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朝邓雨菲抬眼:“麻烦你陪着倾倾,她不熟悉窗口。”
邓雨菲领着卢倾倾一走,温杞谦把手指叩到吕伯庸的饭桌前,“咚——”一敲,丢下一句:“出去说。”
率先出了食堂。
吕伯庸跟出来,只有他和温杞谦,不用像刚才那样装惊讶了。
卢倾倾虽去排队买饮料,但觉得温杞谦的脸色好像是这事儿还没完,他只不过把自己支走,她朝邓雨菲说上厕所,溜了。
猜到温杞谦会提前到松树下,卢倾倾跑过来,伏在冬青树球旁,果然——
秋深了,要立冬,天黑的早,夜色深灰蓝,能看到空中的影子。
温杞谦双手插袋、扬着下巴向天,留给吕伯庸一个拔着高的后脑勺,直接连开场白也省了。
知道温杞谦不喜欢废话,吕伯庸直说:
“我只问你一句,你和卢倾倾,到底有血缘关系没有?”
如此直白,一刀见肉,事关自己。卢倾倾浑身一软,差点跌进冬青球里。
温杞谦高瘦的影子,凝固在黑夜里。无声。
过了很久,吕伯庸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沉了声:“你今日无法回答我,明日将会无法回答更多人。”
卢倾倾内心狂吠:谁?还有谁?谁觉出不对劲了?!
温杞谦冷冰地回:“我才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我自己。”
吕伯庸在黑夜里声色艰难:“我了解你。但你现在的生活,不是不止自己了吗?不是还有她吗?”
温杞谦心头一伤。
从吕伯庸看似无心捅破那句开始,到现在大家的开诚布公,他一个心算特别快的人,似乎已望到了某种结局。
温杞谦声音铿沉:“和她无关。是我,是我一厢情愿。她还什么都不懂。”
撇尽了卢倾倾缠上的是非。
吕伯庸好言相劝:“你觉得自己坦荡,我们熟悉你、了解你,知道你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但你要清楚,只有你们两个住在家里,满小区都知道吧?虽说‘名声’是个老土的称呼,但换汤不换药,现在叫塌房。真要塌了房,她怎么办?都说求个光明的前途,总不能还没出道社会呢,先背上个和表哥的······坏名声吧?”
啊!吕伯庸真的什么都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卢倾倾的鼻尖在初冬里冻得酸痛,有点像要哭的感觉。
温杞谦转过身,声音有点暗哑:“真要有什么恶名,我自己承担,与她无关。”
因为清白,所以坦荡。
吕伯庸有点急,黑暗里上前一步:
“这话负气!我承认你是护着人的那个,连我也是你护着。要不是你,技校那帮痞子抢了我钱,给我开了瓢,可能大晚上的我就死胡同里了。你替我打架,把钱给我要回来,背着我上医院,还给我输血,我都记得。怎么会不知道你肯承担?”
温杞谦打断吕伯庸的话:“又提以前干嘛。”
吕伯庸高声:“我们自小学就认识,可到初中你救我那次才有交集。不然我继续混,随便上个学校,大学毕了业直接回我爸的轮胎厂做小老板。我努力上一中,就是拿着你做个标杆,主要还是想和你一个学校,想赖着你做朋友,想跟着你的眼界看看这社会。你是要继续往上走,继续开眼界的人。你本来就扎眼,别叫人逮住把柄,毁了你。”
卢倾倾的手冻僵了,无法扒着冬青球偷窥,不由自主伸长脖子,探出脑袋:谁要抓他把柄?谁要毁他?
可能温杞谦觉得小题大做:“不至于。”
那就好,那就好······卢倾倾拍拍心口。
一拍,打个半嗝,她忙止住,继续鸵鸟脑袋埋冬青球。
吕伯庸降了调子,低声回温杞谦,有点远,听不清他急切说了什么一长串,只能听见最后两句着重强调:
“别人都能知道的事,我怎么不会知道?到时候审下来,你别叫人背后做了手脚!”
温杞谦拍了下吕伯庸的肩头,“我有数。谢谢。”
卢倾倾刚稍平定的心又提了上来,前所未有的悬荡。爱一个人,不止有甜蜜的滋味。
一旦爱上什么人,原来心就像眼前这颗冬青球,置露在外,遭遇风霜雨雪或者风和日丽,都有可能。
心中盘算着那些自己猜不透的话,再抬头,天也更黑了,温杞谦和吕伯庸都不见了。
卢倾倾的脚蹲麻了,继续蹲在原地,缓和。
忽然,脚尖被趋了一脚。
“起来。”温杞谦的大鞋踢在卢倾倾的鞋尖上。
卢倾倾仰着脖子望他。
温杞谦太高了,卢倾倾脖子一直仰,腿麻失控,差点后翻。
被温杞谦身手敏捷一脚踢出,脚背垫在卢倾倾臀部,脚腕上使劲勾着,硬生生给卢倾倾抬起来了。
可她站不直,臀撅背躬,向前栽去——
温杞谦的胸膛接住了卢倾倾。
怀抱在初冬尤其温暖,卢倾倾却不敢贪恋,活生生自己站直了,有点像血栓的吴老二康复,觉得这幕好笑,她轻声笑。
就连心情正低的时候,见到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欣喜。
温杞谦也不再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而是在前方带路,马上晚自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卢倾倾故意落在后面,与他拉开距离,小声嘀咕。“他们俩呢?走了?怎么没看到?”
