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笛忽然发现,她活到将近三十岁,几乎没有大事道歉过。一来她人生过的很谨慎,几乎不出错,二来她骄傲至极,就算真的错了也未必肯低头认下。
犹豫到了第四天,她还是没主动联系风予安。两人的聊天记录看了无数次,对每个字滚瓜烂熟,却迟迟不肯迈出联系的那步。这天,她看书到晚上,手机亮了一下,是风予安来的信息,言简意赅:
【到医院来,马上。】
他们默认的医院是小梅所在的医院。风予安从不用这种语气跟玉笛说话,一般都会加上玉笛两个字,她念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都能听到他温和的语气。
她吃了晚餐后换了件衣服就朝医院进发了。
风予安已到了一段时间,就守在小梅的病房前,玉笛还未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就看到几个警察从小梅的病房里出来,与风予安说了几句就走了。
“怎么?” 玉笛有点庆幸他们不用一见面就吵架。
“看新闻了吗?奔雷区发现女尸,现已确认身份是小姚,媒体上还没报出来,不过我估计快了,我已经交代医院的人注意保护小梅。”
风予安早已将这间医院买了下来,玉笛是知情的。
“怎么会这样?!” 她还没办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见一见小姚,那姑娘竟然就惨死了。接过风予安的手机,玉笛开始浏览新闻。
还没看进去几个字,她听到病房里爆发出的小梅的哭声。玉笛下意识地朝病房里看去,小梅在床上哀嚎起来,她的人与床一样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因痛哭,五官已皱成了一团。
那哭声对玉笛而言极其有感染力,因为她也曾失去过亲人,而且是两位。她想进去安慰小梅,风予安却按住了她的肩膀,说道:“你去有什么用?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我去叫医生来。”
情绪的起伏导致了病情的恶化,医生和护士纷纷进房治疗,风予安和玉笛被打发到了外面的走廊。
“怎么会这样?琴洲已经很久不发生这种恶性事件了。” 玉笛轻声说。
风予安摇摇头,抱着外套轻叹了一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我前天看到这则新闻,正好收到Andrea的信息,她说小姚这次离开的时间太长,她很担心,我就电话给了警局的朋友,跟他们说了这事。结果我电话一打倒成了提供线索的了,他们一查,没想到这具女尸居然是小姚。小军那边应该也知道消息了,幸好他是在里面,听说情绪很不对劲,但有那么多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玉笛蹙眉:“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警察破案吧。我回去了,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晚上把门锁好。”
见风予安起身要离开,玉笛下意识地说:“你就这么走了?”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现在是抽空来看她的,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风予安眸底泛起一丝冷色,寒声道:“难道你找我有事?”
“我,我。” 玉笛双颊绯红,她很不习惯风予安对自己冷淡,轻哼一声:“没什么,再见。”
“走了。” 他摆了摆手,竟然就真的走了。
玉笛呆愣在原地,一股气没法发出去,转入体内,又变成了哀伤。原来被所爱的人无视是这样的痛苦,她的存在是不是在他眼里都成了令人厌烦的东西。
玉笛惊慌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不转睛地盯着,盼望他停下来,然后转过身子,像从前那样带着温柔怜惜的笑容走向自己,千万不要像刚从那样,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被过度粉刷的白墙而不是自己。
可他没有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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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之前身体就很差了,现在几乎是垮掉的状态,班已不能上了,医生建议住院,现在自我感觉质量下降的很厉害,当然我一定会修改过的。还是想对追连载的宝子们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拿出最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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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chapter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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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玉笛在小姚的出租屋里见到了风予安,她是受小梅所托来的,可能风予安也是同一个原因。
他见到玉笛,神色平淡,点了点头就当问好。
玉笛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想揪着他的领子跟他吵架,砸东西都可以,只要千万别像死水一样。有恨还代表有爱,最怕是连恨都不肯施舍给自己。可是,她跟他吵什么呢,不是她坚决否认他对自己的爱吗,就怕她一开口就被风予安驳斥的毫无反击之地。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闭嘴。
风予安见她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闭嘴,心里很是忐忑。其实,这几日的冷落一方面是他确实想冷静一下,另一方面也是在赌气。这时,风予安觉得自己简直是陷入热恋的十几岁少年。不,十几岁少年恐怕都比他成熟,他们才不会与女友赌气,才不会像他那样,恨不得卸下工作,日夜在玉笛附近徘徊,求她原谅那天失态的自己。
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主动服软的冲动,用冷眼打量玉笛。
跟来的还有另一个人,李晴嫣。说起来,小姚算是她的员工之一,所以小姚出事之后,阿晴和吴云清都被警方问到几乎厌烦的程度。Andrea也不能“幸免”,警方问的最多的就是她。小梅病情恶化,但念念不忘妹妹惨死之事,所以委托玉笛帮忙整理小姚的遗物,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小姚虽年纪轻,但交往的男友甚多,情人之间闹翻然后酿成血案的事情常常在纪录片里出现,所以无论是警方,小梅,还是玉笛和风予安,都认为这事很可能与男女之间的情感纠纷有关联。
李晴嫣是个人精,见风予安和玉笛的气氛不对劲,就悄悄拉着玉笛说:“你跟他吵架了?为什么?”
