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而曲、带倒刺的钢线,卷上来被机器搅碎的泥鳅,惊得卢倾倾魂魄失散。
下水道清理干净了,物业上问卢倾倾:“怎么就你自己?大人呢?”
打量一圈,“哦,这是温所、林工家吧?那你哥呢?”
有邻居半知情:“上学呢,这个点晚自习呢。”
“那我发邻居群,告诉他一声。”围观里有人说。
这是借来的家!
而且温杞谦有严重洁癖,下水道返了污水,弄了一厨房,泡了地板,打扫干净了也能恶心死他。
卢倾倾着急忙慌:“别告诉他!”
卢倾倾握着彻底死在手里的泥鳅,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思索着怎么清理厨房。
几个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一个孩子束手无措的样子,想起这家经常只有一个温杞谦,现在拖拉着返乡的老二,可怜死人了,手搭手清理起厨房来。
还是有人拍了现场照,发在邻居群,@了温杞谦。
下了晚自习,马老师把手机递给温杞谦,叫他仔细阅读自主招生简章。
这是温杞谦改变升学计划后,和学校协调的最终结果。
一开机,温杞谦就收到了@.
他甚为奇怪,怎么会是所在楼栋的邻居群?
但截止到那时,早已清理完毕,群里也不再讨论刚才的管道被堵乱象,只有聊天记录和视频为证。
大家无非是告诉温杞谦,妹妹自己在家,叫人不放心,叮嘱他千万不要怪罪妹妹,妹妹已经吓得当场慌神。
温杞谦一条条视频和图片看下来,心中不是滋味。
只留卢倾倾一个人在家生活,他就够内疚的了。怎么会怪罪她。
他在群里发了红包,道谢大家帮忙照顾妹妹和家里。
还是不放心。温杞谦关灯,出了教室,潜到校门不远处。
温杞谦不是莽撞人,先稍听了一会儿。
校门路灯下站了一排企图混出去的男生,被年级主任嗷嗷呵斥,叫各班班主任去领人,直接老师学生一起训。
这边罚站队伍不停加长,警戒森严,说明别的地方可能松懈——
温杞谦一阵侥幸,跑到翻过的围墙下。
噗······
才发现最近大家说的“中秋后加高了······”原来说的是这里的墙,当时顺耳一听,没当心。墙沿还加了铁尖。
艺高人胆大,加上少年热血,为了见在意的人,温杞谦自负身高优势加身手不错,攀着电线杆,上去了。
铁尖阻碍非常,需要耐住性子躲开······
埋伏的老师们冲过来:“下来!有监控,你跑了照样逮你!”
为首的声音还是自己班主任马老师······
温杞谦是个临危也能保持基本冷静的人,他心想爬都爬上来了,想横心直接跳出去,可铁尖刁钻,无立足之地。
捉到人的马老师很兴奋,转头:“李老师,来接男宝了!就属你们班跳墙的男生多!”
谁能想到马老师这么幽默来着。
温杞谦下意识一笑,力量散了,要倒,他只好跳下来。
马老师也没想到自己爱徒更幽默,跳自己怀里来了:你要的男宝。
手电筒一照,马老师傻眼,气得推一把温杞谦——没推动,比他高一头多。
马老师更气了!
此时爱徒应该在逐条阅读TOP校的招生简章,以便准备今后的提交资料。前脚给了手机,后脚师徒在这碰面了。
马老师在众老师面前栽了面子,冷着温杞谦,一直等处理完其他违纪的学生,才把他带回办公室。
也就训到凌晨吧。
温杞谦一副乖巧gpg.的样子,眼前却在不停闪现那双惊慌失措的双眼······
但那双眼,只有闯祸的那一刻才有惊慌,一旦翻篇,卢倾倾又忍不住叽里咕噜作些别的——
劳阿姨的妈动了手术,更需要整功夫的伺候。一个劳阿姨分成两半使,比前两天陪妈看腿还忙。
卢倾倾那天就是想喝鸡汤。
她想着泥鳅钻豆腐太局限手艺,鸡汤不就是扔锅里煮嘛,屠好的死鸡又不会钻下水道。
她见过劳阿姨煮鸡汤,就是投高压锅里,由着火煨。
煮鸡汤起码和煮面条有相通的工艺,煮。
卢倾倾把冰箱里劳阿姨捆好调料的整鸡投在高压锅,盛水上火,自己在阳台上搬了小凳当写字桌做作业。
反正在阳台能听见厨房里高压锅喷气的声音。
约莫连半小时都不到,整个楼道里听见一声巨响。
温杞谦家厨房炸了。
卢倾倾吓傻在阳台上。
她自言自语:“是我家吗?不会吧?但沃日了,怎么有种身临其境的环绕立体音感觉?”
