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再次看向盛诗苑，温柔一笑，似是从小相依的姐妹，让人心安，只觉得她可爱单纯。
“诗苑，我不喜欢这个父母之命的时代，所以，这门亲事，盛家的意思如何，对我而言，也没那么重要，我只想问你一句：薛承望，你想不想嫁？”
这样直白的问题，对于闺中儿女而言，是羞以直面的。
可乔月这一番肺腑之言，的确暖了盛诗苑眼眶，她咬了咬唇，哪怕羞涩，她还是回道：“愿意。”
“好。”乔月从田小娟手里接过锦盒递给她，旸旸笑道：“这是薛将军对你的情谊，你且收好来。”
盛诗苑脸颊微红，她接过锦盒紧紧握在手里，知道这里必是经过一场暗斗，她抬眼望了盛夫人一眼，好半晌才下定决心。
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乔月，盛诗苑故作郑重道：“这个你拿着，若我母亲有难为你的地方，只管将此送给我父亲！”
“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你！你大胆！”盛夫人几乎气急败坏。
锦囊塞进手里，乔月轻轻一捏便知道里头装的都是些草药。——盛诗苑自然不可能真将自家把柄递给外人，故意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帮着她拿捏盛夫人。
至少这份心意是好的，乔月将锦囊往怀里一塞，高声冷呵：“盛夫人还是不要再闹了。免得伤人伤己。”
乔月一语双关，总算将蠢蠢欲动的盛夫人给按住了。
“到底是桩好婚事。”乔月笑盈盈与盛夫人道：“盛夫人，我劝你不要跟薛将军的心意作对，也不要跟我作对，别把这桩亲事处成了冤缘，否则，你相信我：你受不住。”
“诗苑，到时我便在京都等你了。你放心，我和薛将军都只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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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匠道】不悔
第50章 初到德化
从盛府回来后，乔月便开始收拾行装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田小娟将留在之江着手准备开铺子的事项，对当地的文化，当地官商的经济情况，以及对当地的旺铺的位置一一作出摸底收集。
顾怀玉还要在之江办事，有他帮衬，田小娟做事只会顺风顺水。
因为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反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乔月趁夜上了辆商船，独身一人按计划南下前往德化。
沿海上飘了四天，乔月终于抵达德化，走出船舱，乔月便看见岸边晾晒着的一排排海产，风吹过来，尽是咸咸海水味。
乔月站在船上时便能一眼望尽所有房屋，是低矮的，时间痕迹浓重的。
德化不是个富裕的地方。由于这里的交通不便，所出产的利润也低，导致这里的资金流通速度相对较慢，这里的人与这里的经济，都透着一股慵漫而专注的韵味。
系统：其实德化在陶艺发展上是有它得天独厚的优势的，这里除了有非常丰富的坯土，还有辽阔的海岸，未来只要在这里建立通商口岸，再做更多的船，就可以实现将陶艺品远销去海外。
乔月登上海岸，她转头，便见那艘大商船停在岸边真是绰绰有余，而这海岸确实也很辽阔，以后至少可以并停二十艘。
“好久都没来过这么大的船了。”一个幼嫩的声音响起。“你是外地来的吧，是来看瓷的吗？还是来买鲜货的？”
乔月转身，见一个渔女站在她身前，渔女大概十四的年纪，浓眉大眼，目光清澈带着浓浓的好奇，面部的骨骼相对高凸，肤色黄沉。
乔月笑着问她：“有很多人来看瓷吗？”
“也就是从上个月开始的，来过几个。”渔女的笑容灿烂，带着天然的亲切感。“听说京都有个商人将一支梅瓶卖出了两万二千二百两，所以那些离得近的商人就来我们这里看看。”
“谈的怎么样？”乔月有些诧异。“有卖出瓷器吗？”
“我也不知道。”渔女咧着嘴憨厚笑道：“这些事主要还是大家长出面商谈。”
“大家长？”海边的太阳太烈，乔月开始领着渔女往村里走。
“我们德化每三年都会进行一场瓷艺比赛，所有参赛瓷师也将拥有一票投选权，而在比赛中赢得第一的，便会成为瓷师们的大家长。”渔女的眉眼含笑解释。
匠人们的心思纯粹而干净，无论是出于尊重比赛，还是尊重自己，乔月相信她们的投选绝对是赤诚的，绝对是以技服人，实至名归。
“能成为大家长的人一定很厉害。”乔月抬手挡了挡额上的烈阳，“你们什么时候举行下一次比赛？”
“七日后就是今年的评比日了！”小鱼眉眼里充满期待，“三年一回，真期待啊，不知道今年的大家长会是谁？”
三年一回都被她撞上了！不会是系统在给她开小灶吧？七日后......她的确有机会参加！
见进了村里，渔女主动道：“我叫小鱼，你想去哪儿？我给你带路吧！”
“我叫乔月。”乔月温柔微笑，她琢磨了一下，临时改了主意。“带我去找你们的大家长吧。”
小鱼微睁了睁眼睛，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她脚底轻盈往前跳了几步，活泼又俏皮。“走！我带你去！”
乔月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跟上小鱼，她继续打探道：“你们这儿的瓷器卖的贵吗？”
“瓷器家家都能做，在德化，基本是无人买瓷的。”小鱼微皱着眉头，目光有些无奈，“我们以前也曾想过出去买，可瓷器易碎，小心护送上路，便是笔不小的花销了，到了地方，卖的太便宜，我们亏不起，抬些价格，大家又宁愿去买金玉器......”
