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铺天盖地涌入她口鼻间,远处夜色里绚烂晃人眼目的火焰也瞬间远去,窒息感憋痛胸腔。
这一刻,她豁然惊醒。
“沈顷!!”
苏黛惊骇嘶喊着,剧烈喘息,看到的却依然是宴紫色的床帐。
房门应声而开,冯岑月和苏逢一前一后奔进来,俱是满脸惊慌。
“黛黛?”
“阿姊,你...做噩梦了?”
苏黛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脸色白的吓人,眼底的惊骇尚未平息,已经被瞬间弥漫的水雾覆盖。
她恍惚侧头,整个人都在发抖,唇瓣也惨白轻颤着。
“娘...,是预兆。”
刘良说过...
沈顷在‘兰淦江’办事。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仿佛还在耳边留有余音,苏黛乌黑瞳眸中似有什么,瞬息湮灭在黑暗里。
话落,她一把掀开锦被,脚下鞋子都没穿好,便急匆匆的推开冯岑月和苏逢,径直往外冲。
“黛黛!”
“阿姊!你等等!”
苏黛拎着裙裾,一直奔出院门,与迎面而来的人重重撞在了一起。
“哎哟~!苏老板,你跑什么...”
苏逢追上来,眼疾手快地扶了苏黛一把,“阿姊!你怎么样...”
苏黛扒开他的手,眼神发直望着院外街道,语声急促冷沉。
“刘达呢?刘良呢?!”
苏逢看了眼被撞了个踉跄,靠在院门上一脸茫然的廖镇长,嘴里磕磕巴巴道。
“在...在外头吧?也可能还在乡保司。”
冯岑月将一只鞋子丢在苏黛脚下,皱着眉沉声安抚。
“别急,你穿上鞋子,娘去给你找人。”,话落,当先跨出了院门。
苏逢蹲下身,将鞋给苏黛套上,“阿姊,穿鞋。”
廖镇长见状,左右看了一眼,下意识追上冯岑月,急声开口:
“苏夫人,你看我今日来...”
冯岑月头都没回,直接一摆手。
“一边儿去,没空搭理你!”
廖镇长,“......”
在原地站了几秒,他又连忙折身回来,正迎上从院里出来的苏黛。
廖镇长赔着笑脸,“苏老板,这上午的事儿啊,我都听说了,你看,这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说...”
苏黛眼里没他,径直疾步匆匆越了过去。
廖镇长笑脸发僵,“唉!苏老板!”
苏逢跟上来拦了他一把,温声劝道:
“镇长大人,要么您晚点儿再来,我阿姊有急事儿,啊!”
廖镇长一脸懵,晚点儿?
他闺女还在保长那儿压着呢啊!
还等过夜啊!!
然而,这件事儿也只有他自己急,苏家没人顾得上理会他。
苏黛快步走出巷子口,冯岑月已经领着刘达刘良折回来了。
“姑娘!”
她看着两人,月眸乌亮,急声问道:
“二爷有消息吗?今日可有消息?!”
刘达刘良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苏黛又紧接着追问,“怎么联系他?!我要知道他在哪儿!他要做什么!”
刘达浓眉一蹙,粗声回她,“属下不能说。”
苏黛双眸赤红,紧紧逼视他,嘶声怒斥。
“你不说是吧,行!你给他传信,天黑之前能不能到?!”
刘达嘴唇嚅喏了一番,而后斜眼看向刘良。
刘良眉心同样皱了皱,看着情绪格外失态的苏黛,迟疑点头。
“戌时,能到...”
算归程的话,二爷走水路,鹰隼的速度,戌时前是差不多的。
苏黛点点头,声线冷的结冰。
“我不管他去做什么,走的哪条水路,你用最快的速度给他传信,让他立刻弃船改土路,听明白了?”
刘良和刘达齐齐一脸懵。
苏黛急火攻心,胸口处憋得一阵生疼,她一时气上不来,掩住嘴一阵猛咳。
“我说咳咳咳...,弃船!咳咳听见吗?!”
冯岑月见状,慌得脸色一变,连忙搀扶住苏黛,瞪着眼踢了刘良一脚。
“你还愣着?!还不赶紧去!还想不想要你们家沈二爷活命了!”
刘良脸色一变,虽然觉得荒唐,但显然苏黛这等反应,不像是在开什么玩笑话。
他不敢马虎,连忙转身跑了。
“黛黛,好了好了,呼吸...”
苏黛看着刘良远去的背影,一口气呼出来,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阿姊~!”
“黛黛!!”
冯岑月和苏逢的惊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刘达脸色一变,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将苏黛打横抱起,健步如飞的往院里走去,一边粗声吼苏逢。
“快去喊大夫!”
