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画时安——糖姜【完结】
时间:2023-04-29 14:44:44

  小丫鬟这才进了门,一眼就瞅见了时婳,心中微微诧异,又一想,这个应该就是昨日从老太太院里过来的姐姐,她也就不再过多盼顾,手脚麻利地走到妆台前,拿起牙梳问道:“二爷,今日可要出门?”
  “不出门,简洁一些便可。”
  不出门的话,就不用束整髻戴正冠,只需半束,随意戴根玉簪即可。
  小丫鬟手艺巧妙,没一会儿,就束好了,却不料陆时侒吩咐:“拆了。”
  丫鬟最是聪慧不过,虽然愣了一下,但也没多言语,按照吩咐,把刚束的发又拆了下来。
  陆时侒道:“你来。”
  这话是对时婳说的,她走到跟前,小丫鬟伶俐地把梳子递到她手中,往一侧退了几步。
  离得近了,小丫鬟止不住地偷偷打量时婳,只见她粉腮红润,神情惓懒,两眼之下更是一抹青痕,又想着一大早儿还在二爷屋里,心中便生出一些暧昧绻缱的想法,二爷晚上留人伺候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个姐姐,日后怕是前途无量啊。
  时婳一边思忖刚才小丫鬟束发的步骤,一边梳,她虽不是过目不忘,但这发髻比姑娘的要简单很多,上手并不难,很快就束好了,她拿起桌上那根玉簪,要簪到发髻上时,便听陆时侒道:“往后这些统统由你来做。”
  不仅如此,盥洗完,陆时侒特地把院里洗衣,煮茶,侍墨,打扫房间,甚至是小厨房里的厨娘统统召集到院中来,他站在廊下抬手指着时婳,下了一个命令:“从今往后,这些活计统统由她来做,旁人不得出手相帮,若经我查出,一概撵出!”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时婳,唏嘘不已,昨晚才入屋里伺候,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二爷,才这样惩治她……
  这里面,要数梅霜最开心,同样是被拨来伺候的丫鬟,她第一晚就爬上了床又怎样,还不是让二爷不喜?
第二十一章 蜜饯
  丫鬟之中,长了一双势利眼的不在少数,她们最会看风使舵,眼见时婳爬上了床却不得势,便对她轻慢起来。
  紫藤抱着陆时侒替换下来的衣裳,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时婳面前,毫不客气地塞到她怀里,“那就劳烦姐姐了。”
  有了带头的,其他丫鬟也纷纷都把活计交到时婳手里,这个说一会得去煮茶,那个说得去书房研墨,另个还说屋内的桌椅板凳统统得擦洗一遍。
  时婳抱着衣裳站在院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一件事做起了。
  梅霜站在廊下,倚着柱子看了半天热闹,等丫鬟们一个一个都走远了,她开始说风凉话:“呦,我们姨奶奶还不去做活,难不成还得让人三请四请的不成?”
  时婳不与她计较,打算还是先洗衣裳吧,正房之后便是后院,后院最北有几间房是丫鬟婆子住的,东侧是一间小厨房,西侧小亭子下便是一口水井,一应得木盆,棒槌,皂角粉都整整齐齐摆放在石台。
  一个穿戴阔气的老嬷嬷端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碗从小厨房出来,走到时婳身边,喊了一声,“婳儿姑娘。”
  时婳回过身,见是陆时侒的奶娘张嬷嬷,她搁下手中的衣裳问:“张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张嬷嬷活了小半辈子,远见最是卓识,这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别看现在不得爷的待见,那天长日久的在跟前伺候,焉知以后不会喜欢?
  是以张嬷嬷对时婳并没有区别对待,她笑眯眯地道:“吩咐不敢当,姑娘把这药喝了罢。”
  碗里褐色的药汁,味道不是很好闻,时婳不解,秀眉不由蹙起,“张嬷嬷,这是什么药?”
  张嬷嬷不曾明说,只道:“咱们陆家有个规矩,主母不进门,爷们是不能有子嗣的。”
  时婳听了这话,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这是避子药,可是她根本没有同陆时侒发生什么啊,她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嬷嬷,我……”
  “姑娘不要担心,这药虽苦了一些,但是不伤身子。”张嬷嬷见她一张小脸,由红变白,还只当她是担心药的问题。
  这种事情,如何能解释得清?她昨晚确确实实是在陆时侒房里待了一夜,时婳咬着唇瓣,盯着碗里的药愣了片刻,最后还是端了起来,憋着气,一口喝了个干净。
  张嬷嬷看着空空的碗,对时婳从心底涌出几分好感来,这是个知进退,明事理的姑娘。
  时婳见张嬷嬷走远了,这才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她从昨晚到现在连一口水都不曾喝的,现在这药在肚里胡乱地翻腾,嘴里也都是苦兮兮的药味,她呕了几下,也没吐出来,强忍着坐到凳子上洗衣裳。
  等她晾好衣裳,大大的太阳已经照在头顶上了,她困得直打哈欠,还得强撑着去擦桌子板凳,等这一通活计干完,她已经累得直不起腰,干瘪瘪的肚子也发出了抗议。
  她走进小厨房一看,并没有给她留饭,这口大铁锅刷得比脸还干净,本想着自己做一点,刚把柴火点着,就有个小丫鬟跑过来,说是二爷叫她去书房伺候。
  纵使是一向好脾气,比面团还好让人揉捏的时婳也忍不住骂了一句:“活阎王!只让人干活,不让人吃饭!”