温杞谦只顾带路,没答。
以为他没听见,卢倾倾小跑两句,又重复:“你怎么发现的我?”
话刚出口,重叠了被吕伯庸看穿隐秘暗情的那些心情,也是这样的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躲得很隐蔽,怎么就忽然被发现、被拆穿?
卢倾倾哑声。
温杞谦脚步缓下来:“别害怕,有我呢。很快就结束了。”
卢倾倾一头雾水:什么很快就结束了?你和我吗?还是被怀疑结束?怎么结束?
······
晚自习上的不踏实,但卢倾倾表现得尤其老实。近一个礼拜的接触,同学们不再拿她当生人,时常会有人写着作业朝后一瞥,朝她笑笑,她也回笑。
但今天,卢倾倾没有再抬头,只是埋着头写、写、写,写那些永远答不完的试卷。
这个世界跟不停印发的试卷似的,永远有解不完的疑问······
马老师巡逻到班,敲了下卢倾倾占着的课桌,示意她跟出去。
卢倾倾跟着马老师站在走廊的拐角。
马老师赶客:“你家阿姨什么时候上班?哪有请假时间这么长的?她还干不干了?”
跟今晚的吕伯庸一样,失去铺垫,语言犀利。
确实很给脸了。一中不允许外校生旁听,卢倾倾作为尖子生温杞谦没办法安置的“二胎妹妹”,听说阿姨不在,厨房又炸了,没地方吃晚饭,马老师属于夹缝中帮忙了。
卢倾倾很快附和:“阿姨明天就上班了。谢谢马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明天我就不再打扰大家了。”
坐回温杞谦旁边,他眼神询问卢倾倾:马老师叫你什么事?
卢倾倾装作没有看到他关切的眼神,拿起笔,继续写试卷。
下了课,卢倾倾也不主动理温杞谦。她实在是怕了。谁知道,还会有谁觉得他俩之间不正常。
温杞谦也没离开座位,气息也不轻快。
唉,两情相悦,连心情都开始默默分享,好的、坏的,共荣、俱损。
两个男生嘻嘻哈哈朝这边。
卢倾倾心中立刻绷弦,他们觉出我和温杞谦不对劲了?
温杞谦也抬眼看着那俩男生,脸色不明。
那俩男生相互鼓励着过来,前面的那个撺掇后面的:“你要给就赶紧给!拉带着我做什么!”
后面那个男生略羞涩,搂着前面男生做遮掩,快速扔盒到卢倾倾桌上:
“下课去逛小卖部,给你的。”
卢倾倾一瞧桌上的盒子,巧克力,但是叫:德英。
山寨“德芙”!
不是被怀疑!卢倾倾心头轻松,噗嗤笑了,转头看向温杞谦。
温杞谦扫了一眼给巧克力的舍友小成子,朝任何人的满眼满脸都在表达:我不高兴。
卢倾倾那句客套“谢谢”,明明只有俩字,也回得断断续续。
小成子给自己挽尊,挠挠头,臊嗒一句:“小妹妹来了我们学校,没什么欢迎的。”
又搂着刚才前面那男生的脖子,走了。
温杞谦很明白,这就是无法确立兄妹关系之外别的关系的现实:总会有别人的关注落在爱的人身上,时时想分杯羹。
一直到回家,俩人缓了很久,才能逐渐、逐渐地回到正常的对话。
但是,失去了那种轻松和无压力。
总是说着说着,好不容易笑起来,忽然有种沉重从屋檐上压下来,卢倾倾突然就笑不动了,像只惊鸟:谁要放暗箭?谁要害你?
无论温杞谦解释多少遍,卢倾倾都不相信吕伯庸的提醒是空穴来风,他明明回吕伯庸的时候用了“有数”,代表他知情一些事。
虽然离开是非地久了,但娱乐圈那种风评突然一边倒的疯劲,卢倾倾从小见多了。
——并非你清白,你有理,你理智,就可以决定舆论的走向。
浪潮,只喜欢屠杀、卷携的集体作恶。
那种对集体如浪潮的恐惧感,最终,杀死了卢倾倾的快乐。
那一夜,她把温杞谦耐着性子的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关在走廊,关在门外,倦倦睡去。
第二天,卢倾倾不再去一中蹭晚饭,劳阿姨也没有来上班。
但太阳,在第三天,照常升起。
温杞谦下了晚自习,扶着卢倾倾的门框,咽咽的:“我想出不会叫人起疑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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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用嘴唇堵住
卢倾倾在门内的脸色一阵惨白,开了门。
温杞谦惊讶——
卢倾倾开的是书房门,后面站着爷爷奶奶。
爷奶可能没听到温杞谦刚才敲门时的话,很惊喜:
“你回来啦?我们跟倾倾在书房抽牌,等你回来呢。”
温杞谦从隔壁卢倾倾的卧室过来,问爷奶:
“大半夜的,你们怎么来了?”
