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个清晰的决定,搬出同一个屋檐,却始终未透露过。
哪怕昨晚,她告诉过他自己会住校,但他显然并不像握手时表现出来的那般推心置腹。
卢倾倾手里的汤勺掉进碗里,叮咚一声。
温杞谦的后脑勺上的头发微微一摇,然并没回头。
卢倾倾忙低下头,捏住勺子柄,不叫它在粘稠的汤里没有方向的乱转。
马老师摆摆手:“行,那我给你录校舍系统了!哼,你小子,还得是我当面问你,给你点压力!不然打电话问你,你又给我岔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黏!快吃饭吧,我走了!”
又朝卢倾倾:“跟你哥吃完饭,赶紧回家!”
卢倾倾朝马老师笑着再见,碗里的汤蒸起一层水汽到脸上,笑容的收尾有点糊化。
望着门外远去的马老师,玻璃上有雨滴冲刷的泥点,他穿着不大合体的廉价休闲商务装;
不知是考虑到来医院可能碰到爱人同事换的,还是为接孩子别丢面子换的,很刻意,不服贴。
有一种努力支棱的狼狈。
温杞谦转过身。
卢倾倾立刻低头,盯着面汤,自己的面目在辣椒油花里,那才叫真正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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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收拾极个别
小说里表白失败有跳楼的,摔成烂南瓜;
卢祖音演的大烂剧里,失恋男泡在浴缸里嘎了腕子美美嗝屁了——
全不具参考!
卢倾倾一不犯傻,二不吃亏,不就是表个小白叫人弄了满脸黑嘛!
看我卧薪尝你的狗胆!本凤凰早早晚晚涅个大槃!
卢倾倾抄起筷子,哐哐就把温杞谦挑给她的肉片子投嗓子眼了。
丢了面子,拿肉补补。
连驮马的面汤都透了。
滋阴,滋阴。
等了半天,温杞谦也没抱歉的意思,还大言不惭地问:“饱了?走吧。”
抄!
这个傻杯丸子也不给自己解释解释?!
——还“你可以回来吃饭”······
那演得叫一个感天动地,给她都听得热一裤筒!
我寄了宿跟你讲,你个狗丫丫也住校,没人在家,我驮马上你家啃大门吗?!
心里虽不得劲儿,但卢倾倾可不会在面子上输了,故作云淡风轻:
“走呗!都走!”
也听不出酸不溜丢。
温杞谦一直朝卢倾倾瞥着俩骚眼,她看都不看!
给脸了那叫秋波,不给脸就是球蛋!滚!
真是世界之大无巧不成书,刚出门在街上一拐弯,碰到熟人了。
卢倾倾先认出邓雨菲来了,看温杞谦脸上淡淡的,人家又没直面得罪她,她只好大声招呼:“雨菲姐姐!”
邓雨菲和一个小姐妹提着购物袋,挎着胳膊过来,看到温杞谦,脸红彤彤的,跟猴子腚似的,轻飘飘一句:“倾倾。”
立刻转头热烘烘的:“杞谦,你们做什么去了?啊!你手怎么了?受伤了?”
······抄!卢倾倾那些客套热情话刹在嗓子眼。
毛驴子热情的只有温狗子,自己只是他的“亲戚周边产品”,人家顺带鸟鸟,兴趣不大。
哼,卢倾倾瞥一眼驴子脚下。
她没想到偶遇温狗子,今儿没镶上那俩走起路来硌嗒硌嗒响的驴掌子。
温杞谦朝邓雨菲和她挎着的周边产品客气点头:“你们好。”
小姐妹盯着卢倾倾的短寸花裙,眼中惊愕,上下打量。
卢倾倾想起头一次见邓雨菲,差不多的眼神,还在背后叫自己变态!她心中离离原上艹了。
邓雨菲松了小姐妹的手,靠近温杞谦,语气关切:
“流血了吗?怎么弄得?打没打破伤风?”
卢倾倾这才想起温杞谦的爪子伤了,他贴着无痕创可贴,也不主动提,她光顾着去医院护卫他,就忘记了。
八嘎,显得雨菲邓的关切倒“物以稀为贵”了哼。
温杞谦收起垂着的手指,“没关系。”
他的回应客气却不热情,四人又是无意间碰到,没有心理准备,话落后有一时的冷场。
卢倾倾想看冷场笑话来着,却——
瞥见驴子的毛被微风吹得悠悠,邓雨菲都高三了,发育完了,要胸没胸、有臀不翘,更显不食人间烟火了,站在颀长的温杞谦面前——
有驮马金童玉女那味儿了······
以批判、挑刺、诋毁的眼光来看,那谁配不上那谁!
“我们······”温杞谦刚张口,没想到邓雨菲也正张口,他止住了下面的话。
邓雨菲赶忙朝温杞谦抻那俩细细的蹄子,让着他:“你先讲嘛,你先讲嘛。”
喵的!
