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合适。”
他说:“是的,就算夏夏使了再大的坏,捅了天大的篓子,作为学生干部想的都该是如何平息事件,而不是带头将事情闹得越来越大,闹到必须老师出面才能解决。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丁满是蠢上天了,他完全在反其道而行。”
我说:“那把这些截图发给夏夏会有用吗?”
他说:“有用,会让夏夏的处境更加完蛋。她风评都差成什么样了,女魔头也就这样吧?现在人人都等着看她遭报应,你再让她在导员面前撕赢了,她会直接犯众怒。”
“而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些截图只要让导员看到,不仅丁满要被撤职,就连学生会长,也得被撤职。”
“因为那些优秀荣誉,你给导员一万个胆,他也不敢给到这样一个能惹事的人头上。保不齐以后丁满也会成为那个犯众怒的人,到时候你说荣誉给他吧,众人不满;不给他吧,他又确实在这个岗位上干实事。左右都是为难,那最稳妥的方法就是直接换个人做。”
“你再想丁满为什么敢发这种朋友圈出来?那说明会长根本镇不住人啊。但凡有个能服众、压得住场子的人,丁满他敢这么嚣张吗?事情从发生到现在几天了?两个关键人物都是学生会的,你看会长出来调解过吗?让这样的人来率领组织,组织的形象如何维持?学生群众如何信服?”
杂总说着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水,然后继续道:“当然,据说这个会长还挺负责、挺有公信力的,估计丁满发朋友圈时屏蔽她了,导致她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到了导员那里哪有这么多理由?只要导员知道丁满这段时间干了什么,对会长的印象就是‘不负责、不管事、无威信’。居然让事情闹到了导员面前,这就是会长的失职。”
他说:“也就是说,两条路。第一,把截图发给夏夏让她去导员面前撕丁满,丁满和会长双双撤职,众人惊叹夏夏手段狠辣,为会长感到惋惜的同时更加敌视夏夏;第二,把截图发给会长,会长办公室在导员办公室楼下,她完全可以拦截夏夏和丁满,将事情解决在会长的层面上。”
怎么就又到我选了呢?
*
如果选一,夏夏剩下的一年半时间里就会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中度过,而且还会波及到一觉醒来天都塌了的会长——她都干到研三了,正是找工作的时候,正常人都不可能受得了这个。
如果选二,夏夏的处境会维持现状,而丁满的职务则会被保留。
按我的本意,我自然倾向于让事情平缓解决,我不希望夏夏受到更大的冲击,也不想再牵扯更多的人。
但是还是有些纠结,因为丁满保留职务的话,他真的会得到很多荣誉奖项,会顺风顺水地找到优越的工作。这样可怕的狼会到更大的平台上去搅弄风云,甚至可能会爬到很高的地方,如果有一天他的行为会影响到很多老百姓,那我会后悔我今天的选择吗?
再反过来想,我需要为了一个对很遥远的未来的推测,把夏夏和会长彻底祭天吗?我真的要将事情闹得更大吗?这真的应该是这么大的一件事吗?
杂总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个决定上卡住,他好笑地看着我:“没想到你想要的不多,操心的还不少。”
一点不假,我也觉得这不该是我操心的事儿,所以凭什么是我来做这个选择?
我有点颓了:“你先把截图给我吧。”
他说:“已经发给会长了,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在会长办公室了。”
*
我松了一大口气,抬头问他:“你为什么要发给会长?”
他说:“我觉得你肯定会选这条。夏夏和丁满前脚刚走,我消息就发出去了,会长刚还感谢我来着。”
我说:“你怎么不早说?”
他说:“直接说结论我怕你听不明白。”
我颓然靠在座椅靠背上,长叹了一口气:“丁满会有光明的未来的。”
杂总笑笑:“日子还长,结局谁也说不好。想点好的吧,至少以后是没有妖魔鬼怪敢招惹你了,听说你打电话骂街的时候特别可怕。说实在的碰上这种事你还能把自己择出来,你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呢。”
“啊啊啊你别提这个!”我脚趾又蜷缩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彻底删除。
他也放过了我,低头看看手机时间:“师姐接下来有事吗?快到晚饭时间了,等我录完这页账,一起去食堂?”
