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巫悦举刀的左手,
“不可以哦。”
“巫悦。”
男人慢慢将她松开，抬起头来，那双浅色的眸子与她对视。
“这具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他声音柔和, 明明是一样的声线, 却没了李维那种虚伪和做作。
“如果他也坏掉的话, 就只剩赵鸣响一个人能用了。”
“可你又那么爱惹事……”语气带了些许埋怨。
他身后的黑气渐渐凝聚成实体，挡住巫悦手的那部分也显露出来。
玄关的声控灯因两人的动作亮起，暖黄又暧昧的光线撒在二人的身上。
卓星抬起左手，缓缓摩挲着巫悦的脸颊，最后又停留在她饱满的唇上。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呢？”
“巫悦。”
他又喊了她的名字，巫悦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将自己名字念得如此缱绻。
那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流转, 像是进了瓷器里的音符, 被人细心牵引着走完一周，最后又慢慢吐出。
可他越是像人，巫悦越是觉得恶心。
他之前也是这样，顶着自己的身体与其他人交流的吗？
胃酸再次汹涌。
巫悦举起的左手拼了命地下压, 杀意此刻无比具现化的凝聚在她心中。
但人类与怪物存在天然的壁垒，巫悦杀不了他，甚至连那把想刺伤他的刀都被纹丝不动地钳住。
男人却没有对此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他轻轻将巫悦提起，让她坐在玄关的橱柜上，然后好整以暇地等待巫悦开口。
“……怪物永远也别想伪装成人类。”巫悦怒视眼前的男人。
“不是这个。”男人弯下腰，灰色的瞳孔边缘漾出一抹浅晕。
“巫悦, 你念出了我的名字。”他说。
“卓星。”
“告诉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双手十分绅士地背向身后，没有再与巫悦进行任何肢体接触, 但因为弯腰的姿势，他又与巫悦离得及其近，巫悦甚至能看清他眯眼时微微提起的下眼睑，听见他和缓平静的呼吸声。
真的，太像人了……
“我在桐水一中见过那张照片。”巫悦终于开口。
男人阖眼，头稍微歪了歪，似是陷入了回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扯了扯嘴角，“那张啊。”
“教授跟校长喝酒，喝醉了非逼我去拍张照片挂在校长室。”
“所以呢？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他的？”
巫悦沉默，她想说是因为气质。
但其实，眼前的卓星已经跟那个时候的他完全不相像了。
照片上的少年笑容清浅，就像是个即将断了线的风筝，仿佛很快就要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系。
他始终是个旁观者。
他像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但什么也不在意。
可他却在笑着。
巫悦所见的那个少年，有生气，但没有欲念。
冷寂得不像个人。
可他脸上依旧有笑。
现在——
眼前的男人，说话斯文，行为得当。
而且巫悦能清楚地看见当他靠近自己时，眼底涌起的欲念。
他的食欲、贪欲、占有欲……
只是偶尔，在无人注视的时候，巫悦才能在他身上，看到那种淡淡的，剥离尘世的感觉。
只有在那个时候，在那次的车上，在卧室里他捧着书本的时候，他像极了照片上的那个少年。
眼前男人的脸与少年的浅笑慢慢重叠在一起。
巫悦却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
少年的笑不见了，所以他离开了……
狗屁！
巫悦唾弃又把思维发散到奇怪地方的自己，更唾弃心中生起一点悲悯的自己！
这人值得可怜吗？
他把她当成一只食物！
他眼馋她的身子，轻视她的人格，这人就是个垃圾！
巫悦这样想着，也顺势说了出来，她挺起腰，“因为无论哪个时候的你，看起来都像是个人渣！”
她从小很乖，也很少骂人，无论是语言还是气势都彪悍不起来。
后续乏力的她只能继续挺着胸，梗着脖子抬头怒视眼前这个男人，脑海里迅速搜索着那些难听的词语，等着男人开口后回怼过去。
但男人却只是摸摸下巴，想了想，才说：“真可惜，我当时明明已经装得很乖了。”
“不过，不管你有没有说真话，我还是该夸奖你一句。”
“真聪明啊，巫悦。”
“聪明的孩子都该得到奖励，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男人的语气轻快，已经明显抛弃了人类这层伪装，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巫悦的耳朵。
那片区域立刻因为血液的快速流通而变成赤红一片。
卓星显然对这种活人的身体反应起了兴趣，将手移到巫悦的脸颊，轻轻揪起一小撮。
“……”
巫悦只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变态”两个字！
“放开我！”
男人听言，松开手。
巫悦又说：“你不是要给我奖励吗？放了我！不要再纠缠我了！”
男人这次却没听她的话，“不行。”
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巫悦，你知道吗？”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死去的灵魂渴望鲜活的肉()体。”
“这，是一种本能。”
“就好像人类的食欲、爱欲、生存欲，我们也想吞噬同类，占据这鲜活的身体。”
“我无法控制……”
他再次将鼻尖深深嗅埋进巫悦的颈窝，黑长的发丝扫在他的鼻尖。
“巫悦，你让我们这样的东西着迷……”
他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巫悦的脖颈，这应该是情人间最暧昧的姿势，但巫悦却只感觉到毛骨悚然。
“可你这样只让我觉得恶心。”她又哭了。
黑色的雾气轻轻卷走她流淌到颊边的泪水。
“我很抱歉，巫悦。”
男人的身体没有动，鼻尖依旧抵在她的肩头。他语气诚恳，可巫悦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巫悦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但那股怒气又在心中腾起。
