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必要这样,因为实际上我现在还真不讨厌他,我甚至已经开始能理解他在职场上如鱼得水的玄机所在——在老板必须把控全局的时候,他这样的人其实算是最好的助攻。
我承认这段时间我有感受到他的好,但他的这个技能,我其实不是特别需要。我不需要做一个掌控全局的人,我甚至没打算和旁人竞争什么。正如他所说,在我上次发完疯之后已经没什么人惹我了,因为和夏夏走得近的缘故,最近甚至都没什么人理我了,我还能再陷入什么样的事件里?
退一万步说,就算还有事情找上我,我总归可以处理好自己这边,我并不是没他就不行的。至于阿月性格执拗、夏夏专门漏水,那就是她们自己的事儿了。倘若再有处事不慎,那就让她们自己去承担后果,我可犯不着为了她们去求杂总什么。
嗯,是这样的,我梳理好了,我知道下次怎么跟他说话了。
然后我就开电脑接收了他录的电子版账本。
当我看见满眼框框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分给他的账有那么难吗?
于是我立刻打开了那几本账的原本,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为难他了。但是没有,我给他的都是正常账。
于是我又寻思是不是这些词儿新手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所以我又打开了小何那份,看到小何录得工工整整,即便有少量认不清的字,也都进行了推测且标红了,整得比墨大佬都认真。
我彻底恼了,谁能想到下一次沟通来得这么快。
我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你认真的吗?你录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第45章 烂桃花
杂总那边的背景音还是咖啡厅的音乐声, 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如果我说我很认真地在录,你会信吗?”
那个腔儿听得我一惊,我承认我有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这是之前做老师留下的习惯, 不管学生说什么,首先选择相信,尤其是能力方面的事:“我可以信, 但你这录的实在是, 跟没录一样。如果是交给老板的东西,你也这样交差吗?”
他还是那个语气:“对我来说老板是唐老师。所以我本来是打算今天问问你, 把不认识的补上。问你去教室还是图书馆不是想纠缠你, 是账本的事想向你请教。”
我眉头紧皱:“你不是科班出身吗?”
他说:“科班出身, 我也5年没碰过历史了。”
我说:“我从高二起就不学历史了, 从那时到研一,已经过去8年了。”
他似乎笑了笑,但笑声略显虚弱:“是的, 师姐是聪明人。所以我早说了,师姐但凡想, 可以做到很多事。”
“别给我戴这高帽。”我现在强烈怀疑他是为了让我手把手教他,所以故意录得这么差, “我不会教你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问谁,给我把这些框填上,实在不认识就猜,然后用红色标出来。格式也注意点,反正你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不要让我返工。”
他顿了顿,然后老实应道:“好的, 师姐。”
*
等我把手机挂断扔桌上,宿舍里三个脑袋齐刷刷看向我。
夏夏说:“跟谁打电话呢,这么大火气?”
我抱着脑袋:“你的小杂总。账本录得跟坨屎一样。”
阿月说:“杂诗的话,你还真别气。他估计是真不会。”
我说:“怎么呢?他毕竟是考进的N大,我不信他智商能有多大问题?”
阿月看向夏夏:“你提过这个人吧?就是复试刚结束那会儿,你不是去做复试秘书的吗?”
夏夏这才反应过来:“哦对,是他。你不提我都忘了——是啦,当时复试时确实有个人,但凡书上死记硬背的东西就会,灵活的试题就卡住,不管是文言翻译、古字识读还是古文句读,他都答得稀烂。当时因为疫情线上复试嘛,镜头把人脸都拉变形了,所以我没把这人跟他对上,这么一说好像就是他来着,我记得姓氏很特别。”
我感到迷惑:“那他怎么通过的初试?”
小珍难得接腔:“听我师弟说,他们那届笔试只考名词解释和分析题……好像也考了一个文言翻译,但是这个只要写了字就会有点分吧?要是其他答得够好,通过初试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说:“那他凭什么能通过复试?”
