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沈顷似笑非笑,对她这句评语不置可否。
苏黛看他屈身坐到矮榻一端,斜倚在臂枕上不再开口,像是就准备这么静静呆着,坐在那儿吸烟打发时间。
苏黛眼睫轻眨,犹豫了一瞬,抬脚缓步走向他。
沈顷坐在原处没动,见她往他身边靠过来,也只掀起眼皮盯着她看。
“二爷。”
苏黛唇角浅扬,伸出一只素手,食指和拇指伸展,冲他比划了个手势,清亮的月眸扑闪着,软声跟他商量。
“您就这么坐着,我能不能,给您量个身量。”
沈顷眸子清幽,盯着她那只纤纤素手,没吭声。
苏黛贝齿轻咬下唇,小手握起来,不很自在地捏着帕子。
她往前小小挪了一步,语声低细。
“我送您的围巾,您还喜欢么?”
沈顷瞧她一脸欲言又止,顿时明白她想干什么。
修长指尖夹了烟,他似笑非笑牵了牵唇,漫声说破她的小心思。
“怎么,这次又要送衣裳?”
苏黛抿出抹笑,眉眼间平添两分羞色。
她垂下眼没看他,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自顾自伸出手,状似随意的搭在了他肩头,一寸一寸不紧不慢而细致专注的丈量起来。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近,她又轻又软的语声,似有若无扑在了沈顷侧颊与耳鬓间。
“苏黛没有什么擅长的,唯一擅长的,便也是这手针线活儿了。”
那呵气如兰的呼吸若轻柔鹅羽,撩起沈顷半边身子的酥麻。
他眸色瞬凝,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坐直腰背,一把扣住了已经作乱到他颈侧的手。
苏黛微怔,像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
她纤长眼帘半垂,月眸盈盈澄澈,脉脉无辜与他对视。
掌中的小手娇小滑腻,柔若无骨,云团一般。
沈顷目光幽沉盯着她,握着她手将人推开了一步远,这才缓缓松开手,清漠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乱摸什么。”
......
第18章 二爷是开窍了,知道体贴人了
“乱摸什么。”
苏黛耳尖儿绯红,双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眼睫颤了颤,梗着脖子满眼无辜不解,小声说道。
“没乱摸,我没带皮尺,只能这般为二爷量身量了。”
沈顷唇角微不可见地抿出抹弧度,声线依然淡淡。
“收起那些小心思,不要胡闹。”
苏黛佯装不懂,歪头看他。
“怎么胡闹了?不量身量,万一我费心为您做了衣裳,却不合身,那该怎么办?”
沈顷盯着她那张满脸天真的小脸儿,指尖下意识捻了捻。
这丫头,在心里琢磨着占他便宜,还要装作天真无邪心思单纯。
真是恨的人想捏她一把。
他垂下眼,声线凉凉,不让她如意。
“那便别做了,爷不差你那一身儿衣裳穿。”
苏黛暗自磨牙,幽幽白了他一眼。
“二爷真小气。”
沈顷挑眉睨她,“爷小气?”
苏黛轻哼一声,撇开小下巴,嘀咕埋怨。
“不止小气,还不解风情。怎么说,也是人家一番心意,你不谅解就罢了,就算不稀罕,也不用说出来伤人心吧。”
沈顷无声失笑,“你自己什么心思,自己不清楚?你还有理了?”
苏黛好整以暇斜睨他,“我什么心思?您说来听听啊,有裁缝给人做衣裳不量身的吗?”
沈顷呵笑一声,歪在臂枕上,懒声问她。
“你给人做衣裳,都这么量身?直接上手摸?”
苏黛背着手理直气壮,“我不是忘带皮尺了吗?”
沈顷不以为然,“那就等明日带了皮尺,再来量。”
苏黛抿唇,不服的看着他,委屈的还顶嘴。
“您还说自己不小气。”
沈顷挑眉,也没惯着她,只清声训道。
“少胡搅蛮缠,不许就是不许。”
苏黛气笑,“隔着衣裳呢,摸两下怎么了?您能少块儿肉不成?大丈夫,方才手都挽了的,现在还扭扭捏捏的...”
