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现在只是意识形态上的,身体上被迫开了那么个口子。
尽管她的身体无法动弹,手脚冰凉,但她努力镇定,好半天才有了力气,挣扎着伸手摸了摸胸口,很好,光有洞,没流血。
冷静,这时候要冷静,不能被梦魇击倒。
天空澄澈,晴日里的落雪安静,一点点飘落到她的眼里。
阳光洒下来,轻轻柔柔的像是拥抱。
在这里躺着跟疏邪耗到底也不错。
落雪又要掉入眼里,虞花妤闭上眼。
剧情回来了。
从温轶芽吐血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不详的预感,虽然有细微的变化,但现在看来大方向是改不了的。
似乎就这么是意念松动的瞬间,原本只是穿过身体的窟窿,开始有鲜血溢出,咕噜咕噜得如同刚沸腾的开水,先前被压制住的血液一鼓作气地往外涌动,痛感蔓延到四肢。
虞花妤闷哼一声,她肯定死不了。
还没到剧情点,系统都还没杀她,一个八点档恶婆婆就想干掉她?
五百万都不给,她是不会下线的,还会挣扎着告诉南执砚药的真相。
……她明明是想自己承担的。
虞花妤堵住伤口的手不断被鲜血浸湿,她咬着牙,宗门的人还不来吗。
就算她能等,但体温显然在不断降低,也没法舒舒服服睡了啊。
这么大个宗门,就没几个认路的?都迷路了吗。
该不会其他人都回去了吧,这还有一个人没带上啊,走之前数数人头再走啊。
虞花妤强撑着不睡着,眼里看着日光渐渐下的黄昏,一遍遍提醒她自己,这是梦魇而已,只要她不动要死的念头,绝对不会精神上阵亡。
夕阳的余韵都要消失殆尽,天边的黑暗隐隐有要吞没所有光线之势。
虞花妤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她真的和原剧情里一样,在这里流血无人管。
她的指甲深陷进肉里,又拉回自己的理智,还没到剧情点,她必然是会苟延残喘,苟到剧情点,当一个尽责的炮灰。
那她之后,是不是也逃不了为大局牺牲的结果。
最后一点黄昏的余韵,染得天边只剩淡淡暖黄的光。
雪似乎小了些。
虞花妤一直没敢回头看,她终于忍不住似的,偏头看了一眼,视线正巧是阶梯之上的门槛。
恍惚看见那段日子里,每天黄昏都在门口等她的人。
倦懒倚着门,在空旷只有落雪纯白的天地间,任凭积雪反射出的熠熠的光照耀,美如画又如雪一般,清冷绝尘。
听见她回来的动静,他虚弱地轻咳着,故作疏离和冷漠地掀一掀眼皮看她,淡淡地移开视线,却也藏不住眼底溢出来的一点点温柔。
可今天没有人在等她。
虞花妤疲惫地闭上眼。
虽然不知道之后能怎么活下来,但到牺牲的剧情之前,他们都不会见面了吧。
“……”
她忽然想到,是不是再也没有人等她了。
意识又沉又累,雪花落在虞花妤的眼皮之上,她的手终于一松。
腹部上不断冒出的鲜血浸染整片雪地。
远处,恍惚听见急促的踩在雪上赶来的脚步声。
她无力地微微睁眼,拼尽全力,视线里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虞花妤再也没有力气地阖上了眼。
第36章
好温暖的怀抱……
虞花妤无意识地抬手, 攀住环抱住她的手臂,紧紧攥着来人的衣袖。
雪落得好像更大了。
虞花妤迷蒙地睁开眼又闭上。
白茫茫的积雪,目光所及之处的高高的树林个个银装素裹。
她动了动腿, 蜷缩身体,更近地往背后的热源靠近。
像是感应到她的畏寒,圈住她的手臂更收紧了些。
垂落的发丝挠得她的面颊痒痒的,虞花妤伸手抚面挪开, 却发现右手似乎是被人握住,紧紧地按压在她腹部的大窟窿上, 而动弹不得。
她又试着挪动左手, 依旧无法动弹, 迷迷糊糊地再次睁开眼,视线所及范围里,她的左手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白皙的手腕之上割开一道口子, 鲜血滴滴答答,以灵力为载体。
在空中流淌的血液中, 被剥落出特殊的灵力淡光出来,传输到她的手腕上割开的口子里。
失去特殊灵力作用的血液滴答滴答陷入雪地当中。
需要渡血的情况只有一种, 生命危急, 且救人方的灵力不足以支撑救活人。
呼吸间淡淡的清冷如雪松的气味,很好地和落雪冰寒地气息融合。
虞花妤仰头看了一眼, 面色苍白又虚弱的南执砚, 平日里妖艳的桃花眼此刻也流露出疲惫与无力的神色。
虞花妤看着他,细细地在脑海里, 一点点描绘记忆他漂亮的轮廓, 精致的下颌线, 如画的眉眼。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 小小的雪花落到眼睫上,冰冰凉凉的,也舍不得眨眼。
