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适合这里!还有,这儿的瓷器没咱们做的细致、精巧,咱们来这儿,能出尖儿!”
“对!主要是这儿的家家户户都过的不错,靠山吃茶,靠水吃鲜,靠田吃粮,有富余才讲究的起来。”
一时之间,大家七嘴八舌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乔月见大家兴致盎然,心里也替大家高兴。
这是希望的力量。希望会带着大家在所有地方落地生根,欣欣向荣。
“那到时候便来这儿做生意!”乔月语气果断坚定,“自己开个小铺子,再在之江招几个机灵的学徒,一步一步做起来。”
“......”一众还是靠着乔月吃喝呢,听乔月这么说,也不知道她是否在说反话,倒不敢吭声了。
还是苏学金替大家问:“你不怕我们抢你生意?”
“我的生意你们抢不了。”乔月自信一笑,“尽管开吧,若是有需要,便来找我们第一瓷局。——记住,咱们是一家人。万不能背弃彼此。”
苏学金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一沉,也点点头回应大家:“大家要是真想自己干,尽量多几个人合伙,力量团起来,好歹才能作出一个招牌,免得干不出阵势,反倒闯不出名堂。
第59章 永不认输
赶了十天的路,终于回到京都。
一上岸,见乔珍带着一行人在等她回来,乔月一个个望过去,竟觉得眼热。
这一路,得失过半,不知不觉她也已经拥有很多,亲人、朋友、知交,银子,未来,希望。
其实一切都很好。
乔珍也不急着认人,只笑着安排:“府上准备了接风宴,只是现在时候还早,让张叔带瓷师们去窑场那边先转转吧。”
“行。”苏学金满口应下,赶路时谁也顾不上灰头土脸,可如今到了地方,总得收拾干净些。
见瓷师没意见,张叔便带着大家先走了。
一尾人走远。乔月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她抬头看去,便见顾怀玉睨着她笑。
“顾怀玉。”乔月望着他,好半晌还是忍不住道:“晚上要是没事儿,一起来吃饭吧。”
顾怀玉只点点头,再睨着她,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打趣。
倒让乔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忍不住锤了顾怀玉一拳,匆匆扯过乔珍,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这马车是顾怀玉连着府苑留给她的,宽大,阔绰,行则沉稳。
乔月软软靠在车上,坐了太多天船,如今只觉得鞋挤脚肿,她想脱鞋,可看到坐上来的庆喜、大叔叔、二叔叔,她将心思收了收。
不同于示于人前的沉稳,在乔月面前,大家的脸色才有了真实。
是难受、是复杂、是无奈,更是怨恨。乔月心里明白:这些天,大家经历的磋磨都不少。
马车外的喧哗如浪,一阵阵扑过来,往人的耳朵里钻。
“听说了吗?瓷菩萨要回来了!哎,才两个月的功夫便损失那么多,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
“我昨儿才去贺公子的琳琅瓷坊转过了,眼看着装修的已经差不多了,估摸着最多一个月,便能开业!”
“贺公子那头都是从瓷菩萨那儿挖过来的人!这要是开了业,那是硬从她嘴里抢食了!她能怎么办?”
“哎,真不知道她到底是蠢还是精,说她蠢吧,她什么都做的极好,该挣的钱一分没少挣,可说她精吧,如今又是竹篮打水!”
“卖汤圆咯——烧饼——馄饨——”一阵阵吆喝将茶余饭后的闲聊盖过。
乔月捻了捻手指,心里对如今的事态也算是有了几分底。
还好,贺舒安成功将人都兜劫了去。
“京都百姓都称我瓷菩萨?”乔月忍不住好奇,“为什么?”
“你早做好了打算,我便也不瞒你了。”乔珍抿了抿唇,“自你走后,窑场、瓷坊接连出了几茬子事,一波波尽被抓去了好些人。我们按照你的指示按兵不动,也是巧了,才不过两天,千金台出事了。”
“千金台?”乔月有些意外。这地儿可真算的上是京都首屈一指的奢豪,人尽皆知,是一掷千金的地儿。
更重要的是,它是齐夫人的私产,所有王孙贵族,明里暗里都给她家几分薄面。还没出过事呢。
乔月莫名想起那次顾怀玉无意道:谁动你,我动谁。
所以,是齐夫人暗地里动了她,顾怀玉替她做主么?
“是。”庆喜点头道:“也是寻衅滋事,官府来人直接将那掌柜的给抓了,奇也奇,怪也怪,才两三天的功夫就判了,流放百里!”
判的这么急又这么重,定时有人做手脚了。
乔月心里有数,想到顾怀玉,只觉得他这人做了什么都不爱说,搞得她都想抱着他唱一句“这是爱的奉献”了!
