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力有限。”
她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也没强行找回面子,只实话实说:“有问题你还是可以问,会做的我就教,不会的你就先留着,回头再一起问老师,怎么样?”
“……”
从乔没答,只是再次看着她低头时,摸着盲文缓慢书写的模样,莫名就有点不自在。
两人默了一会。
她没再多说什么,他却自己提了笔,半真半假地刷起了题。
直到看到她连一道拆括号题都解的费劲时,才终于没忍住,别扭的“喂”了一声,现编了一道题“问”她。
高中数学需要初中的基础。
从乔发现,她是因为初中的知识点不够牢固,才解不开眼前这道题,于是就编了一道初中的题来巩固。
题不难,简愉很快就解出来了。
在洋洋自得的同时,还惊喜的发现,连自己手上这道题都会做了!
再之后,他问的问题越多,她能解出来的题也就越多。
从乔有意掩饰,时不时也会问上几道毫不相关的提醒,以免被她发现。
而她沉浸在解题顺畅的满足里,心里美滋滋的,竟也全然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几天。
她费心调动他的情绪。
他暗自辅助她的学业。
只一点,从舟依然没有要转回普通病房的迹象。
这天,简愉放学再过来时,只觉得他的低迷已经溢于言表了。
做作业时,她终于摸出上回买来的糖果,一脸淡定地问:“吃糖吗?”
“不吃。”
从乔沉着脸拒绝。
“吃一个嘛。”
简愉听不见似的,兀自撕着包装:“可好吃了。”
“……”
从乔看着包装上柠檬被挤出汁的图案,以及下方生怕人注意不到的字样:无敌酸爽!酸到你睁不开眼眼睛!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你骗瞎子呢!
眼见她撕完包装,从乔大事不妙地往边上躲了躲,却还是没能逃过她的魔爪。
简愉凑近,一把按住他的肩,边拿着颗糖在他脸上乱怼,边软磨硬泡道:“我看你现在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吃点酸的,没准心里的酸,就被嘴里的酸给淹没了呢?”
从乔:“……”
这什么歪理!
“真的。”
简愉继续游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可管用了!”
“……”
从乔死死抿着唇,根本不信。
简愉按着他肩的手一松,忽然拖住他的下巴,笑出一脸淫威,嘴里软绵绵的:“哎呀,你就尝一个嘛~”
从乔睁大了眼,一口恶气涌到胸口:“你——”
未及说完,就被强行塞进一颗至酸无比的“糖”,仿佛一万颗柠檬榨成了汁,再浓缩冶炼成了这么一颗精华,送进了他的嘴里。
一瞬间,就酸到牙齿失去知觉,身体猛不丁震颤一下。
从乔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她!
他有限的人生里,还从未遇到这么不讲斯文的人!
明明是上下其手,嘴里却还撒娇卖萌!
他罕见地想爆声粗口,可嘴里逆天的滋味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即便是辛苦隐忍,还是止不住地漏了出被酸到没了理智的“窸窣”气音。
而简愉就像是在这儿等着他似的,堆着一脸的好奇与得逞,笑眯眯地说:“很酸吗?”
“酸就叫一声出来,让姐姐听听~”
从乔:“……”
这什么怪癖!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怎么就和她较上了劲。
死死地抿着唇,哪怕冒着憋死的风险,也绝不允许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于是直到整个糖被强行吞下,简愉都不曾听到一丝一毫的叫嚷,不由遗憾地“啧”了一声:“这就吃完了?”
“我还想了一肚子安慰你的话,居然都没用上。”
“……”
从乔一脸虚脱,再听这话,整个人更不好了。
害完人再安慰。
这是什么差生逻辑!
这事儿阴影太大,以至于这一整晚,从乔都气性极大的没有搭理她。
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第二天,简愉来时,又捧着一袋系列款的咸柠味糖!
而他,依然没能逃过既定的悲惨命运……
到第五天时,从乔几乎都已经认命了。
可当她再一次摸出全新口味的糖果时,他却还是没忍住嘴角抽搐。
心情这种东西。
是酸、是苦,他可以理解,是咸、是辣,他也勉强接受。
可是“臭”。
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什么心情,非得用“臭”才能诠释啊?!
从乔看着眼前的臭豆腐糖,抵死不从。
被训练到惯性妥协的唇,再次紧紧闭上!
他是绝对不可能吃这种东西的!
十分钟后。
从乔起身,冲到饮水机边上,整整灌了八壶水,才勉强把这充满魔性的味道冲淡。
因为担心有余味残留,又一整个晚上没搭理她!
被整蛊的次数多了,他也真的像被分了神,无法集中注意去想丛舟的病情。
反倒满脑子都是那些怪味糖,因为不知道明天将要面临什么口味的折磨,以及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有效反抗,而辗转反侧。
然而酸咸苦辣臭,所有极端口味的糖果她都买过了。
到了第六天,简愉也已经黔驴技穷了。
周六这天,她再次背着书包进病房时,都还在为着这事头痛不已。
可当她熟练地朝窗边走去时,却忽然发现,病房里多了一道微弱的气息。
她的脚步滞了一下,不确定地往病床看去:“……学长?”
从舟猜到今天有人会来,却显然没想到这人会是简愉。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半躺在床上,虚弱的脸上堆着一贯地温和笑容,稀松平常道:“你来啦。”
……
第71章 热融
清溶溶的夏日。
阳光充足饱满, 照亮每一个角落。
徜徉在和暖的节气里, 就连沉闷的医院,都因此燃起了向生的希望。
“你好啦!”