沈顷闻言嗤笑,撩着眼皮打量她。
“你再动歪心思,现在就让人给你送回去。”
苏黛贝齿轻咬下唇,忍了忍,没忍住,轻白他一眼,抱着臂扭身坐到了矮榻另一侧,板着脸不打算再理他。
沈顷看她还有脸闹脾气,一时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做的不对,干脆也不理会她。
这姑娘有些时候,言语和举止上,是有些不矜持。
姑娘家,须得行止有度,谨言慎行。
他都提醒过不止一次,她总还犯。
得给她掰过这些小毛病来。
堂屋内一时静下来,两人一人坐在矮榻一端,谁也没搭理谁。
沈二爷何止是不解风情。
苏黛心中郁结,她收回之前说沈顷‘没那么食古不化’的话。
他这简直就是个不开窍的闷石头。
刻板守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熬过去,冬日里昼短夜长,天色很快暗下来,屋里密不透风,光线比外头还要暗。
沈顷原本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偏头看苏黛。
心说,这姑娘倔起来,是真沉得住气。
想着天色不早,也不欲跟她再耽搁下去。
正欲开口打破僵局,廊下就传来朴淞的请示声,就像是踩着点儿来替他解围的。
“二爷,属下进来点灯?”
屋里都黑漆马虎了,也没点儿动静传出来,真不知道这两位主趁黑在磨蹭什么。
沈顷清冽的声音很快传出来。
“点灯吧,摆膳。”
“是。”
朴淞应了声,掀帘子进门,到堂厅里的两盏落地贡纱灯点亮,这才出去喊人送膳来。
朴淞一走,沈顷便再次侧头看向苏黛。
却见苏黛斜靠在榻上小几边,一动不动。
他察觉不对,微微倾身歪头打量。
只见那背对着他的人,扎着头眼睫轻颤,像是刚要转醒,眼皮子还没睁起来,手上已经掩着帕子遮住了嘴边一个哈欠。
沈顷指尖轻捻,舌尖儿顶腮,无声失笑了。
这眼瞧着就是寐了一觉啊。
他叹息摇头,站起身来往桌边走去。
“醒醒神儿,过来用膳吧。”
苏黛思绪回笼,还惦记着先前他不解风情地气人样子,于是端着手臂站起身,暗自悄悄白了他一眼,也没吭声,就默默跟着坐到了桌边。
晚膳送进来,还是一桌的素菜,唯一一道荤菜,从烧鸡换成了糖醋鱼。
苏黛吃下半条鱼,沈顷一箸子也没动。
等用过晚膳,天已经黑透了。
朴淞带着人进来收拾,低声提醒了一句。
“二爷,外头下雪了。”
沈顷嗯了一声,用帕子擦了手,抬眼看苏黛,淡声吩咐道。
“无妨,备车吧,送她回去。”
朴淞闻言顿了顿,悄悄掀起眼皮看了看苏黛,低低应是,转身出去交代刘达刘良。
他原本以为,二爷今晚不回雾城,是要将人留下同寝的。
失算了...
......
车很快备好,朴淞回来传话的时候,苏黛已经将披风系好,回身却见沈顷歪在矮榻上没动。
她黛眉浅蹙,终于没憋住气,绷着小脸儿问他。
“我自己走啊?”
沈顷闻言掀起眼皮,见她玉腮轻鼓,眼含委屈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她什么意思。
想着方才已经僵持了许久,再这么不管她,任着她生气,多少有些有失君子风度。
于是,他无声叹息,长腿杵地站起身来。
“爷送你。”
这一声清淡的语气里,就平添了两分无奈。
他让步了,苏黛脸色自然好看了一些。
见好就收,她举步上前,趁着沈顷整理衬衣袖管的功夫,主动拎起褂子和大衣,伺候他更衣。
沈顷也没再露出一丝一毫的生疏,由着她伺候了。
朴淞见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不由又愣了愣。
这二爷要将人送走,定是没那个意思的。
可既然没那个意思,为何又屈尊降贵,要亲自去送?
朴淞愣神儿的功夫,沈顷已经带着苏黛下了台阶,往院外走去。
他眨眨眼回神儿,连忙跟下台阶。
这心里正暗自琢磨着,二爷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不经意地抬眼,就瞧见苏姑娘披风一掀,素手就搭在了二爷臂弯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亲昵的偎在了一起。
朴淞瞪了瞪眼,见二爷没反应,由着苏姑娘亲近,顿时大气儿都憋住了,连忙垂下眼不敢再多看。
这指定是喜欢啊。
不然冰清玉洁的沈二爷,哪能随便让人挽袖管儿呢。
这不明晃晃的昭示着,苏黛,是沈二爷愿意要的女人么。
哦,那他懂了。
这是怕随便留了人姑娘过夜,对名声不好,家里人也会担心。
嗯,二爷是开窍了,知道体贴人了。
......