我说:“不了,我在这儿坐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我去找夏夏,晚饭就和她一起了。”
“过河拆桥啊。”他摇摇头,转回身去录账本去了,“以前的老板用完我,还知道给我点好处呢。”
这话说得姿态挺低,我忍不住抿嘴笑笑:“辛苦你了哦。”
他“嗒嗒”敲字的声音响起,答话也信手拈来:“给师姐做事,应该的。师姐以后别忘了我就行。”
“油死你算了。”我在后面踹他椅背,“你以前就这么舔老板的是吧?”
他说:“我舔老板可没这么卖力。”
我咯咯笑笑,倚在靠背上放空。
空旷的教室内,只有杂总敲键盘的声音,以及钟表走针的滴答声。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想过如果我和杂总真的成了,那这叫什么。
这叫“史上最大龄校园恋情”吧。
*
后来我去接了夏夏,夏夏向我跑来时,像一只快乐的小鹿。
她说:“姐,我们没去导员办公室,因为正好在楼下遇上会长了。会长问我们干嘛去,丁满还抓着我去会长办公室,说让会长也听听我干了什么。结果会长听完就对丁满大发雷霆,我在旁边都害怕……”
晚饭时,夏夏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解了整个过程。
话说夏夏和丁满去了会长办公室后,夏夏抢不到话头,就由丁满从头到尾地把他口中的“真相”完整复述了一遍。
“这事儿还真挺复杂的。”会长说,“那你俩现在这是要去干什么?”
丁满说:“我受不了这个委屈,我想让导员来主持公道。可能最后坏人不会受到多严厉的惩罚,但至少……”
会长打断他:“你要找导员?你是觉得我主持不了这个公道吗?”
*
丁满顿了顿:“不是的,因为我平时接触导员多一些,我太慌了,我第一反应就是……”
“所以现在是嫌我管你们管少了,只有导员才能管事了是吗?”会长的声音骤然拔高,“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还想闹到导员面前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早说,我没你能干,把我撤了换你行吗?”
丁满闻言立刻坦率承认错误:“对不起会长,这是我的问题,我欠考虑了,还好还没有酿成大错!”
会长还是没提截图的事儿,只是说:“你俩给我讲详细点,我看看到底是多大的事儿。你们这矛盾今天我要是解决不了,明天我陪着你俩上楼,找导员。”
于是接下来就到了夏夏输出的时候。
因为终于有人愿意坐下来听听来龙去脉了,所以夏夏真的是从头讲的。
所谓的“头”,是从“洗衣机事件”开始。
她从“洗衣机”讲到“加好友”,然后又讲到“外貌侮辱”、“操场偶遇手拉手”。
她说:“我当时就是看他们牵手了才去问的嘛,然后墨大佬一直问我谁在造谣,连问了两个我的好朋友,我都说不是。这时候他突然问到丁满了,我就想他肯定是有怀疑丁满的依据啊,而且我跟丁满关系又不好,我干嘛要帮他说话啊,我就说那我可不知道。谁能想到他会以此为依据跑去质问丁满。”
再后来就讲到了丁满是怎么扩散流言的,怎么发的朋友圈,怎么在研一研二群里发公告,怎么串的宿舍,怎么找的事件女主角。
不得不说夏夏还是有点撕逼经验在身上的:“会长,我知道这个事情闹大了嘛,那我肯定就希望能迅速平息下去,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一直是闭麦状态。你稍微一打听就会知道,男生那边已经骂我骂得眼红了,女生这边都还是用探索的眼光在吃瓜,到底是谁不想让事件平息下去,是谁想要搞死谁,这简直一目了然!”
说到“搞死”,夏夏又想起了其他的,于是开始讲丁满欺负少民同学的事,和其他人的种种矛盾,以及同时追男又追女的事。
丁满气得脸红:“那是因为我是双!我就是既会喜欢男的也会喜欢女的,这是我天生的取向,你凭什么把我的隐私拿出来讲?”
夏夏彻底怒了:“我他妈就是双,我们双才不是你这样的!双的一段感情里也只有对方一个人,双才不会同时谈两个!妈的渣就是渣,关我们双什么事!”
第38章 女巫
“你到底还是说了啊。”我啊呜啊呜吃饭, “然后呢?”
夏夏费劲地咽下一口菜:“哇,你知道吗?然后会长居然说这确实属于隐私,让我出去别提这事——认真的吗?那女生也太可怜了吧?谁能接受追自己的人同时还和男生撩骚啊!”