“千金台背后的东家从头至尾没出面做主......”乔珍在一旁补充:“只是,也不知道是谁在里头怂恿了,那流言跟长了脚似的,满街满巷地跑,竟将咱们当初那事与这事拿回来对比,才显得咱们仗义。”
庆喜:“一开始只称是瓷娘、是菩萨心肠,叫着叫着,就有了这昵称。”
乔月知道,顾怀玉这么做是想让里面、外面的人都能记住她的好,他想帮她留住人心。
乔月心里暖暖的,没忍住笑了笑,“净往我脸上贴金了。倒谢谢他用心,——可惜,螳臂难当车。”
“是啊,利益熏心时,谁跟我们谈情!”乔珍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咱们这边按兵不动,可牢里头却是风生水起,定是有人私下游说了,总之......想走的都是走了的。”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乔月艰难咽了咽口水,纵然早有准备,可真要面对了,她恨自己竟然敢忍不住期待。
呸!真没出息!
乔月舔了舔唇,“所以......结果比我预料的要好一些吗?”
乔大的眼底暗淡而失望,他无法面对乔月的目光,羞愧捂脸,好半晌才摇了摇头,“窑场如今只剩三十余人了。”
车帘子纹丝不动,可乔月偏偏觉得心里被吹的有些冷,她默了默,才缓过神。
一次两次的照拂,其实难融生活留下的冰雪。人心亦是不容易被焐热的。
特别是在太贫瘠的土壤里活了许久,蓦地挪到向阳处,一时半刻,只有欲壑难填。
她不能怪他们选择了生活。
“没有更糟,那便是不错。”乔月勉强笑道:“三十余人也够了,过了开业的头几个月,生意也跟着平淡下来,生产上应该还能撑着罢?”
“撑的不易,况且局面动乱,瓷师们也没什么心思创新作品......”大叔叔心里唏嘘,“不过幸好,你们带了瓷师回来!”
乔二身子下意识一颤,他抬头望向乔月,神情焦急,嗫喏犹豫。
乔月临行前是跟乔二交过底的,她知道他在怕什么。
“二叔叔别担心,我从未想过由这些人来填我们的缺。”乔月浅浅一笑,“他们有自己的根,何时想回去便回去吧。他们能带着瓷器四散遍地,遍地开花,那便够了。”
乔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靠向车背,他似祈祷般喃喃:“但愿他们能留下帮我们渡过难关......”
倒是乔大急了,“什么叫但愿?你到底是怎么将人请来的?如此关头,怎可能让他们说走就走!”
庆喜也捏了捏拳,“其实......若是有需要的话,没有银子摆不定的!既然实在缺人,不如买他们几年......”
“庆喜!正因为银子能搞定,才不能拿银子来试探!”乔月打断庆喜,眉眼冷厉,“非要教人家舍家忘本?我们到底在兴什么道?走什么路?”
庆喜忍不住反驳:“师父,事从权急!也不行吗?”
乔月轻轻摇头,眼神坚定道:“人的初念,是不能让步的,让一步,步步忘心。庆喜,你记住了:人心算人心,满盘皆输!应世为商,不过是手段,可对人对艺,我们走的是情道,义道,不是利道,算道。”
其实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可真要能坚守下来,却得吃苦头。
乔月以前活的一直没什么信念,可这一次,她想做一回她理想中的好人。
坚守这些很简单的道理,干干净净,有血有肉,清清白白,忘利忘谋。
“以利诱之,总会被利叛之,唯情,才能越炼越坚。”乔珍紧捏着拳头,“我相信乔月!这次有三十余人留下,下次也许就会更多!肯定有道义的人!”
“道义?道义......”庆喜面露惭愧,他紧捏着拳头无助地靠在车背上。
乔月见他如此,便知道这两个月的考验,大概是伤着他了,她以目光询问乔珍。
“琳琅瓷坊就要开业了,概不过一两月的功夫,许多客户想等到时再瞧瞧,所以如今瓷坊的生意也掉了大半。”乔珍轻叹了口气,“人也走了一半。”
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乔月静了好一会儿,重新整理思绪。
“文协如何?”乔月轻轻拍了拍乔珍的手,“还有那两次拍卖会怎么样?可还成功?”
乔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点点头,“还算顺利,舒思小姐的衣坊总算闯出了名气,如今生意很是不错!未来一年的活计都订完了。”
“是她们应得的。”乔月心里生出一丝喜气,“她的人手不够吧?学堂那边如何?学苏绣的人多了吗?”
