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也不一定是阳光吧？也有可能是疾风骤雨。”顾怀玉静静睨着她，他提醒道："你不在了，那些暗中觊觎的总是要跳出来抢食的，这考验忒大，你手下的那些人能不能经得住......"
“能啊！我们经得住成功......”乔月打断顾怀玉，她抬手拍在顾怀玉的肩膀上，目光淡然又郑重，“也经得起失败！”
乔月的眉眼淡然自信，“商战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要有永不退却的勇气。我从来不指望他们做胜者，但一定要做强者，胜不骄败不馁，稳住心态，干就完了。”
乔月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邪性儿，她更像个不倒翁，只有触底反弹，从未彻底倒下。
顾怀玉静静睨着她，笑意含糊，眉眼沉沉，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思虑。
乔月见他这样，反而忍不住安抚他：“成长嘛，就是要给他们足够多的试错机会，现在失败多了，以后反而都是好出路，没事儿的，问题不大。”
“有你担着风险，保她们做最后的赢家，那你呢？”顾怀玉提醒她："翅膀硬了的就会飞走。你当你的那点恩义真能让人记一辈子？"
“你是怕有人来挖我墙角？”乔月猜着他的心思，她歪了歪头笑意玩味，“你觉得这两个月后，我还能剩下多少人？”
顾怀玉微微颦眉，纵然他并不太舍得泼乔月冷水，可面对现实，他亦无奈，“窑厂那边可能会走百余人吧。瓷坊那边签了身契应该好些......”
“顾怀玉，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乐观。”乔月目光诧异，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尽是惊奇之意。
“窑厂那边，能留下百余人我都会偷着乐。”乔月扯了扯嘴角，笑的几近没心没肺，“至于瓷坊，出来前我早与姐姐打过招呼了，只要给三十两银子就能赎身。”
“既然早预见了，不提防也就罢了，怎么还敢放手？”顾怀玉只觉得如被踹进冰窟里，身子竟有些发冷，怕乔月吃亏，他难免有些急了，“她们都走了，你的店铺怎么办？”
乔月面上的笑意从容，她转身往台阶上走了几步，又走下来，如此上上下下几回，只搅得人摸不清头脑。
“有时候往上走是进，往下走也是进，胜胜负负，其实怎么都行，因为我要的从来不是我赢。”乔月静静凝望着他，笑意温柔，“顾怀玉，虽然我位卑人轻，但我和你其实是走在一条路上的人。”
“以天下利为利，以天下合为合，我要引领的从来不止是我的字号，更有一整个陶艺行业。”乔月神情豪迈，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一个人是走不出一条路的，要想不被磨灭，就得更多的人同道才行。所以，能有人来分羹，我很高兴，这意味着我们陶艺的未来欣欣向荣。”
顾怀玉从来没认清过乔月的理想，这一刻，他只觉得她耀眼。
“你做好准备了？”他好不容易开口，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
乔月抬眼望向星月，目光渐渐凝重深远，好半晌，她坦白道：“之江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却少了种子。顾怀玉，其实我这一趟真正要去的是德化，而在我们出发前几日，我二叔叔和二婶婶也已经赶去了景德。”
