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生猛地转身。
宋伊撩撩汗湿黏在后颈里的头发，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蹙眉，“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晚了十分钟。”
江霖生左脚抬起，迈出，片刻又撤回去，全身静止，只余一双黑眸灼灼望向她。
宋伊走近他，“我回去又想了想，那香水你也用不了，留着瞎浪费你一千块钱，耳机你也不会用这么贵的，这样，你还给我，我把钱给你，就当是我买的，把这三四千块钱省了，你这学期也不用去兼职了。”
宋伊早上去找他发泄一通，自己是爽了，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不太妥当。
这东西放江霖生那的结果就是闲置发霉，她还得买新的，何况他还在兼职，明显缺钱。
晚上她过来找他，等到八点半也没等到人，又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晚点下班，就自己先跑了。
江霖生不说话，宋伊走到他面前问他：“你觉得呢，怎么样？”
江霖生喉结滚了滚，低声：“好。”
宋伊把钱转给他。
江霖生在她的眼皮子下点接收。
宋伊朝他伸出纤薄手掌，“我的东西呢？给我吧。”
江霖生从兜里掏出来那两样东西，放到她手里。
宋伊拿着去旁边搭衣服的双杠边，装羽绒服兜里。
拐回去对他说：“耳机现在是我的了，我不是很喜欢跑步听歌，那就不听了。”
江霖生没意见。
宋伊按自己之前的跑步方向和频率接着跑，没给江霖生一个眼神，他自觉跟上去，和她保持在相邻跑道却位置持平的状态。
几圈跑完下来，和之前一样散步喘气，宋伊问他：“你什么时候去兼职的？”
江霖生诚实回答：“军训结束没多久。”
“那都一个多月了，现在店里人应该不少，你怎么能出来？”
“兼职按小时算，有事就能走。现在店里人不算太多，六七点的时候人最多。”
“哦。”
一圈走完，宋伊和以往每晚分开时一样对他摆手，“再见。”
江霖生憋了一圈的话终于在分开这一刻吐出来：“明天还一块跑么？”
“明天？”宋伊驻足回头，皱眉，“应该不行吧。”
江霖生心一沉。
宋伊笑一声，“明天有雪啊，暴雪，操场都被封了，哪有路去跑。”
江霖生心又轻飘飘地荡起来，荡至云层。
他唇角浅牵了牵，说：“那等雪化了。”
“到时候再说吧。”宋伊语调轻快地回他，去双杠那拿了衣服，边穿边大步往宿舍方向走。
她的话模棱两可，语气随意，江霖生却没再喊她，甚至看着她的背影，轻松又开心地笑出了声。
这场暴雪连下一个星期，后几天虽然雪势见小，但始终不见停，江霖生每晚都去操场边上看，跑道上的雪一直没彻底清干净。
雪势又停下这晚，江霖生微信里某个沉寂一周的兔子头像动了，只不过是个不太好的消息。
虽然之前瑜大要求大一上晚自习的事闹上过热搜，但学校头铁，坚持把这学期的晚自习上完，最多松口下学期不上。
不过这也够大一欢呼雀跃的了，这属于民众的胜利。
消息从微信上传来的时候，江霖生正根据学校的要求上晚自习，写着今晚的题。
因着下雪，邱爽已经一周没来打扰过他，晚自习难得清净。
宋伊：「晚自习下课后有事没有？」
手机屏幕甫亮，江霖生立刻拿起回她：「没事」
宋伊：「那下了晚自习来校医院一趟，找你帮个忙」
校医院？
江霖生心脏一紧，她没说什么事，他悬在键盘上的手停了停，还是问：「校医室？你生病了？」
宋伊：「不是生病，崴脚了，医生不让走路，你来帮忙，背我回宿舍」
大雪连下一周，即便学校出动全部铲雪车，也不能完全处理路上积雪化水结成的冰，每天上下课江霖生都能看见有人滑倒，有的摔一跤就是屁股疼点，站起来拍干净屁股接着去学院上课，有的摔歪了，就胯骨受伤，或者摔倒时手撑在雪地上崴了手、胳膊骨折，有的就是她这样，崴了脚。
但只是在校医室看，没去大医院，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
江霖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始收拾东西，作业他基本写完了，就剩两道题，等回宿舍睡觉的时候再做。
收拾完给柯正申发消息：「我有事先走了，要是有来查人数的你就说我去厕所了」
挨着他坐的柯正申拉住他要走的胳膊，小声问他：“你干什么去？”
“有点事。”
他一语道破：“找宋伊？”
