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没什么厉害的,我在我们专业综合实力算得上倒数。”
他说:“那是因为能考进这个学校的人本来就都很厉害啊。姐姐你哪个专业的?”
我说:“我学历史的。”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历史吗?那么多东西,你怎么学得完啊?”
我说:“我确实学不完啊。而且读了这个专业之后才知道,真正的历史并不像中学课本上那样确定,很多问题都还没有定论,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听起来好复杂啊。”他说,“我想都不敢想。”
我说:“你没学当然会觉得复杂了,在我看来你会给咖啡拉花也很厉害啊。”
他闻言怔了怔,然后低头笑笑,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我是N市的,不过是乡下的。这是我小叔盘下的店,刚好我以前做过学徒,就来店里干活了。”
我说:“不错啊小哥。你可是高校咖啡馆的咖啡师,这完全就是我梦想中的工作。每天一身咖啡香气,接触的也不是什么难缠的客人,有源源不断的客流量,还有很多闲暇时间。”
我这话是发自肺腑的。有两个职业天然能吸引我这种人,一个是咖啡师,另一个是调酒师。
介于调酒师要接触的客人鱼龙混杂,那还是咖啡师更适合我悠然开摆。
但咖啡小哥却疑惑地看着我:“你明明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会想做一个咖啡师呢?”
我说:“为什么读了书就不会想做咖啡师呢?”
他皱起眉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但我其实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也不用把我们看得太高,我们毕业后工资还不见得比你多呢。只不过如果我去做咖啡师的话,在没客人的时候我会做很多事。我是一个不喜欢四处活动的人,所以我的身体永远都是被禁锢的,但是只要有闲暇时间、只要足够安静,我的灵魂就可以一直在路上,我觉得咖啡师满足了我对美好未来的所有幻想。”
他表情彻底垮了下去:“我听不太懂你说的这些。”
我摊手:“没事,你要是跟我讲咖啡豆,那我也听不懂。”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似乎又让他眼里有了光。他手指灵活地划动着手机,然后把二维码递给我:“能加个微信吗姐姐?”
“可以啊。”我说着就去摸手机,“你等下哦……”
“师姐!”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手机差点没拿稳。
抬头看去,杂总和小何正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我跟咖啡小哥说话时的那个气定神闲的劲儿啊,霎时烟消云散了。
*
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在跟小哥畅谈时,小何可能会找过来。
毕竟他刚跟我约过在咖啡馆交账本。
我是完全不在乎他看到什么的——首先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其次他也管不着。
但我万万没想到杂总会和他一块儿来,这就导致场面忽然变得相当诡异。
不是说杂总比小何有什么特殊,而是小何是个心里非常有逼数的人,他知道自己举棋不定是他过分在先,就不会对我的行为有任何要求。
而杂总,他并没有欠我什么,还前后帮过我两次。虽然我明确拒绝过,但那时候我以为他并不认真,后来发现他不对劲之后,我又再次找他确定过,这才知道他是来真的。
也就是因为我后来又问了一次,导致之前的拒绝,好像又不作数了。
但我本意其实只是想着,如果人家是认真的,那我就不能稀里糊涂地把对方的好意看作朋友间的帮助。我应该搞搞清楚,然后把对方的一切行为当作追求者的示好处理——我得干脆利落地回绝,实在回绝不了的,这人情也得记着还。
可谁能想到这人平时确实没什么存在感,只在我急需帮助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这我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应付。
好在他也摆出了一副不求回报的架势,解决完问题就消失,那我就觉得暂且不用管他。
现在他就是又冒出来了。
*
我说:“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
小何把一沓账本放下,应道:“在宿舍楼下遇见的。既然都抱着账本,那就都一块儿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还没说话,小何就已经扭头离开了。
然后又是一沓账本摞在我眼前,杂总看了看我眼前的茉莉花茶,又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咖啡小哥:“我要一杯一样的。”
*
咖啡小哥不明所以,只是应声去吧台后面调花茶去了。
而他起身之后,我对面的位子就成了杂总的。
我是不知道这人为何如此理直气壮,硬生生让我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我说:“你干嘛呢你?你注意点表情,别把人小哥吓着。”
而杂总,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嘴上不咸不淡道:“可能现在人时间宝贵吧,相亲同时相三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我想踹他的心又有了。
第44章 奔三男
咖啡馆的音乐声不大不小, 刚好保持在一个既不吵闹,又能掩盖人声的音量上。
我大惊失色:“你在说什么屁话,我跟你什么时候成相亲关系了?这儿是学校, 你嘴里能别老蹦出这些社会词儿吗?”
杂总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伸手把两沓账本按时间顺序整理着:“那你就是三线同时发展, 你比相亲还恶劣。”
我说:“你少在那血口喷人, 小何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怎么,敢做还怕人说?”
我头脑发昏:“我做什么了?我交我的朋友和你俩有什么关系?”
“交朋友。”他重复了一下, 声音里带点嘲讽, “男女之间能有什么纯友谊。”
我说:“啊那就算不是纯友谊, 那和你也没关系。没记错的话我应该从来没答应过你什么吧?”
他说:“对, 不答应也不拒绝,反正你这人也就这样。”
“我拒绝过了啊!”
“那后来在食堂,你还问我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想心里有个数!你是我师弟, 我们免不了要打交道,如果你是来真的, 那我就得更谨慎点和你相处……”
“那你也不谨慎啊。”
我快烦了:“那你告诉我怎么样叫谨慎?”