  她只感觉头重脚轻,双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短短的一段路程像是走了十万八千里。
  用了许久才到了书房,自然是引起某位“活菩萨”的不满,陆时侒右手捏了一支紫豪笔,沾了一下端砚里的黑墨,手腕微微抬起,在宣纸上写了一笔,他神色怡然,清风朗月般的仪态,任谁见了都要夸耀一句的谦谦君子,嘴巴却刻薄得很,“陆府买了你们进来,给你们发月钱,难不成是让你们来看主子干活的?”
  “婳儿不敢。”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而来,她微微低头,紧盯着自己因为洗衣而弄湿的鞋子。
  “不敢?我看你倒是敢得很,做事拖拖拉拉,要人人都和你一样,怕不是早就都饿死了。”
  她真是委屈到极点,昨晚给自己打的那口气,就快散了,那股酸涩之意弥漫到眼眶,马上就要忍不住掉下眼泪。
  端砚里的墨汁已经见底,陆时侒瞥了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研墨。”
  时婳细若游丝地应了一声是,走到书案前,挽起袖子,往砚台加了一些清水,握着墨条小心翼翼地研磨起来。
  她努力想看清砚台上雕刻的精美纹路,但眼眶里的水意模糊了视线,憋不回去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进了砚台里,混合着清水,变成了一滩墨汁。
  陆时侒正在写的是一封信,是给一位远在德州同窗的回信,去岁这位同窗写信托了他一件事,目前这事还没线索,时间太久,他也不好让人干等,便先回一封书信。
  洋洋洒洒写了过半,他抬手去蘸墨汁,有一滴水滴却刚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热热的触感,让他僵住了手,越来越多的水滴落在手上,他搁下笔,去看她。
  她鬓边的发髻有些松散,有几缕长发垂了下来,正好遮住了侧脸,能看出她为了不发出声音哭泣,忍得很辛苦,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手上研墨的动作不停,泪珠掉进砚台里,溅起来的黑墨染黑了她因洗衣而略有些发皱的指腹。
  “哭什么?”
  时婳努力吞下那些委屈的情绪,搁下手中的墨条,侧过身,两手放在左腹,微微弯腰回话:“不曾哭。”
  见她嘴硬,陆时侒便道:“抬起头来。”
  她抬起脸来时,眼眶里的泪正好往外涌,一颗一颗地滚到了脸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泡在清泉里的黑曜石,就这么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陆时侒不自觉地抬起手,想去给她拭泪,时婳却以为他是要打她,下意识地将脸侧到一边,他愣了一下,放下僵住的手,“不是说没哭?那脸上的是什么?”
  他的话,就像是洪水要冲破最后一道防线,让时婳再也无法忍住,一直以来的委屈与压抑,像是统统找到了宣泄口,她哭出了声,抽抽噎噎回他:“我不能哭吗?那一条律法有明令禁止人不能哭?”她虽带了泣音,但字字句句甚是清楚,“如果没有,我凭什么不能哭?若是二爷定下的规矩,那我哭了,要打要骂凭您处置!”
  时婳哭得伤心,泪水盈眶的眼睛还没看清陆时侒脸上的表情,她就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第二十二章 贞洁
  她晕倒那一瞬间,陆时侒及时将她拥住,搂在了怀里,他很想知道心中的内疚之感从何而来?
  本来就是她不对,是她非要上赶着做爬床丫头,也是她惹他心中不爽,只是……他为何如此不快?她爬不爬床与他何干?
  一向头脑清明的陆时侒,迷惑起来。
  他把人抱到了里间的床上,出去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回到屋内看着躺在床上的姑娘,脸上泪痕犹在,不自觉地就抬手去触她的脸,修长的指抚上那一刻,他的心跟着不正常的波动了一下。
  陆时侒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了脸,擦完之后,他盯着手中的帕子,又不解了,很快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是怕她弄脏了枕头。
  “二爷,大夫来了。”没一会儿有人站在门前回话。
  陆时侒把床幔放下,只露出了时婳的手腕,另拿了一方帕子盖上,才道:“让他进来。”
  大夫诊完脉,一时走至厅堂,陆时侒问:“她……这是怎么了?”
  “公子不必担心,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他盯着大夫的白胡子,皱起俊眉,颇为质疑他的医术,“方才,她可是晕倒了,怎么会是睡着了?”
  “气虚而厥。”大夫捋了一下胡子,郑重道:“体弱,劳累过度加上气机逆乱,阴阳之气不相顺接,便会突有此症状。”
  “可有大碍?”
