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只挥了挥手笑道：“吃吧，吃吧！除夕了，还望来年顺遂，国泰民安！”
一场宴席欢散，顾怀玉走在最后，悄悄带着乔月退场。
两人借着月色往宫外走，寒风刺手，趁着无人敢抬头看他们，乔月在夜色中伸出胳膊揽他。
顾怀玉低头睨着她，他轻笑一声，紧紧护着乔月的手，揣在怀里。“今夜吓着没？”
乔月轻摇了摇头，“小玉儿，让你沦为大龄剩男叫人笑话，受委屈了啊！你放心，到时候成亲，我拿十里红妆娶你！”
顾怀玉没想到乔月想的竟是这些，免不了咯咯直笑，“我爹说的那些，你也别放心上，毕竟，以我们这样的身份也不适合与太厉害的人家结亲。”
不就是怕亲王造反吗？乔月心里自然清楚，靠着顾怀玉，笑嘻嘻道：“那是，能遇上像我这种没根基但有本事的人，你们顾家就偷着乐吧！”
乔月似乎永远如此，明媚到刺眼，顾怀玉睨着她，再次忍不住感慨，“自信，真自信。”
“优雅，真优雅！”一朵冰花落在脸颊上，乔月抬手摸了摸，疑惑道：“小玉儿，有这么感动？怎么还哭了？”
“谁哭了？”顾怀玉轻嗤一声，又觉得脸上也跟着跌下来一朵冰冷，他抬头，见风雪纷纷。
“下雪了。”
“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
乔月凝望着顾怀玉，见他也望着自己，一双眼温柔，她突然觉得，今夜真美，真是月亮惹的祸。
乔月抬手抓着顾怀玉的衣领，将他向自己怀里一扯，便是他底下身子，她踮起脚尖，终归碰着了。
带着冰雪冷意的吻，与含情脉脉的爱。
——
乍暖还寒时。乔月在京都主持完第一瓷局的开年开店，走完人情，中秋也过完了。
庆喜和田小娟收拾了行李回之江，乔月也收拾完行李去了津门。
早先靠文协学堂博了个善心仁义的好名声，年底又攒了一月的宣传展览，如今开年，商人们再回津门，从这儿海渡时，便直接从第一瓷局拿货了。
见生意络绎不绝，也算是厚积薄发了。
津门的开业与经营都是由苏有金主持的，方向没错，有些波折也无伤大雅，乔月居身幕后，在津门守了一个月，等周慎将京都的工作都与周吉交接妥善了，人一齐，乔月才领着大家去往淄川。
南下之行道长路远，乔二叔的性格太踏实，反而容易被蒙蔽。而周慎年轻力壮，脑子也活泛，再加上刚查完仿瓷案，手底下也集结了一帮机敏彪悍的兄弟......
所以乔月的打算是，让乔二叔接管地方，真等整个工程全面动工了，如果不出意外，还是交给周慎。
这段路不短，足足赶了两天马车才到。
乔月带着一行人在淄川留了十天，主要就是看宅子，看经济，看地址。
考量了几天，乔月终于在市中心买了座小宅子。
乔月与乔二道：“府上直接挂第一瓷局罢，也省的再买铺子了。到时候，前院办事，后院住人。”
乔二望了眼统共只有十来间房的后院，又望了眼规模更简陋的前院，他挠了挠鼻子提醒乔月：“这宅子不大。”
乔月承认道：“这里只是作为第一瓷局南下的中转站，主要还是留给我们自己人休整的......周慎，你怎么看？”
周慎边听边思索，见乔月考验自己，他才开口：“要去海州，经过淄川是最近的路，所以，选这里，是不得不选。可这里油水少，商人少......就目前而言，的确不适合建第一瓷坊。”
乔二这才恍悟，“怪不得，就说你怎么连铺子也不看，反倒是成天去农庄那头转悠。——是要先在那边买田买园建文协学堂吗？待路修成后再开瓷坊？”
周慎摇摇头继续分析：“依我看，真要开文协学堂，还不一定有人买账呢。这帮淄川人根本追艺附雅的心思，更没有学艺的思路。跟他们讲瓷，只怕对牛弹琴。”
因地制宜，就要学会根据地方条件调整经济策略。
周慎是在市井中摸爬大的，对于市场的洞察自然更全面些。
能意识这一步，乔月已经很满意，她提点道：“虽然都是为了达到宣扬第一瓷局的目的，可不同地方，就得选用不同的方法，绝不能直接照搬过去。”
周慎在一旁细思盘算，“京都的第一瓷坊是靠第一瓷局的拍卖会给宣传起来的，津门的第一瓷坊是靠文协学堂给宣传起来的，淄川......淄川地大土肥，种的庄稼种果林都不错！”
乔二跟着周慎理了理思路，一拍大腿感叹道：“去年年末，咱们不是说要开那个什么助农站吗？嘶——什么送种子，教农识......”
