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会的工夫,她在各个平台,尤其是漫画连载平台的粉丝量,就刷刷往下掉。
更有甚者,呼朋唤友地投诉她漫画连载的平台,下架她刚刚走火的漫画。
就像针对姜延周一样,他们也开始疯狂针对宋鱼。
【垃圾画手画出来的垃圾漫画,平台不下架,不把这个画手赶出去,还要留着过年吗?】
这个指路才刚开始,就有了这样的气势,可见背后的势力花了大价钱。
孟顾都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愤怒的人群仿佛势不可挡了。
他见姜延周平静的表情终于画了句号。
男人眉头深深压了下来,从卷发鱼的账号一个一个看了过去,然后在网友闹得最热闹的平台上,突然点开注册页,给自己注册了一个账号。
“你注册账号干嘛?”孟顾愣了一下。
说话的工夫,姜延周已经把账号注册完成了,然后改掉了系统给的昵称,把这个账号的名字直接改成了他自己的名字:姜延周。
然后他发了一条动态:本人。
孟顾目瞪口呆,“你这是在干嘛?”
姜延周发完动态就熄了屏将手机放去了一边。
他回答了孟顾,极其简洁的一句话。
“让他们都来骂我。”
孟顾耳鸣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这是在帮宋鱼吸引火力吗?
“姜延周,你疯了?你还嫌自己被骂的不够多?你要是真闹大了闹出圈了,医院也保了你!”
可姜延周也只是轻笑了一声。
“没事,不至于。”
“不至于?怎么不至于?你这是在拿你十年学医的生涯打赌!”孟顾想大声叫醒他,“十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你整整十年的学医生涯!”
但他好像没能把姜延周叫醒,只听见他慢慢说了一句。
“我是十年,可是她画画,都画了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她不是才二十六岁吗?”
“是,二十六岁的她,已经画画二十五年。”他说着,认真思考了一下,“或许,应该再加一了。”
那条画龄五年的六岁小小卷发鱼,早已经是二十六七岁的有了名气的画手了。
他说孟顾可能不太认识宋鱼。
孟顾确实不怎么认识她,宋鱼在我眼里,就是这个城市里很普通的女生而已。
但姜延周却说。
“她看起来和普通女生没什么区别,但大多数人看到的这样的宋鱼,都已经是她选择呈现的最好一面了,但她其实,还过得挺狼狈的,挺难的。”
孟顾意外,他看过去,看见姜延周眸光微动。
“你不会想到,一个母亲深爱她女儿的同时,也把多大的痛加在她身上。所以她妈爱她,却把她最爱的事情封禁起来。她就只能像是个小老鼠,就是那种不敢出声,只敢溜着墙边走的小老鼠。”
他说着,唇角勾了勾,眼睛半垂着,神色柔和仿若化开的冰糖。
“小老鼠胆子很小的,守着那么大的宝库,却只能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头那么一点点油,就那么一点点,她就非常开心了。”
孟顾轻声问了一句,“你是说,她画画这件事吗?”
姜延周点了点头。
“小老鼠喜欢画画,可就算再小心还是会被发现,被训斥,被责骂,被没收画笔,被严厉警告。”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唯一的热爱,哪怕是便遍体鳞伤了,可还是日日月月,岁岁年年,从不曾停下手里的画笔!
热爱和梦想很多人都有,但姜延周以为,大多数人,他们的热爱与梦是会被遗忘的,会被更改的,或者他们干脆主动扭曲掉爱与梦,把这些只当做人生失败的借口,当作卑劣行径的遮掩。
可是宋鱼不是,她的爱与梦,至始至终,干净、纯粹。
“我怎么能眼看着这些脏东西,毁了她的心血?”
那是她坎坎坷坷坚持到如今、才好不容易有机会构筑起来的城堡!
“我不能。”
姜延周点开手机看到他刚注册的账号,和刚发上去的动态,果然开始有人闻着味来了。
他笑了起来。
孟顾已经讲不出话来了。
半晌,他才慢慢看着姜延周,问了他一句。
他和宋鱼肯定不是黑料里写的那样的关系。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外,有飞机起飞,在轰鸣声中滑出长长的跑道,飞向蓝天。
姜延周抬头远远看着,距离他登机也不远了。
他默了一默,说自己认识宋鱼,“早在邵宁远之前。”
... ...
那是姜延周研二升研三,宋鱼本科结束、即将在本校读研的那一年的春天。
就在那一年的那个春天,他受了很重的伤,是因为绑架。
而绑架姜延周的,就是他的发小常有思。
从小因为父母忙于做生意,姜延周都是跟着爷爷长大,爷爷在老家的老友正是隔壁的邻居,常有思的爷爷。
自然而然地,姜延周就和同岁的常有思玩在一起,一起长大。
但常爷爷有严重的强直性脊柱炎,常有思的父母都算不在身边了,姜爷爷就跟家里商量,由姜家来资助常有思上学。
常有思的学习成绩在老家的学校里中等偏上,不过他艺术上的天分却远超于学习成绩。他随便捏出来的泥巴都如同泥塑,随手画出来的画都被美术老师们夸奖,挂在学校的展览墙上。
可是他家里穷,能把学读出来还得靠姜家资助,不要说什么花费大量的钱财和精力去学艺术了。
还是姜延周看着可惜,一边帮着村里好些村民联系首市的大医院看病,一边也趁机让爷爷假期里带着常有思到首市来,去看首市那些国家级展览馆,去图书馆借阅艺术画册。
常有思高兴得不得了,姜延周看着,觉得发小的艺术天分没有磨灭,真是件好事。
到了后来,常有思的学习成绩不如从前了,勉强读完了高中,拿了个高中毕业证,就结束了学业。
姜延周虽然可惜于他不能上大学,但常有思的优势从来都不是学业,而是他难得的艺术天分。
那会姜延周问过他,之后想要做什么。
常有思回答得很低落,“我只能跟同学一起,进厂打工了。”
“不考虑再读一年?”