邓雨菲娇里娇气“嘛嘛”啥呢!驴子不是“啊——昂、啊——昂”喘嚎吗!
卢倾倾不停股涌嘴,免得牙花子要呲出两米长来。
温杞谦把讲话机会让给邓雨菲。
邓雨菲指指自己提着的塑料袋:“我和邻居家小妹刚从地铁出来,去了山姆,买了枫糖浆和松饼预拌粉。”
呵呵,昨儿才从温狗子那里打听来了“烙饼秘方”,今儿就贤惠起来了。
当年武大郎做炊饼都没这么勤快!
卢倾倾笑而不怒,怒而不威,威而不杀杀杀。
温杞谦只是朝邓雨菲点了下头,表:哦。
这个冷场王——
表现还不算杀千刀的!
卢倾倾大概受不了脚指头抠地的对话空白,只好进行外交发言:
“这玩意儿得放鸡蛋液,不用放水。没什么巧处,粉多了加蛋,蛋多了加粉。”
······之所以能神采飞扬热情指导,心底是隐隐得意狗子没乱摇尾巴嗒。
温杞谦偏着下巴,看了卢倾倾一眼,抿着嘴忍笑:“你也会?”
自己做松饼的时候,她背着琴去社区“走穴”了,她回来光吃,咔咔造一摞。
卢倾倾叉起腰,撇嘴:“不会干,还不会指导?天生我材干专家!”
他总把话头接在她身上,她自然嘴上跋扈,似乎确定最后总会占上风。
兄妹拌嘴,对面那俩女的偷偷笑。
邓雨菲笑问温杞谦:“那用不用烤箱?我还想给你打电话问问来着。正好碰到你了!耶耶耶!”
碰到就碰到,兴奋个屁!我碰到你就不兴奋!
温杞谦:“不用。不粘锅就可以。”
卢倾倾一脚踢飞脚下小石子,学他俩:“不粘锅就可以,耶耶耶!”
温杞谦瞥眼看向石子落下的终点,眼尾才没泛起笑意澜澜,邓雨菲也只好当听不见。
她本来就理解不了卢倾倾的外星言行。
邓雨菲明显想多聊几句:“我还想着,要是用到烤箱,还要买一个小烤箱,家里那个太······”
卢倾倾一下想起来,纯属热心插断了邓雨菲的话:
“你不用买!我用里程给你换一个!给我地址,直接寄到你家!我刚放假的时候兑过一个卷发棒,再不用,就清零了。”
邓雨菲和小姐妹有些惊讶:“你多少里程?换了卷发棒,怎么还能换烤箱?”
对哦,里程兑换家电,除非经常飞来飞去,一个小小孩子,什么来路?
有点暴露生活习性,害怕露出卢祖音的蛛丝马迹,卢倾倾忽然噤声。
因为卢倾倾现在短寸,提起卷发棒,她不说话,别人也不好接话了。
有人发路边小广告,卢倾倾站得近,递到她手里。
是塑料小扇子。
卢倾倾拿着小扇子扇,制造忙碌假象,就不用回答邓雨菲关于里程的疑问。
还给那俩女的要了俩,热情递去,人家不接,吓得连连摆摆手,齐齐后退。
她疑惑低头一看小扇子——
上书:桉城珍爱妇科医院,惊现五星级人流手术······
真驮马的哔了狗!
温杞谦终于找到道别的机会,轻拍了下僵在原地的卢倾倾,朝对面匆匆:
“我们先走了。你们回家注意安全,再见。”
卢倾倾俩手举着三个小扇子,走路顺拐。
温杞谦提着她一只胳膊,走到垃圾桶,哆嗦掉她手里的扇子,又掏出消毒巾叫她擦手。
她擦得粗糙,他只好另掏出一张消毒巾帮她擦指缝。
卢倾倾别着头,五指分叉,不看他。
再往回走,卢倾倾贴着路边,和温杞谦隔很远。
温杞谦皱着眉,喊住她:“走过了!在这边!”
卢倾倾再嘀嗒嘀嗒跑回来,继续贴着路边——
泼斯喵踮着她的脚尖······有时候沉默冰冷,有时候温柔腼腆~
一路的尴尬被温杞谦打破,他驻足在一个店门口,招呼卢倾倾:“来,买个东西。”
卢倾倾十分警惕:“你要买啥!你自己去吧!”
本来温杞谦没多想,见卢倾倾这个风声鹤唳的怂样子,不由脸上飞红,他恨铁不成钢:
“这是文具店!买书包!”
泼斯喵顺拐着进店,一步步,一点点,游走在货架的边缘,若隐若现偷窥着狗子的后脑勺。
温杞谦在货架前选书包,游览着粉色的那一排。
因为卢倾倾不喜欢粉色,自然不往自己身上想,倚在货架上,极为不耐烦:
“她在的时候你不送,她走了,你又来!家里半箱柴鸡蛋也给她!就是天还热,小心孵出一窝鸡啄你脑袋!你们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桌!”