“德化、景德......这两个地方的陶艺师父的确都很厉害。是御匠给你推荐的？”顾怀玉这才能窥见乔月的策算。
因为各地方的人未经允许不能盲流，所以隔着崇山峻岭，那些文化关关难过，久而久之便被拦在了当地。
当然，就算过来了只怕也没什么用，正如乔月说的，一个人走不出一条路，若众匠无法凝神聚力往一处重拳，也只是无数流沙。
“是。”乔月点点头道：“此去一趟除了要说服他们背井离乡，到时候也还得请你帮忙给我开路引。”
“好。有他们去也能填上窑厂的空缺，那瓷坊那边呢？”顾怀玉眉头至今没松开，“三十两银子不过将将能抵掉你培养他们的花销，不多不少，不痛不痒的，就算要人家出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是呀。”乔月神采奕奕笑道：“所以才显得我让利的心已足够诚不是？”
诚心？顾怀玉微眯了眯眼，他睨着她，好半晌才轻哼了一声，“所以你昨儿个跟贺舒安悄悄吃了顿饭，就是为了谋这个？”
有影卫在，乔月知道自己的踪迹绝对瞒不过顾怀玉，她笑容娇憨，带着股傻大姐的气儿，“我跟他说好了，若有人来我这儿挖墙角，他便只管去截胡！抢去几个是几个！”
顾怀玉盘了盘手里的佛珠，处处为她斟酌，“也好，他一个人揽去了，凭他的能力，说不定还能做出个字号，要是一个个都分散开了，只怕又要白费你心思！”
“我就知道你懂我！”乔月悄悄察言观色，怕他静下心后多想，她又故意瘪了瘪嘴抱怨道：“哎，你都不知道，他听我这主意起初还不乐意呢！嫌我的陶艺生意利润统共也不算太大。”
“拾人牙慧，还敢给你下脸子？”顾怀玉一听果然怒了，将佛珠往手里一砸，他言词刻薄道：“呵，如今这生意已做成规模，你的那些人手在事项上也都还算熟悉，他真要收过来，就如接件衣服穿上，不费吹灰之力，每年还能挣个几万两银子，他还有脸不乐意？”
“就是！”乔月插着腰佯怒道：“要不是因为你有官任，不便插手民间经营，我又不舍得有人腹诽你以权谋私，败了你名声，我眼里哪有别人，早跟你暗度陈仓了！”
这句话讨好的意味浓烈，顾怀玉听了只觉得脸颊也难得地燥热起来，他笑盈盈睨着乔月，嘴角难以收敛半分。
“得了，你就哄我高兴吧！”顾怀玉顿时跟着心猿意马起来，没心思与她计较旁的了，只软软嗔了她一句，又拿肩膀轻碰上她肩膀，与她挨着，在夜里赏娇春。
“我就喜欢你高兴！”见计成，乔月喜闻乐见，也拿脑袋轻轻撞他。
月如盘，风有情，乔月静静呆在他身边，冥冥觉出了丝丝缕缕岁月静好的意味。
顾怀玉见她软弱下，心里也跟着软塌，“他欺负我，你没算计他？有什么想做的，回京后我给你做主。”
“一个贺舒安，哪用得着你出手？”乔月贼兮兮笑了笑，露出狐狸般的算计，“京都的瓷艺生意小，可天下的瓷艺生意却大了。我说服他了，以后都一起合作！我开到哪，欢迎他跟到哪儿。”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顾怀玉上下睨她，目光防备，语气也染上浓浓醋味，“这样下去，不就跟你黏上了？”
“黏上？我怎么觉得你还不如提醒我：他会过河拆桥呢？”乔月无辜地瞪着一双一大眼睛。
“哦？你都想好主意了？”顾怀玉眉眼微皱，笑意含糊。
“当然！刚开始合作嘛，就得像钓鱼，不断让人家吃点甜头。”乔月狡黠道：“两三年后，等他跟着我在咱们这头将生意自然铺大了，直到覆水难收......到那时，便是我去他们大邺挣钱的时候啦，便轮到我打着他的旗号占他的风头，把前头舍地都挣回来咯！小舍小得，大舍大得......"
