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哪种?”
“……”
从乔一滞,紧绷的视线有一瞬的失焦。
她的歪理很多,全都稀奇古怪的。
而他总是在短暂的抗争过后,莫名其妙地……被说服。
简愉一脸大人有大量的样子:“要不是怕你晚上躲在被窝里哭鼻子,你以为我愿意说这些招人嫌?”
“……”
从乔这才注意到,两人面贴面地距离,似乎近到有些过分。
他睁大了眼,脸色倏地红了个底透,连到嘴边的一句“你才哭鼻子”都给忘了说,就连忙向后仰着离远了些。
“不过话说回来。”
简愉浑然不觉,还因为想起了什么,又兀自往前凑了一些:“你真有那么讨厌我啊?”
凭良心说。
她对这小鬼够好了吧?
刚才居然敢说讨厌她!
虽然这个认知,从两人第一次碰面就已经奠定了,但她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他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简愉对此非常不满!非常不能接受!
“……”
从乔被这过近的距离逼得面红耳赤,心脏也莫名其妙地开始剧烈跳动。
他从未有过这种状态。
陌生,所以戒备。
他不自觉地想要退后,重心偏移,直接跌坐在草坪上,紧张地吞咽过后,欲盖弥彰似的拔高了音量:“对!”
这是实话。
且他现在的大脑,也已经混乱到无从编织谎言了。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讨厌和喜欢这两种情感,并不绝对对立。
原来人可以在讨厌一个人的情况下,也同时喜欢着这个人。
“你过分了啊!”
见他这么抗拒自己,都到了连连后退的地步,简愉只觉得十分没面子:“我每天费尽心机哄你开心,你就是还有一点点讨厌我也就算了,还这么讨厌也太过分了吧!!”
“…………”
从乔被自己刚得出的结论吓到,还没缓过来,就又被这话怼的有些无语:费尽心机折磨我的时候,你倒是挺开心的。
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被她一把捧住了脸,刚拉开的距离又被强行拉近,较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
为了她人见人爱的人设,简愉决定做出最后的努力:“我们打个商量。”
“……”
从乔惊恐地睁大了眼,半晌才艰难地挤出声音:“……什、什么。”
“你就、看在我这么你喜欢的份上。”
简愉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狼外婆的慈祥模样:“也喜欢喜欢我呗。”
“……”
把视线填满的面容,呼吸可闻的距离,从乔的脑子轰一下炸了,浑身僵硬地呆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啊!
他才15岁啊!
从乔吓得当即挣开了她的桎梏,一骨碌从草地上爬了起来,连连后退几步道:“不要!”
她都不惜出卖尊严,如此苦苦哀求了,他居然还是这么不给面子!
真是!可恶啊!
简愉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重复一遍:“确定不要?”
从乔又退了半步,态度异常坚决:“不要!”
……
这天下午,自两人进病房起,从舟就发现气氛有些古怪。
虽然从乔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可时不时看着简愉的眼神里,竟然有点……慌?
而一向喜欢逗他的简愉,今天却全程都在埋头写作业。
甚至有几次从乔主动想找她说话,还没等蹦出两个字呢,她就唰的拿起作业起身,跑到病床边上开始问问题。
直到日暮西沉,从乔都没能成功搭上一句话。
“学长。”
简愉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边收拾边说:“明天开始我就不过来。”
没等从舟回答,从乔蹭着一下跟着站了起来,抿着唇看着她。
“……”
从舟愣了一下,很快想起了什么,心里一阵好笑,却也佯作不知地应和着:“怎么了?”
“有人讨厌我。”
简愉一本正经道:“我还是不过来讨人嫌了。”
从舟努力绷着脸,语气为难:“这样啊……”
“……”
从乔看着他哥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彻底慌了,当即挡住她的去路,磕磕绊绊地蹦出了一句整话:“不讨厌的……”
简愉板着脸,没听见的样子:“什么?”
从乔红着耳根,强忍着羞耻重复:“……不讨厌。”
“不讨厌?”
简愉挑了挑眉,话里多了点儿掩盖不住的兴味:“那应该是什么?”
……
第73章 热融
“……”
从乔一噎。
“不讨厌”三个字, 已经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再要想听什么更深层次的话,恐怕就是说出口了,他也得再找个地洞钻下去。
他紧咬着牙。
不知道为什么,汉语词典里那简单不过的两个字, 此刻却像是被施了什么禁言的咒法, 硬生生地梗在了他的喉间。
简愉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非但没等到下文, 这小鬼居然连呼吸都一块儿给收了!
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讲道理。
她才是被讨厌的那个。
就算要委屈也应该是她委屈吧!!
“欸欸~”
简愉原本还想再逼逼他的,这会儿想也没想就投降举了白旗:“你别哭啊!”
“讨厌就讨厌吧, 我也不是第一天被你讨厌了不是?”
从乔:“……”
呼吸刚得以流通, 蹦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谁哭了!”
“我哭了我哭了~”
简愉拍了拍他的肩,毫不走心地安慰道:“行了我逗你呢,你讨厌我这事还没那么大威力呢。”
“这不是放暑假了嘛,明天来不了是因为我要去集训了啊。”
高二暑假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集体培训, 这是早就定好的事儿。
这一年, 教育局对集训的监管还没有那么严。
各所学校明面上“服从安排”,但为了保证升学率不被碾压,几乎全都在背地里偷偷进行。
“……”
从乔心梗了一下, 只觉得自己早晚得被她给气死!
