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了歪脑袋,语气和煦如风地问,“从来没有人能骗得过吐真剂。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圣女的力量?”
尽管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南执砚曾说过的,吐真剂没有用的话。
但他丝毫不怀疑,他的吐真剂会有问题。
虞花妤的肩膀这回是真的松下来,往后一瘫,舒服地倚靠着墙。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虞花妤学着疏邪的样子,故作高深莫测的笑,乐不可支地说,“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呀。”
少女笑得天真烂漫,神采奕奕。
疏邪微眯起眼,更想撕碎她的笑容。
离开之时,他语气冰寒地对守卫说,“看好她。”
-
次日一早,虞花妤被疏邪带到噬鬼秘境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探查到噬鬼北城的消息走漏出去,疏邪命令虞花妤关闭秘境。
毕竟多个宗门弟子都被他们关押,超过一定日数没向宗门更新最新的消息,都会让各自的宗门起疑,若是各宗门里的人来得多了,鬼渊宗倒也不一定能以一敌百。
虞花妤估计,他们是打算要关了秘境撤退。
噬鬼秘境的入口,高高悬浮于湖中心。
虞花妤和疏邪站在湖中亭之上,再往外一圈的岸边上,上千名训练有素,着装统一的鬼渊宗士兵将他们紧紧包围,活是一副连飞鸟都难逃出去的阵势。
虞花妤仰着头,对着那有十个她这么高的秘境入口沉默许久。
她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关。
疏邪等得不耐烦了,“怎么,昨天为了抵抗吐真剂,把你的圣女灵力都耗完了?”
虞花妤回头,心平气和,“我不会。”
“……”疏邪微眯起眼,“我倒有些佩服你了,一句真话都没有。”
虞花妤:……
她从昨天开始,就一句假话都没说。
她也懒得解释了,丢下一句,“你要去找温轶芽。她才是真正的圣女。”
疏邪纹丝不动,“使的又是什么诈?”
虞花妤扯了扯嘴角,爱信不信。
按照原剧情,岐寞宗的人来之前,南执砚和疏邪就该关了秘境回鬼渊宗。
南执砚会和疏邪一起走,然后他们俩手拉手,快乐地以地图为基本单位,屠杀所有人。
虞花妤无所谓地伸展手臂拉伸,在周围看了一圈,问道:“南执砚呢?”
疏邪没回答她的问题,像在琢磨似的,一瞬不瞬地观察她的表情。
好半天,疏邪低声嘱咐守卫,将虞花妤提到名字的弟子带上来。
过了一会,温轶芽在几个守卫的搀扶之下,到达湖中亭。
她的境况远比虞花妤那天所见的要糟许多,她几乎虚弱地站不稳,身上沾惹到的血迹,都没有力气以灵力捏诀清理。
被守卫扶着越接近秘境,温轶芽的脸色越是苍白。
虞花妤赶紧上去扶住她,简单介绍现在的情况,以飞快的语速告知温轶芽,她才是真正的圣女。只要关了秘境,她的灵力就不会被干扰,能更快恢复。
意外的不止是温轶芽,连疏邪都颇为惊讶,“你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虞花妤只当没听见疏邪的语气讥讽的调侃。
温轶芽站在秘境口之前,模糊地回忆她当时接近秘境时做的事。
似乎是有一种奇怪的本能,在驱使她做些什么。
闭上眼,奇异的感觉清晰起来,被剥夺走的灵力,在捏诀以后,像是又感应到了主人的到来,一点点的金色光圈又回到温轶芽的身上。
随着温轶芽的双手比阵的速度越来越快,晴日下的狂风四起。
周边的树林被吹得一边倒,风沙足以遮天蔽日,连本平静无波的湖水都猛地掀起浪涛,高高地将湖中亭遮蔽起来。
疏邪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变化,欣赏从未见过的圣女灵力,琢磨着如此巨大的力量能怎么利用起来,将其他宗门一并破坏得干干净净。
在他分心之时,虞花妤凑近温轶芽,轻声而迅速地和她说,直接以安放在此处,暂未显性的灵阵回岐寞宗,更快找救兵来。
温轶芽点头,她知道灵阵可以多带几个人回去,念动之时,正要和虞花妤一起走,可手边的人像是早有准备地悄然离开,温轶芽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传送走。
原本灼热如烈日的噬鬼秘境的大门光圈,开始逆向旋转,只需再耗一段时间即可关上。
虞花妤借着温轶芽带来的狂暴风力,跟着灵阵,却念了别的咒语。
她着急地和系统商量,开启下一个任务,随便什么任务,只要能导航到南执砚。
系统机械音的播报声和狂风卷起的声音混作一谈,虞花妤根本听不清是什么任务,但也来不及再多问一句,耳边喧嚣的风声和没有生命力的机械声骤然一起停下。
入眼是黄沙漫天,和浓稠又呛的血腥气味。
这是……
鬼渊宗的禁锢牢笼秘境,和岐寞宗的深渊秘境。
巨大的足有百人高的石壁矗立于沙漠中,沉重而粗粝的链条从顶端向下缠绕,作响的铁链之上写满禁锢的灵咒。
石壁周围是数十具尸体,血迹还没被风化,尸体伤痕撕裂,被割开的半身里被风无情地填入风沙。
而南执砚,就在那石壁之下,被数条铁链禁锢,可偏偏像是这些都无法抑制住他的力量,接连不断的铁链砍断的声音,和风沙一起恐怖地回荡。
“他自己要关进来的。”疏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当然,很明显,人也都是他杀的。”
南执砚低垂着头,像是失去了意识,他被铁链勒紧的手腕上,还滴滴答答地滑落浓稠的血。
虞花妤想往前走,被疏邪轻松地搭上肩膀,“你这么着急地自己跑过来,是迫不及待地要死在他手上?”
