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秦氏的母家去年因贪污官银被抄了家,如今也是无所依靠,不得已才行此舍命之举。”
“听说这世子曾还与关山候的妾室私通,被关山候打的一个月下不来床,都被长公主将这些事给瞒下了。”
“那嘉芫郡主还未议亲,若是传出去此等事,日后可不好相个好人家了,不过那嘉芫郡主也不是个心底明亮的人,跟咱家三小姐打成那个样子。”
兰嬷嬷不停的说着,荷良边听思绪边四处游荡着。
一旁的如蝶与莲草倒是听得个认真,不过她们关心的不是那世子、夫人,当然也不会是嘉芫郡主的婚事,而是那尚衣局的宫女怎么样了,毕竟她们出身是差不多的,容易引起悲悯之心。
“那尚衣局的宫女哭哭滴滴的,说是世子跟她说,院中有衣物需要清理,如今走不开身,劳烦她捎去给浣衣局。”
“她便没多想,就跟着进了屋,没想到这世子霸王硬上弓,让她不得不从。”
“那宫女生的秀丽,脸上红肿着,想是被秦氏也扇了耳光。”
……
各自感慨与之相连的命运,如蝶与莲草感慨倒是情有可原,只是不知她在忧伤什么……
不过热闹事不止这一件,另一件却是无人敢议论,只是随意聊聊。
魏远从林中带回来的那位女子当真被文帝宠幸,留在了后宫。
皆传言说那女子生的玉面,一双媚眼能勾人心魄,身姿凹凸有致,又颇懂礼仪规矩,世代行医,在李家族谱上确实有迹可循,所以,太后倒是没有说什么。
甚至还有人说当真是出门采个药,都能爬到龙床上,也该人家有这福分,生的挑逗人心。
人聚在一起就容易生事,尤其是这么多夫人小姐聚在一起,少不了各种闲话,此次上巳节赏春倒也都是玩了个热闹,第二日一早,便都陆陆续续的去请安,随后就离开了皇家园林。
文帝也在这日下了道旨意,赐婚太子谢Z云与裴远山将军之女裴婷衣,不过是侧妃。
至于太子妃的人选暂且未定。
荷良听到这道旨意后,终于松了口气,还是皇姑母厉害,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她若不想让她的侄孙女嫁给谁,还不是一句话。
无事一身轻,乐哉乐哉的回到国公府,还与顾韵约好,待到明日一同去翰林院,那里可都是些文人学子,个个霁月清风,儒雅端庄的,去挑个顺眼的回来。
反正哥哥在那呢,自是可以进出自由。
用过午膳,她坐在院中古榕树下,单手托腮,望着远山,兰嬷嬷在院中收整被雨水打落的枝叶,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眼,“小姐,您就别忧心了,老爷他不会来咱们揽月院的。”
只用过午膳的这半个时辰里,她已让如蝶去打探了三回,简直就是刚走回来又回去,舞会来迟,狩猎乱跑,以李国公的脾气,是该来将她说落一顿。
可是,李姝与嘉芫郡主在温泉中厮打,爹爹应该先罚她才是。
她站起身,算了,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省的吊着心,午睡都没心思。
正巧如蝶又从李国公处赶回,相比前两次,她的面容舒展了许多,心里憋着笑意,凑在荷良跟前恭贺道,“恭喜小姐,咱们府中有喜事了。”
“……?”
“太医院的张太医刚离开咱们国公府,说是三姨娘有孕了。”
荷良站在那里怔了片刻,虽说三姨娘不过三十来岁,可她爹爹已经年近有五了,这……着实是该恭喜。
“去,去库房多拿些首饰,我要去瞧瞧。”
她倒是心中欢喜,在国公府里,三姨娘待她还不错,这三姨娘是个蕙质兰心的,因着她进国公府十余年都未有子嗣,所以待宜良、荷良都格外温和,每次二姨娘与李姝生事,她也都是在李国公面前将风吹的很合荷良的意。
如今她怀上子嗣,是该去恭贺恭贺。
想来爹爹没有来揽月院,也跟她怀上子嗣心情大悦有关。
如蝶手中捧了好几个精致的黑金檀木盒,她家小姐向来是个大方的,至少在送礼方面从来都是这样,这些个首饰都是宫中赏赐的,件件佩戴出去,都足以羡煞旁人。
闲景院里早已热闹了起来,院中桌旁坐了好几个人,连着丫鬟嬷嬷的远远望去,一片人影。
“我倒还来迟了。”她小声嘀咕着,一旁的如蝶轻声道,“小姐的揽月院离得这闲景院颇远,要不然,小姐定是第一个来祝贺的。”
“那倒也是。”
李国公身直体正的坐在那里,满眼掩不住的喜色,老来得子自是欢喜的,只盼着这张氏能生个儿子,如今他已有三个女儿,再得个儿子,就是三儿三女,也算是子嗣兴盛了。
荷良温顺乖巧给他行礼,他丝毫未提在皇家园林的事,荷良瞧了眼一旁的李姝,她的面色也喜,想是爹爹也未罚她。
二人正好相视,皆明彼此心中所想,不过李姝对她不满,冲着她冷哼了声。
李国公自正房夫人离世后,便没有续房,院中只有两房姨娘,二姨娘李氏仗着自己有儿有女,又是李家旁支,向来傲慢,常常不把嫡出小姐放在眼里,更别提三姨娘张氏了,此时她坐在一旁,虽脸上挤出丝笑意,眼中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厌色。
二姨娘李氏原本是李家旁支表亲,借着来皇城赏玩住在了李家,当时正值正房夫人怀有身孕,她就与李国公暗中私会,后来因怀了李姝,就纳了她为二房。
所以,荷良只是比李姝大上几个月而已。
“妹妹被纳进李府也有十来年了,从前一直未有身孕,怎如今却有了?”
