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很为她开心,若是宋辰温势力稳固,待她嫁入东宫,便可摆脱安阳侯府这个牢笼。
退婚的事,她得跟魏陵提一下,省的他贵人事忙给忘了。
谢惜玉从榻上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任由飞攀为她打扮,飞攀梳髻手法十分熟稔,见她身手绝佳,还会伺候人,谢惜玉不由好奇,问:“飞攀,你一直都是桓王府的人吗?”
飞攀回道:“奴婢来自寒折谷。”
寒折谷?她怎从没听说过?
对于谢惜玉这种自幼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自然没有听说过这么残忍的地方。
寒折谷里培养了上万名打士,经过专业的高人训练出高强的身手和服侍人的手段,在寒折谷内,若非不是拼个你死我活,能力超群,根本出不了那个魔鬼窟。
而寒折谷的幕后执掌人便是魏陵。
魏陵明里暗里在京城遍布了他的人手,年纪轻轻便掌控了整个大邺。
飞攀没有过多解释,前几日严大人找到她时,只说让她护好谢姑娘,其余的不要多问多管。
梳妆毕,谢惜玉昨夜休息的差不多,早已想好今日要做什么。魏陵清早对府内众人下令,她在桓王府不受任何约束,进出可随意,是以,她很快带着飞攀一同出了王府。
桓王府这条街道没有住户,即使她白日里大大方方从王府出来,也没人知晓。
上了马车后,谢惜玉吩咐:“去陇月阁。”
马车很快驶出王府街道,顺着青莲大街路过绿江街来到了陇月阁前。
陇月阁三楼建筑,这等掌管整个大邺所有秘密的组织,竟就建立在闹市中,想必是有极大的自信。
正值巳时过半,街道两旁熙熙攘攘,摊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阁内大厅画栋飞甍,环境简洁雅静,几扇菱花窗下养了几株天仙藤,阳光照映下绿叶油亮反光,大厅内人们行事有条不紊。
进入阁内,谢惜玉被请到了三楼的雅间。
房间内点着淡淡的熏香,她坐在琉璃珠帘后,等了约莫一刻钟,雅间侧面倏然传来响声,很快走进来一个男子。
男人着墨绿华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白皙的右手撩起珠帘,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薛闻落坐在谢惜玉对面。
她戴着帷帽,并不能完全看清男人的长相,很快对面的人开口:“谢三姑娘。”
谢惜玉诧异须臾,她是第一次来陇月阁,事先也并没有提前打招呼,阁主怎会知道她是谁?
心里所想,她便问了出来。
薛闻道:“这整个京城,还能有我陇月阁不认识的人?不知道的事?”
陇月阁掌管天下信息,大大小小的事没有能逃出陇月阁的眼线。
谢惜玉为自己浅薄的见识讪讪一笑。
“阁主,我今日前来,是想拜托阁主帮我调查一事。”
虽说是相当私密的事,若是让外人知晓极有可能会毁了她的一生,可她别无选择。并且相传陇月阁行事有章有法,绝不会泄露客人的一丝机密。
现在她除了陇月阁,哪里都不能求助。
薛闻勾唇一笑:“谢姑娘请说。”
谢惜玉将她身世怪异的地方都说了出来,拜托陇月阁帮她查一查她的身世。
薛闻拾起紫檀书案上的册子,打开翻阅,将记载了谢惜玉出生的信息念了出来。
他阖上册子,对谢惜玉道:“谢三姑娘与二姑娘同天回侯府,但幼儿早晚出生几天也并无差别,谢三姑娘的准确出生日子恐怕并非与二姑娘同一天,若是想查出大邺那段时间谁家的孩子出生了,想必是需要些时日。”
谢惜玉心里一跳,绷紧神色道:“劳烦阁主,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多久的时间我都愿意等。”
“谢姑娘还请放心,这天底下还没有陇月阁查不到的事情。”
谢惜玉又连连道谢。
薛闻唇角咧起,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这差事陇月阁就接下了,谢姑娘现在去台前付一半银子吧,剩下的一半待完成后再给。”
待谢惜玉离开后,薛闻走到方才的墙面,扭转了鎏金雕花鼎,眨眼间墙面变为一扇门,里头又是一间别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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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惜玉在柜台前,神色有些慌乱。
飞攀见状,站上前来从衣襟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给陇月阁的人。
出阁后,谢惜玉拉着她道谢:“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
飞攀恭敬回道:“谢姑娘还给殿下即可,这是殿下吩咐的,若是谢姑娘有需要,便施予援手。”
谢惜玉讷讷应了下来。
在她还不知情时,安阳侯府那厢私下不停派人搜寻她的踪迹。
谢惜玉已经一天一夜未回,派人去东宫打探消息也得知她并未入宫,她的一些关系不大亲近的好友那边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宋韶封锁了谢惜玉不在侯府的消息,总归她时常被禁足,极少出院子,府内众人也未有察觉。
午膳后,谢墨拦下谢惜漫,拉她去角落说话。
谢惜漫知晓他想问什么,便将昨日乐竹院满地狼藉,谢寒受伤昏迷在谢惜玉房里的事都告知了谢墨。
谢墨沉思了会儿,问:“翁大夫住处可寻人问过了?”