这是什么濒死前的幻觉吗。
她居然把自己代入到温轶芽的剧情线里了。
虞花妤想伸手去摸摸这张脸,可两只手都被摁得死死的。
“别动。”南执砚低垂眼眸,对视上虞花妤的视线。
虞花妤一下子委屈起来。
睫毛被先前融化的雪水染得湿润,轻轻扑闪,“我没有要故意下药。”
“我知道。”
南执砚蹙眉,看着因虞花妤方才的动弹,而变得更大的腹部空洞,涓涓的血液流失得更快。
疏邪的梦魇秘境不是什么友善的地方,虞花妤在这里流血身亡,精神上以为她死了,躯体上可能就真的成了行尸走肉。
南执砚虚空勾了勾食指,将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扯得更大,让流血速度更快,以弥补她刚才新扯裂开来的伤势。
虞花妤只看见南执砚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不好,她的声音又小又低,“我也没有逃跑。”
话音很轻的落地,背后的人显然一僵,握住她手腕的手更是一紧,滴滴答答的血流速度加快,像是想尽快抽身离开。
虞花妤的手指悄悄弯了弯,勾上南执砚摁在她腹部伤口上的手,声音因失血过多而细小得像蚊子,又或者她本来就以为自己在自言自语,“你不要被疏邪骗……你没有滥杀无辜……他以后肯定会骗你……让你愧疚……让你入魔……”
虞花妤的声音渐小,像是没有力气再说话,又虚弱地坠入昏迷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南执砚沉默地看着虞花妤纤细的手指勾在他的手上,清冷的眼眸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忽地,他听见梦魇秘境之外的声音。
梦魇秘境是精神世界里的秘境,但人的身体是在现实之内。
岐寞宗的人快到了。
虞花妤的伤口也差不多可以自行愈合。
南执砚准备起身将她唤醒,虞花妤像是被惊扰地动了动手臂。
明明眼都没睁开,却反手胡乱握住他的手,语气虚弱又着急,“你要离开我了吗。”
她的喉咙哽着,想告诉他,以后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却干涩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南执砚轻轻捏了捏虞花妤的手,像是在安抚。
她明明不是圣女,却似乎真的有预言的能力。
南执砚压低声音,语气尽可能温柔地说,“我的灵力极易失控,你在我身边很危险。你先和岐寞宗回去,之后我会再送你离开。”
那不还是一样,他要离开她。
虞花妤的眼眶微微湿润。
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南执砚听见疏邪远远催促的声音,他本来就灵力即将耗光,现在又流失不少的血,再不走恐怕来不及。
南执砚要松开手,虞花妤抓着他的衣袍,用尽全力地抬眼看他,“你是幻觉吗。”
“什么?”
虞花妤扯着他的衣襟,拉他俯身的瞬间,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
双唇轻碰的瞬间,她看见南执砚微微愣神的表情。
上一回她也是这样的神情吧。
虞花妤松开了手,故意地笑了一声,“就算是幻觉,也别想忘记我……”
纤细的手腕无力地坠落,如同她的意识,一同坠入进沉沉的黑暗当中。
留空旷雪地中的男人,愣神地看着空了的怀抱,不复方才的柔软暖意,只有唇上仿佛还留有一瞬间的温存。
修复无损的虞花妤意识离开梦魇秘境,回到身体当中,平躺在湖畔旁。
恍惚听见风也梓师兄大喊,“找到了,人在这里!”
-
数日后,岐寞宗。
等虞花妤彻底清醒过来,懵逼地发现她正坐在岐寞宗的议事厅里。
还是人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束绑在身后,活像被抓住的罪犯。
在她面前走动了十来位男修女修。
都是平日里看着就不好接近的师兄师姐们,他们手持记事簿,另一只手握笔,像是在点评什么。
环顾一周,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参与噬鬼北城活动的弟子都被绑在此处,他们围坐一圈,正是师兄师姐们评议的对象。
“终于醒了?”坐在她身旁的阎时开口。
“这是……在做什么?”