  大夫道:“无碍,待我开个方子,吃两剂药,好好养着就成。”
  抓好的药很快就送到了陆时侒手上,他走到廊下,看见梅霜在院中浇花,便招呼她,“那个……谁。”话到嘴边他忽然就忘了人家叫什么名了。
  梅霜听见二爷的声音,喜滋滋地转过身,福了福,“二爷,可是唤我?”
  陆时侒嗯了一声,把药递到她面前,“把药煎了。”
  梅霜药刚走了两步,陆时侒又吩咐:“再让小厨房做点清淡的饮食送过来。”
  梅霜心里气呼呼的,暗自嘀咕,也不知道那丫头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还没半天工夫,就哄得爷来指使她来干活了!
  等时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内点了灯,她一睁眼,便是竹青色的床帐,她一时间不清楚自己在哪儿,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竟然睡在了陆时侒的床上!
  连忙从床上起来,给他整理了下并没有弄乱的床褥,昏倒之前那些画面断断续续回到脑中,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自己太冲动了,失了检点,这下还不知道陆时侒怎么罚她呢!
  要是再在书房站一整夜的话,她一定得多穿几件衣裳!
  时婳耷拉着脑袋从里间走到厅堂,见陆时侒正坐在圈椅上,端着茶碗喝茶。
  她走过去喊了一声:“二爷。”
  陆时侒搁下茶碗,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气色比原先好了些,“小厨房里有做好的晚饭,去吃,吃完再把煎好的药喝了。”话罢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好像有点太关心她了,于是放低了语气又道:“赶紧给我好起来,还有许多活等着你做呢,别想着偷懒。”
  时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没有责罚她,还让她去吃饭?
  厨房的锅里温了一碗燕窝粥,几碟小青菜,还有一小碗清蒸鲈鱼肉。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丫鬟的份利。
  时婳来不及多想,肚子早就抗议了,她虽饿得厉害,但吃相依然文雅,细嚼慢咽。
  等她吃完,瞥见桌子上那碗汤药,不由得皱起眉头,早上她才喝了一碗避子药,也不知道这碗又是什么,总之她是不想再喝了,于是悄悄地给倒了。
  时婳回到书房时,陆时侒刚从浴房里出来,身上只穿了亵衣与长裤,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头发半干不湿地披在身后,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那双狭长单凤眼里有一些湿漉漉的,没有了平时的冷漠,好似换了一个人。
  她心想,或许是热水把他泡暖了。
  陆时侒招呼她进里间卧房时,时婳心里咯噔一下子,脑子里涌出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她害怕之余又懊恼自己怎么可以想这些!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
  尽管她低着头,窘态还是被观察入微的陆时侒看得一清二楚。
  面前的烛光被遮住,一道阴影将她罩住,陆时侒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生霞的两颊看,还以为她是身体有恙,“脸怎么红了?身子不舒服?”
  时婳连忙摇头,“没,只是有些热。”
  “没有最好,别再过了病气给我。”
  时婳心中鄙夷了一下,她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关心人。
  他指着挨着床尾并排放着的一张小榻,说:“往后你就睡在这儿。”
  “知道什么是贴身丫鬟吗?”贴身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乜斜着凤眼,见时婳点了头,他继续道:“记住,从今以后,随叫随到,只能听我的吩咐。”
  时婳平躺在小榻上,闭着眼睛把羊从一数到了上千上万,也没能睡着,她睁开眼,周围都是一片乌漆嘛黑,就像是眼前被遮了一块黑布,不能视物。
  眼睛看不清,耳朵却异常的灵敏,她能听到自己胸腔发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还有……陆时侒缓而浅的呼吸之声。
  她躺得有些僵硬,却不敢翻身,苦苦挨着期盼着能够早一点儿天明。
  不知几时几刻她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陆时侒一向浅眠,在睡梦中被女子发出隐隐约约声音给吵醒了,他定了定心神,想起屋内还睡了个姑娘,他略有些不满,“大晚上不睡觉,你鬼哭狼叫什么?”
  没有人回应他,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了,他听出不对劲,披上衣裳,抹黑点亮了烛灯,端着走到小榻边,只见时婳双手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蹙,长发凌乱地贴在满是冷汗的脸颊上。
  他搁下烛台,掰着她的肩头喊:“时婳?醒醒!”
  时婳被摇醒,掀开眼皮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明显是吓了一跳,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了,“二……二爷……”
  “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人请大夫!”他皱眉,语气略有些不耐,但眼神里关怀之意却做不得假。
  “我没事……”她勉勉强强坐起来,就要下床穿鞋“只是有些腹痛,不打紧,是我扰二爷休息了。”
  陆时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了榻上,语气也冷了三分,“我在梦里都听到你在哎哟,大晚上扰我清梦,什么不打紧?”
  她小腹一阵一阵的绞痛,疼得她把下唇咬得发白,还得来应付他,“我这就去外面睡呀!”
  “老实待着,我去让人请大夫。”说着,他就要转身喊人,时婳及时拉住他的衣袖,焦急道:“不用!不用!真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了!”
  “好什么?”他不知道她在硬撑什么,话说得更狠了,“你疼死事小,传出去陆家的名声是大,别以为我是在乎你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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