“一早我便去了一趟翁大夫家,屋里空无一人,想必是翁大夫上山采摘了,也没看见阿玉的迹象。”
谢墨沉着脸,很是担忧,谢惜漫自己也担心,还是安慰他:“二哥哥,阿玉不是笨蛋,她定是有了去处才没有回来。”
他良久没有回话,又见谢惜漫分明也很担心,却仍在安慰他,便颔首安抚:“阿漫,你在府里侯着,我用别的办法去找她。”
直到夜里,谢墨才回了谢府。
谢府三房向来与大房二房比较疏离,只因谢三老爷是庶出,谢墨的长姐幼时还因兄弟之间的纷争意外夭折,经过这件事,加上谢三爷因与两个兄长政见不合,便极少来往。
谢家三房在谢府里也犹如透明的存在。
而不为人知的则是,谢三爷与谢墨私下却一直在为魏陵做事。
最后谢墨只告诉谢惜漫,谢惜玉没有事,让她放心,可究竟是在哪儿,谢墨也不愿意说出来。
夜里,谢惜玉从飞攀那打听到魏陵何时会回府,便提前为他备好了晚膳。
每一样都是她亲自做的,只为了报答魏陵的恩情。
饭菜才呈上来,没多久,魏陵便走进屋内。
“殿下。”谢惜玉先上前福身行礼。
魏陵轻轻颔首,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丰富菜肴,兴致颇高,问:“都是你做的?”
见他明亮的眼神,谢惜玉有些羞赧:“嗯,一点拿手小菜。”
“你也坐下。”
谢惜玉坐下后,给魏陵介绍她做的菜,其中一道苦瓜酱汁炖肘子是她特地做给魏陵的,府里没人敢私下将魏陵的喜好说出去,她便只能自己猜测。
像魏陵这样的人,应当是最不喜甜腻的食物,是以她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魏陵眼神轻壤胨面前最近的那道菜,随着若有若无的苦味飘散,他淡淡道:“我嗜甜,平生最厌苦。”
她呆滞须臾,忙将那盘肘子挪开,面色有些微红,似乎还因为魏陵方才的打趣羞赧着。
谢惜玉道:“多谢殿下今日出手相助,殿下帮了我几次,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倘若不是魏陵事先吩咐了飞攀,她险些在陇月阁交不出银子,她先前还认为他是个伪君子,没料到魏陵从未计较过,还一次次救她。
魏陵不愧是大邺的英雄,这样宽阔的胸怀,合该令世人敬仰。
“举手之劳罢了。”
魏陵垂眸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再抬起眼,语气却有些可怜:“倘若我今后若是有需要谢姑娘的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惜玉急忙保证:“殿下请放心,我会将殿下的好都铭记于心,若是有需要我的,我定会倾尽所有帮助殿下!”
魏陵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眼尾都夹着笑意,嗓音轻醇又悦耳。“好。”
作者有话要说:
银子给了,陇月阁赚了,又好像没有赚。
第21章 外室子
谢惜玉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回安阳侯府了,府内还一直在私下搜查,但她仿佛像离开了京城,四处了无痕迹。
宋韶这两日脾气愈发躁乱,最终将所有的怒火都撒在谢寒身上。
谢寒酒醒后亦觉得自己做了糊涂事,即使被劈头盖脸骂了几天,也犹如鹌鹑一样不敢反抗。
自那日宋韶打了谢惜漫一耳光,母女两便一句话没有说,冷战了整整三日,见宋韶势必要将谢惜玉找回的举动。
谢惜漫冷笑:“我娘真虚伪,阿玉平时在侯府时,不见好好待她,等她离开了才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她的妹妹不见了,谁赔给她?