江霖生“嗯”一声承认，拿掉他的手，拎着书包走了。
一路快步到校医院，微信上问她：「在哪个诊室？」
宋伊：「3号诊室」
江霖生撩开军绿色棉厚挡寒风的门帘，进去。
屋里开着暖气，没医生，也没其他人，就宋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穿了件嫩红过膝的长款羽绒服，翘着二郎腿，翘起的那只右脚没穿袜子，脚尖掂个白色兔耳朵棉拖鞋，外露的后脚跟和脚踝处裹着白色纱布。
屋里一股膏药味儿。
她脸上未施粉黛，小脸被红羽绒服衬得红润白皙，正低头玩手机。
门帘被撩开，吹进来一股寒风，她转头看他，又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惊讶，“你们是提前下课，还是你提前走了？”
“提前走了。”
江霖生走到她前面，看她裹着白纱布的脚，外侧肿个鼓鼓的包。
宋伊立刻弯腰拿手去挡，皱眉凶他，“不准看。”
江霖生收回目光，低声问她：“严重不严重？”
“就是看着鼓的高，其实不严重，歇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那你上课怎么去？”
“那就不上了，我一周就几节课，上不上也就那么回事，还不如自己在宿舍看书呢。”老师讲课跟催眠似的，宋伊基本不听。
江霖生看她旁边什么东西都没有，“要拿药么？”
“我室友已经帮我拿走了。”
“哦……”江霖生立在她旁侧垂眼看她。
宋伊拧眉，斜眼上瞟，“你还有事？”
“没有。”
“那还不走？”
“我背你回去。”江霖生把书包递给她。
宋伊看看他黑书包，还行，不脏，她勉为其难能帮他背背，放下二郎腿，伸手接过来。
然而刚拿手上，身子就猝然被书包带着往下弯，“你里面装了砖头吗？怎么这么沉？”
“……装的书有点多。”江霖生伸手想帮她。
“不用，我刚才就是不知道会这么沉。”宋伊自己背肩上，还是沉得动了动肩膀，将羽绒服下边的拉链往上拉开，双腿能正常分开，对江霖生使个眼色，“过来。”
江霖生走过去，背对她，双膝下蹲，双手撑地，露出整个后背。
到底是成年了，脊背看着就宽阔有韧劲，也不怕冷，就穿个薄薄的黑外套。
宋伊双手从后面探过去，刚碰上他肩膀，就感觉手下突然紧绷，硬得她抓着都打滑抓不住，拍他，“怎么回事？放松。”
江霖生努力放松肌肉，让她攀牢。
但还是太紧实，宋伊只好手臂缠他脖颈上，整个前身贴到他后背，又是刚碰上，他还没彻底放松的身体比刚才还结实，胳膊压下的肩膀肌肉都鼓起了。
宋伊深吸一口气，“你没背过女孩子吗？这么不自在。”
江霖生低声，“……没有。”
“好吧。”宋伊整个趴他背上，勒紧他的脖子，“可以了。”
江霖生起身，手往后捞起她的腿放腰侧，缓缓吐口浊烫的气，“那我走了。”
宋伊脚尖勾着拖鞋不说话，等江霖生出了诊室的门，小嫩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又冷又疼，贴他肩膀上躲风，说：“江霖生，你知道我认识那么多男生，微信里也有联系方式，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江霖生不说话。
宋伊拿完好的那只左脚踢他。
江霖生手往上颠颠，让她趴的更舒服，脚底一步一步沉稳踩在雪地上，这几天来校医院的学生多，地面的积雪都踩硬成了雪冰，一不小心就能脚底打滑摔倒。
他语气僵硬：“为什么？”
宋伊杵在他身前的那只右脚晃晃，让他看肿起包着纱布的那只脚，“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受伤不好看的脚。”
她小声哼哼，“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江霖生一直沉默到出了校医院大门，才说：“感谢你还给我留一丝体面。”
宋伊开心轻笑。
这个点正是上晚自习的还没下课，不上晚自习的都已经回宿舍休息的时候，更何况路上都是结冰的积雪，没几个人，静得能听见他浅呼慢吸的呼吸声。
天上又开始飘雪粒子，宋伊给自己戴上帽子，江霖生外套上没有，就让他淋着了。
过一座月亮拱桥，桥上没路灯，全靠桥两侧结了厚厚冰层的冰面反射河两岸的灯光。
江霖生忽然慢声问她：“宋伊，我能追你么？”
宋伊躬身翘脚，手臂伸在他脖前往下，想去按快掉的拖鞋的手一顿。
江霖生胳膊长，停下脚，用另一侧的手帮她把拖鞋按进脚里。
宋伊慢吞吞恢复贴趴在他背上的姿势。
……他怎么这么老实？
这种事哪还有问她的？