“你管那么多呢?” 玉笛哼了一声:“警方都问你什么了?”
“还能问什么?就是你看刑侦剧里会问的问题呗。小姚什么时候不见的,去哪了,她平时跟什么人接触。”
“那你都说实话了?” 好友一贯放肆大胆,说不准在警方面前也说假话。
李晴嫣料到她有此一问,淡淡地说:“玉笛,我说了我知道的事。”
出租屋让玉笛和风予安都有些吃惊。因为如果按照Andrea和李晴嫣的说法,小姚有个关系甚好的,家境优越的男友,可她的出租屋却简单陈旧,考虑到琴洲的高房价房租,普通毕业生蜗居于此并不奇怪,可傍大款的小姚不应该有个更好的去处吗。
“她,住的地方还挺简陋的。” 玉笛发表看法,眼角看了下风予安,见他不搭话,有点泄气。
Andrea耸耸肩:“所有的东西都被警方拿去看了一遍了,没问题了才放回来的,你们想拿什么就拿吧,这里的房东对人来来往往的很有意见,每次都冲我发火。” 很显然,她对自己总是往返小姚宅子里,被迫与他人谈论小姚之事已然很不耐烦。
“小姚的房租交到什么时候?”
“年底吧。” Andrea嘟囔:“那个男人总得在她身上花点钱是不是?别看这里破,地理位置不错,房租不算很便宜。不过,琴洲哪有便宜的房租呢,难道要跟那些偷渡的一样住在奔雷的猪笼里?”
相较琴洲的其他行政区,奔雷区名声差且治安乱,是因为许多偷渡者到琴洲后首选的奔雷区居住,一来房租廉价,因历史原因群租房偏多,二来打工方便。这么多年过去,政府想在那里发展出来的第二个CBD始终毫无成果。本土琴洲人依然鄙夷奔雷区,甚至认为奔雷应该被重新丢给东舟市。至于Andrea所说的猪笼,指的是奔雷区偷渡者聚集的,名叫烛龙的大厦,该大厦一共三十层,通常一间普通的三房一厅可能会聚集。烛龙谐音猪笼,久了大家都喊猪笼大厦了。
“她的男朋友到底是谁?” 风予安问李晴烟。
李晴烟回答的很干脆:“风先生,我实话实说,我真不知道!我虽然在那里做主管,但不瞎打听是我的宗旨。那里的男男女女跟客人在店外做什么,我一概不问,他们有隐私权。”
“吴云清也不知道?”
“警方问话的时候是单独问的,我不清楚。况且,警方办案也不光是调查个真相那么简单,总有很多东西要权衡考虑吧?吴云清这几年给东舟缴了不少税,又在琴洲做慈善什么的。” 人精李晴嫣说道。
风予安微微一笑:“说的在理。她就留了这些东西下来?”
除去一柜子的衣服和摆满梳妆台的化妆品,小姚还留下了一台手提电脑,当然还有她的画作和绘画工具。
“所以她不是用电脑进行绘画,还是比较传统的油画?” 风予安念叨着,走到角落,将小姚的画一一举起来,在阳光下看了一遍。
最后一幅画看起来完成度是最高的,玉笛凑过来一看,立即移开了眼睛。
她终于知道Andrea说的小姚创作的小众画作是什么样子了。玉笛对美术一窍不通,虽会书法,但她只写字,从没有将领域延伸到画画上。而且她只写正楷,跟她个性一样,端端正正的东西才能让她舒服。
浓重的色彩层层叠叠的覆盖在画布上,场景像是西式的宴会大厅,内部装潢精美绝伦,华丽壮观,骄奢迷乱的气息。一张巨大的长桌两侧坐了姿.势各异的女人。但古怪的还是不是她们的姿.势,而是她们都已赤身裸体,并且全部死去。
玉笛将视线又移到画上,轻声说:“她为什么要画这些?”
“她就喜欢画这种风格的,诡异,猎奇,荒诞。” Andrea说。
“不过她画的最久的就是这幅画,最珍惜最宝贵的也是这幅画。”
“风先生,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说话的是玉笛,语气带了点阴阳怪气。
风予安知她是生了气,气自己不说话不理睬,所以必须要找个借口与他大吵起来。她是受不了过分安静的女人,宁可轰轰烈烈的吵一场也总胜过心如死灰。
风予安心里感到丝丝的悲哀,她是这样的人,他又何尝不是。那三年前她给自己的是什么,毫不犹豫丢下自己而去。这些事他不是没气过,只是她回来后一切都以重新讨她欢心为主,于是便暂时将这份气愤搁浅了,可如今两人重新闹了起来,他不肯轻易退让了。
他非得让玉笛体会一下,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在此之前她对自己当然不是爱,最多是看得顺眼的喜欢。
李晴嫣见风予安不回答,便自己问了句:“风先生,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为了故意气玉笛的,风予安这次说话了:“我俗人一个,不是很懂艺术。我只是觉得这画的氛围很诡异好像在表达什么,你们看,这些死者都是女性,且各有不同的死法,有人被砍了头,有人被开膛破肚,有人是中毒而死——我是从她嘴角流血猜的。小姚平时很喜欢恐怖惊悚类的读物吗?”