爷奶捏着纸牌,闪开门口,让温杞谦进书房:
“你爸妈打电话,说是同事告诉的什么厨房炸了,吓得赶紧让我们来看看。进来说,热气跑出去了。”
温杞谦往书房走,眼神却一直落在卢倾倾身上,她头上扎了个揪揪,他不由牵嘴角一笑,眉梢微拱。
他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与她眼神相抹的机会。
卢倾倾忙低下头,太怕一切暴露的可能。
他刚才敲门时的话,就很危险,幸好在陪爷奶抽牌嬉嬉闹闹,他们年纪大了,听觉稍微不敏。
加上她反应快,一听见他说话不当,立刻拉开了门,免得他继续说些两人之外听不得的话。
她低头,是为躲他的眼神。他也低头,看她。
温杞谦又发现了卢倾倾穿着短袖,皱眉:“不冷吗?”
爷奶用肩膀拱拱身上披着的外衣:
“你们小区刚供暖就这么热,我们来了受不了,又不敢一下脱很薄,就脱下外衣披着呢。”
温杞谦这才想起身后的爷奶,转头:“哦。继续披着吧,别受凉。”
他又转头,低了低下巴,没有忘记卢倾倾还没给自己回答:“你呢?穿件长袖吧?”
卢倾倾摇摇头,闪开温杞谦的旁边,跑回书桌旁,呼着爷奶继续抽纸牌。
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关切的每一句,很想给他回应。但有了外人,莫名有种被监督的感觉,她提心吊胆。
连个眼神也躲躲闪闪。
书房里暖烘烘的,人多了,气氛自带热闹。
但温杞谦站在原地,望着卢倾倾从自己肩膀下离开,望着她坐稳,望着她沉浸回自己没回来之前的游戏。
定定的,不说话,显得眼神深痴,自成独立的气氛。
连爷奶也觉出不对劲,瞅着孙子的脸色:“怎么啦?”
卢倾倾故作镇定地洗着牌,内心乞求:求求你和他们说两句吧,随便什么说下去,融化掉你一回来就暧昧的气氛吧!
一秒,两秒······
卢倾倾没忍住,抬眸,痴怨地飞了温杞谦一眼。
温杞谦立刻把爷奶的眼神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垂下下巴,盯着自己的外套:
“我想起来,回来还没换洗。我去洗洗,一会儿也来陪你们玩。”
爷奶忙附和:“好。去洗洗。我们和倾倾等着你。”
卢倾倾心底松口气。
温杞谦一出去,卢倾倾马上动作、气息顺畅自然起来。
温杞谦回来,卢倾倾立刻紧张,连牌也一时忘记出到哪儿了。
爷奶提醒卢倾倾:“该你了。”
卢倾倾碾开牌,还没看清,一件长衣披到自己身上。
那股熟悉的海洋携柠檬的淡香,甩了她满脸满腔,低头看,是温杞谦的长袖睡衣。
他怎么敢的啊!他爷奶就在旁边!
温杞谦忽然语气欢快:“爷爷奶奶披着战甲,你也披上,我们不能赤膊就上战场啊,不然不公平。”
小狗子!
卢倾倾心里蹦出这么个词。温杞谦有时候又狗又茶,玩笑云淡风轻的,叫人不好反驳什么。
卢倾倾立刻顺杆爬猴,打出一张牌:“管上!这战甲是有用哈。”
爷奶也不是真的要打牌,无非消遣着等温杞谦回来,问问具体情况,好放心。
又打了两把牌,老两口跟温杞谦爸妈回了没事,踩着末班地铁的点走了。
刚锁好家里门,温杞谦一转身,就挨了卢倾倾的两个小拳拳。
卢倾倾扯下披着的睡衣,甩到温杞谦怀里,气急败坏:
“你胡乱发疯!当着你爷爷奶奶的面,敢给我披你的睡衣!你是怕怀疑你我的人不够多吗?”
发完火,卢倾倾掉头就走。
被温杞谦追停在走廊,他拿着自己睡衣就从背后裹住了卢倾倾。
卢倾倾能觉出来,怀住她,温杞谦怕碰到她身上不该碰的地方,只好把他的两只手搭在相反的上胳臂。
他把头垂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响在她耳旁,幽幽的:“不要不理我。”
“我怎么理你!你净给我添麻烦!你家厨房被我炸了,你爸妈千里之外都能知道!你以为你一旦被怀疑和我有什么,他们不知道吗?”卢倾倾气得用胳膊肘子顶了下温杞谦的胸膛。
温杞谦并不怕卢倾倾朝自己发火,他只怕她不理自己。她的呵斥和轻微虐待,他照单全收,“哦。”
“你喔喔个屁喔喔!下蛋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