儿女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老太太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余煦看王惠兰人中都要掐出血了,她在妈妈耳边轻声说:“妈,你看,他们是不是指甲咬秃了再掐,也就几秒的事。”
余霞在女儿胳膊上拧了一把,回神接过女儿手里的药和水吃了。
张志刚劝道:“妈,你百年后还是我爸合葬吧。前几年迁坟,我们买的就是双人墓。”
余煦附在舅妈耳边,“我怀疑他们是想扫墓方便,还能少买点祭品!”
苏颖忍着笑瞪了她一眼。
王惠兰狠狠抽了儿子一耳光。
“我让你们买了吗?你们爹是什么好东西!成天喝大酒,有点儿闲钱就去耍,他管过你们什么!你们上学户口工作哪一件不都是余成友解决的?他比你们亲爹强百倍千倍!”
王惠兰的女儿厌恶道:“妈,余叔再好,人家不跟你合葬,我们也没办法啊!”
“我不管!我就是下了阴曹地府也要和他在一块儿!”
还是个老年恋爱脑!外公都成鬼了还不放过!
余煦无语,拉了拉舅舅和爸爸的袖子,余家人带着外公骨灰悄悄退场,谁有空听王惠兰的破锣嗓子。
“她挂了还管得了她的儿女吗?早晚得和前夫两看生厌!哥,你跟我打个赌不!”
方立恒忍着笑眼神示意女儿别说了,余辉皱着眉头清了下嗓子,“别瞎操心了,你外公一去世,那家人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王惠兰隔三差五就要唱念做打一番。
找街道找老单位找妇联,能找的都找一遍,要余家老宅。
遗嘱在手,余家人也不着急。
态度明确,王惠兰人在一天,房子随她住,其它就不要想了。
外公户口注销,王惠兰变成户主,户口本上只有她自己家人,余煦的户口早就迁到舅舅家,王惠兰谁也威胁不着。
余辉是政法大学的教授,余远是律师。
余成友的遗嘱早就公正过,没有任何瑕疵。
王惠兰花钱请律师,律师看材料都不接,必输的官司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何况还要得罪曾经的老师余辉,政法圈可不大。
张志刚经过土地纠纷案原气大伤,就闭着眼随着亲妈瞎折腾。
余煦时常觉得王惠兰应该被送去做研究,暑来寒往,她都觉得累,王惠兰癌症晚期的身体真是扛折腾。
房子的事一直折腾到余煦马上要高考,王惠兰终于在万众瞩目的广场舞C位上晕倒,进医院后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王惠兰点名要见余煦。
余煦忙着学习,哪有功夫见她。
王惠兰按捺不住,给余煦打了电话。“你其实有个……姐姐。”
“嗯。”这事余煦早就知道,懒得理。
王惠兰的癌症应该是转移到肺部,说几个字咳半天。
余煦想了想,“老太太,你要不给我发信息吧,我挺忙的!”
“我是你……外婆!!!”又是一阵狂咳。
人都要挂了,还在乎这点名分称呼呢!
余煦表现得十分大度,“行!我尊老敬老,你简单扼要,不用渲染,你生命宝贵,别浪费在我这!”
“你来医院……我告诉……大秘密……”
“满清宝藏吗?您也不是旗人啊!我这人不贪,挖人祖坟的事坚决不干!”
王惠兰被余煦气得不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儿媳拿过手机继续道:“你妈十八岁时生过一个孩子……”
“我知道,生下来就夭折了。”
余煦没想到十八岁那么小,老爸魅力不小啊!百无聊赖看着不远处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进了三分球,差点儿想给他们喝个彩。
“那个孩子没有死,被你外公送到了孤儿院。”
余煦瞳孔缩了缩,炎热的夏天,楼下操场上的声音突然都不见了,她打了一个冷颤。
“那个孩子也叫余煦对不对?是不是郊区的孤儿院?”
“你怎么知道?”
余煦突然笑了起来,天变得格外蓝,让她有些眩晕。
她想起当年高僧的话,终于知道高僧为什么没有拆穿她!
王惠兰要回手机继续道:“我知道……房子过户给你了……你姐姐……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过的……”
“你在哪家医院?”
余煦突然很想大笑,挂了电话跑了起来。
爸爸妈妈在南山,一来一回要一天,可是舅妈近在咫尺啊!