“他能愿意？”顾怀玉不留情面打断她。
“他敢不给未来王妃的面子？”乔月有意讨好顾怀玉，便带着几分孩子气牛哄哄道：“他要是不许我在他们大邺作威作福，你就给我做主，把他在咱们这边的铺子都关了！”
顾怀玉上下觑了他一眼，见她娇媚，他还是没忍住笑了，便故意呲哒她：“你多厉害呀。”
第49章 登门拜访
走了七天，一行人才到之江。
乔月理完了自己的的企业规划后，在顾怀玉的别府里昏天黑日睡满了一天，足养饱了精神。
这一趟南下，乔月只带了踏实勤恳的田小娟，两人一起吃完了午饭，便提着备好的礼物出门了。
之江有位未曾谋面的故人，这次前来，除了受人之托，需要登门拜访献上礼物。
其次，之江的确是乔月第二大市场的首选，有这份人情帮衬，凭着盛家在之江的实力，的确可以帮她。
因为提前递了拜贴，乔月今日一路顺利进了盛府，跟着下人走进花庭里，见一端庄美妇正站在池边喂鱼。
她走上前行礼。“第一瓷娘乔月，见过盛夫人。”
“来啦？”那妇人将鱼食递给下人，认真真将乔月看了看，才笑道：“是个窈窕曼妙的美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只这么看着，谁能知道你的胆子竟是那样大，手段也厉害的紧。”
？？
本着道义，乔月在薛将军处走的每一步，都有提前与盛家互通心意，也是在得知盛家确有结亲之意的情况下，才极力促成这一对鸳鸯的，如今盛夫人能这样评价她，她只觉得冒犯。
“盛夫人这意思......却是让我听的心里糊涂。”乔月笑不入眼，“莫不是看不上薛家这门亲事？若是有一点不愿，您既知道我手段，也可放宽心，我必能让盛家小姐全身而退。”
乔月这敲打不轻不重，尽看人心里的鬼。
“瞧我这人嘴笨，你别生气。”盛夫人急忙辩解，作势要来握乔月的手，却见乔月毫不犹豫后退一步，生生避开了。
乔月面上滴水不漏，不卑不亢道：“盛家是何意思，还请盛夫人明示。”
盛夫人讪讪收回手，面上陪笑道：“蒋家小姐已经离京，这偌大的将军府缺个持家的总是不行的。我瞧着如今风浪也平静，若薛将军有意，不过......”
乔月静静望着盛夫人，她知她未尽之意，便轻挥了挥手，让田小娟将礼物拿上来。
“旁的礼物让下人们收去自是无妨，只是这件礼物，却是要我亲手交给您的。”乔月将锦盒递过去，面上缓了一丝笑意：“这是薛将军让我带来的定情信物，求问盛家心意，若是盛家也愿意，下月便会有三书六礼送来府上。”
盛夫人眼里一亮，接过礼物后打开，见里头躺着半块和田暖玉，她下意识捂着心口，这才算是安心。
“薛将军人中豪杰，蒋府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这门亲事，自然是好的。”盛夫人将礼物交给贴身丫鬟，她凑近乔月，压了压神色语重心长道：“只是，府上主母不在，要我那庶女撑起门院，却是不妥！”
什么歪理，不擅长管家，找个擅长理事的嬷嬷陪嫁过去不就是了？哪有这么贬低自家女儿的！就因为不是亲生的？
乔月忍不住皱了皱眉，她静静望向盛夫人，作壁上观，想听她的心计。
“诗苑虽有些才情，可到底短见，怕当不了家！”盛夫人循循善诱道：“盛家能与薛家、蒋家结亲，自然是好的，可即是全一门好事，我们自然也得为未来亲家着想，若要撑起一家之事，我想着还是由我家五女儿嫁去最为妥当......”