虞花妤一把拍开疏邪的手。
她自诩算是个脾气好的人,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哪怕是在原文里黑化的南执砚,都一直在挣扎着不入魔,现在一口气,竟然将进度提到这么前。
疏邪坦坦荡荡地高举起双手,“啊,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没对他做什么。是你做了什么。”
虞花妤握拳的手一僵。
“我只不过是给他下了入魔的引咒,原本倒也没那么容易引诱他入魔。还得是你成分不明的药。”
疏邪的语气又凉又带笑意,“他这个样子,我看了也心痛。”
他的笑容咧开更大,“你说,你怎么舍得这样伤害他呀?”
“哦对,不止伤害他,还伤害我。我刚想到圣女的力量该怎么用,她就跑了,你果然是埋着什么诈。”疏邪耸耸肩,随意地抽出虞花妤腰间的灵剑,“再见了,下去和你的同门师兄们再见吧。”
虞花妤松开了紧握的拳,脑里如同崩了一根弦,“你只找到半个镇鬼符。因为另一半的镇鬼符是一个人。就在岐寞宗你抓着的那些人当中。”
她竭力让声音平稳,不被愤怒冲垮,“杀死可就再也没有镇鬼符了,你猜那个人会是谁?会是你现在要下手杀的我吗,还是那些你要对付的岐寞宗俘虏弟子们?”
疏邪手里的灵剑硬生生被逼停下来。
难怪一直找不到踪迹,却总探到镇鬼符在目标范围内。
确实有她所说的这种可能性。
他玩味地看着虞花妤,“你的把戏真多。”
“这叫跳预言家啊。”
虞花妤面色不变地迎上去,倒是疏邪的灵剑避讳着似的往后退。
尽管他印象里该是另一个男修,但在不能排除虞花妤就是那另一半镇鬼符的情况下,灵剑一击就真的没了。
……但他也不是没有能治她的办法。
疏邪将灵剑随手往地上一丢。
下一秒,虞花妤的心脏一阵剧烈难耐的疼痛。
再次睁开眼,视线一片黑暗。
她回到了神庙的梦魇秘境里,初次与疏邪相见,他威逼利诱她的地方。
阴森的树上挂着的是无身体的断头、鬼火哭嚎,风雪漫天。
另一边的疏邪没趣地看着地上的灵剑,终于清静了。
把她丢进去吸取点教训,如果虞花妤是另一半镇鬼符的话,精神失常或是疯了,都还能乖一点。
算算时间,外面的噬鬼秘境也关闭得差不多了。
正想着,被禁锢勒得疼痛的南执砚醒过来。
他原本因堕魔而猩红的眼眸,又渐渐恢复如翡翠的平静深绿色。
“疏邪……”
果真随着噬鬼秘境的彻底关闭,对入魔的影响也渐渐减弱。疏邪遗憾地看着南执砚脖颈上血红色的纹路渐渐消隐。
这么漂亮妖孽的脸,明明因为入魔而更加鬼魅妖艳,能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比平常更强,为什么偏偏他就是不肯呢,和大仇得报相比,失了人性又算什么。
疏邪收敛起心思,告诉自己急不得。
他的唇角上扬,带着天真的笑意,温柔地替南执砚揭开他手腕上的禁锢,“你的灵力失控了。”
南执砚无力地睁眼,忽然浑身一僵。
疏邪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数具尸体。
说来他也觉得好笑,南执砚杀人还能控制得这么有选择。
丢了几十人进来,普通民众,他都像是被最后一丝没泯灭的人性拉扯住。
地上死的,都是叛逃了噬鬼北城,为荣华富贵卖情报给鬼渊宗的人。
当然,他才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南执砚。
“第四重锁链才勉强关住你。”疏邪转头安抚着说,“刚入魔是这样,很想闻血腥味了。力量更强,更像怪物。”
见南执砚的视线又看着地上的灵剑,疏邪像是想到什么,“你差点把虞花妤杀死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她对你下药,你杀她。”
南执砚有气无力地说,“我不信你。”
“真的骗不过你啊。”疏邪笑起来,将消耗过多灵力的南执砚扶起,“你非要我说实话吗。”
“虞花妤看见你杀人,害怕得跑走了。”疏邪放低声音,兴奋地盯着南执砚漂亮的眼睛,“就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被链条禁锢的手臂忽地绷紧。
-
疏邪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快乐过了。
他也没想到计划会这么顺利,岐寞宗也按照他所想来,之后他们定会派出大部队留在这里,和他一样寻找镇鬼符。
留守的人将会少之又少。
他终于要迎来可趁之机,一举捣毁岐寞宗。
为了庆祝找乐子似的,疏邪去了趟梦魇秘境里,迫不及待要看虞花妤被鬼怪的幻象逼疯的样子。
脚尖落地在神庙之外,外头的鬼脸树上爬满幽幽绿光,时不时的人脸幻象放大朝人袭来。
疏邪的脚步加快,迫不及待要看到让他振奋的景象。
他仿佛已经看见虞花妤痛哭流涕,将他奉做救世主,哭喊着,卑微地请求他带她出去——
“哭着求我,我都不走!”