乔珍:“学堂那头如今反涨了二百余人,学苏绣的女孩子也多了二十来个。”
“竟然涨了这么多?”乔月有些意外。
“拜师父还得交银子呢,各家各户都在观望,见咱们这几个月确实没收一分半毫,便都来了。”庆喜抬手揉了揉额角,“只是想先啃食我们罢了。他们的未来,倒是一片光明。”
见庆喜态度低靡,乔珍目光在几人间逡巡,忙道:“也不是这么说,至少第二场拍卖会,咱们也抽了百余两佣金,还有好些会员见了,私下里也都开始与我们沟通,问能不能替他们办。”
权贵手里,哪能没些值钱的东西?这事儿贺舒安也说过呢。
当然,这活儿真经营起来,也有两番意味。
缺钱归缺钱,乔月心里也清楚,拍卖在某些时候,不过是件冠冕堂皇的衣服,人人披着它,只为串私底下的关系。
“拍卖早晚会独立出去的。”乔月下意识锤了锤腿,“窑场那边进出的人不少,以后就不适合了。——可以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院子,买下来,做拍卖馆。”
“好。”乔珍点点头。
乔月静静望着几人,乔大乔二如今倒安顺许多,只庆喜如一件被打湿的被子,又湿又沉。
乔月知道,在庆喜心里,她们毕竟不是血亲,如今又没担住她留下的摊子,他心里自责,更过不去。
乔月懒散靠在车背上,她抬脚轻轻踢了踢庆喜的脚,“庆喜,你可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贺公子?齐夫人?”
庆喜抬眼望乔月,听她语气轻蔑,他不确定地反问:“都不是?是我们自己?”
???
得,不愧是我徒弟,庆喜是懂正能量的,就是......我不喜欢!
乔月轻笑一声:“你连我们的对手都还没认清呢,怎么就觉得自己输了?”
第60章 接风宴
便不再只是庆喜了,乔大、乔二,乔珍也都抬起头,拎了拎骨头,正襟危坐。
他们静静望着乔月,望着带他们航行的舵手。
只见她低着眸,神色冷淡,如佛眼低垂处。
她看上去像什么也不在乎,又像只是累了。
太阳越来越烈,将车背渐渐靠热,人靠在上面,只觉得身子也开始焦热起来。
乔月再抬眼,目光懒散又坚韧,像不惧□□更敢趁机反伤的芭茅。
“我一直在做的,往小里说——是在给商人、匠人、穷人、女人争个活法。往大里说,是在给瓷艺开道,为天下文化劈路。”
“我东一拳西一脚,看似做的繁杂,可初心却一直都是很清晰的。”乔月深吸了一口气,她望向大家,旸旸笑道:“我想争取一个人人皆平等,行行出状元的盛世。”
“所以,我们一起记住罢,我们的对手是这世道,是不公,是不平,是值得被更迭的规则与旧日的观念。”
“明天会更好的......”乔月语气怅然,她望着车窗外的半寸天空,好半晌,才笃定道:“不!是明天要更好!”
——
近七月的京都,在历经一日的燥烘后,夜里的凉爽简直堪比天恩。
泡完澡,好好睡过一觉的乔月总算是有了些精神,换了身更舒软的衣服,汲着双软底布鞋,她跟着乔珍到了定好的酒楼。
这顿宴席共有四十桌,请来了从景德、德化来的瓷师,还有窑场、瓷坊留下来的人。
这是乔月回来后的第一宴,这场宴,她得安抚好手底下的人,也要欢迎刚来京的瓷师。
应对自己人,以及从德化跟她一起来的人,她倒是有几分把握,唯有从景德来的,见二叔叔的态度,她却不太有底。
人心呐。
乔月是压轴来的,才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的相谈声,她走进门时,声音也跟着熄了。
一众目光齐齐望过来,打量着这个才十五岁的天才少女。
乔月的目光从大家的身上一一走过,她浅浅一笑,朝大家轻轻颔首,走进去。
乔月走到最顶头的主桌,见顾怀玉换了身青色便服,懒散靠着椅背。
她望着他,品尝他眼底的笑意,是软甜甜的。
“饿不饿?”乔月低声与他笑谈,给自己倒了杯酒水。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今儿便告诉我,以后我就知道啦。”乔月睨着他笑,“放心,我带够了银子,你随便添菜。”
“铁公鸡拔毛?果然是想娶我啊。”顾怀玉也跟着调侃两句,睨着她的眼里宠溺。
“那是!”乔月娇笑着,边放下酒壶。“一会儿聊。”
乔月朝中间走了几步,落落大方,娉婷飒爽,她举起酒杯,示向四下。
乔月:“京都第一瓷娘:乔月,欢迎各位瓷师远道而来,大家吃好喝好,小二们都候着呢,要什么尽管叫。”
如今处境被动,大家的心里本来还有忧虑,可见乔月临危不惧,不紧不慢,跟过她的人不自觉都将心放下来。
倒是景德来的人,对乔月不知根底,反倒急了。
“谁还能吃得下去?”张善恨铁不成钢,语气里带着怨与愁,“小姑娘,如今你这窑场、瓷坊可都受了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好歹给个主意!”
“是啊!我们下午在窑场里等你许久!就想着你能赶紧来看看,我们做的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没想到你......”
“那个琳琅瓷坊都要开啦,你听叔的,赶紧想想招数!拿出些新东西跟人家争一争!”
景德那头七嘴八舌出起主意来,一时间整个场面便闹哄哄的。
倒是德化这边与本就是乔月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安静守拙,见乔月悄悄抬了抬手,便动气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