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对于丁满完全不是厌恶,而是恐惧。我说:“好可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但荔枝和夏夏的思维方式,其实比我开阔、包容得多。
荔枝说:“姐,其实这个社会是不接受我们的啦。一边夹缝中求生存,一边坚守道德底线,是件非常消耗、非常不公平的事情。异性恋可以有规划地恋爱和结婚,但我们的路上不仅没有法则保护,还全是道德障碍。当你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当你也只能享受当下,你未必还会是一个没有瑕疵的人。”
他说:“当然,丁满渣是渣,我也没有为他开脱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他也不是变态和疯子,他的行为都是有缘由的,姐你没有必要为此觉得恐慌。”
夏夏也说:“是啊姐,你不用怕他啊。你想想什么样的环境能教育出他这个样子的小孩?你就把他看作一个可怜人就好了。”
*
同样的,对于墨大佬和小雨之间的关系,荔枝也远比我们俩更能理解。
他说:“牵手确实不一定是恋爱吧,因为有些感情就是禁忌啊。明知不能在一起,却还是想要触碰,所以就止步于牵手。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那怪不得,因为在我的认知里,除非是双方有世仇或者涉及伦理道德,才能叫禁忌。
所以墨大佬和小雨是认为,所谓的“士庶之分”也算禁忌吗?
这方面我确实没有发言权,因为我的财政状况就是中不溜秋的,往下能找穷光蛋,往上能找六套房,我是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夏夏又开始滋儿哇乱叫:“啊那他没打算跟人恋爱,他就别摸人家手啊,就算人家主动伸过来,也正人君子一点避开啊!一边向后躲避一边上手,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说:“你啥时候道德感又这么强了。我警告你,人家两人之间的事儿你不知道就别掺和,这次是真跟你没关系。”
“知道啦!你看我现在这个状况,我还能掺和啥?”夏夏靠到荔枝肩膀上,“别说做点什么了,我现在打听点事都费劲,以后咱们宿舍就没什么新鲜八卦可听了哦,那些爱聊八卦的现在可都避着我呢。”
她又抬头看向小何:“墨大佬在寝室也没说我什么好话吧?”
小何也不瞒着:“嗯……在他眼里你基本上就是‘撒旦的女儿’吧。他现在就是在气头上,认死理,过段时间应该会好一些。”
“可拉倒吧,认死理的人还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吗?他的思维早就固化了。”夏夏赶苍蝇一样扇着手,“在虚伪的道德至上者里我只服归归姐,哎,人就是打算只喝露水活命,你能说啥?不像有些人啊,又不懂变通又想做些大事业,啧啧啧——”
她说:“听过一句话没有?只有你爬到一定的高度了,有人听你说话了,那时候你去讲你的主张、你的主义,这才是有意义的,在那之前什么坚守都是屁话。真想改变世界啊,啥也别管,先爬就是了。”
“该上手段上手段,该用心机用心机,只要是为了去更高的地方,哪怕说点违心话都没什么。等到真正能决定决策方向的时候,你再去为自己想保护的群体摇旗呐喊,这才叫做事——听到没小何?你可不能跟墨大佬学着,整到最后脑瓜都不转了。”
“知道了。”小何笑笑,转而看向我,“怎么今天没喝咖啡,点的纯牛奶啊?”
我说:“是的,今天肠胃不太舒服,就少喝点刺激的了。”
第40章 花开遍地
啊是的, 我承认我又狭隘了。
或许我应该理解小何,就像夏夏说的,他身处两个阵营的交界线上很难做人。甚至杂总也从功利角度跟我分析过, 他这样完全是普通人的做法。
但当我看到他居然还真有脸和我们一起,试图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我们有说有笑,我还是觉得肠胃不适。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和墨大佬有相似的地方, 我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 我也是个过分有原则所以不懂变通的犟种。
只不过我不会真的因此去攻击小何罢了。
夏夏和荔枝都很能体谅小何,也是如常和他相处, 如今四人组里唯一的不稳定因素竟成了我。
当然我也有在努力调整心态, 我知道只因这一件事就否定小何的所有好有点过分, 只是下了的头想捡起来真的有点困难。
是的, 就是下头了。
这也可能源自我和小何之间微妙的关系——夏夏荔枝他们和小何就是朋友关系,但我和小何结缘的起点是一场撮合,我们的相处过程中也会有些暧昧的小玩笑。
比如当他姗姗来迟, 发现夏夏坐在我旁边时,他就会笑笑道:“夏夏姐又抢我位子啦!”