严重怀疑这狗子之所以住校是因为抵不住娇里娇气的诱惑!
这么想,他跟自己伸个狗爪子握手,也就是纯纯“哥俩好”。
她气得直接伸手把货架上的铁锈刮下来,又挠纸箱,跺地上的塑料胶泡。
货架间,“呲——呲——”难听的刮擦噪音,“咯吱——咯吱——”咬后槽牙的狠声,“噼噼啪啪”的胶泡炸裂声。
明显每个音节的恶狠狠都听到了,温杞谦眼神对着书包,嘴角却向上翘起来,笑弧泛在脸上。
过了会儿,他含着明显的笑腔,转过头,垂着额心,望着卢倾倾:
“你喜欢哪个书包?挑一个。”
睫尾弯弯,带着温度的澈眼,像浩空里的星辰碎片,闪闪熠熠。
哎哟哟!
给我的?
啊哈哈!
卢倾倾扒着货架,抬头盯着他的脸,不由跟着笑:
“送给我?那小毛······毛茸茸的,她有吗?”
温杞谦皱起眉心,不高兴。
卢倾倾大大方方、高高兴兴选起书包。
温杞谦指着他那边一排:“看这里,防水的。”
哦,对,她的湿书包打架时丢了。
嘤~记得她的书包不防水。
这个文具店主打批发,便于仓储,货架微微不合理的挑高,过道又过狭窄,两人并排会挤。
温杞谦闪开位置,朝卢倾倾微微招手,“岛上常下急雨,忽然就一阵,预报都赶不及。”
声音有点轻,在狭隘的空间里降调,徒添一份柔。
卢倾倾不由踮脚到温杞谦让出的位置,也只能仰着头看,够不着。
忽然,她的腰上多了一份力。
“我举着你,你好好选。”温杞谦轻声说完,才把臂力向上。
像商量,又无谈和余地。
卢倾倾就飘飘起飞。
因为没有被异性托举的经验,卢倾倾身子非常僵,俩腿在起飞的时候像苍蝇搓脚被定格——一长一短贴着,一直保持。
蹬长的那条腿蹭在了温杞谦的裤腿上,他低头看看,在她耳后笑呵呵的:
“别紧张,摔不了你。”
卢倾倾可能这辈子都要死了鸭子不死嘴:“切,谁紧张了!”
耳后还是那样痒呵呵的:“那你放松点,好好挑一挑,不着急。”
卢倾倾为表不紧张,蹬蹬腿,“瞧我跟巴普洛夫的狗似的,灵敏非常!哪吒骑上三轮子都没我快!”
温杞谦无声笑,卢倾倾随着他的颤抖而颤抖,有种说不出的热。
“那什么······”卢倾倾清清嗓子,“我下去。”
“怎么了?”其实温杞谦大概也清楚。
“······你手受伤了。”卢倾倾蹬蹬腿,这次的力是往下沉。
她才发现,刚才居然无师自通地配合着他的托举。
“没事的。”被她沉下去的力,又被他用双臂挽回来。
卢倾倾心里鼓噪得慌,压根无心选包,一股涌,他就怕摔了她,臂力加大······
营业员过来拿货,看到他们,没发觉其中的微妙,大声问:
“够不着?要哪个?这里有杆子带钩,一钩就下来。”
再挣扎的时候,温杞谦双臂就配合着卢倾倾,落了下来。
这个敏感的年纪,总怕别人说孩子气,卢倾倾不要任何带图案的书包,就要素的。
选来选去,只有紫色那款纯色。
营业员一扫码,是防水书包,问:“哎?岛上上学吗?要不要雨靴、雨衣?”
温杞谦又陪她挑了成套的雨具。
试号的时候,卢倾倾踢踏踢踏紫色的雨靴:“像穿了对茄子。”
她本想抬头参考下温杞谦的意见,与他笑意波波的眼神撞在一起。
温杞谦眼神里的那份袒露,多了一丝证据不足的热烈。
卢倾倾的眼神被灼到闪避,蹲下身,埋着头,脱靴子。
收银台上摆着同款街边小扇子,见缝插针的小广告在燥热季节无处不在。
卢倾倾起身时不小心瞥见了,脸红了,眼神慌忙避向店外。
温杞谦察她视线、观她脸色,才看到收银台上的妇科广告小扇子,不动声色结账,提着她的大包小包。
余光里,全被她收尽眼底。
一瞬间,卢倾倾的心底潮汐肆虐——
难道是仗着什么做基础,有了坚固笃定的发作底气?
那股表错情的汹汹挫败感呼啸袭来。
酝酿了一路,回到家,卢倾倾就找茬连连,就为收拾极个别、一小撮“住校也不告诉我”的狗子。
无他,唯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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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反杀审判长
爷奶一看俩人回来了,忙着张罗水和凳子。
卢倾倾窝了一肚子不舒心,想回家发作,但当着其他人,会暴露得明显且显得无理,只好站在客厅里。
爷立刻明白,卢倾倾经常坐在客厅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