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开始念,未清嗓,声色却自然清霁。
“
时间,它不会只停留在某一个季节,
总有一班火车会驶过凛冬,
开往春天,
我知道你会站在终点,与我共赴春色。”
他念诗,没有抑扬顿挫,也听不出什么感情,清清冷冷的音,但就是很好听,很好听。
像雨后的风,山间的溪。
在这一刻,窗外的虫鸣、蛙声,还有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听得见他在念诗。
这个夜晚好像更安静了。
而这样的安静,她是喜欢的。
就在这静谧里,他为她念了一首又一首的诗。
“
我们坐在屋顶,
浸在晚风里,
看天上的星星。
我的思绪涌向夜空,
想把漫天星光都揉碎,
然后洒给你。”
“
今夜月明,我在想你。
今夜星稀,我在想你。
今夜起风,我在想你。
今夜暴雨,我在想你。
今夜很静,我很想你。”
“
纸张被风一页页翻过,
日记本里藏着的所有回忆,都关于你,
直至尾页。
你是我绝笔处最后落下的名。”
“
今夜有话对你说,
本应稍晚一些再开口,
此时夕阳未落,
可我啊……
等不及月亮升起,就想和你说∶
今夜月色真美。”
“
我心里有一片荒芜的原野,
野草在昏暗的暮色中走向枯萎,
风声渐息,终日死寂,
掉落的树叶都沉默没有声音。
直至,某一天。
当你路过,这里春色万顷。”
“
当你说起一棵树,
三两语之际,
我心底已生出整片茂林。”
“
阳光在玻璃上浮动,
风在涌。
冰雪消融,河水湍流,
草木于蓝天下生长,冬日不喧,
莺飞草长间,
你携春色,赴我。”
“
你看,
麦浪在风里起伏,
河边的芦苇摇曳着,
花在山野间静静的开,
浸染了黄昏的叶子飘落,
飞鸟落入夏日碧绿的树茵,
……
很美不是吗?
但其实我想说∶
它们都不及你。”
“
此间山影重重,而我只看得见你。
于是我张开双臂,
风,将我越吹越薄,
然后,我飘走,
去往你所在之地。”
“
河水淌过我的手心,
它们好像从来未停止过流动,
是冰凉的触感,却也泛烫,
我不知它们要流向哪里,
希望终点会是你喜欢的那片海。
当你沉入海里,
那我也算轻抚过你。”
“
一定要晴朗才算好天气吗?
我多希望——
和你重逢当时雨。
我记得和你淋过的每一滴雨。”
时间在他山溪清泉般的嗓音里无声淌过。
手机那边传来书页被合上的声音,接着,陈安风透哑的声线传来,“十一点了,你该睡了。”
怎么就十一点了。
艾松雪这时才后知后觉小腿酸胀,她在这儿已经站了好几个小时。
她没理会腿上传来的酸痛感,淡淡笑了笑,说:“陈安风,你怎么念的都是情诗?”
陈安风也笑了声。
“念给你听,不念情诗念什么?”
他说。
那声音慵懒松弛,音色很轻,却重重撞进她胸腔,她心底那片时常平静的海像起了一场风暴,潮声不歇。
第17章 [VIP] 他会成为风
已是深夜, 窗外的风大了些。
手机里没有其他的声音传出,房里也很安静,艾松雪却听不见外面的风声。
陈安风刚刚那句话像是还在她耳边回荡, 如同林间古寺里的钟声,经久不息。
她挺长时间没说话, 但陈安风似乎知道他有在听,没出声。
等心跳频率渐息, 她才开口,“这本书叫什么?”
陈安风不紧不慢地回∶“《情书》”
书名这么直白是她没有想到的。
“作者呢?”她又问。
“阿月。”
“我记住了。”
“记住干嘛?”陈安风问。
“等回学校,买回来看看。”
手机那头安静了几秒。
待再开口,他声音沉了两分∶“可以看, 但不用想起我。”
艾松雪没想到会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她心里刚刚还因他而沸腾,这会儿又被他浇了一盆冷水。
“你很扫兴。”她说他。
陈安风回∶“所以才没选择跟你聊天, 给你念诗。”
这个人……
你要说他不会聊天吧,这一下又把气氛拉了回去。
艾松雪失笑。
陈安风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笑, 说∶“睡了吧。”
“嗯。”
“挂了。”
艾松雪还是“嗯”一声。
然而过了两秒,手机界面上并未显示通话被挂断,两个人谁也没挂。
“你怎么不挂?”陈安风问。
艾松雪说:“不是你说的挂了,我在等你挂。”
陈安风说:“我记得你说过, 你不喜欢等。”
艾松雪回忆了下,她是说过这句话, 但这句话的前提,是等他出现, 而不是等他消失。
在她沉默的这片刻里, 手机又传来陈安风的声音,“你挂吧。”
艾松雪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让她来挂断通话, 也许是一种试探,她有没那么果断,不管切断的是一则通话,还是一段关系。
“好。”
她挂断通话。
房间里没了没了任何声音,她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也都听不见,小腿的酸痛在这时候突然变得难以忍耐,她退到床上坐着,把手机扔床上,伸手去揉捏小腿肌肉。
等酸痛缓和,她起身去洗漱。
洗漱完回来已经十一点半,艾松雪平日这会儿还没有睡意,但今天她感觉有些累,大概是站了太久,也大概……
她没接着往下想,拿起床上的手机绕到另一边的床头柜给手机充电。
数据线插入手机接口,屏幕亮起,艾松雪看到通知栏提示接到了一条来自陈安风的短信。
她点进去。
短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两个字:
[晚安]
看着这“晚安”二字,艾松雪笑了下,她想起了一句在荷尔蒙躁动的学生时期听到的话——
晚安,是我爱你的意思。
陈安风的“晚安”里不知道有没有包含这三个字的意思。
这个人矛盾得很,喜欢拐弯抹角,可分明又十足坦荡。
如果他的“晚安”是“我爱你”的意思,她想听他说这后三个字。