当我穿带兜帽的衣服, 他会上手帮我整理,然后嗔道:“帽子永远都是歪的。”
在外面吃饭的时候, 我从来都是在座位上看手机、包包的那个,因为小何会自动自发地帮我拿筷子勺子,以及拿来所有可以自助的东西——比如米饭、小咸菜。
总之就是一些,说起来好像没什么,但又隐隐有些超出友情的照料在里面。
这些事情他做起来都相当自然,有时候我都会有种错觉, 就是我和小何到底是不是一对儿?
说不是吧,好像就是我没良心了;说是吧, 我们俩确实没单独约会过,甚至都不会在软件上聊天。
如果说这种半上不下地吊着、潜移默化的接近也是一种手段,那我承认其实是有点用的,至少我确实花了一些时间去对我们俩的关系进行分析和猜测。
然后他就向我们表示他要和我们做地下朋友?
这我要是真的一迷糊和他恋爱了,然后我又一不小心成了众矢之的,他还得跟我做地下情侣吗?就是说这玩意也能叫禁忌恋是吗?
很烦,下头了,肠胃不适,不透气。
这时候一阵花香拂过,一杯饮品被放在我身前:“赠送的。喝点玫瑰红枣茶会舒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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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去,是咖啡师小哥。
不是校外养白柴的那个,是校内给我们当狼人杀法官的那个。
夏夏和荔枝以前经常和学生会的一起来玩,所以跟他已经很熟了。我的话,除了卡文时会来这儿码字找灵感、跟杂总约过一回、玩过一次狼人杀,然后就是这次四个人一起。
对的,因为封校出不去的缘故,这是我们四人组第一次约在这里,之前的话都是去外面。
这个小哥长相没什么特点,平平淡淡的,属于没法给人留下印象的那种,对我来说一直就是NPC般的存在。
谁能想到这会儿近距离一瞅,小脸颊红红的,居然还真有点清秀。
嗯,这跟小何还是两种类型——小何是干净清爽,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清澈少年气,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想压制我。
但是咖啡师小哥一看就是很容易害羞的那种,是清秀而不是清爽,系着围裙的样子看起来居然有些人|妻,可以说是毫无侵略性。
因为确实看不出年纪,我就说:“谢谢哦,你多大了?”
他脸好像更红了,腼腆地笑笑:“我23。”
我也笑笑:“这么小啊。你是店长还是来打工的?”
他说:“就是打打工。”
我说:“你是这儿的学生吗?”
他摇摇头:“不是,就是打工……”
这时夏夏突然插话进来:“啊!那个——我这个,这个什么土耳其蛋黄咖啡再来一杯!”
我扭头看她:“你喝这么多今晚还睡不睡了?”
夏夏说:“我乐意,管得着吗——麻烦小哥快一点哦!”
小哥也立刻应着“好的好的”,然后跑到吧台后面去了。
*
后来夏夏在宿舍冲我发飙:“姐!你太过分了!”
我说:“我又咋了。”
她说:“我现在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就没有感情!人家小何再怎么说也给你当牛做马这么长时间,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能当着人家面儿拈花惹草啊!”
我一时不知道该先针对哪里吐槽:“他干嘛了就当牛做马了?别说得好像我虐待他一样。”
“他忙都忙死了还去帮你们门录账本,你以为他真就为了一个实习证明吗?他自己导师也有项目,也能给他签字啊!还有哪次吃饭他不是给你倒茶给你打饭,哪次不是鞍前马后的,男朋友差不多也就这样吧?”
我说:“那不是你们让我看包的吗?打饭倒茶我自己也可以啊,而且我就没照顾他吗?最后一块锅包肉、最后一粒菠萝虾,哪次不是专门留给他吃的?”
夏夏说:“那也不是你留的,是大家一起留的,而且那是因为他最小好吧!他照顾你是因为你小吗?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我笑出声来:“那我还觉得他这喜欢是定时的呢。你和荔枝在的时候就喜欢,你和荔枝不在就跟我不联系了,我是一天到晚没事儿了吗我还猜他的心思——还有,我跟人说两句话怎么就叫拈花惹草了?”