简愉阔了阔眸,惊喜地笑了起来:“什么时候转回来的?”
从舟稍稍坐直了些:“今天早上。”
“啊,我不知道。”
简愉想起什么, 忽然又变得有些不自然:“也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从舟却笑了笑:“已经准备了。”
简愉不解:“嗯?”
从舟不动声色地朝窗边看了一眼, 桌角上散落的各色糖果,根本不像是从乔会买的。
他意味深长的视线和从乔对上, 后者有些心虚地别开了脸。
“这几天。”
从舟好笑道:“辛苦你帮我照顾弟弟了。”
“……”
从乔冷着脸:确定是照顾?
“昂~”
简愉却毫不推诿的认领了:“不辛苦,他也没有很难带。”
从乔闷哼一声:你倒是挺难对付的。
他的表情冷冷的, 变化极其细微。
从舟却像拥有读心术似的, 光是看那张脸,就能意会到他所有的心路历程,也不由感叹简愉的神奇。
居然能把他一向冷淡的弟弟,变成这副隐忍又憋屈模样。
实在是……有点好笑啊。
“还是你厉害。”
从舟由衷地褒奖:“比我带的好多了。”
“没有没有。”
简愉难得谦虚了一下, 表情讪讪。
这么站了一会, 心里那点儿不自然也在慢慢放大,有点不知该何去何从。
就像丁铭说得,他清醒了, 自己就不方便继续待在这里了。
她正想着以什么理由退场,从舟却像是看出了点什么,忽然说:“我刚从ICU出来,精神还不大好。”
“今天能麻烦你再陪陪他吗?”
语气尽显虚弱。
“……可以是可以。”
简愉愣了一下, 表情有些犯难:“但他好像、不太需要我陪啊。”
她想起这些天, 那小鬼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 就实在感觉不出来,他是喜欢自己的。
会咬牙忍受她的摧残, 无非是因为他哥不再,一个人难免孤单害怕罢了。
可现在他哥都出来了,她根本不觉得,他还会想看到自己。
“壮壮。”
从舟从容地笑笑,看戏似的把问题抛给了他:“是这样吗?”
“……”
从乔下意识想怄气说不需要,却又想起她说自己很“听劝”的警告。
唇瓣开了又合,神情也愈发古怪。
谁也没惹他,他却愣是自己憋出了一肚子的火。
但要他说需要,也是绝无可能的!
最终也只闷重的“哼”了一声,不知是在和谁置气。
他如果沉默,就表示默认。
可刚刚的问题是“他是不是不需要她陪”,他完全可以不说话,却偏偏重重地哼了一声,生怕人听不到似的。
这是暗号。
他哥能懂的暗号。
然而从舟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十分没有同情心地、险些笑出了泪花。
啧。
托学妹的福。
今天可算是涨大见识了啊。
“学长,你笑什么啊?”
简愉一头雾水。
“咳……没什么。”
从舟在从乔略带威胁的眸光里,强行收了收笑意:“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待一会吧,病房有点冷清,你在还能添点儿人气。”
来都来了,直接调头走人还挺奇怪的。
而且她最近在这儿写作业,效率出奇的高,想来是医院这个地方比较安静,又不太容易犯懒,在这儿待着脑回路都清晰了吧。
“好。”
简愉确实也不太想走,就点头答应了下来:“那你休息你的,我就在这写会儿作业。”
从舟:“好。”
……
午后。
从舟半梦半醒地睁眼时,就见两人挨坐在窗边,被日光照耀,被清风萦绕。
画面开始是无声。
没过一会,从乔发现她又一次卡在一道导数题上时,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心里暗道:笨死了!
却还是想方设法,引导性地帮她解了题。
而简愉沉浸在自己的聪明才智里,神经大条到甚至都没有发现他这次提的问题,其实都是高中的内容。
可这样的举动却骗不过从舟。
他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满,静静地靠在床头看着两人。
直到从乔为了不漏出破绽,又随便问了一道不相关的题时,形势才发生了转变。
“这你都不会?”
简愉啧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二元一次方程,很简单的啊。”
“……”
从乔无语望天,恨不能让半分钟前的自己把嘴闭上!
“嗤——”
从舟旁观半天,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学长?”
简愉听到声音,回头道:“你醒啦。”
“嗯。”
从舟笑笑,佯作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教他做题呢。”
简愉一脸无奈地指了指从乔:“不是我说,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吗,他学习怎么这么差啊?”
“……”
从乔受到一万点暴击,面黑到无以复加!
“咯咯咯——”
从舟抚着脸,强行压着笑声。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常年登顶奥赛榜首,联考成绩稳稳位居全省的第一的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学渣。
“是啊。”
从舟平复了半天,才总算有些“难过”的说了一句整话:“他的成绩,一直……也没什么进步。”
“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帮我教教他吧。”
“……”
从乔促狭地看了他一眼,有被拆穿的窘迫,也有对他戏太过的不满。
然而简愉非但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好像还很吃这套,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
临近傍晚,简愉收拾好东西起身。
先和从舟道了别,才回头面向从乔:“小鬼,姐姐走了啊。”
她想。
今天过后,自己应该就不会来了。
从乔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哥哥醒了,她就没有再来的必要了。
奇怪的是,他居然会因为不能再见到她,而有些……慌乱。
他明明很讨厌她,这一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改变。可他为什么,居然会有点,舍不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