不过,她其实已经听过了,在遇见他的第二天。
那时候他对她应该已经有点儿感觉,但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太过冷淡,没意思。
回想完他那时的语气,艾松雪像是又想到别的什么,表情微微怔忡。
她并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一觉醒来就记不得昨天发生了什么是常事,可与陈安风一起的这些天,哪怕是微末的细节,她也都记得。
她缓缓垂下长睫,唇畔浮现些许笑意。
晚安,陈安风。
她没有回短信,但在心里这样对他说。
这一晚,在万物沉睡后,夜空也依旧万里无云,星河长明,因为第二天会是很好的天气。
清晨的山林带着勃勃生机,麻雀在青翠枝叶间跳动,白鹤气定神闲的地望着天际,晨风吹过,浮动的树影落满窗台。
昨日窗帘未拉上,晨间清澈如流水般的阳光倾泻入室,半边床榻浸在光晕里。
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盛夏里,哪怕是晨光也足够刺眼,何况现在已经算不得早。
艾松雪抬手挡住光,适应了会儿室内强烈的光线才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九点,平时这会儿艾松雪也差不多醒了,只不过她喜欢睡回笼觉,要睡到中午才起,但今天她是没办法继续睡了,阳光太刺眼。
起来洗漱完,她去客厅接了杯水,习惯性地站在窗前边喝水边看远处的景色。
杯子里的水喝到一半,她听到楼下传来谈话声,里面掺着一道她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的女生。
艾松雪听不太清他们说的什么,继续不紧不慢地和喝着水,脸上毫无表情,完全不关心楼下来了什么人。
等水喝完了,她才放下杯子朝楼下走。
楼下的人就在客厅里,除了外婆和周姨,第三个人是个女生,标准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长得挺漂亮,她背着个双肩书包站在周姨旁边,脚下放了个蛇皮袋。
艾松雪觉得她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松雪。”
外婆看见她后唤了她一声,然后问,“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昨天忘了拉窗帘。”
“这大夏天不拉窗帘是没法睡。”
外婆朝艾松雪招招手,“你过来,给你介绍下。”
艾松雪走过去,目光淡淡落在那女生身上。
那女生自她出现在楼梯口后就一直看着她,眼神不好形容。
刚刚和外婆说话的时候,艾松雪没看她,只在楼梯上瞟了她两眼,这会儿才对上她的视线。
从楼梯走过来也有那么几秒的时间,两个人保持对视,谁也没错开目光。
艾松雪觉得她眼神里有股劲儿,和她长相一样,稍显锐意。
给人感觉,是个挺有性格的女生。
“这是林巧,周姨的侄女,因为家里修房子要来我们这儿住一段时间。”外婆介绍道。
乡镇上的人修房子大多是拆掉旧房,然后在原本的地方盖新房,期间要么保留两间平房来住,要么就搭个帐篷,一家人挤着住。
林巧看样子也有十七八岁了,总不好跟父母挤一张床睡。
“她呢,是我孙女。”
外婆又跟林巧介绍道,“她应该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叫她姐姐,也可以就叫她松雪。”
“好。”林巧点头。
外婆知道她家松雪不爱跟人打交道,所以仅仅只是简单介绍一下。
“别站着了,小周你带巧巧去把东西放着吧。”
“好叻。”
周姨应下,然后转头看向艾松雪说,“松雪,你看看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就回来给你做。”
艾松雪点头。
周姨帮林巧提起地上的蛇皮袋,“走吧巧巧,这边。”
周姨带林巧去的是她平时休息的那间房,在一楼。
“松雪,过来坐。”
外婆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
艾松雪坐过去。
外婆跟她闲聊,“想好吃什么没?”
艾松雪说:“都行。”
“那等会让小周给你煮完面。”
“嗯。”
“一直没问你,你在学校早上都吃些什么?出去买?”
艾松雪摇头,“就吃面包。”
“面包哪儿有营养?”
“我会喝牛奶。”
“还是不喜欢吃蛋?”
“不喜欢。”
外婆没唠叨着让她不喜欢也要吃,直接换了个话题,“昨天晚上我听见你好像在跟谁打电话。”
“陈安风。”艾松雪直说。
外婆猜到了,所以并不意外,只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们两个都是话少的人,没想到能打那么久。”
艾松雪说:“我也没想到。”
这时候,周姨从房间里出来了,外婆瞥见,遍跟她说:“小周,帮松雪煮碗面吧。”
“好叻。”
周姨煮面期间,婆孙二人继续闲聊。
外婆没问太多关于陈安风的事,只问:“今天你是不是也要去找安风?”
“嗯。”
“早上就去?”
艾松雪想了想,说:“早上就去。”
“中午还回来吃吗?”
“应该不回来了。”
“晚上呢?”
“晚上要回的。”
“行。”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周姨把面煮好端过来,外婆陪着艾松雪吃完后就上楼去看书了,艾松雪跟她一起上的楼,去换衣服。
等她换完衣服下楼,时间还早,九点四十。
见她朝门外走,刚洗完碗出来撞见她的周姨招呼道,“松雪,要出门了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