——厨房玻璃上映出火苗的影子。
吓得卢倾倾带着哭声冲进厨房。
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敲门声,救了她一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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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你救了我一命
敲门声过于急促,要冲向厨房的卢倾倾拐了道。
从餐厅转身的刹那,厨房里“砰——”的一声——二次爆炸。比刚才高压锅炸飞声尖锐。
温杞谦正破门而入,抬脚踹到门上,卢倾倾刚开门就被带倒,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不等卢倾倾反应,温杞谦俯身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到门外,砸了消防栓,抓起灭火器,跳到厨房一阵猛喷。
卢倾倾在入户门外呆立了几秒,要冲进厨房,被温杞谦高声喝住:“别进来!躲远点!”
他怕还有什么爆炸。
从未听过温杞谦这样的口气,以为他恨死自己了。卢倾倾站在厨房门外忏悔。
他灭着火转头拧眉:“起开门口!”
卢倾倾退退步子,从门外又提来一个灭火器,放在厨房门口。以图赎罪。
厨房每天都被劳阿姨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杂乱的易燃物,火苗看着窜得高,只是沿着高压锅溢出的油汤燃烧。
温杞谦下手又利落。很快,火源被喷死。
以防复燃,他又喷了一遍,连燃后冒烟也不许。
卢倾倾看到厨房推拉门的钢化玻璃布满了破碎的蛛纹,并没掉落。地上有少许碎玻璃,是炸碎的香醋瓶。
温杞谦放下灭火器,检查卢倾倾身上的伤。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他家炸成这样,卢倾倾从没见过温杞谦脸色这么差,差到下一秒拿灭火器砸烂她脑袋都不稀奇的差。
说对不起,快说!卢倾倾的嘴一抖:“我也不是客气的。”
——应该是“不是故意的”。嘴瓢了。
炸厨房还口气这么横?她自己都吓傻了。
怕被揍死,情急之中,卢倾倾戏精上身:
“没来桉城时候,我也长发飘飘,不是生病了吗,头发掉光啦!现在好转了,头发长出来了!你要是揍我,我很可能死在这!”
鬼知道她哪儿来的灵感!反正妈能靠演戏吃饭,多少有点遗传吧······
温杞谦凝着眉头,不知道那是不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忽然想起那天劳阿姨说温杞谦要给自己一拳头,抄啊,说不定就今天!
卢倾倾开始抽噎:“我那天去查体了,疑似大症候,你要片子的话,我有!这都是我真的有病的证据!不禁揍。”
她演技有点差,干打雷不下雨。为了遮住不掉泪的眼,她朝温杞谦鞠一躬:“死迷马噻!”
难道真忽悠住了他?温杞谦:“你怎么了?”
“我把你家炸烂了。对不起!我自己有小金库的,装修厨房的钱我赔!”
“什么时候了,还提钱?你人没事吧?”
“我没事······”
卢倾倾的话未完,温杞谦见她身上没伤,轻搂她脑袋到怀里,他的长手臂一曲,埋没了她的整颗脑袋。
她的脸颊随着他的胸膛有一个漫长的起伏——他偷着输出一口长气,这才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哎······他明明也吓到了,还要在她面前镇定。
瞬间,他的薄秋衫被她的眼泪浸透。
“不哭。”温杞谦抚着卢倾倾的肩头,抬手指给她拭眼泪,“告诉我,你拍片子做什么?哪里不舒服?”
这能告诉你吗?发育,胸疼!
“还哭什么,你家被我炸烂了。”卢倾倾哼哼唧唧说话,指着厨房、小碎步跺完脚,才后知后觉——哟~我还会这小动作呢,······
温杞谦:“这有什么,你人没事就好。”
炸厨房还没什么?
卢倾倾抬头,他眼神里只有对她的关切,好像对厨房真的不在意。
温杞谦拉着她的手,去厨房。
他在前,先在厨房站定,确定不会再有什么爆炸,才允许她只露出眼睛到厨房。
整洁的灶台被熏得乌黑,又被·干粉喷得糊白,厨房像休战的战场,惨烈破败。
高压锅的盖子不知道在哪儿,锅子反正飞到水池。
卢倾倾好奇:“鸡呢?”
她的关注点很特别。
温杞谦眼底忍着笑意,伸出食指,向上举起,指指天棚。
丰腴走地老母鸡顶着高压锅盖,r——地飞上天,把天棚捅了个大窟窿。
鸡在窟窿里艳尸横陈,一条玉腿从窟窿里吊下来,爪子内秀婉约、掐着半兰花指——不知道鸡掐算出了自己死后还有如此风光大葬吗?这可真是鸡蜷升天了。
卢倾倾:“······”
更让人无语的,高压锅爆炸的原因被温杞谦检查出来了——
煮汤前,卢倾倾以为高压锅的喷汽小帽怎么晃了?