“……”
听着少女清脆的叫骂声,疏邪脚下一顿,几乎可以预见神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烦躁地加快脚步,没长眼还试图朝他来的鬼魂,都被一挥手给无情斩杀。
“哈。你来啊,你打不过我,又骂不过我,你好菜啊。”
在疏邪面前,是少女拎着柴火棒,往上面精准地贴了可以对付鬼火的灵符,一挥一个鬼。
南执砚倒是对她一点不藏着掖着。
他小时候想学,他都没教他!
疏邪看着没脑子的鬼火跟送死似的往虞花妤的柴火棍上撞,出声喊道:“你挺顽强的啊。”
虞花妤这才留意到有人来。
她嗤笑一声,柴火棍往肩上一搭,“是啊。你最好一口气杀死我,不然我从地狱里都爬上来,埋伏在你的床头,给你讲八点档的温情小故事。”
疏邪冷冷一笑,“你是小瞧梦魇秘境,还是小瞧我?”
他的手一挥,方才的鬼怪都没了,树上干干净净只有落雪。
方才的夜色奇异地变成白天景象。
梦魇秘境可以一点点探测人心底最害怕的事情,随之改变。
是他先入为主地以为,虞花妤害怕的事情,和他与南执砚的一样,都是杀过的人重现眼前。
疏邪悠哉地倚靠落雪的树,饶有趣味地等着看,虞花妤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在神庙的院落里,陡然出现两个人的幻影。
疏邪微眯起眼,是南执砚和……今日见过的叫温轶芽的圣女。
温轶芽不断地在咳血,南执砚穿着鬼渊宗的外袍,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鲜血滴滴答答掉落在洁白无暇的雪地之上。
“你居然会担心这种事情啊。”疏邪看着好笑,“想多了,南执砚才不会——”
他的话头突然打断,没必要让虞花妤安心。
疏邪好奇地要去看虞花妤的反应,只见虞花妤的扛起柴火棍,眼神倒是和他对视上,满是不畏惧和坦荡无所谓。
虞花妤手中的柴火棍猛地一挥,面前的幻影消失得干干净净。
“梦魇秘境?就这?”虞花妤将柴火棍搭在肩敲了敲,挑衅地歪了歪头,“我很清醒的。”
疏邪倒是真有几分佩服起来,她的心理防线这么高。
……那就更想看她崩溃的样子。
紧接着又是像幻境一样的场景来来回回。
南执砚和温轶芽相拥,南执砚杀死虞花妤,但虞花妤就奇异镇定地将幻境击灭。
眼看着虞花妤和她的火柴棍,越来越得心应手地击打幻想,疏邪烦躁地皱起眉头,他又观察了一会,忽然发现,虞花妤的梦魇来来回回,都有个共同点。
“不要着急,它会慢慢在你的内心探寻,直到找到你最害怕的事。”疏邪作势转身要走,忽然回头,“对了。我已经和他说了。”
虞花妤面不改色地又击退一个盗版南执砚和温轶芽,“存音石也放了吗?谢谢你这么努力地证明我的清白。”
“我和南执砚说的是,你看见他杀人,害怕得逃跑,再也不想见他了。”
虞花妤手中的柴火棍飞出,这回直直地朝疏邪脑袋上飞去,“你是吃了多少八点档啊?平常都混恶婆婆圈??”
下一秒,柴火棍落地,疏邪原本站着的地方无人,飘落的大雪将他原本留有的印记,都掩盖得干干净净
虞花妤的胸口忽然一痛,在她的背后,新生成的梦魇南执砚直直地朝她刺了一剑。
淦。
她的潜意识们都干嘛去了,起来干活啊!
这是她的梦魇,四舍五入都是自己人,一个个的都还在她的梦里还背刺她!
虞花妤倒在雪地上,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