我说:“你看吧, 涉及取向就是很敏感啊。”
夏夏咬牙切齿地咬着嘴里的肉:“冷漠的龟仙人。你等着吧,那女生要是真被丁满追到手了,你和会长都有责任!”
*
会长确实有些调解矛盾的能力在——她全程没提过自己手上有截图, 但还是把事情全貌搞清楚了。
夏夏说的话, 她未必全信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主要目的不是批评夏夏, 而是镇住丁满。
“你还发朋友圈了?”会长说, “我怎么没看见?”
丁满说:“会长, 我当时也不想事情闹大的, 我就暂且屏蔽了你和老师……”
“你再给我确定一下你是不是屏蔽了所有老师。”会长盯着他,“这种朋友圈要是传到老师们那边,不仅你要被撤职, 我也要被撤职。”
丁满再三保证:“我真的屏蔽了,每个老师都屏蔽了!”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这个职位我到底能不能安心交给你?我能不能在这个会长的位子上做到毕业?”会长问他, “我现在真的很想直接把你撤掉,但我一撤你, 导员肯定会追问我这个学生出了什么问题,然后你干的那些子事儿兜都兜不住!”
丁满立刻反应:“会长,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在气头上,想得太狭隘了!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友爱同学。现在我也明白一切都是误会,我可以向夏夏学姐道歉, 希望以后还能好好的!”
夏夏一大步跳开:“脏东西别来沾边!我他妈真是‘白雪公主开门——遇见一堆小人’,现在会长在这, 我话就放在这里,我就是不喜欢你,就是讨厌你!”
丁满实属能屈能伸:“夏学姐对我误会太大了。我加归归学姐那天,真的是以为她生气了故意不理我,我是情绪不太好,但我绝对没有故意欺负她;然后说我对归归学姐外貌侮辱,这我真的冤枉!因为别人都说她漂亮,我对她印象也不深,就说了句‘也没那么好看吧’,但我绝对没有侮辱她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别人怎么理解的!”
夏夏说:“你还狡辩!男生宿舍那边每个人都能作证……”
会长打断她道:“你也别得理不饶人。丁满你先出去,我跟你夏学姐说两句。”
*
然后会长是这么跟夏夏说的——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是丁满心思太毒了,但是你得跟他和好。”
“如果你继续和他敌对,他就可以继续卖惨,你的处境也会更加艰难。但是如果你向他示好,哪怕只是表面和他成为朋友,私下根本不搭理他,你的情况也会好很多。”
“你想,那个归归对你是友善的,你再和丁满把关系缓和下来,那么剩下唯一一个对你有意见的就是墨大佬。墨大佬这个人我早有耳闻,他根本不足为惧——他可能想做很多事,但他除了学术,其它的一件都做不成。”
“就像奖学金那个事,别说今年了,等到明年都不见得能搞他所说的刊物分级——咱凭什么去给刊物进行分级啊,怎么定哪个是水刊哪个不是水刊啊?分界线在哪啊,差多少分合适啊?哦,人家辛辛苦苦办的刊物,一个出版社养活那么多打工人,你N大上去给人贴个水刊标签,这不明晃晃的骂人吗?这不砸人饭碗吗?”
“你现在说人是水刊,以后哪天人家要是办起来了、牛起来了,你N大的稿子人一篇都不带发的。而且真要说起来,N大出版社本身又有什么呢?咱学校是还行,但咱的刊也就那样啊,你要说分级,N大出版社的刊划到哪一级去?能划最高等吗?咱自己说自己二流刊物?这不自己打自己脸吗?”
“所以说,你只要稳住归归和丁满,其他真的很无所谓。等时间长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丁满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得见。而且你以为墨大佬就看得惯丁满吗?他之所以怀疑丁满,还不是因为知道丁满什么德行?总有一天墨大佬和丁满也会有冲突,你到时候就看戏就行了,早抽身早了事。”
夏夏听得难受:“可是这好恶心啊会长,我被他搞成这样,外面人人都在骂我呢,我现在还要和他做朋友?”
会长“啧”她一声:“不是朋友,是利益共同体!你是有个一等奖傍身了,你的朋友们怎么办?你可以破釜沉舟处处树敌,那你让你的朋友们怎么安心地站在你身边?丁满他才无所谓呢,他又没什么朋友,他只顾他自己。可你就不一样了,你的朋友就是你的软肋,你得让你的形象好转,以后投票时才可能会有他们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