以为滑丝了。
她用胶带缠、死、了喷汽小帽!封死了高压锅!!
“以后,下厨的事情,交给我。”温杞谦半笑不笑。
卢倾倾这才恍然想起物理上的“压强”,给高压锅压大强了,鸡都强成战斗鸡了……
温杞谦指指厨房推拉门:“你看这里。”
爆裂的碎玻璃纹中,有个扩散中心。
温杞谦指指地上的醋瓶碎片,分析:
“我在门口听到的二次爆炸声,应该是这个。火焰烤的醋瓶爆炸,碎片冲击到玻璃门,看,高度和你脖子裸露位置齐平,幸好你没有进来。”
“一片玻璃,这么大威力?”卢倾倾还没当回事,摸了下玻璃门上的裂痕,能炸烂这么厚的钢化玻璃?
“这是爆炸。玻璃碎片相当于弱冲击力的弹片。”
劫后的惊心,跟打针的疼似的,最初那下以为够难接受的了,反而是越缓解越厉害。
卢倾倾把温杞谦的分析在脑中还原了几遍,越想越惊悚,朝他的面色有点呆:
“你知道吗?你救了我一命。”
“嗯?”温杞谦已在叉腰思索怎么清理厨房了,听了这话感到意外,转头。
“你刚才不停敲门的时候,我准备来厨房。你敲得很急促,我就不受控地先去开门。转身开门的时候,醋瓶炸了。要是你没敲门,我直接来了厨房,可能玻璃就飞我身上了,要是直接飞脖子上,割断动脉就死了。”
显然温杞谦听不了这话。刚才他只是分析不幸中的万幸。
他一把搂住站在餐厅外的卢倾倾,情切中,朝她落下的下巴拐了道——转而埋进她蓬松的头发里。
吻,落在难知难觉的发丝上。化成一滩掠过头皮毛孔的热气息。
他没有逾越。
她心里似乎清楚,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吻,但……化了。
对她情绪的照顾,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温杞谦开导卢倾倾:“没事了。不想了。反正这厨房装修也有十年以上了。正好换换风格。”
他必须要说很多话,稀释自己日渐浓重的心绪。
炸了他的家,他说没事。卢倾倾嘴巴封印了。家也不重要?那什么对他重要?
见卢倾倾不说话,以为她还在害怕。温杞谦揉揉她的肩头,居然低腔含笑:
“想什么呢?厨房重要,还是你重要?”
卢倾倾那股不可遏制的反拧劲儿突然上来:“厨房重要。”
“小傻子,永远都是人重要,你更是重要里的重要。别说厨房,就是这个家炸了,只要你没事,就是最大的幸运。”
“你的嘴为什么这么甜?”
温杞谦皱眉:“这叫嘴甜?这叫事实。”
“是怕我出了事,没办法给我爸妈交代吗?”
温杞谦轻摇头:“我都没想到那么远。现在这个时刻,也想不起你爸妈。只想着你没事,我愿倾尽所有。”
俩人对视了很久,他的眼底除了真诚,并无别的成分。
卢倾倾也不知道为何这样诘问。也许恐慌中,需要坚实可靠的安全感,逼到墙角的回答,已无弯弯绕绕。
温杞谦捏了捏她的脸颊:“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为什么拍片子?”
他还没忘。不是个轻易被左右思维的人。
卢倾倾眼中闪过不好意思,垂下眼皮。
他懂了,轻声:“生理检查?”
她点头。
“没问题?”
她摇头。
“去坐着等我,收拾好带你出去吃饭。以后,不许拿自己的任何安危骗我。”
卢倾倾遵命,刚抬起步子,才想起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很想你,想见你。就这么简单的理由。
非要说复杂的话,就是翻来覆去中,泥鳅事件中她惊慌失措的双眼,叫他忐忑难安,心一直悬在三站地外的家里。
拿到手机后,发现劳阿姨几天未发卢倾倾的练琴视频,他就察觉出很可能只有她自己在周转生活。
不放心加剧。
温杞谦乖乖卢倾倾的肩膀,“去休息一下。我打扫完,带你吃饭。劳阿姨呢?”
“请假了。”
和猜的还真差不多。温杞谦之所以不是个好奇的人,大概就是能通过推理蛛丝马迹,也会得到和直接问差不多的答案。
只有卢倾倾的出现,才把他的生活带到不知道下一秒去哪里的脱轨感。
温杞谦扫着地上的玻璃,后背被抱住。
他的身子一顿,转身。
幸亏手里拿着扫把、簸箕,才没有反抱回去——
一个邻居站在门口。入户门一直未关。
温杞谦有瞬间的触目惊心。不知道邻居来了多久。
卢倾倾的头贴在温杞谦的腰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朝向北窗,没有看到邻居。
邻居愣在门口,开口迟迟:“呃······出什么事了?”
卢倾倾身子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