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好几秒,表情震惊。
再开口,她语气也依然带着难以置信∶“陈安风,你就那么喜欢她?你才认识她几天?”
林巧在想,他们才认识几天,他就愿意为了她挨打,为了她去惹陈思明那群人,那再相处一段时间还得了?
“你就非要让自己越陷越深?”
她情绪有些激动,冲他几乎是吼,“到时候她潇潇洒洒走了,你呢,因为她惹一身骚,还陷进去走不出来,你何必?”
忽的,她听陈安风笑了声。
她再次愣住。
跟他认识十多年,她很少见他笑。
而他此刻不仅在笑,眼神也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
“我没想过要走出来。”
他笑着说,“我会一直喜欢她,到死都喜欢。”
第16章 [VIP] 他会成为风
“我没想过要走出来。”
“我会一直喜欢她, 到死都喜欢。”
林巧的目光是在一瞬间沉下去的。
半秒后,她抓着陈安风的手也随之失力般松开,垂下。
从看见他拥着艾松雪骑同一辆车那天起, 她就知道他喜欢艾松雪。
他一直以来对所有女生都很冷淡,只有艾松雪是例外。
那当然就说明, 他喜欢她。
她很清楚艾松雪对他是特别的,但听到他这样说, 她仍始料未及。
他以为他这样的人,即便喜欢上一个人,也是淡的,结果竟是这样汹涌, 浓烈,还如此直白。
见她松手,陈安风收敛方才的神情, 未再多言,回身朝前走去。
他都走远了, 林巧还站在原地。
天快黑了,竹林里掠过来一阵风,是冷的。
陈思明的家不远,步行只用十分钟。
陈安风到他家时, 他家烟囱里有浓烟冒出,厨房的门开着, 看不见灶台,但能听见炒菜时锅铲擦过锅壁的声音。
这山上没通天然气, 很多人家里都用的沼气, 要么就烧柴,陈思明家条件还行, 房子是两层楼的,大约是出于习惯,他家还是用的柴火烧菜。
“妈。”
二楼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喊声,“饭还没好?我都要饿死了!”
这听着就让人觉得蛮横且没教养的嗓音,自然是出自陈思明。
陈思明他妈妈在厨房里估计没怎么听清他的话,不过应该猜到他在说什么,扬声喊了句∶“马上给你端上来。”
上头没再回,可能是在打游戏,他家是这镇子里少数安了WIFI的。
陈安风往二楼望了眼,径直走进他家厨房。
看到门口突然冒出个人,厨房内正在盛菜的妇女吓了一跳。
“姨。”
陈安风微颔首,礼貌地喊了她声。
“安风啊。”
妇女猜到他的来意,“你来找思明?”
“嗯。”
“他摔到尾椎骨了,下不了床,你找他有事的话直接去他房间吧,就在客厅进去左手边第一间。”
“好。”
陈安风正要上去,妇女喊住他,“等等。”
“顺便帮我把饭给他端上去吧。”
妇女盛了碗递给他,“你吃饭没,我给你添一个碗。”
“不用。”
“那麻烦你了。”
妇女也没多跟他客气,把盛菜的盘子也递过来。
陈安风接过盘子,“那我上去了。”
“去吧去吧。”
陈安风端着菜和饭上楼,刚进二楼客厅就听到旁边房间传来的游戏声音,他望过去,门没关,从这儿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到趴在床上打手游的陈思明。
他走过去,用脚踢开门。
里头的陈思明听到动静,边转身边说,“妈,你快点儿,饿死……”
他话没说完,因为看到了进来的人是陈安风。
“你跑来干嘛?”
