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风身上的少年感很重,也就这时候才显出一股成熟的人夫感,看着就觉得很会照顾人。
怪不得林巧说和他在一起容易意志动摇。
他这个人,你光看着他,就觉得舒心。
像已走至时光尽头,不用再继续前行,这里已经是最令人满足的,最安心的,只管去沉浸,去感受,就好。
看陈安风做饭真的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不管是洗菜、切菜、调料、翻炒还是盛菜,他都没有一丝慌乱,也不紧不慢,似乎夏日躁动的蝉鸣途经此地都会安静蛰伏下来。
艾松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半个小时的时间,陈安风做了三菜一汤,但分量都少,两个人吃应该不会浪费。
这三菜一汤分别是小炒莲藕、豆角炒肉沫、青椒肉丝和菠菜鸡蛋汤,每个菜里都有绿色的蔬菜,看着就清爽,挺夏天的。
“你平时也都吃这么清淡?”艾松雪问。
“差不多。”
“这边不是偏辣口吗?”
白鹤镇隶属荔安市,艾松雪是第一次来白鹤镇但不是第一次来荔安市,知道这边口味重辣。
陈安风说:“胃不太好。”
“喝酒喝的?”
艾松雪觉得他既然抽烟,估计也沾点酒,毕竟酒比烟更能麻痹神经。
陈安风却说:“不怎么喝。”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喝。”
“一个人喝没意思。”
的确。
她曾经也尝试过在酒精里寻求解脱,因为都说酒精能让人兴奋,可那些酒喝下去,除了觉得难喝,就是头晕,没有一丝兴奋可言,她也尝试过和其他人一起喝,依旧无趣。
不过,如果那个人是陈安风,或许会不一样。
她这样想。
于是,她对陈安风说:“要和我试试吗?”
陈安风稍显意外的微仰头,然后说:“可以。”
艾松雪夹起一片莲藕放进嘴里,“如果胃病很严重就算了。”
陈安风说:“不算严重。”
“那行。”
像是觉得莲藕的味道不错,艾松雪挑了下眉,一边再夹起一片,一边问,“现在你家里有酒吗?”
“现在没有,明天可以有。”
艾松雪想起来,陈安风说过,今天会“进货”。
“买苏打酒吧,啤酒伤胃。”
“好。”
“那我们下午干嘛?还看电影?”
“还可以打游戏。”
打游戏这件事,艾松雪也是尝试过的,不过她很难从游戏里找到乐趣,不管什么游戏,她最多玩个半小时就会觉得很无趣,但她依旧想的是:
如果是和陈安风一起,应该会很有趣。
毕竟,和他一起就走在路上,不说话,她都不觉得无聊。
甚至于,连和他一起吃饭,她胃口都要好上很多。
她一般只吃一碗饭,今天却吃了满满两碗,不过,可能只是单纯因为陈安风做的菜都很下饭,尤其是那道豆角炒肉沫,下饭不要太香。
吃完饭,陈安风让艾松雪去沙发上坐着逗猫,自己三下两下把碗筷丢进洗碗机,把餐桌和厨房都收拾干净,然后把PS5拿出来连好电视机。
“有没有什么想打的游戏?”
艾松雪把怀里的闪电放下去,“我没打过双人游戏,你有玩过的吗?”
陈安风:“我只玩过单人游戏的。”
艾松雪双腿交叠着靠向身后的沙发,微微偏头看着他,说:“随便选个就行,玩儿什么不重要。”
陈安风心领神会地笑笑,“就这个吧。”
他选的《双人成行》,一款游戏主角设定是夫妻,而且需要高度配合才能玩儿的游戏,有点烧脑,也蛮需要操作,本身就是款蛮有趣的游戏,如果是和一个很能考虑到你的游戏体验感的人一起玩,那就更有意思了。
很多时候,明明陈安风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通关,但他假装不知道,让艾松雪自己去尝试,时不时还要捣一下乱,但又不会一直不说,免得艾松雪因为迟迟不通过而烦躁。
艾松雪察觉到后,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要这样通关,他就要笑不笑地说,哪有。
艾松雪也没非要他承认,他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反正这样,她玩得是蛮开心,一下午都没觉得腻。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艾松雪正准备回去,陈安风让她等等,然后没过一会儿,外面传来货车的鸣笛声。
透过窗,艾松雪看到桥对面的马路上驶来一辆白色的大型货车,货车后面还跟了辆小轿车。
“走吧。”
陈安风起身。
艾松雪跟着站起来,“那么大辆车都你进的货?”
“还有放老槐树那儿的那辆电瓶车,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是没电?”
“我麻烦那老大爷帮我充上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院子里,陈安风把大门打开。
两辆车开进来,小轿车里下来两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货车司机也下来了。
看到陈安风,四个人朝他鞠躬喊道:“少爷。”
陈安风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表情冷淡道:“车呢?”
“马上给您弄下来。”
货车司机把车箱打开,用升降车把电瓶车放到了院子里。
“你们看着收拾,我出去一趟。”
说完,他看向艾松雪,“走,还是你来骑。”
面对这么几个人,艾松雪未显丝毫局促,径直朝电瓶车走过去,跨坐上车座。
陈安风还是和之前教她骑车那样,坐在她身后,伸手环住她,把手放转把固定处。
“还记得怎么骑吧?”