看到舅妈的那一刻,余煦扯了扯嘴角,张开嘴多年的委屈喷薄而出,整个高三教研室回荡着余煦的哭声。
舅妈心疼坏了,不知道余煦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病房里只有王惠兰和护工两个人,正是晚上饭点,儿女们出去吃饭了。
见有人来,护工也去打饭了。
王惠兰带着氧气罩,人瘦成了一把骨头,眼中都是喜色。
余煦站在病床前,看着这个行将就木的可怜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马上要高考,知道这些事会心神不宁,一定会失利?”
王惠兰盯着余煦红肿的双眼,露出了笑容。可褶子太多了,丑陋又怪异。
余煦继续道:“我不和父母说这事,就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你大概还知道我姐姐死于高空坠楼。就算我心有不甘让出半套房子,等我们一家找到姐姐时,发现她已经去世,妈妈也会因伤心心脏病发,可能会当场不治?”
王惠兰眼神中有些慌乱,这才过了几个小时,这个高中生是怎么查到的?
余煦低下头靠近她,轻蔑道:“我被人从天台被人推下去的时候,我妹妹出车祸正在抢救,我妹妹走了,我有幸回到父母身边。你不用攀扯我外公,把我扔到孤儿院肯定是你的主意!我是和黑白无常来带你走的!你看到他们了吗?就在你床边!他们会带你下十八层地狱……”
王惠兰看着余煦眼中弥漫开来的戾气,人如筛糠般抖了起来,一口气没上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余煦没想到她这么不经吓,赶紧又道:“我外公曾对我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你是他人生唯一的污点!”
王惠兰睁着眼睛去了。
听嫂子说女儿情绪崩溃逃了课,本就要来陪考的余霞和方立恒匆匆赶来。
余煦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母,可真的知道上天又把她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内心依旧五味杂陈无法形容。
再见到父母,又是大哭了一场,一声声叫着妈妈、爸爸。
她像是浮萍终于有了根,可以心安理得享受这份爱,不再有负担。
高考当天,余煦远远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方奕扬,刚要挥手,方奕扬又消失在人群中。
想了想,方奕扬在国外,应该是自己眼花。
余煦发挥稳定,再次考上B大。
作者有话要说:
一线直击高考现场。
记者拦住了方奕扬,“你是来参加高考的吗?”
方奕扬:“我不是考生,我陪我未来老婆来高考的。不接受任何采访!”
第12章 前菜
三年后,B市。
天空碧蓝如洗。寒潮来袭,气温骤降,冷风吹起了地上的败叶。
国外医学实验室投稿国际权威医学杂志,连氏制药研发的一系列特效药数据造假,所谓独有新型合成类似物并不是连氏首次发现,连氏制药只是将其改头换面。医学实验室通过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的多次实验,证明药物不光无效,对少数人群还会有强烈的不良反应。
制药业一向是抗萧条力较强的产业,无论经济受到怎样的打击,人吃五谷杂粮,还是会生病。
生病怎么可能不吃药呢?尤其是生活艰难的社会底层,各种压力导致他们只够温饱,生病能吃点药简单治疗不耽误上班挣钱,不过是最朴素无奈的做法。
哪怕是中产,只要家里人患上了罕见病,连氏依然能在一年内轻松掏空他们的家底。
连氏制药一直非常热衷于慈善活动,在普通人眼里,连氏等同于良心保障。
就算人财两空,多数人只会怪命运不公,时运不济得上了要命的病。几乎没有人考虑过,他们倾家荡产换来的药物是无效的。
没出一小时,相关舆情报告已由助理紧急呈送到CEO孔枫面前,他现在已叫连怀谦。
会议室中的下属们立刻感到巨大的压迫感,连怀谦早就预见此事有天会再次发生,启动最高舆情方案。
连氏法务部的律师函在十分钟内发出,相关证据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整理提告。
独有新型合成类似物的检验全球内只有五家能做,国内唯二的两家,一家连氏旗下,另外一家是关联企业。
国内网站上关于国外实验室的报告404,相关视频下架,早已准备好的宣传片悄悄上架,负面新闻全面压下,连氏慈善相关新闻空降热搜。
连氏大厦外观修长而独特,像一把剑插在了市中心,几公里外也能感受到建筑的壮观。此时大厦外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连氏特效药纪录片,几十位治愈患者回忆用药过程,证明连氏特效药是良心药。
其中B大副校长赵德学,出名的刚正不阿,不畏权贵;部级领导曾是战斗英雄,现身说法,重获新生。
不少路人驻足观看,讨论声渐大,多数人大声咒骂着国外的实验室搞阴谋论,话越来越难听。
连怀谦颀长儒雅的身影在助理和保镖的陪同下在大厦正门出现,数十位记者将他团团围住。一个财经记者嗓门极大,压过所有同行问:“关于连氏特效药医疗数据造假,连总如何解释?”