李氏有些阴阳怪气的坐在那里一边用茶一边说着。
张氏性子柔和,笑着回她,“以前我身子不好,这些年用了不少补身子的汤药,如今才能怀有身孕。”
她面色淡然,不急不缓,如春日旭风轻抚人面,舒适而惬意。
李国公平日里虽不掺和她们之间的争风吃醋,如今李氏话中有话,实在扰乱他愉悦的心情,他并不看李氏,只是沉声道,“府中新添人丁,是喜事,看也看过了,回你的紫都院去吧。”
这明摆着是在赶李氏。
李氏一时气愤,这才不过刚有身孕,就能压她这一儿一女的一头,日后可还得了,心中不满,小声嘀咕,“怕不是老爷只顾着欢喜自己雄风健在吧,谁知道她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或是去……”
虽是声音轻如蚊蝇,但她依然不敢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不过没关系,她有嘴替……!!!
李姝见自己母亲面色不悦,爹爹又如此冷言,她可不是个会顾着礼仪规矩的性子,不悦了就要说出来,或者就像同嘉芫打起来一样。
“爹爹,您得查一查,万一这是她和哪个男人的野种呢?”
荷良坐在一旁,正吃着桂花糕,一句话差点让她噎着。
李姝的脑子当真是个摆设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言说,且不说爹爹正心中欢喜着根本不信,就算信,怕也是不会向着她。
果真,李国公一个耳光子,直接将李姝扇倒在地,惊得李氏急忙跪在地上拉着李国公的衣角,瞬时眼泪都落了下来。
李姝前两日的伤才刚好些,怕是又要待在院中几日了。
李氏院中的侍女嬷嬷也跟着跪在那里,荷良将手中的桂花糕放下,轻抿着唇,倒是怕李国公一生气也连带着她,可还是想留下来看这出子戏,毕竟平日里李姝也没少拿话噎她。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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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里张氏最是柔和安静,今日竟是坐在那里羞答答的掉起了眼泪,垂着脑袋,委屈的拿手帕擦拭着,一边擦拭还一边说着,“三小姐年纪小,老爷别怪她。”
荷良杏眸微张,眼珠子灵动的转了转,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张氏如此模样,以往她都是静婉稳重的形象,果真,怀了子嗣的女人是要变得。
许是注意到了荷良的目光,她伸出手去抓住她的小手,“别怕。”
倒还是往日里待她温和的模样。
李国公这一掌着实不轻,李姝的嘴角已渗出血迹,李氏也哭哭啼啼的说着,“老爷,姝儿她还小,您看她都出血了……”
“老爷,您忘了,姝儿从小与你最亲近了……”
……
李国公怒在眉间,依然未消散,并不去看倒在地上的李姝,怒声道,“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竟说出如此没有教养的话,我权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你这个当娘的,就不能教她点好,在皇家园林就与人打闹,姑娘家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荷良感觉到势头有些不对,赶紧撤。
她刚站起身,却被从地上坐起身的李姝盯上,委屈巴巴的说着“爹爹,为何只骂我,她不是李家尊贵的嫡二小姐吗,还不是一样不懂规矩。”
李国公深叹口气,转头去看她。
荷良立刻乖巧温顺的垂着脑袋,两只手左右摆弄着,装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李姝还真是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爹爹,您别动怒,小心吓着了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她杏眸抬起,贴心的说着。
张氏也急忙应和着,“老爷,我肚子里的孩子太过来之不易,其中心酸只有我知道,如今这是喜事,您可别动了怒。”
李国公叹了口气,冲着荷良冷哼了声,“沁春园的舞会为何会来迟啊?别跟我说什么着凉了,说实话。”
为保公平,一碗水端平,李国公还是提起了皇家园林里的事。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在想,若是母亲还在该多好。
“爹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跑去狩猎场,成何体统啊。”