“不适合吧？”乔月打断盛夫人，神情滴水不漏，叫人看不清她的心思。
盛家是清流人家，不愿让女儿为妾，那是怕面上无光，如今才不过挣来个平妻，能同意嫁去已是好事，毕竟人家主母也还在，她怎么舍得让自己女儿嫁去？
难道真是好心？乔月打量盛夫人，却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盛夫人还以为乔月是不愿意再多此一举，替她周转，她走过去拉住乔月，将自己的玉镯褪到她手上。
慈爱地轻拍着乔月的手，盛夫人信誓旦旦道：“你也是我们盛府的半个娘家人了，事成之后，我必不会怠慢你。——你放心，只要是在之江开的铺子，我定会好好护着，绝不让人欺负。”
这本是乔月今日想来与盛家交涉的，可她想的是情来情往，却没想到竟沦落到利来利往，要被这样拿来做交易。
失望归失望。
乔月需要知道盛夫人心里的诡计，便佯装心动，拉着盛夫人嘀咕道：“盛夫人糊涂啊，平妻到底不如正妻，亲生女儿，怎舍得这样嫁去？”
到底是商人，见乔月态度松动，盛夫人也跟着心里一松，“说是平妻，可那蒋夫人是要离京十年啊！时间一长，哪怕是有情也淡了，可我儿常伴左右，日久情浓，再诞下儿女，十年后谁是正妻，谁又说的准呢？”
乔月听她竟是打这主意，忍住冷笑，提醒道：“蒋家怎可能同意？”
盛夫人态度傲慢道：“如今薛将军根底轻，不敢拿主意罢了。可十年后，有我盛家帮衬，难道薛家还能如这般？呵，到时候，再不是蒋家开了口便能做主的吧！”
诚然，盛家小姐嫁过去后，十年内必能诞下长子长女，乔月想着这样也好，毕竟远嫁，有子女撑腰，也省得蒋家日后欺负盛家。
只是她没想到，当初与她们推心置腹，给她们的慰抚竟都成了阴谋算计。
所以，愿意将女儿嫁过去的，是因为没有蒋知嬅在府上，嫁过去了便能直接摆主母的款儿，不用受什么委屈，而且早晚还能成为将军府正妻。
“这算盘打得好啊。”乔月再忍不住，挣开盛夫人义正言词道：“只是薛将军所心仪的、想娶的从来不是盛家女，而是盛家六小姐盛诗苑！盛夫人，这事儿你莫要搞混了！”
却没料到乔月怎么突然生出脾气，盛夫人瞪着眼，带着三分惊四分疑质问道：“你主意大，这事儿你若是有心成全，难道没有周转的余地？”
乔月这才明白她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意思，她忍不住冷哼道：“有，可我不愿！”
“真当自己是薛将军的狗了？”盛夫人也有些怒了，轻甩袖口，她冷笑着提醒道：“乔小姐，我看你真是犯糊涂了，倒忘了你要结交的是我盛府，而不是她盛诗苑！”
如今撕破了脸，气氛便跟着冷下来。
乔月冷笑一声，“愿意结交你们盛家，那是看在薛将军和盛诗苑的面子上，盛夫人......你今日言行，是要代表盛家得罪我吗？”
乘人不备，田小娟冲走过去，眼疾手快抢回丫鬟手里的锦盒，紧捏在手里。
“你想干什么？”盛夫人忍不住往前一步，“那是薛将军给我们盛家的！你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别不识抬举！把东西交出来！”
将田小娟挡在身后，乔月脸色不善道：“盛夫人还请小心，你也知道我胆子大，手段厉害，可你应该还没尝过我的招数吧？要不要试试是什么滋味吧？对付你们，其实特别简单。”
“你......你......你敢！”盛夫人挣脱乔月，后退两步，她嘴上还在逞强，可语气却已生了怯意。
“盛夫人还是不曾了解我，否则也不会这般自信，轻易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乔月冷笑一声，提醒道：“顺天府府尹、蒋府我都敢对上几招，你们盛府，我怎么不敢了？”
乔月看向一旁的丫鬟下命令：“去！将盛家六小姐请来。”
那丫鬟被乔月瞪的心里发冷，也顾不上看盛夫人，只赶忙应下，转头往后院跑。
盛夫人也是头一回遇见这般明目张胆地抢夺、威胁。她看了乔月一眼，反坐回椅子上，喝了杯压惊茶。
好一会儿，却见一蹁跹女子走来，英眉飒爽，似娇似柔。
行到跟前，盛诗苑朝乔月规矩行礼，“乔小姐安。”
“盛小姐安。”乔月也是第一次见她，她朝她笑了笑，又走到盛夫人身边，抬手按着盛夫人的肩膀，眉眼淡然道：“盛夫人，这事儿毕竟是我张罗的，我便管到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