“噗嗤——”
从舟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次去哪里?”
“还是江阳。”
简愉扭头,又是一张笑脸:“等我回来给你带特产呀~”
从舟也笑着:“好。”
“……”
从乔更心梗了。
他们……居然!狼狈为奸!!
“哎呀。”
感觉到身旁的气压不对,简愉连忙又回过头来哄人:“别生气啦,是姐姐的错, 姐姐请你吃糖好不?”
“……”
从乔下意识扫了眼桌上那几包就差没把“恐怖”二字贴在包装上的“糖果”, 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立刻拒绝:“不要!”
“抗议无效。”
简愉自顾自地从书包里摸出一包没拆封的,从里头抽出一支, 边剥边说:“这回可是荔枝味的。”
“上次那颗被你吐出来了,这次必须吃掉!”
她剥好糖纸,强势地捏着他的下巴,把糖果塞进他嘴里:“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味道,你也不许不喜欢。”
“……”
从乔的腮帮鼓起一块,表情还有些呆呆的,想起上次把糖吐掉的原因,耳根不禁又是一红。
“呐~”
简愉照旧把余下的整包都塞给他:“剩下的留着想我的时候吃。”
“想我的时候。”
她又往前凑了凑,冲他扬起一个无比清甜的笑容:“心里只能是甜的。”
-
隔天一早,简愉就搭上学校的包车,一路去往江阳。
集训的地方在城郊,一所废弃的美术培训学校里。
学校有些破败,教学条件落后不说,就连风扇都没一个是好的,开起来吱哇乱叫,不开又集体大汗淋漓。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儿原本就是作为培训集中营来建造的,从管理层面来说,非常省力。
可省力的只有领导,受苦的却是广大师生群体。
条件已然如此,每天还从早到晚都是乏味的天书。
班上诸如徐不凡那几个皮猴儿,没过几天就都坐不住了,正当抓耳挠腮之际,隔壁班郑英俊发来贺电:男厕所后边那条臭气熏天的小洞!被凿通了!!
从小道爬出去,到马路边等上一会儿公交,没多久就能来到江阳市区。
虽然在现代文明的发展之下,几乎每座城市看起来都大同小异,可少年人总有数不尽的朝气与热情。
哪怕只是蹲到个从来没见过的路边小吃,都能比探索到新的人类文明还要激动上许多!
徐不凡顶着一身臭味,凑到简愉面前怂恿过好几次:
“真的!就那肉丸,不知道比我们那儿好吃了多少倍!”
“土耳其冰激凌你知道吗?哎哟吃那玩意儿可太折寿了!我刚才买了一个,死贵不说,还差点没把我给气死了!就等着你这暴脾气去帮我把老板给揍一顿了!”
“还有学生街后头那家电玩,你猜怎么着,他们家娃娃机全是新的!爪子都没来得及调试好!连郑英俊那傻叉都能一抓一个准!”
“怎么样,去不去?徐哥给你打头阵。”
“哎呀怕什么,出什么事徐哥不能给你顶着……”
他就贴在桌沿,还叽里呱啦地倍儿能说,对人的嗅觉和听觉,无疑都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刚开始简愉受不了,连他说什么都懒得听,拎起拐棍就要动粗。
可时间一久,也免不了有点儿蠢蠢欲动。
她其实也是个好动的人,这一年也才只有18岁。
心不定太正常了。
加上好久没去医院,生活少了一味“调剂”,只剩下怎么也写不完的习题,压力大到无法言说。
虽然偶尔也会因为解开一道难题开心很久,但大多时候,都是被重重障碍打击到的力不从心。
眼见七月就要步入尾声,距离集训结束也没几天了。
出去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吧?
可谁知,她就只出去了这么一次,就好巧不巧地被逮了个正着。
“……老老、老师。”
徐不凡嘴都没擦干净,就睁着眼睛说瞎话:“简愉说她不舒服,我们带他出去看病来着!”
“……”
简愉没好气得往他小腿挥了一棍,转眼就从善如流地亮出了一副懊悔的表情:“老师,我错了。”
“简愉。”
王老师拧着眉,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徐不凡反应过来,立刻挡在简愉跟前,难得硬气了一下:“老师,事是我们一起干的,你光喊她干嘛呀!”
王老师却似乎很着急,只逮着简愉说话:“快过来!”
“……”
简愉有点讪讪,到底还是走了出来。
临走前又挥了徐不凡一棍。
这是让她独自顶锅的惩罚!
王老师一路走着,也不说话,气氛莫名有点凝重。
简愉心有戚戚,也没敢瞎开□□跃气氛。
不知走了多久,王老师才定下脚步,然后对早已等在校门口的人说:“简愉妈妈,人我带来了,你们赶紧走吧。”
“……”
简愉心口一跳:妈妈怎么会来?
“欸,辛苦老师了。”
白姝拎着她的书包,冲老师点点头,然后拉着简愉的手说:“小愉,快走,回去做手术了。”
“……”
简愉呆了,一脸错愕地僵在原地。
不知想到了什么,唇瓣翕张两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手术?”
“傻孩子。”
白姝忍着眼泪,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当然是角膜移植术了。”
……
简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塞进车的,不知道是何时到的医院,又是怎么被推进手术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