谢惜玉的贴身侍女绿珠上前斟茶,眼眶红润,哽咽道:“二姑娘,有您这般疼三姑娘,是我们姑娘的福气。”
谢惜漫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拿阿玉当同胞妹妹,即便二人长得并非像孪生姐妹,可幼时一同长大,这样的情分,即便是有血缘关系也是抵不上的。
再后来年岁渐长,感觉自己妹妹不受父母的喜欢,每每看到孤苦伶仃受尽冷落的妹妹,她内心实在过意不去,便想更疼爱妹妹一些,她无法给阿玉父母的关爱,但也势必要她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妹妹。
这日,安阳侯府的事并未传扬出去,而京中却因为魏国公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事件起因则是,魏国公魏之翟将他在外养了十八年的私生子带回了国公府,声称让他认祖归宗。
此事无疑不在打长公主宋锦的脸。
而最令百姓纷纷乐道则是,这二十三年来,传言魏国公与长公主之间情深义重,夫妻琴瑟和鸣,多年也不见魏国公纳妾的任何消息。
现在冷不防发生了这种事,一些人在惋惜情深义重是假,一些人在冷嘲热讽权贵最是虚伪,尽会挣些好名声,私下还不知如何下.流,找外室这等行径还不如纳妾来的坦荡。
作为魏国公与长公主的嫡长子,魏陵自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魏陵此人,京中百姓提起他并非是魏国公与长公主之子,而是大邺的战神,英雄。
现在发生了这种事,百姓皆为魏陵抱不平,桓王殿下在外行军打仗,为了大邺鞠躬尽瘁奋不顾身,而他的父亲却偷偷养了一个外室子,现在还要带着这个儿子回魏氏,认祖归宗。
飞攀这几日帮谢惜玉打探安阳侯府的消息,自然也会将外界的事告诉她。
知道了这事,谢惜玉有些想知道魏陵的想法。突然得知自己有个外室子弟弟,他应该会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夜里,二人躺在榻上,还是如以往一样隔了一些距离。
谢惜玉却怎么都睡不着,她不动声色叹了口气,黑暗中响起一道轻轻的嗓音。
“睡不着?”
夜间这道声音尤其温和,似能安抚人心。
谢惜玉思虑再三,仍是问道:“殿下心里是否不好受?”
她话一出,他便知晓她问的是什么。
黑暗中,魏陵唇角浅浅勾起他也没察觉出的笑意,“为何这样想,一个外室子魏国公府还是养得起。”
谢惜玉摇了摇头,情不自禁侧过身看他,黑夜里她视力向来不太好,只模糊能感觉到一张俊美的轮廓,她想清晰再看看,便毫无意识地抬起手。
素手冰冰凉凉,触碰到更冰冷的脸颊,谢惜玉脸色一烫,极快收了回来,小声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那一触即离的触感蓦然激起魏陵细微的波动,他也侧身看她,问:“那是何意?”
“那是殿下的父亲不是吗?国公爷在外头养了个儿子…又将殿下放在了哪里?”
夜里少女轻柔的嗓音略带愤愤不平,魏陵视力向来极佳,能清晰看到她生动的灵眸,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心口好似被她捂得滚烫。
过后魏陵却浮起嘲讽的笑。
他从幼时身中剧毒,早已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又怎能体会得到正常人的情绪。
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
他亦同样来路不明,为何要不好受?
但说出口的话,却不符合他的内心所想。
“我心里好像是有些不舒服了。”
谢惜玉“啊”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安慰,却听魏陵又道:“谢姑娘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她思索了一下魏陵话中的意思。
半晌,认真答道:“殿下是我的恩人,我自然是与殿下一边的。”
魏陵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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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谢惜玉收到陇月阁传来的消息,猜想定是调查的身世有了进展,谢惜玉愈发紧张起来。
这几日她总是勉强自己不要去想此事,可每每闭上眼,就会想起谢寒说过的那些话。
谢惜玉很快到了陇月阁三楼,仍旧是上回那间雅间,阁主薛闻正在等她。
与此同时,皇宫,奉天大殿。
早朝散后,谢望快步追了出去,口中还在喊:“桓王殿下请留步。”
正踏上白玉石阶的魏陵止住步伐,闻言回首望去,疏离淡漠的眼神落在谢望身上。
桓王魏陵贤名在外,百姓将他当神明,在朝堂里,他手段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而谢望此人,仗着祖上对先帝有恩,向来目中无人,但对上魏陵的视线,即便是跋扈张扬如他,也禁不住打起寒颤。
但思及方才朝堂之事,谢望转而一笑:“殿下孤身只影,多年来身侧也没个美人陪伴,亦无子嗣,此经行去,想必是了无牵挂,定能尽心尽力,护我大邺黎民安康,下官在此预祝殿下凯旋。”
魏陵着深色蟒袍,玉带束腰,勾勒出凛然如高山的身形,他身量极高,即使是平视谢望,也平添出睥睨的意味。
他淡淡含笑:“谢侯吉言,本王定会大胜而归。”
谢望朗声大笑,又欲寒暄几句,只听头顶传来那如琳琅般的嗓音:“别的不提,谢侯今日这身衣裳却是极漂亮。”
路过魏陵身旁的几个重臣闻声,顺着他的话看向谢望,隐约可见他官袍里还着了一套华丽的翠绿锦袍,几人一看便知,这谢侯想必是下了朝就要去狎妓,一刻也不愿耽搁。
男人浪.荡并非怪事,只是边关才传来急报,怕是又要小小的开战,正是周边百姓艰苦时期,这谢侯在朝堂议事时,还郑重推举桓王殿下前去领兵击退敌军,话里话外都在怜惜无辜百姓,话说得漂亮,转个背自己却开始荒.淫无度。
路过的这几名清明大臣看向谢望的眼神都含着不屑。
谢望的党羽俱是老脸一红,无颜见众朝臣。
谢望一时未反应过来,等身旁的大人对他使了个眼神,他这才铁青着脸,龇牙咧嘴,怒瞪魏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