冯岑月一巴掌拍在苏逢肩上,“快去,快去啊!”
苏黛脸色白的吓人,唇线却显露一丝丝殷红,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显然是不太好。
守在院门外的廖镇长见此状况,一时也紧张起来。
苏家顷刻间乱成了一团。
徐星嘉背着药箱跟苏逢匆匆赶来时,苏黛已经人事不知。
冯岑月急的眼眶通红,直抹眼泪,见他进来,连忙冲过来将他拖到床边。
“星嘉你快!你快看看黛黛...”
“冯姨,你别慌。”
徐星嘉的视线已经定在苏黛身上,随意的安抚了冯岑月一句,而后连忙俯身去探苏黛的脉。
细看之下,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一手探过去掀看苏黛的眼帘。
苏黛像是醒不来,又像是深陷在什么梦魇中,眼睫如振翅的蝶羽一般颤动着,呼吸也并不平稳。
“是急火攻心!”
徐星嘉长吸口气,一把掀开药箱,捻出两枚银针在,找准穴位刺了下去。
苏黛颤动的眼睫瞬间定住,整个人安静下来。
“黛黛。”
冯岑月掩着嘴泪眼婆娑,苏逢连忙将她扶在怀里,紧张的看着徐星嘉。
“徐大哥,我阿姊她怎么样?”
徐星嘉额上汗水滑落,指尖按在苏黛两处穴位上一下下推着,声线嘶哑地开口。
“没事,有我在,不会让她出事的,放心。”
苏逢立时大大松了口气。
徐星嘉定定看着苏黛渐渐恢复血色的面颊,缓上一口气,侧目扫了母子俩一眼。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急火攻心?”
苏逢欲言又止,想了想,最后又将话咽了回去。
总不能说阿姊是因为预见了沈二爷要出事,所以才急火攻心的吧?
冯岑月此时已经稍稍镇定,见徐星嘉一脸探究,眼珠子一转,语气愤愤地敷衍了过去。
“还能是因为什么!屁大点儿个镇子,什么风都吹的人尽皆知了!”
徐星嘉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蹙了蹙眉,没再多问。
苏黛又一次陷入在梦境里,并不知道周遭都有谁在,发生了什么。
她仿佛是凭风而起,一路穿梭在云川间,在寻觅什么东西。
内心的急迫与焦虑,在听见一声嘹亮的哨音时,瞬间跌宕下来。
“朴副官!信!”
而后,苏黛在傍晚红霞漫天的天幕下,看到朴淞熟悉的脸。
他曲起手臂,臂上落下两只铁青色的鹰爪。
朴淞在鹰爪上解下竹筒,而后振臂放飞鹰隼,转身进了船舱。
“二爷,是刘良的消息。”
......
第68章 有二爷的消息
苏黛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冯岑月和豆蔻守在床边。
见她睁开眼,豆蔻面露喜色,连忙爬起身,小心翼翼唤她。
“小姐,您喝水吗?”
苏黛眼睫轻眨,意识渐渐回笼时,冯岑月已经端着杯水上前扶她。
“娘...”
“别说话,先喝杯热水缓缓。”
杯沿儿递到唇边,苏黛就着她的手浅浅抿了两口,尝到满嘴的血腥气。
温热的水顺着喉咙一路舒缓进腹中,她整颗心都是舒畅安宁的。
先前那种,铺天盖地笼罩她的焦灼与惊骇感,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苏黛缓缓舒出口气,靠在豆蔻为她垫起的软枕上。
冯岑月将杯子递给豆蔻,冲她使了个眼色。
“你先去吧,将粥热一热送进来。”
豆蔻点点头,又看了眼苏黛,这才转身出去,还轻轻将门给带上。
冯岑月在床边坐下,一脸严肃地瞪视苏黛。
“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啊?你是不是强迫自己续梦!”
苏黛抿唇垂目,没接话。
冯岑月气的扬起手,想给她一巴掌,又生生忍住了。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驱使自己意念左右现实!你多点道行啊你!不要命了!”
若不是怕苏黛被惊醒,在梦里的念力中途打断,会遭到反噬。
她早就一巴掌抽醒这丫头了!
能够预兆未发生的事,已经是极其异常的天赋。
冯岑月自苏黛懂事起,便日日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将自己预见的事说给任何人听,包括她爹。
如今倒好,她不止差点搞得人尽皆知,还强迫自己再次续梦,用自己的意念推动改变事态的发展。
冯岑月简直不敢想,若是被人看出来了,那...