第19章 漫天桃花和姻缘树
回城的一路上,车内都十分安静。
苏黛挽着沈顷手臂,他也由着她挽了一路。
洋车停在苏家小院的巷子口,下车前,苏黛收回手,尾指悄悄勾了下沈顷的手背,软声跟他告别。
“二爷,我走啦~”
沈顷指尖动了动,虚虚握拳,垂目睨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去吧。”
苏黛与他对视,唇角浅浅一弯,探手去开车门,还悄悄声叮嘱他。
“明日记得来接我呀。”
沈顷眼底掠过丝微不可见地笑痕,下颚线点了点,低声应下。
“好。”
苏黛放心了,这才推开车门,旋身下车。
她也没有过多停留,将车门关上,便径直抬脚走进了巷子。
今日沈顷没有亲自来接她,她就主动提醒他,明天要亲自来接她。
他没准备亲自送她回来,她就主动要求他亲自送她。
她就不信沈顷会那么木头,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也无所谓。
他若是这次不等她进门后再离开,那下次,她就告诉他,要等她进门后才能离开。
他不会,他不懂,她教他便是了。
跨进院门,苏黛转身关门前,探头往巷子口看了看。
漆黑的洋车在月色和鹅雪的映衬下,显得静默而踏实,安安稳稳停在那儿。
苏黛扬眉一笑,这才将院门关上,上了栓。
巷子里静悄悄地,再无动静。
刘良从副驾驶位回头,低声请示。
“二爷,属下留在这儿,让刘达送您回去?”
沈顷视线还落在空荡荡的巷子里,片刻后,才沉声开口。
“不必,你们俩都下车吧,有事还能有个照应,爷自个儿回去。”
刘达和刘良对视一眼,齐齐应声,而后开门下了车。
苏家
苏黛刚跨进堂屋,就被冯岑月一把拽住了手,她蹙着眉一脸气恼,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来。
“你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啊?你就是去见人,也不能这么晚才回来,这天都黑了,你个姑娘家,就不在意自个儿的名声吗?”
苏黛无奈的看她一眼,抬手抽出自己的胳膊。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冯岑月恨铁不成钢,“你今晚要是不回来,等天亮以后,你就再也别回来了!”
苏黛哭笑不得,也没跟她顶嘴,自顾自解下披风,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冯岑月还追在她身后,一路追进了屋子。
“那人带你去哪儿了?怎么去了整整一日啊?你跟他在一块儿呆那么久,都做了些什么?说什么...”
苏黛被她念的头疼,披风丢在榻上,转身一把捂住她嘴,扶着她将人往门外送。
“您别问了,我心里都有数,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您放心吧,让我安静一会儿成不成?”
冯岑月嗔怪的瞪着她,一把拍开她的手,没好气道。
“我是你娘,你以为我乐意操心,乐意念叨你啊?你要不是我闺女...”
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苏逢自屋里出来,看了眼喋喋不休地冯岑月,无奈浅叹,温声劝道。
“阿姊知道您是担心她,娘,别念叨了,人不都回来了吗?”
冯岑月捏着手翻了他一眼,“你又来充和事佬,我让你劝劝你阿姊,没见你说一句有用的话,你就知道向着她!她心都野了,你还不当一回事儿,家里就我一个是烦人的,行了吧?”
苏逢无奈苦笑,“我没说您烦人。”
姐弟俩对视了一眼,苏逢叹了口气,过来扶住冯岑月的肩,好言相哄。
“阿姊这么晚回来,指定饿了,您不是还给她热了汤吗?快去端吧。”
冯岑月哼了一声,“谁给她热汤了?我才没热!这么晚才把人送回来,那沈二爷还能差她一口饭吃?”
苏逢失笑,扶着她往卧房里送。
“好好,那天也不早了,您也记挂了一天,现在人也回来了,您赶紧回屋歇歇,剩下的我来劝,烦人的事儿让我来做,行不行?”
“你早替我分担一下,我还能这么急?你早干什么了?”
“是是是,那我白天不是还没来得及劝...”
苏黛看着冯岑月被弟弟哄走,摇头失笑,转身回了自己屋。
她刚从床边小柜里翻出一卷小皮尺,就听见房门被敲响。
苏黛头都没回,坐在床边踢了绣花鞋。
“进来。”
苏逢推开一道门缝,探头看她,“阿姊。”
苏黛温浅一笑,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进来说话。
两人是双生子,自幼便比一般的姐弟要亲昵。
这会儿,苏逢也没忌讳什么男女有别,见苏黛愿意跟他聊,他便也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上,搬了个绣凳在床边坐下。
姐弟俩面对面坐着,苏逢开门见山的开了口。
“我不曾见过沈二爷,自然也不知阿姊是因何对他心生好感,阿姊能不能与我说说?”
苏黛眼梢浅弯,没什么形象的盘起腿来,她双手搭在膝上,歪头想了想,轻声说道。
“沈顷眉眼俊朗,气质出众,还是个恪守礼节的翩翩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