她剧烈喘息着，脸上依旧是流不完的眼泪，她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一下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
狠狠咬了下去。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血腥味迅速盈满整个口腔，眼泪和血水混合着，一滴滴从巫悦的嘴角落了下去。
但卓星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就着这个姿势，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巫悦的后脊。
“对不起了。”他说。
像是母亲安抚哭闹的孩童般，就这么一下、一下，缓慢而又温柔地抚平她的怒气。
巫悦哭得更凶了，事到如今他为什么又这么做？
有什么意义吗？
杀猪前，给猪说声对不起，再好心地给它顺顺毛？
巫悦咬得更用力了。
“巫悦！”门突然被推开，李晓晓急匆匆冲了进来，然后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啊？我来得是不是很不是时候？”
在她的眼里，女孩穿着睡裙，坐在玄关的矮柜上，因为地方过窄，为了固定，男人的一条手臂牢牢撑在了她的大腿根部，黑色的睡裙因坐姿被迫撩起，露出嫩红的膝盖以及一小截白皙的大腿。
而上面，男人正弯着腰，被女孩牢牢拥在身前。女孩的一条肩带沿着肩膀滑落，露出流畅精细的锁骨，她的头低垂着，正深深埋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
这画面……
“我马上走。”李晓晓立马出去，门刚要关上的瞬间，她又探出一只头来，“巫小悦你真的没事了吗？”
巫悦半抬起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满嘴的血。
“嗯。”
李晓晓笑了，“那你俩继续，我这就走！”
“对了！”她又伸出头，在耳朵上比了个六的手势：“有事儿打电话哈。”
砰，门一下子被关上。
巫悦终于抬起头来，身体半靠在身后的墙上。
“心情平复一点了吗？”卓星问。
巫悦皱眉闭上眼，不去看他。
烦。
但很快，唇边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
巫悦睁开眼，却发现是他在擦拭她的唇角。冰凉的指尖缓慢轻柔地一点点拭去那些残存的血迹。
“……”
卓星注意到她的目光。
“张开嘴。”他说。
然后指尖抵在她的唇缝中，巫悦能感受到那丝凉意正在她唇齿间慢慢扩散。
但她却撇过了头。
“怎么了？”卓星问。
怎么了？
巫悦心想，还想咬你！
可惜……
“嘴酸了。”她闷闷道。
“噗。”耳边传来男人的一声轻笑，紧接着，那双手就来到了她的颊边。
他的手很大，食指和拇指就能固定住她两边的咬肌。
就这样缓慢地揉捏着。
酸痛感渐渐消失。
他这样的态度，其实很容易弱化巫悦的危机意识。
巫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人肯定是为了好好呵护他将来的身体。
呸！狗男人！
“张嘴。”卓星再次说，“血脏。”
嘴里的血腥味是很重。
巫悦张开嘴，想着要是这男人敢像上次那样再把手伸进去，她还敢咬。
但他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只是抿着嘴，拿了一杯水放在了她的唇边。
“漱口。”
巫悦白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在嘴里咕嘟咕嘟，眼睛看向四周，厕所离玄关远。
还是吐厨房里吧。
“吐这里。”卓星又举了举水杯。
“我去刷。”他淡淡道。
巫悦鼓着腮帮子，心说我更想吐你脸上。
但理智回笼，这么做没什么意义。
她将水吐出来，心里计算着时间。
这是她穿越来的第三十三天，也是原主去鬼屋之后的第三十四天。
所以如果鬼屋那次真的是王小茹说的第二种阵法的话，那她还有五天的时间。
如果把其他三人都杀了，阵法的效果会不会消失呢？
巫悦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是恐怖片的世界，虽然没有归属感，但这也是个法治社会。
而且，她又看了眼这个男人，想必他将那个所谓的献祭阵改变，只是为了想获得一具不会受阴气影响，可以用得长久一点的身体吧。
可以用长久，并不是指失败后，她的身体就不可用了。
跟穿衣服一样，这件坏掉。
还可以再换一件。
“怎么了？”男人问。
“我在想怎么杀你。”巫悦狠狠道。
卓星笑了：“很难哦，不过你可以试试。”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可能不是我。你不是很担心那几个孩子吗？”
第33章
“他们怎么了？”巫悦猛地直起身子, 她伸直双腿，奈何足间总是与地面相差一段距离。
卓星弯下腰，低头, 示意巫悦环住他的脖子, 然后一只手扣住巫悦的腰, 另一只手从她的裙摆下穿过，托住她的双腿，将人抱了下来。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说：“没什么，跟你一样，被我们这种东西——”
他语气里带着些许戏谑，“缠上了。”
巫悦的身体正贴着他的前胸, 男人说话时她能听见他胸腔产生的细微震荡。
巫悦突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迅速松开手，从他的手臂上跳了下来。
“那只鬼为什么不找我呢？”
照以往的尿性，那种东西应该是最先选择她的才对。毕竟是现成“唐僧肉”，比几个小屁孩好吃多了吧。
还是说昨晚在梦里试着控制她失败之后, 那只鬼就放弃了？
“它不敢。”卓星说。
巫悦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她心里嘟囔，真没出息。
打不过就跑了。
她倒是希望那只鬼还敢。
再跟这人打一架, 两败俱伤最好了。
“巫悦。”
他又喊她名字了。
不知为什么，每次被这人用那种平缓闲适的语调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巫悦总会感觉身体像是触了电般生起一小片战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