他表情费解,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抵触,他从小就跟陈安风不对付。
陈安风把饭菜搁他屋里的电脑桌上,“来跟你说个事儿。”
“有屁赶紧放,放完赶紧滚。”
陈安风也不想跟他多说,直接开门见山,“艾松雪,你跟你那伙人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跟你玩儿命。”
陈思明像是被他说这话时眼里的那股冷劲给慑住,一时半会儿没吭声。
陈安风在这空隙补充道∶“你应该很清楚,我这辈子没什么活头了,所以我不是跟你说说而已。”
陈思明咽了下唾沫,明显有些发怵,但很快他眼底的忌惮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嘲弄。
“哟,这么快就跟城里来的大小姐搞到一起了啊,不愧是陈大少爷啊。”
陈安风并不理会他的讥讽,只说,“话我撂这儿了。”
说完,他不准备再停留。
见他要走,陈思明喊住他,“等会儿。”
陈安风回头。
陈思明指了指自己的尾椎,怒声道∶“那我跟她的这笔账怎么算?”
陈安风冷笑,“你他妈自找的。”
“艹!”
陈思明骂了声,“你不打算把这笔账结了,那老子就挂周越头上。”
听陈思明提起周越,陈安风蹙起眉心。
周越跟艾松雪不一样,艾松雪就在这儿呆两个月,周越还要在这儿生活很久,他要是因为周越跟他们玩儿命,自己没了,周越照样会被欺负,还会被欺负得更狠。
但他不会不管周越。
“你要还想在床上躺一次,你就试试。”他说。
“妈的,你以为老子怕你,你给老子等着!”
“嗯,我等着。”
丢下这句话,陈安风不打算再继续跟他多废话,转身出了房门,身后有低骂声传来。
回去的路上,陈安风走得很慢,夕阳陷落得都比他速度快。
他实在走不快了,浑身疼得要命。
为了分散一点痛觉,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烟,从里头抽了根叼嘴里,拿火点上。
他烟瘾不重,平时很少抽,一个月平均下来每天不到一根,最近几天更抽得尤其少,今天还是他认识艾松雪后头一次抽烟。
抽完这根烟,路看起来还有好长一段,明明来的时候没走两分钟。
等他一步一倒吸气的挪到家门口,天空已由浅蓝转为深蓝色,还未完全天黑,但已经能看到很多星星。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星。
今晚会有很美的夜空,明天也会是很好的天气。
彼时,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座青山内,有人和他一样,在看星星。
天边出现第一颗星星时,艾松雪就站在落地窗前等星空降临了。
因为下午吃了一大包薯片,回来她不准备再吃晚饭,径直上了楼。
以往每天回来,她都会到书桌前坐着,看贴在墙上的那些便利贴,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这一两个小时内大多时候她都在走神,只是走神,什么也没想。
在陵川的时候她也爱走神,不过那是因为无聊,在这儿是不由自主的,仿佛光是看着这些写了他名字的便利贴,她都能轻易陷进去。
陷入只有她一个人却又无时无刻不被陈安风包围的空间,这种感觉就像与他对视时,溺进那双深黑色的眼睛。
她挺着迷这种感觉的,什么都不用做也不会觉得无聊。
但今天回来,看着墙上那些便利贴,她是与从前完全相反的情绪,沉重,烦闷,尤其在看到其中一张便利贴上写的那句∶
[他说他不像风,为什么,那他又到底像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知道了。
其实上面好些问题她都在今天知道了,毕竟答案都是那一个,而这个答案让她并不觉得有趣,她心里堵得慌。
这短短几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让她觉得好奇、有趣。
他开始牵动她所有情绪。
是在这时候,艾松雪再一次觉得她高估了自己,这次是肯定。
她没自己想象中那么洒脱,只是从前没遇到能如此牵动她情绪的人和事。
不过,她不会让自己陷在这种情绪里太久。
她伸手从墙上把那几张已经知道答案的便利贴撕下来,扔进垃圾桶,一并丢掉因这些答案而产生的情绪。
好不容易遇到个让她着迷的人,她不希望自己老是想着这些已然发生且无法改变的事而不开心,她知道陈安风也不希望她始终带着这样的情绪与他继续,这样的情绪更适合放在最后的结局。
她跟他,才刚刚开始。
此时墙上只剩下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我会栽他身上吗?]