他说不考虑,“我不像你那么聪明,数学什么的实在学不会,我又没有别的能力,也只能进厂打工,还能给爷爷赚点药费。”
姜延周家一直资助他到高中毕业,如果他考上了大学,姜家当然继续资助,但是他没考上也不准备再考了,接下来家里的经济就只能他们爷孙俩自己想办法了。
姜延周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发小的学业确实只能到这种程度,而他超出一般人的艺术天分,却不能为他的生计助力一分,只能被搁置一旁。
不想过了半年,常有思突然给他转发了条信息。那是一个传统泥塑传承人招收徒弟的信息,说只要经过传承人的培训和考核,就能入了传承人的门学泥塑。
【这个好适合我啊,我好像去,就是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姜延周也觉得传统泥塑很适合,小时候常有思捏出来的泥巴人,都有人愿意花钱买。
还有一次,常有思在庙会前连着熬了好几夜,做出了一大堆泥巴人,跟他说。
“我不指望卖钱,我只要能捏泥人我就很高兴,要是庙会上有人夸我两句,那我就更高兴了!”
常有思说他自己是真的很喜欢搞艺术,那是他真心热爱的事。
于是,姜延周帮着他咨询了招生当地的□□门,没想到还真是个可靠的传统技艺招生的项目。
只是培训期长达一年。常有思打工赚的钱只够他花半年,他问姜延周,“能不能借我点钱?”
姜延周没有说二话,直接把钱打给了他。
常有思进了传承人的培训,等到一年结束,果真脱颖而出,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成了传承人的亲授弟子。
他上不了大学,这是他能发挥自己艺术天分最好的途径了。
常有思正经拜师学艺的那天,姜爷爷、常爷爷和姜延周都去了,姜延周的爷爷还跟常爷爷说,“你看这多好?有手艺傍身,有思以后都不用愁了。”
比进厂打工强多了。
一个学医,为了常爷爷以及太多同乡得的难以治愈的病,一个学艺,为了不浪费他超出于普通人的艺术天分,姜延周和常有思之后的几年里各做各的事,联系很少,虽然很难能见面,但逢年过节,总还是能聊上几句的。
时间就这样一不留神,走掉了长长的一截。
姜延周研二升研三的那年春天,好久不联系的常有思,突然给他发了消息。
【延周,我的泥塑学成了,自己开了个展览,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替我先把把关。】
那会姜延周在浦市,常有思说他的展览就在浦市附近,姜延周这次也没说二话,推了手头上的事情,去了发小的展览。
常有思在路边接了他,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引着他往里面走。
那是一片废弃的工厂区,姜延周还专门问了他一句,“怎么到这种地方办展览?”
常有思说,“这你就不懂了,一来是房租便宜,二来么,废弃工厂不是更显得有格调?”
姜延周笑看他一眼,“真有点艺术家的感觉了。”
他一路跟着他进到了工厂,进到了厂房里。
可是刚一步迈进去,昏暗的厂房,诡异的气氛,令他骤然停下了脚步。
“常有思?”他低声叫了前面的发小。
而发小微顿了一下,才慢慢转过头,向他看了过来。
彼时的姜延周,仿佛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精光。
那精光一闪而过,常有思忽然开了口。
“你不会刚进来一步就察觉不对劲了吧?你可太聪明了,但是... ...”
这两个字话音未落,姜延周忽然感觉后颈凉风骤起,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击昏在地。
第52章
姜延周被绑在了废弃厂房里。
常有思和另外三个绑匪, 联系他父母要八百万,说给了钱就放了他。
他不知道常有思是怎么认识的这三个人,事后才知道三个人都是外地的越狱犯, 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
常有思在他们眼前就像个跑腿的, 但勒索来的钱会平分,他也能拿到二百万。
当时常有思拿了盒饭送到他脸前。
姜延周瞥过去,他倒是也没有错开眼神, 还帮他开了盒饭。
“吃点吧。”
但姜延周却将盒饭踢到了一边, 盒饭咣当落在地上,洒了一地。
“常有思,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啊。”
常有思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
“我不就是绑了你,跟你家要点钱吗?等我拿了钱就跟他们一起躲出境,你要想报警抓我随便你,但你家也不差这几个钱吧?”
他说得稀松平常。
姜延周讶然看着这个和他一起玩到大的发小,难以相信这些话, 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你就那么缺钱?”
一个在传统技艺传承人门下学了好些年的徒弟, 就算没有出名发家, 也不至于缺钱才对。
但常有思却忽然嗤笑似得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