周慎轻拍掌心，惊喜道：“是了，淄川人在乎农产！以助农站吸引他们，效果定然不会差！如此看来，如今虽不算富裕，但好歹是有田有地有人有心，待路修通后，提高运输的量级，降低运输的时间成本，自然有法子通过农收改变淄川的处境。”
乔二忙拍起掌来，“好啊！好啊！到时咱们的第一瓷坊也能打开局面了！”
见两人越聊越兴奋，乔月忍不住提醒他们：“别忘了我们落户淄川的原由！我们是我们，淄川是淄川。淄川最需要的是让这里走出去与走进来都能变得更简单些。——我说的不止是修路，而是淄川得先闯出自己的名头，否则的话，第一瓷局成全不了它，它也成就不了第一瓷局。”
如今愿意占个位置，再帮衬一把，是因为银子毕竟不能吃，而在古代，最根本的保障还得靠粮食收成。这也是国家的统治核心。
做这件事，也是为了向圣上表明她的真心：第一瓷局，非唯利是图也，行到之处，为天下计。
阔绰的地方挣钱，辽广的地域助农。在有钱的地方挣了钱补贴穷的地方，先富带后富，也不辜负顾怀玉在圣上跟前为她挺身而出了。
第82章 面面俱到
周慎瞬间清醒了不少，的确，待修好路，再扬名通商，加速农贸生意，淄川最少还需要三五年，可三五年后，第一瓷局又去了什么位置呢？
淄川的成长若赶不上第一瓷局的成长速度，他们终归是无法停下步伐的。
只有淄川闯出了明堂，第一瓷局才会从此刻的驻足直到扎下根基。
周慎喃喃：“的确，都是后话。”
乔二忍不住摸了摸脑袋瓜子，“那......还做不做？”
“做。”乔月掷地有声，“助农站就开在田埂那边吧，二叔，这事儿就由你负责了。——还得请些种田厉害的师父！农户们若是有困难，尽量都帮帮忙，要是缺种子，便让他们拿田契来，按需领。”
乔二揉了揉拳头，只点点头，心里边思边想。“是好事，只是咱们如今无论是在人手还是资金方面都很紧凑，这样付出起来......哎......”
在淄川的付出，三五年是看不到回春的。如今好不容易挣些钱，又看着一天天泼出去，说没有一点不舍是假。
周慎思绪也活泛起来，如今跟了乔月一段时间，周慎的思维也有了变化，比起挣多少钱，他明白了要想字号活的长远，第一要义是：宁愿保守，不能出错。
周慎强调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把路修好！毕竟割利多了反而容易惹起纷争，淄川离得又远，只怕鞭长莫及！”
怕就怕在他们本就是外来的，愿舍金银，可终归势单力薄。是好心帮衬，又怕当地人心里贪念，反使着心思咬他们。
周慎观察乔月的脸色，“建助农站这事儿，做归做，倒也不急于做出什么成绩，权当是先累积些善念，累积些名声吧。”
乔月轻挑眉头，意味深长看向周慎，她轻笑了声，半晌，才拍了拍他肩膀感慨：“做生意，布局面，还得多想几步。”
“乔总！乔总！人都来了！”门口一阵吆喝，夹杂着混沌的吵闹。
乔月率先往外走，边与周慎说道：“除了预判问题，你第一该想的是真遇到了当如何解决，而不是只是如何规避。除此之外，你还要学会思考，既然付出不可免，又该如何尽可能地平衡收支。这两点，你还是差点火候。”
乔月这是在教他，周慎心里记着醒，却没完全意会。
乔月：“再过几天，我就得回津门了，今日我将局布好，往后便由你带着人在淄川开始，往海州修了。记住了，人是万事万物的源头，要学会善用人牵制人。”
周慎只点点头，跟着乔月出门，一抬眼，见院子里竟站满了庄稼汉，一个个魁梧壮实，如今密密麻麻一片，好生惊人。
院子为首站着的是周慎带来的四十个兄弟，愿意跟来，是因为他们信周慎，更敬乔月。
刚到淄川，乔月便将他们派了出去，如今回来，他们个个身染风霜，精神却是亢奋。
周柏拱手道：“去海州共三百五十公里，以方圆十公里为据点，我们挑出了这条路上最壮大的三十五个村落，又从各村里请来十个代表，如今，这里便是三百五十人了。”
乔月点点头，又望向农民们，她笑道：“诸君辛苦了，感谢大家愿意来这儿。”
“听你们说是要请我们去修路？一日给二十文！”
“是每日结钱对吧？”
“如今正值春忙，你便赶紧说吧！”
人群里的盘问一涌而上，才听清几声，接着便是一阵嗡嗡的附和声，搅得混乱。
周慎：“安静！安静！既请来了诸位，自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诸位别急，待我们说完了，大家再讨论，再发问也不迟！”
“他们要是敢糊弄我们，绝对把这儿给掀了！”
“说的好！你哪个村的？听着口音耳熟！”底下人嗡嗡作乱，没搭理周慎，倒是副要给他们下马威的模样。
乔月面冷眼冷，她高声道：“村长呢？烦请先管好自己村里人罢！若是管不下，找导人领一两银子，便请先回去吧！毕竟修路是要团结一心的大事，若连十个人都管不下，也就不用来参加修路了。”
“这......这......什么都还没干呢！来一趟就给一两银子？”
“这女子好有钱！若是真给她修路，那......”