她看了会儿这张便利贴,然后也将它撕了下来,但不是撕下来丢进垃圾桶,而是提笔在上面加了一个字∶
[会]
写完,她不准备将这张便利贴重新贴回墙上,也不准备把今天对陈安风新产生的疑问写到便利贴上再粘上去。
她是想知道陈安风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但看到这个问题会让她觉得压抑。
墙上已空空如也,没什么好看的,她走到窗边,看夕阳如何一点一点沉下山头,然后星星如何出现。
夏日白昼长,八点多天色才完全暗下去,如果碰上好天气,白鹤山会有很美的星空,譬如今夜。
繁星连成串,再交织成网,铺满整个夜空,星星与星星之间都挨得很近,显得独有一轮的月亮多少有些孤单。
山里的夜听不见鸣笛与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却并不算安静,有虫鸣,蛙声,风吹得树叶作响。
可艾松雪觉得好安静,太安静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喜欢独处,却不喜静。太过安静时总会有一种时间也静止的感觉,而她希望时间能过快一些。
现在,她仍希望时间能过快一些,只是仅限于夜晚就好,白天可以长一些。
窗外星空很美,那种美是看不厌的,艾松雪没看厌,就是倦了,却又无半分困意。
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还没到九点。
她以为自己已经在窗前站了一个多小时,原来半个小时都没有。
看完时间,她没有把手机放下。
她想听一听有一个人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
点开通讯录,在为数不多的号码里,她找到那个名字,拨过去。
“喂。”
很快,手机那边响起一道薄如秋雾的声音。
“喂。”
她也喂一声。
那头还在等她说话,她却没什么话说要说,她并不善谈,尤其隔着电话,她一年里打不了几个电话。
想了想,也还是没想出什么好说的。
于是她回忆了下这几天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可好像除了那些关于他身上的谜,大多时候他们也没怎么说话,就静静走路,看海,听风。
没来由的,她笑了声。
“笑什么?”
陈安风听到了她的笑。
真的是没来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又不是完全不知道,她心里好像清楚。
“陈安风。”
她没回答,只喊他的名字。
“嗯。”
陈安风喉咙里发出一个懒懒的音节,只是一个音节,就让人觉得好听。
于是,她又喊了他一声,“陈安风。”
“嗯。”
他再应一声。
“陈安风。”她继续喊。
那头传来一阵轻笑,然后再“嗯”一声,尾调拖长,震得人心尖阵痒。
艾松雪不喊了,觉得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逗弄小孩子般配合着。
“陈安风。”
可她还是叫了声他名字,不过后面还跟了一句,“你陪我看星星吧。”
她语气很轻,像雪落的声音。
手机那边有大约一秒的时间没有出声,却并非迟疑。
“好。”
陈安风说,“我来找你。”
“不用。”
艾松雪没想让他带着一身伤来找她,“在电话里陪我就行。”
“电话里怎么陪?”
声音也可以作为一种陪伴。
“我就想听听你声音。”
她向来直白,从不娇矜,说这样暧昧的话也不会感到忸怩。
手机那头又安静了片刻。
“你等我一会儿。”他说。
艾松雪听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他下床去了哪里,过了两分钟,脚步声变为纸张被翻开的沙沙声。
“喂?”
陈安风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
“在。”艾松雪回。
陈安风说∶“你看星星,我给你念诗。”
很平静的语调。
艾松雪微微一怔。
“给我念诗?”
怔愣过后,她仍有些许吃惊。
“嗯,念诗。”
艾松雪笑了声,“你要不要搞得这么浪漫。”
“陪人看星星本身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他说这话时语气听起来没多大的情绪,入耳却好似一场及时的夏凉风,叫人不自觉扬唇,闭目,去沉浸在这风里,心生欢喜。
他还说∶“你说想听我声音,可我这个人没怎么跟人聊过天,不太会,也没学过唱歌,想想,还是念诗比较合适。”
“我可以一直念,你也可以专心看星星。”
他说的这些话像清泉水般从艾松雪心田里淌过,丝丝缕缕的甘甜渗进去,触及心芽根部的末梢,再一点一点,随着每一根细微的脉络向上蔓延。
又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艾松雪垂眸,淡淡一笑后再缓缓抬起双眼,静静看向夜空里的星,说∶“那你念,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