“是啊......”乔月轻轻应了声，“毕竟金玉的价格总是贱不了的，可泥土本身却是一文不值。”
“是呀。”小鱼感叹着，边倒转着往后走，边对乔月道：“你......你也是听说了京都的传奇，专门跑来买瓷的吗？你一个小姑娘家，不要见人家卖的好了便跟来凑热闹，陶瓷不好卖的。”
小鱼的善意让乔月心里很温暖，她朝小鱼灿然笑了笑，又问她，“你那们平时是以什么为生呢？”
“主要还是得靠打渔为生。”小鱼眉眼天真，“不过以后就说不准了，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很厉害的商人过来搭解我们！哈哈，想想就好开心呀。”
那一刻，乔月莫名想起了那夜元宝与她说的话，关于她们曾被生活折磨的无助，与她所带来的希望。
元宝也好，小鱼也好，千千万万的匠人都缺少一把火，浇上油，将一个行业彻底燃烧起来。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乔月静静睨着小鱼，“大家长可以由外地人当吗？比如我！”
“你？”小鱼瞪圆了眼望着她，好一会儿，她忍不住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大家长多厉害？”
“我也很厉害！”乔月眉眼认真，她挺起胸膛不服道：“我在京都是第一瓷娘。”
“第一......好大的名号呀。”小鱼淡定走近乔月，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你见到大家长的创品你就知道了。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德化的第一，才是真正的第一。”
小鱼的自信才真正让乔月心惊，她低低应了声，心里混乱，只埋着头跟着小鱼走。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小鱼停下脚步，看着门头牌匾。
“月，到了。”小鱼又指了指街尾对乔月道：“我家就住这条街街尾，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帮忙。”乔月掏出一片金叶子塞给小鱼，“耽误你晒鱼了，这是给你的酬劳。”
小鱼把着金叶子，惊讶瞪圆了眼，好半晌才开口：“你真有钱。”
生活并不如意，难得能挣点外快，小鱼也并不是矫情的人，将金叶子装好，她道：“金叶子我收了，你住哪儿？晚点我给你送些鱼虾来。”
乔月转头望向陆府门匾，目光沉沉，“就送来陆府吧！”
“送来我陆府？做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乔月目光下移，却见一个高大魁满的男人站在门匾之下，男人身高九尺，肩膀宽厚坚实，面部轮廓深邃，唇薄眼亮，长相带有几分异域风情。
“大家长！”小鱼忍不住轻呼，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她尴尬地挠了挠额角，“那个......月，我先回去理鱼了。”
乔月点点头，便见小鱼一溜烟地往回跑了，像极了贪玩被抓的孩子。
乔月转眼看回大家长，她抬手抱拳道：“京都第一瓷娘，乔月前来拜访。”
“第一？”陆白忍不住笑了声，毫不掩饰他的轻视。
狂人。乔月忍不住抿唇，她三两步跑到陆白身前，与他拉近至只有一臂的距离。
她试图挑衅。
被乔月紧盯着，陆白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上下打量她，微微颦眉，好半晌才不解道：“所以......做什么？”
石头一样的心思，真是个完全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主儿。乔月只觉得拳头砸进了棉花了，她深深呼了口气，无奈又气馁。
“我要在你府上住上一个月。”乔月直接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他，“这些，够不够？”
陆白低眼看了金子一眼，又毫不犹豫接过，塞进怀里。“行啊，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没问题吧？”
还好这陆白也不是个矫情的主，见银子好使，乔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她双手背在身后，错过他神气在在往府里走，“可以的。”
“所以你来德化是准备做什么？”陆白跟在她身后问她：“买瓷？还是来学习的？”
“就不能是来参加比赛的？”乔月忍不住呛他，一进院，便见空地上一片明晃晃的瓷白。
不同于乔月制作出的白瓷，要么会染上淡淡青色，要么会染上弱弱米色，这一堆是乔月在系统的帮助下也不能制作出的如鹅绒雪色般纯净的象牙白。
且不说着色上的成功，当乔月再次细看每一个瓷器的造型，她的心里只剩惊艳。
