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每次和温杞谦有说有笑的时候,总有猛然从黑暗里窜出来打招呼的。
当俩人沉默时,黑暗也安静了。
回到家,卢倾倾翻箱倒柜找出一包冲剂,端到书房找温杞谦,却听见洗手间的淋浴声。
这个洁癖,明明咳嗽了,还要洗澡。上辈子是海豚托生的吗!
浴后的温杞谦,皮肤透亮,脸上有几处高光,和眼睛里的光相映成辉,他自己就像个闪耀的星空。
卢倾倾端着马克杯,倚着走廊的墙,望着这张脸,就笑了。
温杞谦出门擦着头,眼神朝向客厅,在找她,听见她的笑声,松着眉目转头,眼里的光燃了一下,继而羞涩一笑。
被她发现眼神惦记她,他居然还挺娇羞。
卢倾倾举着杯子叫温杞谦喝药。
好一番执拗。她偏让,他偏不。
无法,卢倾倾只好扭住温杞谦的耳朵,身高的差距,她把他的耳朵往下拉,直拉到自己怀里,把杯子怼到他嘴上。
带着一点在车站时被疏远的报复,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两人安全。
她心中一叹:他耳朵好软!明明双耳看着特别支棱。
······哎?是不是有这么一个说法,耳朵软的男人,在女的面前耳根子也软?
温杞谦手里还在调转着浴巾,但配合着她,低下了头,哼哼着鼻音:
“你得哄着我喝。”
不知为什么,卢倾倾听着出温杞谦一开始是笑声加撒娇来着,忽然间他的语气就负气了起来。
“怎么哄你?”卢倾倾捏了捏怀里的耳垂。
温杞谦忽然站直身子,举着卢倾倾的胳膊肘子,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药,抿了下嘴唇,面色有点沉的回了卧室。
卢倾倾一愣,以为他是嫌弃药难喝有点恶心,跟着进了他的卧室,想借机表扬几句他的乖巧。
谁知,这哥进了卧室就是关门的动作。
看到卢倾倾进了他的卧室,他居然一脸的惊讶。
显然,温杞谦以为两人今日的对话结束在了走廊。
卢倾倾有点不开心,她在他洗澡的时候一阵忙活,他居然喝了药,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这么睡觉?
但把被冷落的不痛快指鹿为马:“我进来是想提醒你,你不吹头发吗?潮闷了,更难受!”
温杞谦继续把头埋在浴巾里擦着,半天:“不吹。”
突然上了什么劲儿?刚才还好好的!
卢倾倾迟疑着去拿吹风机,非要给温杞谦吹头。
风机开了,温杞谦也就由着卢倾倾吹了。还主动躬着腰,配合她的高度。
发丝飞乱间,卢倾倾看到温杞谦的眼睛。
无论她摆动着身子朝向哪个方向,他低垂着的眸线总能落在她脸上。
温杞谦的头发被风吹得蓬乱,像被风卷天连湖的芦苇荡,卢倾倾的几根手指在其间穿梭,像求·欢的男女在毫无人烟的芦苇荡里急切的追逐着。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眼里的光开始升温,她一低头,看到了,身上觉得灼热。
忽然,卢倾倾被温杞谦抱住,举起来。
风机掉在了地上,还在嗡嗡吹风,芦苇荡被烈烈大风卷携的簌簌声似的。
卢倾倾像跌进芦苇荡深处,头脑被风吹乱了。
“你做什么!”卢倾倾明明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却是轻飘的。
被举高,有种随时倒塌的眩晕感,卢倾倾慌乱中扯住了温杞谦的头发。
“温杞谦,你发什么疯!”卢倾倾扯扯手里的头发:你快回答我!
回答她的,只有风机的嗡嗡声。
温杞谦一直把卢倾倾举在灯下,仰头看了她很久,把她扔在了床上。
卢倾倾在床上弹了两下,说不出浑身是什么滋味,好像期待着什么,又不见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有种虚浮、不踏实的失落感。
“你干嘛啊!刚才在走廊就耷拉脸!现在又吓唬我!”卢倾倾抓起温杞谦的枕头,砸在他身上。
温杞谦缠好风机上的电线,捡起地上的枕头,翻身上床,躺在卢倾倾的身边。
卢倾倾捶他:“我给你喝的什么药?把你毒哑了?还是把你药傻了?说话呀!”
温杞谦一个翻身。
吓得卢倾倾拄床的胳膊肘子一歪,倒在床上。
温杞谦的身子几乎要压住卢倾倾,吓得她直往床垫子里挤,可弹簧很坚强,又把她弹回来。
倒像她故意投怀送抱了。
不得不中,俩人的气息很近。
温杞谦盯着卢倾倾的瞳仁,把她盯得灵魂都待不住,逃逸了。
有种被半吊起来的感觉。
他开始审讯她似的:“多少天了,我等你一个正面的回应。你爸说带你去英国,你怎么想?”