“探入记忆的检查,这次南执砚的叛乱情况很严重,虽然风师兄提前帮你打了招呼,但你自己注意点,表情正常一点,不要被宗门发现,你和南执砚的关系不浅。”
阎时沉了口气继续说,“风师兄一早和我们交代了,我们都会帮你瞒着,不管发生什么,你必须咬定和南执砚没有任何关系。不然等着你的,就是死。”
听见南执砚三个字,虞花妤脑袋就耷拉下来。
都要再也见不到了,有关系都要没关系。
阎时脚下踢了踢虞花妤的椅子腿,“你认真点,尤其是之后的告诫日,你看见他,可千万别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虞花妤一愣,扭头看他,“他都叛逃了,还有告诫日?说得好像他还在深渊秘境一样。”
“他现在就被关在深渊秘境里。”
虞花妤缓慢地眨了眨眼。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他怎么会回深渊秘境。
在原文里,他在温轶芽和复仇之间,选择了后者,救了温轶芽就和疏邪离开了才对!
虞花妤不敢相信地问:“怎么会……”
阎时冷哼一声,“是啊,叛逃的人还要恭恭敬敬请回来,根本不知道宗主在想什么,要不是长老们极力劝阻,我看宗主根本就不会想将他丢回深渊秘境,怕是恨不得小心翼翼捧着,安上个什么首席弟子头衔。”
虞花妤没理会阎时的冷嘲热讽,大脑努力消化得知的信息。
她是知道宗主这个老狐狸,一直扮演老好人,直到南执砚屠宗之前,都没停过要将他找回来的想法。
但现在剧情真的改变了……
虞花妤激动地撞了撞阎时的肩,努力压低激动的声音,“我是怎么被救的?”
阎时不明白她这情绪的大起大落,没好气地说,“你被发现倒在湖边。”
“我没受伤?”
“没有。”阎时凉凉地问,“你还巴不得受伤?”
虞花妤根本什么别的都听不见了。
不是幻觉,是南执砚。
他真的来救她了。
如果不是围观的人太多,虞花妤恨不得站起来,拖着椅子现场转圈圈。
那她也真的亲了!
啊啊啊啊啊!
“那边的!交头接耳什么,不许交谈!”
虞花妤立刻乖乖地闭嘴,低着头,根本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等了许久,被师姐们拿灵符和若干法器对付了好久,才迎来松绑时刻。
绳子刚一落地,虞花妤快乐地起身,就迫不及待想要出门,看能不能找萃怡师姐走个后门,混入深渊秘境里去看南执砚。
可人还没到议事厅的入口,门口凶神恶煞的守卫的长枪一挥,她又安静地缩回了脚。
一位师兄看一眼门口,“急什么,记忆都还没消除就想走?”
虞花妤看着师兄师姐们又拿出一张张白色的、材质从未见过的灵符,往上面书写了什么宗门秘密的咒文。
虞花妤如同待宰的小羔羊,看着师姐拿着灵符离她越来越近。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可以忘记,绝对不可以忘记。
可那阵阵要涌入脑壳里的灵力根本不是她能阻挡得了的。
她几乎确定,自己的抵抗没有任何作用。
数十秒过去,虞花妤脖颈后薄薄的一层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心手背。
勾勾手指,仿佛还残留有先前紧握住南执砚指节的触感。
“……”
虞花妤等了几秒,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大美人最后被她亲懵了的神情。
虞花妤眨了眨眼,这个消除记忆的流程是对的吗?
风也梓师兄连这个流程都收买了?
她怎么感觉自己一点没要失忆的意思。
虞花妤环顾四周看其他人,包括风也梓师兄,一个个都神情恍惚起来,像是处于一种迷茫又混沌的状态里。
虞花妤静默着也装作茫然的样子,竖着耳朵听着师兄师姐们闲聊。
似乎这是宗主闭关后新领悟出来的咒法,能短暂消除人的记忆,对这一次事件里牵扯的所有人都会使用,包括南执砚。
听到这里,虞花妤不禁想,将南执砚的部分记忆清除,恐怕才是宗主真正的目的。
宗主想要让南执砚如同没有生命又好操控的傀儡为宗门所用。
一位师兄低声抱怨,幸亏前往噬鬼北城这件事本身就是秘密行动,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他们这一个个消除,得忙活到什么时候。
另一位师姐跟着附和了两句,表情也不好地走近阎时,解开他身上挂着的万宝袋。
她倒出里头的东西,挑挑拣拣,凡是看起来可疑,和噬鬼秘境相关的,统统都要烧掉。
掉落出来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她的小广告们。
虞花妤刚要开口,这里面的都和噬鬼秘境不相关,可还没开口,冷面的师姐直直地看向她,眼神探究起来,像是在疑惑她的记忆是不是没清除干净。
虞花妤立刻装傻充愣地看着他们,师姐和师兄对视一眼,像是放过了她。
一簇灵火无情地烧灭了阎时的万宝袋。
而必然会因为私人物品被损坏而气急败坏的阎时,此刻却像丢了灵魂,还没找到意识一般,眼神无光地看着万宝袋被吞没最后一角。
虞花妤更加确定,或许只有她,完全不受消除记忆灵咒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