“记得。”
说着,艾松雪就拧动了转把。
风从前面吹来,却捎着陈安风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
有电瓶车可以骑,艾松雪没几分钟就到了家。
她下车,陈安风再骑车回去。
她回来得早,周姨做饭也就做得早。
吃完饭,天还大亮着,艾松雪推着外婆出去溜了一圈弯后,旖旎的暮色才渐渐被黑夜取代。
林巧回来的时候,艾松雪刚刚把外婆送回房出来。
听到楼下关门的声响,她停下朝自己房间走去的步伐,转身下楼。
她走的楼梯,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沉声响,林巧听到动静,自然知道她下来了,遂从房间里出来,恰好和她在楼道口面碰面。
“过去坐。”
艾松雪用下巴指了指沙发。
林巧默声跟着她走过去。
艾松雪坐下来,双腿习惯□□叠,坐姿随意慵懒,“现在可以跟我说了,你想跟我说的。”
林巧做得板正,但表情并无拘泥,开口语气不像是跟艾松雪今天才认识,蛮自然大方的,“你应该已经知道陈安风不能离开白鹤山了吧?”
“知道。”
“我猜他也会早点告诉你。”
林巧垂眸,深呼吸一口,然后抬头看向客厅里挂着的一副山水画,情绪略显低落地说:“想必今天你也看出来了,他希望所有人都能离开这里,去更广阔的世界,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他不不谈恋爱的原因,他不想绊住她们,至于你……”
她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艾松雪,“他大概觉得你不属于这里,不会因他被绊在这里。”
艾松雪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回道:“这我知道。”
林巧继续说:“你跟他,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很快就会回到你的那个世界去,但这儿呢,能说回就回得去吗?”
她指了指心脏所在的地方。
艾松雪眸色一沉,没说话。
“我就是想劝你,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陈安风也不会希望,他成为你的牵绊。”
客厅空旷,竟有回音,林巧柔和的声音里有种沉静人心的力量,伴着空灵的回响,如诵佛经。
艾松雪仍沉默着,平静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半垂着眸,长睫投下的阴影完全遮掩了她清浅的眼瞳,让人难以看出她心中所想。
大概过了有那么十来秒,她才缓缓抬起眸子,说:“我与陈安风骑车遇见你的那条路上,有一处断崖,你应该知道,陈安风常常去那儿看日落,昨天我问他,他站在崖边的时候在想什么,他说,他想跳下去。”
最后一句话落地,林巧瞳孔猛然骤缩。
“不过他又说,就那样跳下去,他觉得不值,他在等,等一件让他觉得不枉来这人间一场的东西,其实……”
艾松雪很轻的笑了下,“我也是一样的。”
她的神情像浸在回忆里,又像完全抽离,以旁观者的语气说起自己,“我有个妹妹,老爱抢我的东西,从很小的时候,我就习惯了失去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时候我就常常想,是不是没有了喜欢的东西,就不会再有失去的难过,不知道是出于心理的防御机制,还是暗示的作用,后来,我真的没有了任何一件喜欢的事与物,失去所爱的难过是没有了,但从此活着每一天,都变得无趣、漫长、难熬。”
林巧听着她说这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从两三个月前便已听到过“艾松雪”这个名字,从姑姑的口中,姑姑说:
“辛作家今天给我看了她孙女的照片,那叫一个漂亮。”
“人漂亮,穿得也漂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不光漂亮,人家还是南城大学的高材生。”
姑姑还说:
“人家大一都还没读完就已经去过好几十个国家了。”
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开始羡慕这个一面未见的女生。
在遇见她与陈安风骑着同一辆车出现在山道上后,她更羡慕她了,羡慕她那比想象中还要出众的样貌、身材、气质与穿衣打扮,也羡慕她能轻易成为陈安风的例外。
而就是这样一个让她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羡慕的人,此刻,她竟然同情她。
一个人若在这世上一无所爱,那活着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也有区别,行尸走肉是麻木的,没有感知的,但艾松雪是清醒地活着。
“我和陈安风一样。”
艾松雪还说着,不过说到这儿时,她唇畔浮出了一抹很淡的笑,像天边薄而轻的云。
“也在等。”
艾松雪极少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在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倾诉的需求,但今天她的倾诉欲异常浓烈,像在说给林巧听的同时,也在说给自己听。
她刚刚才想明白,她是和陈安风一样,才熬到了现在。
原本她只认为,她该在外婆后头走。
外婆是她生命里的第一场救赎,让她有所依,有所念,不至于真的活不下去。
而陈安风,或许是她的另一场救赎。
“其实无非就三种情况。”
她是真的想明白了,神情变得轻松,“一,我陷得不深,轻轻松松地离开这里,但如果连他都无法让我深陷,我确信,这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成为我的救赎;二,我陷得很深,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但至少,我因他而完整,在我的人生中也有这么两个月,我被他拯救;三,我陷进去了,彻彻底底的爱上他,但他让我找回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我爱上另一个人。”
“他当然希望会是第三种情况,而比起第一种,他一定更希望,我至少能被他拯救。”
此刻,那双被阴影覆盖的眼睛浮现透亮的光。
“所以无论如何。”
她语气笃定,“爱上他,是我最佳的解。”
第19章 [VIP] 他会成为风
“爱上他, 是我最佳的解。”
林巧很难形容听见她说这话时心里的震撼。
出于哪方面而震撼,也说不清。
可能,是因为她的通透, 又或许,是因为她和陈安风之间那仿佛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林巧深吸一口气, 注视着眼前的艾松雪,对她说:“那我祝你能得到拯救。”
“谢谢。”
对于林巧的祝愿, 艾松雪觉得其实好像已经实现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昨天那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也很久很久没有感到过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