宋伊看着月亮桥一侧厚得能在上面骑车的冰面，小声问：“我要是说不能，你不会把我扔河冰上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字数有点多，也是我把两章合到一块了，算是一个比较大的转折点，小江心思目的暴露，伊人从不接受到有点接受的过程。
然后明天要上夹，凌晨先不更，晚上十一点之后再更，双更补偿！
都好肥哦哈哈哈！
这章也有小红包，大家多多评论呀！
第21章 20
江霖生准备抬起的脚重新停下, 和她一起看桥侧的冰面，思考着“嗯”一声，说：“你可以先说说看。”
宋伊拍他肩膀, 盘在他腰侧的右脚也踹他。
江霖生低声闷笑，往前走下桥, “你这一个月怎么吃饭？”
“我可以让室友帮忙带。”
“总不能顿顿让室友帮忙吧？”
宋伊晃着脚想了想，“你校外的兼职辞了没？”
江霖生不回答。
宋伊心里冷哼，她就知道。
“要不这样，你把校外的兼职辞了，我雇你, 你给我送饭, 我把我们俩的饭都包了, 怎么样？”
“虽然不知道你校外兼职一个小时多少钱, 但这样节省了你周末的时间，你就去餐厅买饭的时候顺便给我送到过去, 快期末了, 你得花时间复习吧？”
江霖生不说话, 宋伊又踢他，“怎么样？”
他答应：“好。”
“那我现在把钱转给你。”
宋伊右手松开他脖颈, 去摸兜里的手机, 但背上的书包太沉，压得她胳膊都不好往后曲，噘嘴抱怨：“你的书包太沉了。”
“你挂我脖子上。”
“那算了, 太丑, 不好看。”
宋伊使着劲曲肘, 摸进兜里掏出手机, 点开微信给他转账, “先转六千五，六千是我们俩这一个月的饭钱，五百是你送我回宿舍和回头给我送饭的辛苦费。”
江霖生沉默地走着，背上背了个人，人虽然足够轻，连着书包在一起可能都不到一百斤，但往前走的脚一步比一步沉。
踏在新落的雪面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硬化雪面。
宋伊问：“你手机在哪？”
“在兜里。”
“我帮你接收。”宋伊说着就去摸他上衣口袋。
江霖生：“我回去再接收。”
“我不信你，万一你再阳奉阴违。”
宋伊摸出他手机，“密码呢？”
江霖生没说。
宋伊举着手机到他脸前，手机没反应。
江霖生：“没有人脸识别功能。”
“密码呢？”
江霖生：“我自己接收，这回会收。”
“好吧。”他不想让她收，宋伊给他放回去。
又猜，“你手机里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江霖生沉声：“没有。”
“那为什么不想让我接收？”宋伊猜不出来。
江霖生又沉默不吭气。
宋伊还踹他，踹一脚才能崩出来一声屁。
江霖生低声吐出：“……密码是你生日。”
宋伊吃惊张大嘴，吸进去一口冷气，又赶紧闭上，重新掏出他手机，输入自己生日密码，开了！
还真是！
她气愤缩眉：“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宋老师说过。”
又是她爸！
宋伊气得手下习惯一拍，拍到他肩膀上。江霖生沉默承受。
宋伊找到他微信点进去，第一个置顶就是她的微信，可可爱爱的粉色小兔子，备注是她名字。
她点进去，接收。
锁屏，装回他口袋。
江霖生走的慢，也不知道是刻意放慢脚步，还是雪天路滑担心会摔倒，离宿舍还有一段路，宋伊腿弯被他提着，左右晃脚上可爱的兔子棉拖，好奇问他：“我爸教你们的时候经常提我的事吗？”
“没有。”
“哦。”
她好奇：“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宋伊想好几天了。
江霖生又沉默。
宋伊踹他。
这回怎么踹他都不吭声，跟成了真哑巴似的。
雪势加大，宋伊趴他肩膀上躲雪，不聊了。
快到宿舍门口时，宋伊给姜雨欣打电话，让姜雨欣把帮她收拾好的行李拎出来。
挂了电话，对江霖生说：“先去宿舍门口，和我室友汇合，然后去校外的欢悦小区。”
她晃晃右脚说：“这脚爬不了床，我在那有套房子，去那住。”
“那我每天把饭给你送房子里？”江霖生问。
宋伊点头，“当然了，不然我能给你那么多钱？”
她仗着在他背上的优势，安抚小狗似的拍他落满雪粒子的头，“刚才我说给你那么多钱的时候，是不是自尊心受损，不高兴了？”
他垂眸看路，低声：“没有。”
宋伊哼哼。
一会儿到宿舍门口，姜雨欣拉着行李箱过来，看见宋伊趴在江霖生背上，还搂着他的脖子，稍愣了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