“无稽之谈。连氏制药生产的特效药受国家保护,提取和制作工艺非常繁复、时间长且供不应求,连氏为保证质量至今未在国外投放。国内无医生处方,无法购买这类药物,国外近些年出现极多无效仿制药。国外实验室检测的药品,来源和储藏都是问题。各位记者要提醒大众明辨是非,不要因为谣言耽误自身的病情。”
连怀谦一脸淡然的笑容,仔细看才能发现眉眼间带着若有若无的凌厉。
另一个记者突破重围将话筒怼到连怀谦嘴边,“有医生爆料,连氏代理商一直在给他们高额回扣,如果不配合就升职无望,所以就算患者不需要,他们也会开是真的吗?”
连怀谦从容地反问:“代理商?连氏一直致力于弱势和特殊群体药物研发和制造,旨在造福全人类,并不参与销售。我相信绝大部分医院和医生都会从患者的角度出发,开最适合他们康复的药品,不要偏信个别无良医生造谣。”
连怀谦又完美地回答了两个问题,在保镖的护送下返回办公室。
远处观望的人群中,一辆机车驻在街边,穿着套装高跟鞋的女孩倚在车边,见连怀谦离开才摘下头盔,露出精致的五官。
接起兜里疯狂震动的电话,对面吼声让她赶紧把手机放远,忙道:“芷萱姐,再等一下下,我二十分钟内准到!”
对面气鼓鼓道:“余煦!你再迟到我就和你绝交,我说到做到!”
“好啦好啦!越催越慢!”
女孩戴上摩托车头盔,长腿潇洒一迈上了摩托车,在路上惹得口哨声连连。
连怀谦的办公室内,连氏集团董事长连柏俞正坐在沙发上,天宽地厚的长方脸,一双大而有威严的眼睛,不管什么时候目光都锐利如鹰。
身后站着面容身材依旧娇好的小老婆徐景秋,正在用食指轻柔地帮他按摩太阳穴缓解偏头痛。
助理郭闻打开门,打了招呼站到一旁。连怀谦仿佛没看到徐景秋,走近关心地问:“爸,您偏头痛又犯了?”
“嗯。”连柏俞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冷冷敲打道:“应对及时,很好。但以后连氏制药的事让怀适自己处理。”
身后的郭闻适时上前道:“适总手机无法接通,我在几个会所都没找到适总……”
连怀谦抬手阻止助理继续说下去,恭敬道:“是。”
连柏俞锐利的眼神不悦地越过连怀谦射向郭闻,冷哼了一声。
徐景秋一脸窘迫小声地解释:“怀适偏头痛也犯了,一点噪音听不得,在我郊区的公寓里休养呢!我一早才让小刘给送过汤,怀适说怕你担心不让我告诉你。这孩子病犯的真不是时候,怎么能耽误公司的正事呢!”
摩托车在车流中穿行,十分钟后赶到写字楼大门,余煦停在急得鼻尖都冒汗的宋芷萱面前,抛了个媚眼道:“我没迟到吧!”
宋芷萱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余煦的包怼到她怀里,薅下头盔戴到自己头上,“两点面试,你还有十分钟。咱们哪有一点像,让我一个学医、还穿机车服的人帮你面试,你真想得出来!赶紧把我老婆还我!就不该借给你!”
“我这不赶回来了嘛!我对你老婆好着呢……”
话还没说完,宋芷萱已经离开,说好的饭也不约了,只离给她一嘴尾气。
余煦站在视野开阔的窗前俯瞰着远处的连氏大厦,静待面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