他说:“反正我相亲的时候,前一段没断干净我是不会去相下一个的。”
我又想起了他管相亲对象叫女朋友的事儿, 但我觉得我不能被他拐沟里去:“可我跟你根本不是相亲关系!你没明白,你把我叫出去了,我明确拒绝过了。我承认你对我挺好,所以我才会多问你一声,因为我觉得糊里糊涂地对你来说不公平。你帮过我两次,这个人情我欠着, 有机会我一定会还的——我是你师姐,能帮到你的地方还多得是, 但如果我对你好也能让你误会,那就当我们两清了,往后就公事公办。”
这时咖啡小哥刚好端着托盘过来,给杂总把花茶放下,然后同样说了声“请慢用”。
我以为按杂总的调性会趁机说点什么让小哥误会的,但他却只是点头说了声“谢谢”,甚至老老实实等小哥走远才继续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类比成相亲的话,其实也都能理解……”
我说:“我谢谢你,你还是别理解了。我再说一遍这不是相亲——我、夏夏、荔枝、小何一直都是一起玩的,所以小何一直就只是我的朋友,而已;你的话可能是我没处理好,但你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该早点跟你说清楚的。”
“那他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吗?”杂总说着往吧台方向看了一眼,神情不是非常友善,“一米七出头的个子,长得一般,身形瘦弱,气质也畏畏缩缩的。你眼光真是差得一如既往。”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我话已经说得够重了,但他总能把我的话像玩笑一样岔过去。
我敲敲桌子把他的眼神调回来,做好了以后无法作为普通师姐弟相处的准备,正色道:“我们没可能,你就不要活在梦里了。你说我眼光差,那就当我是差吧,我就是不喜欢你这种咄咄逼人的。咖啡小哥我也刚接触还不了解,但这种安静有礼貌的样子就是很让人舒服,至少他不会说你是个傻大个,不会说你气质虚伪又刻薄。”
他似乎被我说得怔了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师姐,你……”
我不知道他想用这个称呼表达什么,也懒得听他花哨的心路历程,反正也难说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就到这儿了:“把茶喝完,走;或者我现在喝完,然后我走。”
他把整理好顺序的账本往我这边推了推:“你生气了吗?”
我承认我有点心软,但还是那个语气:“没,我就是觉得我正常说话你好像听不懂。硬要按你的思路来也行——就算我们是相亲关系,那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我们的相亲不成功,我对你不来电。所以这一段我们已经处理结束了,你可以去物色下一个了。”
他的嘴唇似乎抖了抖,嘴巴张了又合。
然后他最终开口:“你讲气话。”
*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都是啥啊!
仔细一想这人以前好像就这个路数。你说东他说西,你说你想涨工资他说过会再说,你说工作太难了他说没事你的话问题不大。
当然他的意思我也明白。就是说他当时只是老板的一条狗呗,涨不涨工资他说了不算,我的痛苦他也觉得没必要,他觉得我只要浑水摸鱼地拿钱就挺好。
但是这也就说明了,我跟他讲话根本就不同频,或者说他本就很擅长“懂装不懂”和“不懂装懂”。他甚至可能还以为在工作阶段他对我挺好,一直对我有特殊照顾。
那我跟他说什么都是白搭。
我一口气把我那杯茶干了,然后就起身收拾东西把包背起来:“我先走了。”
他问:“教室还是图书馆?”
我额角突突地跳:“回宿舍。”
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然后我真走了。
我是想头也不回地走掉的,我觉得那样比较能表达我的态度,但出门时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他背对门的方向坐着,似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又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不想这样。都在一个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不想平缓地解决啊。
而且他确实帮了大忙,不管是阿月的事还是夏夏的事,如果不是他从中调节,后面免不了都得闹大,这份感谢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放。
很烦。奔三的男人,感情居然还会如此炽烈吗?他不会是装的吧?
可他又图我什么呢?我啥也没有啊。
回宿舍的路上,我试图梳理这整个过程。
如果杂总说的都是实话,就是在我有男友的时候他就暗戳戳地动了心思,甚至曾对我前男友表现出了敌意;然后发现我前男友劈腿,第一时间给我发了照片证据,紧接着就想打探我的学习生活;之后在误以为我没有分手的情况下,趁着自我介绍说那些引人起哄的话,像是做好了强势插足的准备;现在我想去接触新的异性了,他又跳出来阻挠,怎么甩都甩不掉。
这哪是一般人做得出的事儿啊。
但是再结合他把相亲对象当女朋友,钱花得大大方方却连手都没牵上一个,浑身上下满满的处男气息,我又觉得他实在不像这么刁钻的人。
这一路上我想了又想,得出的却是一个不太靠谱的结论——该不会,他压根不是坏,而是蠢吧?
*
是啊,但凡有点脑子谁会去瞪女下属的男友啊;谁会给曾经的女下属发男友的劈腿照啊;谁会一声不吭突然开始搞舆论压迫啊;谁会用“你讲气话”这么脑残的话来应对女生的拒绝啊。他真不是搁这儿跟我讲段子呢吗?
他是不是意识不到自己讲话有多蠢,感觉不到自己爹味有多重?他是把所有的情商都用在讨好领导、所有智商都用在人情关系上了吗?可女生和领导完全是两码事啊,如果他就是这样跟那些相亲对象相处的,那我觉得他单到现在真的很正常啊!
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用正常的方式和他讲话可能是没用的,我得把自己的脑子拉到和他差不多的水平线上,才真正有可能达到有效沟通。
回到宿舍时,我觉得我已经想明白了。下次再对上他时,我得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给他分析——最初认识他时我对他的印象定格,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带给我的心理冲击,我个人的人生追求和真正能够与之匹配的类型,最后再告诉他,我们不合适也不可能。
这是我对他最后的温柔。我完全可以用更加暴力的方式冷待他,让他认为我已经彻底地对他感到厌烦,这样也可以达到我不被纠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