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前占地三分之二,这一划分,必定只少不多,廖香莲当然不干!
可从应山只是应付她的刁难,到底没有真这么做,谁曾想这小崽子……
意识到从乔要做什么,廖香莲又冲过来,一屁股坐在院中间就开始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你老子都不敢为难我老太婆,你小小年纪心就这么狠!”
“你信不信老太婆这就去报警!举报你违建、欺负我一个老太婆,真是没天理啊……”
从乔置若罔闻,也已经有了对付的办法。
他又提起喷壶,沿着院子的中线一路浇了过去。
老太太惜命,哪能真的坐在地上任他喷,只能一边嚎一边躲,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利益受损。
这天下午,整片院子两败俱伤,却多了一片平分天下的篱笆。
廖香莲骂了一下午,舌头都骂歪了,却仍坚持不懈,越来越口不择言:“你个没心肝的,活该死爹没娘!”
“瞧你这死人脸,早晚跟你那亲爹一样,是个短命鬼……”
从乔沿着篱笆喷药的动作一顿,终于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珠带着将人洞穿的威压。
“你最好。”
他冷着脸,音色急剧低沉:“这辈子都别生病。”
廖香莲当然不会认为这话是祝福,甚至还听出了点威胁的意思。
她盯着他手里的喷壶,叭叭了一下午的嘴终于顿住,大热天的,竟是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你、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从乔拧眉,毫不掩饰眼里的憎恶,声线已然凉透:“你觉得我不敢吗?”
“……”
廖香莲白了脸,腿一软、摔在了篱笆前,震颤的眼珠布满恐惧。
——这就是个疯子,没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这一刻,她的脑子忽然就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
……
入户门“咔哒——”一声被转开。
从乔愣了一下,随后满身的阴翳,刹那间消失殆尽。
屋外走进来一个清冷绝尘的女人,看着不过30出头,淡妆长发,一身规矩的套裙,没有多余的配饰,却已足够叫人流连。
从乔在院子里洗完手,匆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客厅后将落地窗拉上,对沙发上的女人喊了一句:“妈妈。”
毓蔓安半闭着眼,疲惫地揉着额角,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从乔局促地站了一会儿,似想和她说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去餐厅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递给她,像在极力展现自己的乖巧。
——我很乖的,真的。
毓蔓安没说什么,淡淡地接过抿了两口。
“你想吃什么?”
从乔又说:“我去买。”
“不吃了。”
毓蔓安累极了,根本抽不出神来关注他,挥了挥手道:“上楼写作业去吧。”
从乔没动,仍安静地站着。
毓蔓安终于抬头,话也不愿多说一句,只皱了皱眉,用眼神说:听不见?
“……”
从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踌躇了片刻,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看哥哥?”
“我又不是医生。”
毓蔓安放下水杯,话里沾了些怒气:“去看他有用吗?”
从乔有点不安,却固执的说:“有用!”
就连上回那个讨厌鬼去过之后,哥哥都因为心情不错,看起来好转了不少。
妈妈去的话,一定更有用的。
毓蔓安应付了一天娘家人,身心俱疲。
此刻看着这个小家伙,一脸认真似要跟她讲道理的样子,更觉得烦躁至极,顿了一会,便敷衍道:“知道了,有空就去。”
……
从乔闷闷地上了楼。
这个曾经还算热闹的小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冷清荒芜。
天一黑下来,整个房子就空荡荡的,像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似的。
他其实很怕,怕哥哥病情恶化,怕妈妈真的会像外人说的那样,和别人结婚后就会抛弃自己。
所以他学会了讨好。
尽管有些笨拙,可如果能留住什么的话,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呆坐在床头,不知过了多久,听着楼道传来窸窸窣窣、主卧房门被开启又关上的声音,才终于松了口气,稍稍心安地睡了过去。
隔天清晨,又起了个大早,上早市买了点桂花糕、杏仁饼,都是毓蔓安爱吃的食物,回来摆好盘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上等人。
不多时,毓蔓安便下了楼,一改昨日的疲态,像迎接新生似的,化着得体的妆容,淡蓝色长裙清贵典雅。
打眼看向餐厅时,还清浅地笑了一下:“吃完早点去上学,妈妈先走了。”
从乔的眸光黯下来,紧紧攥着手心,想留住她,想说别去、哥哥还在医院里等你呢,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不出来,颓唐的承受着无边的寂静。
他呆坐着餐厅,看时针一圈一圈的转过。
他不想去学校,也不能去医院。
哥哥会问,为什么不去上课?
他一个人在家里待了许久,最后却还是去了医院,因为接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
护士挂电话时,都不禁摇了摇头。
这样大的事,她居然只能通知一个,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的小孩儿。
好在患者有先见之明,提前就签过一份,不然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哟……
从乔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站在急救室门口,像汪洋里漂浮的孤木,不会沉溺,也无从得救。
除了听天由命,别无他法。
长风拂过发尾,骚得眼眶一阵酸痒,带起前所未有的彷徨。
为什么。
不是说快好了吗。
明明那个讨厌鬼来过之后……
那个讨厌鬼!
他的瞳孔倏地睁大,条件反射地跑回病房,一股脑地把丛舟的手机翻了出来,等反应过来时,电话就已经接通了,听筒里随之传来一声软糯的“喂。”
他瞪着眼,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想被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头又“喂”了一声。
他较劲似的,不想和她说话,更不想说出类似求助的话,万一她觉得,手术失败才更好呢?
但他憋不住了,不小心泄了口气。
“……是、壮壮吗?”
她突然问。
“……”
从乔当即怔住,眸子里有惊疑,也有恼怒。
她是怎么认出来的?谁让她喊这个名字的!