Andrea:“喜欢,但也不是特别喜欢。她经常说自己搞创作的,最好是什么都接触一些。”
“怕是你喜欢看推理看入魔了吧?” 玉笛在一边冷不丁地说话,试图找一些存在感。
风予安还是不理会她的挑衅,他问道:“小姚是否有信仰?”
“我可以明确肯定她是个无神论者。” Andrea回答,李晴嫣在一旁点了点头。
玉笛自讨没趣,便将视线转到了放在梳妆台上,小姚的一组照片。
可以竖着摆放的相册放了好多张照片,以小姚自己颇具氛围感的街拍照为核心,周围一圈都是她的照片。看来小姚是个挺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她只有自己的照片。
玉笛越看越觉得小姚很像一个人。她不知是否学艺术的女孩子气质都差不多,高雅,脱俗,比起普通人总是中规中矩的游客照,她们更注重氛围感,构图,光影的使用。这张照片小姚穿着一身黑衣,长发编成一条粗辫,脖子上叠挂着廉价的饰品。若是普通人这么穿,大抵是个“灾难”,小姚却有艺术加成,反倒显舒服熨帖,品味极佳。
“你觉得她像谁是不是?” 李晴嫣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她也这么觉得,她某个角度特别像冯真真。”
玉笛的心猛然跳了起来,将相框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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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小姚家门后,就各自散了。李晴嫣陪着玉笛到家,玉笛问不出更多小姚的信息,两人只闲扯了一会,好友就离开了。虽说是好友,但隔着三年不联系,不经营关系,这份感情到底淡了下去。人年纪越大,越没有心力去维护感情,一个人已疲惫至极,实在无力再为他人提供情绪价值。
风予安说,跟她相比,他才是应该自卑的人,因为他肮脏,卑鄙。玉笛从不觉得他是龌龊的。在她眼里,风予安的气质与他的样貌一样好,像水中的莲花,亭亭玉立,不染纤尘。或许他高速运转的大脑里真的有无穷无尽的诡计吧,他这种人如果不复杂一点好像都对不起他的出身。
临走的时候,玉笛问风予安小姚的事怎么办,他回答:“交给警察,你问我也没用。”
她闭了嘴,自那之后的一星期都没有联系他,风予安那边毫无动静,玉笛想,这次大概是真的结束了。有些爱情消亡的时候就是静悄悄的,人想通了不再沉迷,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的生活还出现了另一个大事。娇娇终于要回到她的亲生母亲身边。那天,陈太太领着孩子到玉笛的出租屋里做最后的告别。
照顾娇娇这几年,玉笛不是没有抱怨过。她甚至一度放弃结婚生子的念头,因为照顾孩子真的太辛苦了。如果说做老师的压力是一百,那做父母的压力至少要十万起步。
娇娇将她所有的东西打包放到小箱子里。陈太太对她很好,买的箱子都是D乐园的联名卡,价格不菲,小孩子看起来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只有最后转向玉笛的时候,流露出了依依不舍之意。
“姨,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孩子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朝玉笛磕了三个头。
玉笛笑说:“快起来,又不是过年,我可没压岁钱给你。” 她笑着笑着,眼角却泛起了潮意。
将娇娇扶起来,玉笛对陈太太说:“好好照顾你女儿。”
“你欠陈跃的,如今可以一笔勾销了。” 陈太太脸上挂了彩,漂亮的眼睛下是一片乌青的淤血,想是她与丈夫争论娇娇一事,丈夫对她大打出手了。不过,陈太太说陈先生也没占到好处,两人互殴,他一样脸上挂彩,今日甚至无法去上班。
玉笛摇头:“我永远欠他的。”
那是她人生最痛苦的时光,几度想跟着弟弟和伯父一起赴黄泉,幸好遇到了活泼开朗的陈跃。又蒙他在危险关头拼死相救,玉笛哪怕照顾娇娇一辈子都是理所应当的。
“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你知道我跟冯真真是大学的同学吗?我就是那个Lucy。”
玉笛诧异,这事风予安并未与她提过,而她为了避免伤心,也很少再去关注冯真真相关的事了。
“我,我想跟你说她从来没撬过我的墙角,是我想跟陈跃走又怕扛不住父母的压力,才让她背了黑锅。真真刚到国外的时候,我对她有恩情,带着她进入了我们所谓二代的圈子,她对我很是感激,当时我们大概都太年轻,轻视了一个人清白的名声。她估计也觉得自己能让姓何的稳住,所以才答应背黑锅的。那个姓何的,叫何言瑜的是个大变态,他在性/事上有很多怪癖。可我父母一心想让我嫁给他,原因是什么你也清楚了,我爸爸的公司从那时开始就已陷入危机,所以他们想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