卢倾倾呆了呆:“我说了啊,不去。”
温杞谦似乎不满这个答复:“我不是问你一个不经思索的结果,我想知道你怎么考虑整件事?”
卢倾倾不明白,说了不去,他还不满意吗?
“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去英国读书。”
温杞谦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卢倾倾的肩头,很郑重: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思路。你去英国,或者不去,这是两个决定。两个决定的各自利弊考虑清楚了吗?”
卢倾倾皱眉嘟嘴,委屈小声:“不是讲好了吗?你考到北京,我回北京读大学。去同一个城市啊。”
怎么,你先忘记自己誓言?她不满。
可能因为感冒的原因,温杞谦的鼻息微堵,落声有点重:
“你不要为任何人改变自己思路的意思,是也包括我。我不想,也不能做羁绊你前途的那个。这样,你能明白吗?”
什么意思?去同一个城市的誓言作废?
卢倾倾恍了一恍,盯牢了温杞谦的眼睛。
以往,总是一掠他的容貌,很少深切打量他的严肃。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温杞谦看着比之前成熟多了,还是少年的气质,却也在往男人的方向上蜕变。
温杞谦伸出并拢的二指,有节奏地轻点在卢倾倾的脸颊上,伴随着一字一句:
“好好考虑考虑,能不能别整天这么浑浑噩噩的?”
卢倾倾觉得他这动作很混蛋。
浑浑噩噩?还整天?
自己在他心中就是这个样子?
王八蛋!
一股恼火窜到心头,卢倾倾却没发作出来。
——自己还在他的床上半躺不倚的,他的脸就压在自己面前。
温杞谦倒先不悦上了:“逃避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办法?我不提,你就当这件事不存在是吗?”
这算什么!
先是那样暧昧满溢充斥在他的卧室,他又陡然转了调子,起身出去吧,显得像自己有什么心思没得逞,气急败坏了似的。
不出去吧,气氛急转直下成如此严肃,成了自己赖在他床上不走!
气得卢倾倾抓枕头,要砸温杞谦。
谁知道这个混蛋早算准了,手下死死压住枕头。
卢倾倾不能挫了气势,伸出的五指扭住了温杞谦的衣领,恶狠狠回击:
“你自己去北京吧!我早待腻的城市。英国有的是大金毛子,哪个不比你好看!祝北京雾霾早日把你摧残成残花败柳、年老色衰!”
说完,卢倾倾想一把甩开温杞谦的衣领,这样才显得行云流水。
可温杞谦这个傻狗,身子凑得特别近,她手肘外推的空间太小,没推动他。
他还不打算让一点点的路。压迫的她的反击毫无气势,像小猫挠雕塑,自己张牙舞爪,敌人却纹丝不动。
妈的,卢倾倾只好从他身子底下出溜下床。
挫败感很强。
狗王八!
卢倾倾报复性地把温杞谦的门摔得山响。
回到自己卧室,卢倾倾一直想不通这狗洗了个澡,喝完药,情绪怎么大转变成这样?
明明前段时间一直没介意孙屹元提起她留学的事啊。
罢了,全当他感冒,病毒侵蚀了猪脑子!
爱一个人,没有人许诺只有甜蜜。就连睡眠,也是醒梦搀半——
迷迷糊糊中,卢倾倾还在生温杞谦的气,恨不得从梦中起身拎起箱子即刻去英国。他不是怕自己不跟他道别吗?直接抛弃个王八蛋的!
可一转身,从他床上带回来的味道,又让她恨不得冲动地跑到对门,搂住他,赐他一个给自己负荆请罪的机会。
······
第二天,卢倾倾起来,也有点感冒。
混账东西!给自己传染了!
温杞谦走了,餐厅里摆着为她做的早餐。
卢倾倾没有领情。还记恨他昨晚的画风大变,没道歉之前,休想得到自己的原谅!
但是上课的时候,像发了恨,什么叫驮马的浑浑噩噩?!也太瞧不起人了,看姐把书读烂!
放了学,卢倾倾硬撑着发热的脑袋,把作业写完,还没施计躲下晚自习回家的狗东西,她已经倒在床上昏睡过去了。
迷糊中,卢倾倾感觉脖子被揽起,横吊在什么上,她软烂如泥。
“来,喝药。”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在耳边。
委屈先泛上来,卢倾倾的理智才苏醒,知道是温杞谦揽着她脖子,扭着劲儿偏头到一边,大骂:“滚!”