夏夏说:“可说呢,他当时和你们唐教授可是相谈甚欢。我记得老师们最开始是考他识记,他基本上都答出来了,然后考原始文献阅读能力,又基本上凉凉——尤其是他那个文言翻译,把老师都逗笑了。但该说不说,他心理素质是真强,闹那么大的笑话,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跟着笑笑,然后就端正态度等下一题。”
那这确实是唐老师很喜欢的类型。
能力不够是可以训练的,心理素质不行却是真不行。别看唐老师平时对硕士温和,但只要一对上博士,就凶得不得了。
所以我一般没事不跟博士一起出现在办公室,省得吓着我自己。
用唐老师的话说:“我以前选学生爱选那种能力强的、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但后来我发现越是这种学生,越是禁不住批评。所以后来我就爱选那种心理素质强的——你把他臭骂一顿他还跟没事人一样,那我就很放心了。”
但是到这儿还没完,夏夏继续道:“然后第三项,有老师问他看过什么专著,一般人为了减少提问量就只说一两本嘛,他倒好,连说了三本唐老师的书。哇,他这个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就是奔着唐老师来的,那唐老师肯定就要开口问他问题嘛。姐你知道嘛,他俩聊得那叫一个投缘,我提醒了三遍超时了,唐老师才住口。”
夏夏说:“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出的事儿呢——你想,就算他把这三本书里里外外读了十遍,他就不怕他的理解和原作有偏差吗?他就不怕拍马屁拍马腿上了吗?这哪是读书的事儿啊,他这是连唐老师的喜好都摸清了。”
我说:“他咋摸清的?”
夏夏说:“那我上哪知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以前是他下属,现在是他师姐,那不你的嫌疑最大吗?”
我:???
*
那可能他确实有几分拍马屁的能耐在身上吧,这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但这么一说,我又有了几分负罪感——所以我这师弟是真不会啊,那他能去请教谁呢?谁会这么好心教他呢?
但很快这就不用我烦了,因为第二天下午杂总就把账本交了上来,该填的都填上了,格式也不用我动。
我回了他一句:挺好的,收到。
他说:好的师姐。
我没忍住问了一句:怎么填上的?
他说:朱师弟自己的还没录完,墨学长对我印象好像不太好,我就问了小芸师妹。
我说:好的,小芸录得挺好的,教你的也基本都对,以后有问题可以多请教她。
他隔了一会儿,回我:师姐,小芸师妹好像有男朋友了,是外校的。我总去问她问题的话,可能也不太好。
我这是把人逼成啥样了啊。
我还是没忍住,冲着屏幕笑了一下:那下次再有账你直接问我吧。
他回:好的师姐。
然后就结束了。
所以说人有火还是得发,一发火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账也不用大改了,杂总也不作妖了,感觉日子又会风平浪静一段时间。
这么想着,我又收拾了包包出门,想去咖啡馆坐会儿。
但我没想到的是,刚走到店门口,就看见杂总正在店内坐着。
他还是那样背对着门的方向,面前放着电脑,双手打着字,可能是在写他们研一的作业。
我一百八十度转身离开了——好家伙,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吗?明知自己没戏也不能让我跟咖啡小哥有所接触是吗?
好在我对咖啡小哥还没动什么心思,我要是真喜欢他,那这会儿估计已经气死了。
事后再想起这段时,我还是觉得这是距离我梦想中的幸福生活最近的一次。
如果能和那位咖啡小哥多接触接触,且咖啡小哥没有什么致命问题的话,那我应该会很喜欢他。
他没什么文化、长相普通、气质软弱,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缺点。甚至我很喜欢这种谦逊有礼、有一技之长、还带点自卑感的类型,我会觉得很可爱。
他看向我的眼神大概会永远充满崇拜。即便我只会打打字,干点闲职,不会社会上的那一套丛林法则,他也依然会将我看作尊贵的读书人。他会认可我放弃金钱名利的做法,认为我是不屑于参加不公平的竞争、进行不道义的抢夺。
同样的,我也会照顾他的尊严,关心他的需求——嗯,虽然不见得能干太多实际的,但至少情绪稳定是可以保障的,家务什么的搭把手那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隔着咖啡馆的门看到杂总时,我就知道这段幻想算是彻底结束了。
我毕竟还不了解咖啡小哥,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而且我虽然不在乎他家境如何,但还是很在意他的家人好不好相处,以及需不需要我去相处。对于这样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我实在没必要花费太大精力去接近。
是的,杂总就是在强行提升我见咖啡小哥需要花费的精力。而对于我来说,只要能别跟他对上,别说不见咖啡小哥了,不见小何都行。
话又说回来,我跟小何他们经常出去玩,也没见杂总有这么大反应,那为什么到了咖啡小哥这儿他就像条疯狗一样?