“这是筒形双螭壶、狮首筒形瓶、象耳弦纹尊、犀角杯。”陆白在她身后，指着地上的各式造型与她解释，他轻笑了笑，带着几分揶揄：“怎么样？第一瓷娘，还行吗？”
还真被小鱼说中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乔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望向陆白的目光也生了几分怯意，人也跟着老实了许多。
一直以来，乔月主要还是利用系统帮助她识别配比，在釉料着色上研发创新，她每次最大的阻碍是控火，因为火焰是有颜色的，这导致她最后的呈色也会有所影响，而在火候上的失控也会经常出现颜料烧飞的情况。
在她所擅长的这一方面，她其实已经比不过陆白了。更别提在造型、装饰上她主要都是围绕着传统的几大类去创作，从未有过创变了。
直到这一刻，当她见到真正的瓷师创作，她才不得不承认，她做的远远不够。
狂不起来了。乔月讪讪道：“我承认我刚才那句话说的有点冲动。大家长，其实我是来学习的。”
陆白见她突然低头，不由地跟着笑了笑，他的笑容像孩子一样纯粹干净，如他手里的瓷品，有个性也纯白。
“现在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陆白走到她前面，往瓷器那边走。
“我叫乔月。”乔月赶忙跟在他后面，见陆白蹲在瓷器里挑选，她歪着头也跟着蹲在他身边。“你呢？”
“陆白！”陆白在瓷堆里挑选着，忽然似想起什么，他抬起头望天。“乔月......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第一瓷娘嘛......我也是正经参加比赛的，这可是京都官封的......”
“我想起来了！”陆白打断乔月的解释，他转头看向乔月，“你是个很厉害的商人。”
第51章 与我合作
给德化留下的印象，并不是乔月心里所想，所以哪怕有些冒险，乔月还是决定参加这次比赛。
知己知彼，开工前乔月在陆白的瓷器前观看了整天。
陆白见她态度端正，想着收人钱财，总得尽心尽职，便也端着板凳坐在一旁，陪着她看。
乔月：“所以德化主要是烧制白瓷。也正是因为对于一种呈色的专注，才可以将白瓷做到极致。”
“漂亮吧，这如脂如玉般至纯釉色。”陆白挑出一件递给乔月，“当然，我们也会研究其他的技法，比如在捏、塑、雕、刻、刮、接、贴。”
陆白递给乔月的是一枚透雕香炉，炉上刻了花鸟纹饰，提诗“烟飞古篆浮，香霭净玉堂”。
不同于乔月一贯的印画处理，这些是用竹签或篦笔直接在器物的湿坯上刻划的纹饰，所以烧制后的呈现反而有了立体的视觉。
“很厉害。”乔月不得不承认，她将香炉放在手里左右细看。
她试图找出他技艺上的破绽，也正是在这样苛刻的检查下，她最终成功发现这件瓷器的缺憾。
别致的镂空设计在着釉烧制上很容易产生一定程度的不均。
这种不均很细微，像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灰，很难被关注到，却又的确影响整体美感。
乔月望向他故意道：“你保留这些失败的作品，是为了让其他人从中得悟在创作中需要注意哪些地方吗？”
“失败？何为失败？”陆白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比如这儿！”乔月指着炉盖的接壤处，“虽然很细弱，但这里呈现的是偏米色，和整个瓷器的颜色不一样。”
陆白接过香炉，细细抚摸那处米色，好半晌，他才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义的，但在我眼里，作品就是作品，没有失败一说。”
陆白的回答让乔月很惊讶，她本以为身为匠人，更应该对这些细枝末节锱铢必较才是，却没想到......
“你不愿意承认？”乔月还想试探他的道心：“如果不是人为设计，所产生的的不同于初念的变化，不就是失败吗？”
“是吗？可我认为人生是一种写意，而道法自然。”陆白将瓷器放下，“世间千姿百态，最不该被推崇的就是标准。世人眼里的答案，也不该是我们的答案。”
日头偏移，树影往她们身上挪了半寸，乔月只觉得好像看到了陆白的心胸，匠之道，是有容乃大。
她将这句话在心里反复掂炒，她抬眼望他，“你知道冰裂纹吗？其实在另一种程度上，它就是残败品。”
那是一个世道的胸襟，一种文化态度。
是她借过来，却从未真正掌握的。直到如今受教，她才真切感受到了那股结实的力量。
陆白没见过冰裂纹，他站起身，脚下的瓷堆高不过他膝盖，瞧着渺小。
他没有回答乔月，望着眼前的作品，为了心底的答案，他问她：“所以你都是怎么处理你眼中的失败作品？”
“淬了。”
陆白不是没试图卖过瓷器，他心里也有猜测：“为了让你的那些所谓成功的瓷器更好卖？”
陆白甚至不觉得意外，只凝望着她，“那你会难过吗？不是难过失败，而是难过要淬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它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