调门起高了,嗓子一阵撕痛,骂声衰竭。她的头不由垂回他的怀里。
“听话,喝药。你感冒了。”温杞谦耐心哄着怀里发烫的人,把脸颊贴到卢倾倾额头,试探发没发烧。
“我恨你!”但卢倾倾一时想不起为何恨他,反正恨的情绪浓烈。
“你喝不喝?”杯子已经贴到她的嘴上,他哄她:“喝了就好了。你乖。”
“不喝!武大郎就是被狐狸精毒死的。你也不是什么好莲花!”卢倾倾可能人死了,嘴也不会死。
大概她还要做个莲花下死的风流鬼——发烧还记得他每次洗脸后,宛如白莲的纯净模样,越发觉得他茶里茶气。
温杞谦轻晃怀里,嘴唇低下来:“那我喂你了。”
卢倾倾咬紧牙关,眼也难睁,不理不睬,脑袋昏痛地吊在他胳膊上,索性沉下去,沉下去。
忽然间,卢倾倾的牙齿被撬开了。
她感觉天灵盖飞走了。
药,一口、一口,流进了她的嘴里。
······
门轻轻关上了,卢倾倾还在天旋地转中,久久不能回神。
温杞谦走了很久之后,卢倾倾才敢睁开眼,回想刚才究竟是发烧致·幻了,还是自己最后······也回应了?
这叫喂药?!!!
卢倾倾指尖遮着嘴,震愕了许久······
!!!
温杞谦这个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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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无尽的省略
一晚上,卢倾倾的睡梦是省略号式的,点状,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反复在“那不过是生病的幻觉”和回味喂药中来回摇摆······
卧室门被叩响。
卢倾倾睁眼看表——这个点,往常温杞谦早走了。
完蛋!
他不走,难道和他打照面吗?
卢倾倾把头缩回被子。
终于,温杞谦不叩门了。
卢倾倾钻出被子,大舒一口气,抬眼就望见了站在自己床前的温杞谦!
“啊——”吓得卢倾倾又钻回被子。
温杞谦坐到她床上,隔着被子,手指点点她,“起来吃饭了。”
卢倾倾现在害怕他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一点她,她裹着被子跟条毛毛虫似的胡乱股涌。
温杞谦拉开她被子的一角,保证她能看到自己的脸,他偏着头:“不起来?我喂你?”
“不行!”卢倾倾现在听不了喂这个字眼。
“我喂你,你不好意思?”温杞谦有点坏笑腔。
卢倾倾强着镇定,手狠劲一挥: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昨晚,昨晚我睡着了!病了,睡得很死!”
······为自己洗白: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杞谦只是歪着头看她,不说话。
卢倾倾抬眸偷瞟间,与他的视线对上了。
两人忽然神经病似的笑了。过于心知肚明。
温杞谦躬身过来。
不会又是······卢倾倾脑子嗡白。
温杞谦伸手,刮了一下卢倾倾的鼻尖,“我等你吃饭,好不好?”
带着感冒的鼻音。
卢倾倾拥着被子点点头,不看温杞谦,他就一直歪着头,等到她忍不住瞟他一眼,他伸手掖一掖她耳后的发。
有一捋头发不乖,垂下来,温杞谦把卢倾倾的头发在指间缠绕几下,卷一卷,卷出一个弧度,再挂到她耳后。
他的手指从耳梢一直点触到她的脸颊,断断续续,像无尽的省略,让人痒痒的,嗔怪:“跟你一样,不乖。”
一起床就听到动听的声音,被温柔细致对待,卢倾倾的病后早晨不亏,忍不住贼咪咪一笑。
晨光里,卢倾倾额头鼓鼓,头发蓬松,惺忪睡眼笑眯眯弯着,像个梦幻里的公主。
温杞谦躬身,轻轻搂住她,脸颊贴到她脸颊,移贴到她额头:“还发热吗?我量量。”
多么正当的理由。她感冒了。
可他也感冒了。失去正确的测量。
不属于卢倾倾的温度从脸上扩散至全身,像一种作用极强的毒药,刚服下,就药性大发,她身子一软,贴紧了温杞谦的额头。
烫。自己烫,他也烫,烫上加烫。
半天,眼神才聚焦。她看到他的睫毛被晨光染成金色,鼻梁处微微透光、发红,他像玉雕。
温杞谦也在细细打量卢倾倾脸上的角角落落,偏着的头,不由自主靠近,靠近。
猛然间,卢倾倾惊恐地指着窗子:“没拉帘子!”
她睡觉经常不拉窗帘,喜欢早上被太阳照耀。海滨城市的太阳似乎比北京的大,晨曦也干净,有铺张自然恩赐的资本。
温杞谦起身,拉上窗帘。
卢倾倾好怕续上“不对劲”,翻身下了床,躲到洗手间洗漱。
有时仔细一想,温杞谦讽刺的也不错,逃避,是她的本性之一。
吃完饭,有点晚了,温杞谦帮卢倾倾收拾书包,她整天写作业像打仗,铺那么一个大摊子。
回回晚上也不收,赖到早上再抢收。
温杞谦边帮她撑着书包口,边快速点了一下英文练习册:“这儿,有个语法错误。”
沃日!
卢倾倾拿笔袋捣他一下,气急败坏诋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