我现在非常好奇,小何到底是怎么跟他说的?
*
“我真没说什么,就是那天一下楼,看见他也抱着账本,不说话挺尴尬的。”小何说,“我就说学弟也约了还账本吗?他说算是吧,有些字认不出来,打算待会去问问。我说那正好一起吧,归归现在在咖啡馆。”
我说:“然后呢?”
他说:“然后我们就一起走了啊。他问我是不是和你关系很好。我说算是吧,经常四个人一起出去。他问我这次是不是也是四人一起约在咖啡馆。我说不是,归归挺喜欢去校咖啡馆的,她和那边的咖啡师小哥挺投缘的……然后他看起来情绪不太对,我就没多说了。”
我搓搓额头:“我什么时候和咖啡小哥……”
夏夏打断我:“你们确实挺投缘的。”
荔枝说:“有一眼万年那味了。”
小何也摊手:“你看,我没说错什么啊。”
我说:“得,反正校咖啡馆我以后是不想再去了。能码字的地方又少了一个。”
因为知道我对小何不感冒的缘故,夏夏也开始试图把我往别的方向撇:“话说姐喜欢的类型,其实很适合搞四爱哦,有没有想过往这个方向发展?”
我说:“什么叫四爱?”
“就是女方进入男方啦。”荔枝说着还向我抛了个wink,开玩笑说,“嗯……如果是归归姐的话,我也接受四爱啊。”
“啊啊啊啊你要是死了就是活活骚死的!”夏夏尖笑着去打荔枝,“喂夭夭零嘛?对,抓鸡,抓鸡!”
这一顿闹得我头昏脑胀,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先提醒他们别在食堂嬉笑打闹,还是先问女方要如何进入男方。
好不容易等他俩消停下来,夏夏又一头栽到了荔枝肩膀上:“这么一看姐桃花运可真旺啊,我和荔枝妹怎么就啥也没有呢。”
我边吃边说:“烂桃花有什么稀罕的。你跟荔枝谁要是能瞧上,赶紧加把劲把杂总摘走吧,我是不想再应付了。”
荔枝却对我这话有些不满:“他可不能算烂桃花啦姐,他在研一那边还是挺吃香的呢。听说最近和一个叫什么小芸的走得很近哦。”
第46章 暗流
我说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话可不敢乱讲,小芸应该是有男友的,外校的。”我说, “杂总前两天是去问小芸问题了,应该就是这个事,被传乱了。”
荔枝眉头紧皱:“我听说的不是这样的哎, 不是说小芸最近很贴着他吗?明明是同级还每天大师兄、大师兄地叫着, 两人约在女生宿舍楼下见面,晚上杂总还把小芸送回来。”
我说:“我们师门就这样, 不同级按级算, 同级按年龄算。而且是他向小芸请教, 去宿舍楼下等着、晚上给人送回来,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不然呢,让小芸去男生宿舍楼下接他?”
夏夏插话进来:“可是姐,丁满前阵子刚追过小芸, 还发了含沙射影的朋友圈,也就是说那时候小芸还是单身状态。你说她现在有男友了, 还是外校的——那人要怎么在封校期间找到一个外校的男朋友?不会是杂总为了让你安心杜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