夏夏手舞足蹈:“嚯,你还没拈花惹草,你眼珠子都快粘人家小哥脸上了!你是不知道小何当时脸色有多难看,你就像那种……那种酒吧里抓着女服务生打听人祖宗三代的老色批!”
“哈?”我震惊,“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我那都是正常讲话!”
夏夏说:“老色批揩油的时候讲的也都是正常话好吧!就是——哎呀你多大岁数啦,哦哟这么小啊,是来打工的吧,可怜见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啊……”
我总算忍不住笑喷:“我没说后面那些话吧!”
夏夏啧啧摇头:“谁做你男朋友也是倒了霉了,你这是什么心肠啊,是石头做的心肠啊!就你这个样子能写言情小说吗?”
我说:“你说到点上了,我正写的这个文到最后女主都不见得能喜欢上男主。不过你要说我和小何的事儿,我确实很不适应这种半上不下的关系,但关键他一没表白二没越界,你让我拒绝他什么?他又不跟杂总似的把我叫出去单聊,我直接说清楚就行了,是他自己把这段关系搞得黏黏糊糊的。”
想想我还是觉得很不爽:“要不你问问他到底什么态度,让他直接跟我说明白,他告白我就拒绝,以后咱们四个也不用再聚了。”
夏夏似乎也意识到这事儿不好办,闻言叹了口气:“唉……就是因为这样小何才不敢吧,你压根就不喜欢他啊。”
我摊手:“我是不喜欢啊,这我也没招儿啊。”
夏夏仰在靠背上看着天花板,终于说出点靠谱的:“有时候我觉得小何根本不是想和你恋爱。他是喜欢你,但他好像没打算……”
“没打算跟我结婚是吧。”我帮她说完了,“很好理解啊。我比他大4岁,26了还是无业状态,而且越跟我相处越能发现我这人有多不靠谱。他是个会权衡利弊的,你想他一清清爽爽高高帅帅的00后富二代,他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非得找我这样的?何况我看起来对他兴趣也不大,他要真上赶着追我,那不是太给我脸了吗?”
“你这说得也太难听了。”夏夏瞄我,“可你们难走到一起这是个事实嘛,他现在就是属于打心底里觉得没结果,但又确实对你很上头——这要真是个渣男,说不定甜言蜜语狂轰滥炸,先谈着玩再说,真到谈婚论嫁再分手就是了。但小何不是这样的,他就是默默喜欢,然后以朋友名义对你好啊。他就是在表达爱意,却又不求回报这样子……”
我觉得夏夏说到点上了。
那我明白我之前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了——就是觉得小何想要的其实是四人一起出行,想在有夏夏和荔枝在的情况下同我插科打诨。
因为只有四人都在的时候,那些小暧昧才能用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只有在夏夏和荔枝面前,他才能感受到被支持、被祝福;只有为自己的所有行为找到适当的借口,不打扰、不进攻,才不算越界,才不会被拒绝。
等会儿,这真不是初高中生的心思吗?
夏夏罕见地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小何好可怜,早知这样最开始就别给小何打那通电话就好了。但是因为这样就要求姐守身如玉好像也有些过分——唉,烦死了我不管了,姐去追寻自己的爱情吧,咖啡小哥也挺好的啊。小何他自己畏首畏尾,失去先机也是他活该,换旁人上哪找我和荔枝这么带劲的助攻啊妈的!”
我又开始头疼:“不是,可我对那小哥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我就看两眼也不行吗?”
“承认吧姐,你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就喜欢那种能带孩子能做家务,每天把饭做好了端你脸前还得给你拿筷子的,就这可能还防不住你在外面花开遍地呢!”夏夏的描述简直正中红心,“不是我说你啊姐,你要真想找个这样的家庭煮夫,那还是琢磨琢磨怎么赚钱吧,你能喝露水,那老婆孩子也喝露水吗?还是你想让人家又主内又主外,人家该你的吗?”
咋说呢,忠言逆耳利于行,我也知道夏夏说得没错,但有时还是会对这世界感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