李国公显然是要把所有她做的不对的事都提上一提,荷良被骂的心中也来气,瞥了眼坐在地上的李姝,见李国公眉毛怒起,又要数落她,不等他开口,她鼻头微动,轻哼了声,“爹爹你凶什么,我都知道错了。”
瞬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一片静寂。
国公府里也就这位二小姐敢跟老爷如此说话了。
李国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李氏怒道,“都滚出去。”
李氏扶起地上的李姝,不满的望了眼张氏悻悻离去。
李国公又看向她,语气温和了些,“此次皇家园林的事作罢,日后要学的规矩些,不然怎么嫁个好人家呢。”
她倒是识趣,不过也是适才的劲头下来了,乖巧的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如蝶侍奉她洗漱,莲草挑了几件春日里应景的锦裙给她挑选,她随手指了件,反正今日去翰林院总是要乔装打扮的。
本来只是借着扮成李如松的小厮混进去的,可她昨日入睡前又有了新的想法,扮成小厮太过拘谨不说,也不能盯着那些才貌俱佳的公子瞧。
索性不如扮成给人画像的,不但不用一个一个的赶着去瞧,还得让他们乖乖的坐在那里摆好姿势让她们给观摩。
只是此事还未与哥哥商量。
用过早膳后,她与顾韵一人一袭灰色布衫,将面部用生姜粉压暗了些,为了像模像样的,还每人沾了两撮小胡子,戴了顶笠帽,颇有闲云野鹤之风。
翰林院分为翰林学士院与翰林学子院,翰林学子院里皆是今年开春通过殿试刚入选的官员,在这里通过一系列的培训学习,通过考核,才能就任官职。
荷良与顾韵在翰林学子院门前,告知门前守卫是李如松李大人邀她们前来给刚入选的官员作像,守卫半信半疑的瞧了眼她们,并不放行。
恰巧李如松从里面出来,却并未看出她与顾韵,荷良心中暗喜,看来她们的装扮甚为精巧,当着守卫的面她只好行礼道,“见过李大人。”
李如松怔了征,片刻后咽了咽口水,他正出门瞧她为何还没来呢,这就给他来了个惊喜,他略带不安的看了眼守卫,清了清嗓子,“两位画师里面请。”
进了院中,她颇为得意,“哥哥,我这身装扮如何?”
李如松故作不悦,并不看她,只是快步向后院说讲的地方走去,淡声道,“也就我这么惯着你,日后你若是嫁了人,再这般胡闹,会被人家休了的。”
“哥哥,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我今日可是来挑选夫君的。”
李如松:“……!!!”
这些刚入选的官员可招架不住你祸害。
李如松在翰林院向来受人敬重,不止因他是李家长子,也因着他确实在年轻一辈中才华横溢,做事稳重又不张扬。
不过心思倒是深沉,难以捉摸。
他将今年新入仕的这些才子召集起来,说是翰林院要画像入册,让他们都整理衣帽,前去作像。
荷良与顾韵在来的路上本是商量好的,顾韵负责作画,她在一旁研磨,可临到跟前,顾韵不干了。
“荷良,还是你来,这么多男子,我怕我手抖。”
“……?”
“怕不是开玩笑吧,谁在来之前大言不惭要好好欣赏一下这些才子的。”
顾韵轻叹口气,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其实,我……我是已经看到我心仪的男子了。”
“……谁?”
“你哥哥。”
荷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眉头微蹙,“顾韵,我把你当朋友,你想做我嫂嫂?”
这……
“虽然我以前也见过你哥哥,可是今日我才发现他竟是如此玉树临风,高大稳重,气质……”
“别说了,我劝你还是挑选如意郎君吧,我哥哥与你并不般配。”
她一副成熟老重的模样云淡风轻的说着。
她听兰嬷嬷提起过,早些年,哥哥去扬州协理少府寺暗访时,爱慕过一个姑娘,听说两人还定了情,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哥哥就再没去过扬州,如今府中也只纳了一房妾室,并未娶妻。
她的话顾韵并未听进心里去,一双圆眼正望着远处李如松的背影瞧呢。
算了,她坐在蒲垫上,不远处已开始有人向这边走来。
面前的桌案上已准备好笔墨纸砚,她坐在蒲垫上身子立的直直的,一双明眸瞧着这些前来作像的人。
第一位,憨厚老实,有些轻微的婴儿肥,倒是蛮可爱的……
第二位,干瘦如柴,眼如铜铃,挺……吓人的。
第三位,倒是挺白皙清秀的,只是这身高确实有点不尽人意……
高的、低的、胖的、矮的……
顾韵只顾着埋头研磨,荷良低声道,“我觉得我这是在折磨自己,我已经分不清俊朗与丑陋了。”
不如就此结束,不画了吧……
可坐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盯着她的李如松显然是不会同意的,既然编了这么个理由,自然是要画完的。
她三番两次偷偷的给李如松递眼神,只可惜眼神被接收了,却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