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乔:“干净了!”
他才没有那么无聊。
这一声正义凛然,应该没有撒谎。
“噢。”
简愉又笑了一下,把筷子捡了回来:“那真是谢谢你了~”
“……”
从乔完全不想搭话,只希望她也不要再说话了。
可天不遂人愿。
简愉吃了几口,发现他不怎么动筷子,又说:“跟你商量个事呗。”
?
从乔拧眉看她。
“你把饭菜吃干净了。”
简愉敲了敲餐盘:“我明天就过来陪你。”
从乔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谁要你——”
“我警告你啊,最好不要给我口是心非。”
简愉对自己人见人爱的属性无比自信,并且不接受反驳:“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特别听劝。”
“你要是敢说什么不需要我陪,我明天保管不会来。”
这小鬼明明这么讨厌她,却还这么听话,不就是害怕自己调头走人,丢下他不管了吗。
这点推理能力她还是有的。
“……”
从乔被戳中要害,说到半截的话到底没了下文,十分没有面子闭了嘴。
简愉得逞地笑了笑,又敲了下餐盘:“快吃吧~”
说来也怪,她居然会觉得,这么逗着他还挺有趣的。
像是闷重的生活,忽然有了一味调剂。
从乔忍辱负重的吃完饭,刚一放下筷子,就见她把剥了半天的一颗棒棒糖递了过来,声音悠扬:“吃糖吗?”
从乔:“不吃。”
刚才的条件里,可没有吃糖这一说。
他猜到她不会善罢甘休,也正等着她的歪理,却没想到这次她竟然会动手,直接就把糖塞进了他嘴里。
别说,还挺准。
“尝一个嘛,荔枝味的,可好吃了~”
简愉笑眯眯地托着腮:“吃完回去睡个觉,明天就又能见到我啦,是不是想想就很开心。”
“……”
从乔无语至极。
荔枝的味道慢慢化开。
糖分使体内分泌多巴胺,他的防备正一点点松解,看着面前的少女,竟鬼使神差地觉得,她的笑容,好似比糖还要更甜一些……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从乔吓了一跳!
飞快地糖往餐盘上一丢,“唰”地一下站起身,主动结束了今日份的会面:“我、我先走了。”
-
食堂的路简愉不熟。
她一边拄着盲杖询问过路人,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小鬼也太没良心了,自己好心劝他吃饭、请他吃糖,他居然丢下自己就跑!
不知道她瞎吗!
她磕磕绊绊地拐到院外时,丁铭早已在外头等候多时,见人就立刻走了过来:“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昂~”
简愉摸了摸鼻子:“学长白天抢救,情况不太好,我就……过来看看。”
“不是我说。”
丁铭有些犯难:“他现在这个情况,你来医院真的不合适,就好像……”
好像催着要人的眼角膜似的。
他没说完,简愉却猜到了。
“我知道。”
简愉也没瞒他:“这不是学长还在ICU里,外头就他弟弟一个小孩儿,我看他一个人好像还挺害怕的,就过去陪一下。”
“等学长醒了,我就不去了。”
“好吧。”
丁铭继续叮嘱:“但你下次要走记得喊我,别又跟今天似的自己一个人出来,要在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
简愉恍惚了一下。
所有人都是这样,为了照顾她的心理,只字不提她眼盲的事实,却又无时不刻地在提醒,她是一个不能自理的人。
她忽然又想起那个小鬼。
讨厌她,说她眼睛不好,全都直截了当。
或许现实并非那么难以接受,故意遮掩才更让人觉得心酸。
想到这,她忽然笑了一下。
难怪她喜欢逗那个小鬼呢。
不过小鬼也有让人不满的地方。
吃甜的都不知道笑一笑,那让他吃点苦的、会不会叫一叫?
她突然就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扭头问丁铭:“你上回那个怪味糖,在哪儿买的?”
?
话题飞转,丁铭愣了一下,却还是老实说:“就前面那个进口超市,怎么了?”
那其实是个糖果盲盒,他当时看包装好看才买走的,但他记得里头大部分的口味,她都是不喜欢的。
“突然想吃了。”
简愉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带我去买一下。”
……
两人闲晃了一圈,到家时已经将近7点。
她在外面吃过饭,可知道简兆良做了满桌的饭菜,还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随便吃雷丹,就争分夺秒地钻进屋里学习去了。
她的成绩原本就一般,高二课业又重,她偏偏还是个瞎子,学习困难程度可见一斑。
其实每次写作业她都很头疼。
不仅因为定力不够,还因为她动作慢,每天的作业都做不完,越堆越多,心也越来越慌。
她怕考不上大学,怕连累爸妈的后半生,除了努力别无他法。
做不完,就只能用更多、更多的时间去填补。
不知不觉,便耗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夜。
……
隔天是星期六。
天刚亮起来的时候,从乔就坐在了病房的窗前,这儿视野宽阔,能直接看到医院的入口处。
他回归雕塑状态,静静地感受清晨的微风,感受温度一点点升高,感受越来越响的蝉鸣。
头一次觉得,时间居然有这么难捱。
时针缓慢转动,直至越过11点,说好今天要来的人,都迟迟没有出现。
从乔垂着眼,想起自己忍气吞声吃的苦,想起她恶劣的整蛊,不由就觉得她或许根本就是在骗自己。
他的声音闷闷地,有点憋屈地蹦了一句:“骗子。”
刚及出口,耳边忽然就传来“啧”地一声,有人不满地接了茬:“说谁呢?”