他情绪不稳,没能够很好的憋住气,时不时便漏上几声。
“壮壮,姐姐现在还在学校,还有半堂课才放学,等下了课,姐姐就去医院找你好吗?”
她又说话了,语气听着竟然比他还要慌乱。
“……”
从乔有点恍惚,像个泄了气的气球。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向一个这么讨厌的人求助。
这种感觉,无疑是屈辱与不甘的。
可他一个人崩了太久太久。
乍一听她说要过来,突然就有点绷不太住了。
他心里泛着滔天的委屈,不想理她,却又怕她反悔,唇角隐忍地抽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暗哑地开了口:“……好。”
……
第69章 热融
简愉最终还是没等到下课, 和体育老师说了一声后, 就提前离开了学校。
她情况特殊,请假还算方便。
出了校门,就凭着上一次的记忆,跌跌撞撞地到了住院部。
“在那呢。”
导台的护士给她指了方向, 语气感慨:“从急救室到ICU, 守一整天了都,你快去劝劝吧。”
简愉了解完大概情况, 对护士点了点头:“谢谢。”
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里外。
刚送进去的病人,暂时不允许探视。
从乔杵在这儿, 是因为害怕, 也因为无处可去。
这一片安静的很,整个长廊里只有他一个人。
再有动静,就是盲杖敲打地面的声音,一点点地向他靠拢。
从乔忽地偏头, 看着她形容笨拙的步态, 眼里仍有抵触。
走廊本就空旷,一点儿声音都很明显,加上简愉听力好, 很快就确定了他的位置。
她感受到身旁的鼻息有些紊乱,带着排斥的意味,嘴上却说:“怎么,见到我这么激动?”
从乔闷哼了一声, 别过头去不看她。
不多时, 走廊里又有新的患者被推过来。
ICU房门开了起来, 偶有医疗设备运转的声音传出来,或“滴答——”, 或“滋滋——”。
一切种种,皆如死神亲临,一个兴起,便随手带走一人。
从乔攥着拳,乱成一团的呼吸里,只剩下纯粹的惧意。
病房门很快合上。
简愉的心跳这才跟着回笼了些,不由伸手往一旁摸了摸,抓着他的手腕,轻轻劝道:“别怕,别怕……”
“……”
从乔浑身一僵。
他早已习惯站在危险中心,习惯以戒备地状态面对未知,黑暗中忽然触及一道障碍,却意外发现,它是安全的。
于是戒备一点点弱化,甚至还有点……想用后背抵着它。
他一脸惊愕地瞪着她,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躲开,手心也慢慢放松。
简愉感受到他的心理变化,隐隐有些得意,顺势向下牵住他的手,脸皮其厚无比的说:“不怕昂,姐姐在呢~”
“……”
从乔又想把手抽走了,却没能成功。
简愉探到他掌心的密集的伤痕,伤口摸着还是敞开状态,应该刚形成不久,又抓着人问:“怎么了这是?”
从乔看了眼手心,连一个盲人都能发现,妈妈却完全看不到。
他胸口有点堵,低了低眸,闷闷地说:“摔的。”
简愉想了一下,很快拉着人回到导台,摊着他的手问护士:“姐姐,我弟弟受伤了,能帮忙包扎一下吗?”
没等护士回答,从乔就拧眉呛道:“谁是你弟弟!”
“不然你是哥哥?”
简愉不以为然:“个儿还没我高呢,美得你。”
“……”
从乔心里只剩一个想法:这人语文成绩一定很差!
“嗤——”
护士笑了一声,打圆场道:“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护士进了一个房间,清理伤口时,护士“呀”了一声:“怎么还这么多刺呢,你自己没发现吗?”
从乔偏头,没说话。
“扎的有点深噢,有的刺头还断了。”
护士为难的看着他:“拔起来会有点疼,要忍着点哦小朋友……”
简愉光是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手心有些发麻。
这小鬼到底干嘛去了,刺头还能给掰断了。
哥哥病了没人管?玩挺大啊。
简愉作壁上观,想听他疼的吱哇乱叫,长点教训才好。
结果他全程没吭声不说,临了还挑衅似的踢了下她的盲杖,语气依然不善:“好了。”
没礼貌。
简愉决定替丛舟好好管管他!
“好了就带我去食堂。”
她想起护士说他守了一天,这别扭小鬼,肯定没吃饭:“没下课就被你喊过来,我饿了。”
从乔惊道:“谁喊你了!”
“我自己非要过来的,行了吧?”
简愉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他一般见识:“可以带我去吃饭了吗?”
从乔闷哼了一声。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他其实不想让她走。
她走了,他就又是一个人了……
僵持半晌后,他还是妥协了,不情不愿地把人领进医院食堂,还得照顾她看不见,把饭菜打好后给她端过来。
本来就很不爽了,结果她吃了一口清炒土豆丝,又放下筷子刁难道:“我不吃胡萝卜,帮我挑一下。”
“自己挑。”
从乔理都不想理她。
“我看不见嘛。”
简愉笑眯眯对他说:“老师有没有教过你,要关爱残障人士。”
从乔咬牙:“那老师有没有教过你,眼睛不好要多吃胡萝卜。”
“可是我都瞎了。”
简愉一脸受伤:“眼睛还能怎么好?”
“……”
从乔吁了口气,只觉得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了,最后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提起了筷子。
他越挑越生气。
全然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个讨厌鬼牵着鼻子走的。
可挑都挑了,他也只好把工作做完。
几分钟后,把筷子一丢:“好了。”
简愉见他气性这么大,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在菜里做了什么手脚:“都挑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