“都给我安静！”只瞬间，村长们便拿起身份，瞪着一双怒眼，往人群里释压。
能成为一村之长，基本都与村里结亲带故，又是有威信的。靠他们来管束自家人，自然比他们这些外人的言词管用。
有这对比，周慎才明白是自己拿错了人，他突然有些理解乔月刚教给他的，既然他们的人力有限，便该学会借力借人，组织起这么大的事。
没片刻的功夫，底下终于安静了。
乔月看向自家的人，“看好自己带来的村落，若是再在我说话的时候吵闹，你们直接将人领出院子吧，今天来了三十五个村落，可没来的，更是不止三十五个，这个不行，便挑别村，又不是不给钱，还怕寻不到人？”
这就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话，周柏一行人面面相觑，笑着拱手领命道：“是！”
这话一说，底下的人都不敢再吭声了，有些心密的更是率先去捂住自己村里喜欢嘴快的人。
乔月换了脸色，浅笑道：“来修路，我可不止准备了每日给二十文。三十五个村落，路修的最好的二十家，到今年秋收，大家若是有余粮，可以卖给我们第一瓷局，每石的价格，比米店高出两文钱。”
“啊！”底下有人忍不住惊呼，吓得一旁的人赶忙去捂住他的嘴。
虽然无声，可放眼望去，一个个激动的满脸通红。
二十家真是不少了，任哪个村都觉得，只要努努力总能得个中上游吧？就是这点盼头，才激起了各家各户的积极。
乔月继续造势：“这二十家里，我们还会再选出路修的最好的五家，第一名送十头牛，第二名送八头，第三名六头，第四名四头，第五名两头。——等路修通了，有牛便能拉牛车，到时候，村里想去哪儿卖农食都方便。”
其实都是激励策略，可送牛通车便不一样了，是将各村的利益与这条路捆在了一起，周慎道：“路修的踏实宽阔，大家到时运输也能享福！”
庄稼汉们听了忙点点头，心里算着账，总归是个盼头。
乔月：“除此之外，到了今年年底，若是路面都没出什么问题，我们再给每个村里送十头猪，当是给大家拜年了。”
这年头，能吃到猪肉不易，乔月的锦上添花，更让所有人坚定了信念，就算争不上二十家，也得好好修路，争取到那十头猪！
庄稼汉们个个眼里兴奋，都不敢说话，便只能鼓鼓掌，发泄心里的激动。
乔月只摆摆手，按下激动，又泼了碰冷水，“你们也别高兴，这些好处，我们自己也会去各村里宣传的，到时若是你们做的不好，总归是日日清账的，我们自会换家村子。到时候，什么利好，也都是后来人的了。”
除了这三十五家人竞争，乔月故意放上候补策略，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告。
各村里的代表顿时心思跟着起来了，只盯紧自己村里的人，俱是副不肯让各家各户松懈下的态度。
谁愿意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周慎也跟着添柴加火，“欢迎大家举荐其他靠谱的村子！反正都是为了把路修好，到时候拉牛车卖粮也方便不是？”
这样一来，除了自家村长会自发管束好自家人，各村也都能相互监督施工，如此一来，才能减轻第一瓷局的监管负担。
见渲染的差不多了，乔月才开始进入正题。
乔月：“如今正值春分，还得以农耕为主，所以，各村每天仅限二十人出工，一个人不能多。十公里路，三个月修完，届时我们一起检查。”
第一瓷局的人少，从初期来看，每段路上至多只能分上一个工头。
只允许二十个人出工，也是为了避免村里发动所有人蜂拥而至，而人多聚众容易生口角，万一闹起事来，反倒伤了工头。
另一方面来讲，二十人不是什么大数目，也省的有心人躲在暗地里，打着“私征来修路，以利诱谋各村荒废农地，居心难测”的名号，参他们一本。
乔月：“只能来二十人，至于来谁，还是由村长指派。也省的大家哪天有个三灾两痛，身体不适了，也好帮我们安排其他适合的人来。”
要谁来不要谁来，毕竟容易得罪人，乔月有意将村长拉进管理任务里，也是有心将第一瓷局摘出去，省的彼此膈应。
乔月：“诸位，谁把你们领来的，你们还记得吧？好生看看啦，他就是你们日后的工头了。”
乔月话一说，各村里忙去看自己村里的工头，要把他记进心里。
乔月：“各村里今日来的，日后除了多多协助村长拿主意，也请多多照顾我们的工头啊！待把路修完，这笔功劳，工头记得，便是第一瓷局记得，到时候，我们论功行赏。”
乔月这话一出，倒叫周柏等人心里生出感动。
毕竟一个人面对一个村，还是有些生怯的，可如今乔月处处为他们建设保护，有这份心便是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