……
第70章 热融
从乔倏地扭头, 紧绷多时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显然对她的出现有些意外。
简愉微微偏着头, 感知周遭气流的涌动,在确定他位置的同时,空洞的双眼泛起了舒心的笑意。
“我是答应了要来,可又没说几点来, 怎么就成骗子了?”
她拄着盲杖, 小心而明确地向前行进:“平常周末,这个点我能醒就不错了, 今天却为了见你特地起了个大早,已经够给面子了知道吗。”
话说完时, 刚好来到了他的跟前。
“……”
从乔看了眼时间, 显然不敢苟同她这 “起了个大早”的概念。
尽管有些不爽,但到底是他先骂的人。
理亏在前,说不过她在后,挣扎不过半秒, 就识相地闭了嘴。
可简愉却不依不饶, 似乎并不想揭过这个话题。
她一边把书包卸下,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这么生气,该不会是……坐这儿等了我一早上吧?”
!
从乔蓦地睁大了眼:“没有!”
“是吗?”
简愉拖开椅子, 在他边上坐了下来,而后漫不经心地指了指窗外,话里有明显的得意:“可我怎么记得,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东门?”
她的方向感不错。
失明之后, 对走过的路更是有在刻意熟记, 脑海里自有一张地图, 因此非常自信:“就是我上回从学校过来的方向。”
“……”
从乔眼皮一跳,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 就见她把手收回,转而托着腮,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可我今天从家里过来,走的是西门呀~”
“你这样怎么等得到我?”
“……”
一张清棱的脸忽然逼近,从乔本能后仰了些,面色蓦地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恼的拔高了音量:“说了没有!”
“啧~”
简愉耸了耸肩,妥协的毫无诚意:“亏我还心心念念要来见你,你居然等都不等我,好伤心啊。”
“……”
从乔死死抓着椅背,一脸防备地盯着她,只觉得一口气都快要提不上来了!
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到底哪里讨人喜欢了!
其实进来之前,简愉就找护士问过,从舟还在ICU,且一时半会还出不来。
这小鬼从昨晚开始,就一个人在这空荡荡地病房里待着,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这么气他。
是故意挑逗,也算变向安抚。
她一向信奉,生气总比伤心强。
当然,气过头可就不太好了。
身旁的呼吸略显粗重。
简愉见好就收,回正身体后把书包拉开,边把作业取出来,边了无痕迹地换了个话题:“别傻坐着了,作业写完没?”
稍稍冷静后,从乔似乎也有点体会到了她的用意。
虽然这种“安慰”方式古怪又气人,但他竟然诡异地……不觉得有多么排斥。
他憋了一阵,不知是在和她、还是和自己这荒唐的想法置气。
无果后,终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没有作业。”
?
没有作业。
天下哪里有这么爽的事情!
这话听在简愉耳里,就是他想偷懒:“怎么可能没有作业?”
“我初三。”
从乔的呼吸再次不稳。
他知道,自己很快又要被调侃了。
“初三?”
简愉果然阔了阔眸。
虽然没有测量过,但以目前感知的结果来看,她大约高了他小半个头。
她原本以为他还是个小学生。
初三的话,这个身高……
想起从舟逼近190的身高,简愉的唇角不自觉地抽了两下,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和学长,是亲兄弟吗?”
“……”
从乔无声地深呼吸,最后却还是禁不住想咬牙:“是!”
他哥初三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么高好吗!
“……哈?”
简愉听这愤愤的声音,想象着他此刻的表情,忍笑忍的辛苦,却也没继续往他的痛处戳:“初三的话,那不是没几天就要中考了?”
“就算没有作业,卷子总该不少吧?”
从乔闷哼了声,搭理的很是勉强。
卷子是不少,可他早就刷完了。
反观她摆在桌上的各科作业的完成情况,他真想呛一句: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简愉听他声音闷闷地,浑然不觉其中的不屑意味,只当是熊孩子不想写作业,又被自己气到了,得哄。
很快就放软道:“那你就陪我写一会吧。”
“不然我一个人写作业,多无聊啊。”
从乔:“……”
他最原始的初衷,是觉得哥哥在见到她之后,病情就好了许多。
给她打电话,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个目的,全然不知,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虽然目前为止,都还算可以忍受,可他终归还是希望她赶快闭嘴的,便遂了她的愿,把做完的卷子抽了出来。
谁知她安静倒是安静了一会,听他迟迟不落笔,忽然又抬头冒了一句:“不会做吗?”
“哪里不会?”
简愉一脸认真地往边上凑了凑:“姐姐教你~”
“……”
从乔看着桌上的习题,但凡是打开的页面,都能发现不少错题。
又不自觉看了眼她的表情,确认是“一脸认真”后,更是满心无解。
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被调侃多时,从乔竟也鬼使神差地起了点“以牙还牙”的心思,笔尖“笃笃”两下,随手挑了一道动点题。
还细心贴心耐心地把题目完完整整念了一遍。
“……”
简愉梦回初三,脑海中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个小点,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处乱逛,怎么抓都抓不住。
有没有必要一下就挑这么难的题啊!
高中生不要面子的吗!
“咳……那什么。”
她一脸菜色地清了清嗓子:“要不你回头再问问老师?”
“呵。”
从乔像是被压制已久的工农阶级,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忽然就拨云见日、神清气爽了起来。
简愉虽然丢了面子,可听这沉闷地小鬼笑上一声,不由也升华了点儿成就感,权当是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