“娘。”
苏黛拢了拢身上薄被,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唇。
“我没有这等异能便罢了,我既然可以,为什么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冯岑月恨的牙痒痒,“你从没试过,你就不怕出了差错,你会死在梦里头!再也醒不来了?!”
苏黛浅笑摇头,“我只是想让消息,更快的送到沈顷手里,没有过多停留,我有分寸的,娘放心。”
冯岑月没好气,“我不放心!”
苏黛笑了笑,靠在软枕上浅舒了口气,没再开口。
正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苏逢端着腕粥走进来,反手将门推上,而后小心翼翼将粥端到床前,关切的看着苏黛,低声道。
“我让豆蔻回房间休息了。阿姊,先喝些粥吧。”
苏黛轻嗯一声,伸手接过。
苏逢将碗递给她,继而长长叹了口气,看了看冯岑月,小声说:
“别人倒还罢了,随便糊弄过去,可是阿姊,刘达刘良那俩兄弟,还在院门外守着,一直没走呢。”
这两个人,总要给个合理的理由。
不然怎么解释苏黛的反常行为?
苏黛闻言不以为然,眉眼低敛静静喝粥。
“不必管他们,等沈顷回来,他们自然就不会多问了。”
她天赋异禀的事,沈顷是知晓的。
......
苏黛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五六日。
她身上是有些异能在的。
但也经不住这么一下子的猛力发散。
这些年她为了避开自己这点与常人不同之处,好让自己多活几日,故而不余遗力的荒废着,能调动的念力,其实如同破漏的筛子,贫瘠无几。
她也不清楚,这一下子,能让她本就不多的时间,再缩短几日?
又或者...是几个月?
越是这个时候,她便越是不可抑制地想念沈顷。
再也不想与他分开,哪怕一日都不想…
“阿姊。”,苏逢轻轻推门进来,见苏黛醒着,这才侧身让开路,“徐大哥来看你了。”
徐星嘉这几日,日日来给苏黛看诊。
他背着药箱进门时,苏黛已经撑着手臂靠坐起身。
“徐大哥。”
苏逢搬了个凳子搁在床榻边。
徐星嘉温润一笑,在凳子上落座,探手搭在苏黛腕上,满眼温澈关切。
“今日感觉如何?气色瞧着比前两日好些。”
苏黛浅笑颔首,“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徐大哥不用再过来看我。”
徐星嘉牵了牵唇,收回探脉的手,声线温润道。
“还是不能大意,多将养两日的好。”
苏黛笑着点点头,“好。”
徐星嘉看着她素美含笑的面容,深褐色的瞳珠微微一动,斟酌着开口道。
“黛黛,清者自清,你不必太在意旁人说些什么。”
苏黛没想到他突然安慰自己,一时诧异地看他一眼,继而浅笑摇头。
“我并没有在意啊。”
徐星嘉看着她清澈如水的月眸,还想说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徐徐站起身。
“好,那你歇着,我先回了。”
“徐大哥慢走。”
苏逢送了徐星嘉出来,到院门外,徐星嘉突然顿住脚步,侧身问他。
“黛黛病着这几日,那个人为何不来看她?”
苏逢闻言一愣,怔怔瞧着他没接话。
徐星嘉看他一眼,清隽的眉头蹙了蹙。
“我知道,我不该多问这一嘴,但他若是心里真有黛黛,又为何这么些天都不露面?他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
难不成,真的如那些人说的一般。
苏黛是给沈帅府做了外室吗?
上次廖晓华在苏家院子里闹了一场,喊的那些不堪入耳地话,听见的人不在少数。
前两天廖镇长拎着礼品左一趟右一趟往苏家跑,人们也都看在眼里。
如今廖晓华虽然放回了家去,但那两个大兵还日日在苏家巷子口里站岗。
加之苏黛一直不露面,也不见沈帅府那位来。
人们私底下都在说,苏黛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如今她也是因着事情闹开了,自觉没有脸见人,这才躲在家里连生意都不顾了。
那些话,徐星嘉听的心窝子直疼。
他笃定苏黛不是自甘下作的人。
就算她喜欢了别的男人,那也定是光明正大地,绝不会如外人所言那般不堪。
她这样好的姑娘,那人怎么忍心看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的中伤?而置之不理?
那人不可能不知道苏黛病着。
而且在他看来,苏黛这次急火攻心,分明就是因着廖晓华口无遮拦地那些污言秽语真正伤到了她。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那个沈帅府的男人。
徐星嘉越想越气愤,拧着眉沉声道。
“阿逢,若是他对黛黛是如此可有可无的态度,你跟冯姨真该好好劝劝她,让她早日迷途知返,别再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