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属下还没来得及禀话，姑娘这几日病着，已经...”
“是那晚没歇好，又着了寒气。”，苏黛低轻打断他，素手搭在沈顷腕上轻轻握住，扯唇笑了笑。
“先把热水抬进来吧，一会儿该凉了。”
刘良迟疑的唉了一声，打量沈顷脸色，却是杵在原地没敢动。
沈顷揽着苏黛的手微微握紧，半晌，眉眼冷沉开口。
“大夫怎么说？”
“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碍，将养两天就好。”
“那个姓徐的年轻大夫？”
苏黛顿了顿，看了眼刘良，细声接道。
“一个老大夫，说是雾城来的。”
刘良连忙点头插话，“是，老吴大夫，属下专程让人从雾城请来的，人还在那边儿院里没走，一会儿属下喊过来，给二爷问话。”
沈顷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又松开苏黛，轻轻拍了拍她肩，声线沉哑。
“上榻去躺着，爷沐浴用过膳，便来陪你说话。”
这么一打岔，苏黛也只能先放下先前磨他的事儿，乖顺地起身，往榻前走去。
......
第71章 你长在我心上了，你怪我？
盯着苏黛上了榻躺下，沈顷起身，走过去将床帏掩上。
刘良低垂着眉眼，小声指挥人将热水送进屋，退出去前又低声请示。
“二爷，那膳食属下摆在...？”
沈顷眼皮子都没抬，淡着脸立在浴桶前宽衣，声线凉薄。
“摆外边儿，喊老吴来。”
这是要问话。
刘良应了一声，这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看吧，果然没料错。
他就算到了，二爷指定要再请大夫来，所以压着老吴没让走。
屋里再次静下来，苏黛侧身躺在榻上，盯着眼前垂落的床帏，耳边是沈顷沐浴的哗啦水声。
换了以往，她指定是要掀开床帏，然后下榻走过去，不知羞耻正大光明地看他沐浴。
只是今天，她不太有兴致。
沈顷明显也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他眉眼清寒，按捺着没动作。
直到从浴桶中跨出来，他自顾走到衣柜前，翻了身内裳出来套在身上，绳结也没系，敞着怀一步步踱至床榻前，轻轻撩开床帏。
床上的人果然还没睡，隔着床帏缝隙四目相对，苏黛眨眨眼，先撑着手臂坐起身。
她褪了披风，穿的单薄，素面如画乌发散泻，颇有‘侍儿扶起娇无力’之姿。
沈顷眼眸暗了暗，收回手，沉声叮嘱她。
“别起来，躺着吧，若是睡不着，便好好想想，等爷回来，能不能说点爷想听的话。”
他想听的话？
苏黛撑着一条玉臂坐在床榻上，听着似有若无地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什么是他想听的？
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别说他不想听的那些话才对吧？
她就是想跟着他，不想再这么摸不着盼不到的干等。
这话，怎么就不想听了？
外室里。
沈顷刚在桌前落座，刘良就掀了帘子，领着先前给苏黛看脉的老大夫进门。
见着眉眼冷峻衣衫不整地沈顷，老大夫连忙垂下眼，没敢乱看。
“老朽见过二爷。”
沈顷捡起箸子，挑着捡着夹了口菜，不是滋味的丢进嘴里，侧颊冷硬凝霜，声腔凉淡。
“说吧。”
老大夫揣着手，小心翼翼看了眼身边的刘良，接到他睇过来的眼色，这才语声平缓沉静的，将苏黛的病况说了。
沈顷眼皮子都没抬，“郁结于心？”
刘良啊了一声，连忙接话，“这两日是出了点子事儿，属下想着，等二爷回来再禀，还没来得及。”
沈顷捻着箸子磕在碗沿儿上，“你要留着舌头没什么用处了，爷让人替你拔了？”
刘良咂了咂舌，差点儿哭了。
“二爷...，姑，姑娘不让说...”
沈顷‘啪’地一声将箸子甩了出去，眼梢能削出刀刃来，冷飕飕刮在刘良脸上。
刘良狠狠咽了口口水，推了身边发怔的老大夫一把。
“说！属下说，你你先出去...”
老大夫吓得脸白，垂着眼颤声应了，匆匆退了出去。
刘良再不敢耽搁，竹筒倒豆子似的，将那日廖晓华到苏家去闹，人扭送到乡保司去，而后苏黛突然急的找他们给送信，还吐了血，一养就养了好些日的事儿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连带着最近镇上那些风言风语也添油加醋的说了。
说到最后，看沈顷寒着脸没什么反应，刘良唇瓣还抖着，壮着胆子解释。
“今儿来时，姑娘说，二爷问，也别提，让只说她受了风寒，怕您知道了心烦...”
“属下专程请了老吴来，确是肯定了姑娘身子没大碍，这才...”
沈顷默默听完了，知道廖晓华去苏家闹，和苏黛后来急火攻心吐了血是两码事儿。
但这几日那些中伤她清誉的风言风语，也够堵他心的。
饭也用不下去了，沈顷眼眸低敛，眸色如沉着寒雾的夜江，凉声开口。
“两件事儿，立刻去办。”
刘良背脊绷直了，连忙应声，“唉！二爷！”
“喊上朴淞，连夜回雾城去，请老夫人亲自来一趟，就说爷着急，在这儿等她请媒人来。”
“是！”
“等老夫人到了，就把黛黛她娘跟阿弟请来，今日爷要在宅子里办席面儿，议大事儿，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这个任何人…
刘良听明白，“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顷没再搭理他，起身离座，提脚进了里屋。
刘良屏着气目送他背影，直到再也瞧不见，这才暗暗擦了把冷汗，转身匆匆掩上门走了。
屋里，苏黛正抱着膝坐在床榻上出神，床帏突然被人一把掀开，她下意识抬眼，对上沈顷俊阔冷硬的眉目。
四目相对，沈顷面无表情眼睑微合，屈膝上榻，随手扯了把床帏甩上。
手腕随意搭在膝头，他瑞凤眸黑渗渗盯着苏黛，语气低清平稳。
“你只说是风寒，可没说是急火攻心吐了血。”
苏黛被他盯得心虚，喉间咽了咽，试图解释，“我...”
沈顷径直打断她，“你急什么？你那预兆就一定准？你就预见爷死定了，回不来了？”
苏黛眼睫轻颤，“我，我担心你...”
沈顷搭在膝头的手，指腹微捻，眸子也微微眯起，声线低沉，一字一句道。
“是不是没跟你说过，爷的命，比石头还硬？”
苏黛月眸微怔，静静看着他，没吱声。
沈顷，“现在你知道了。”
“那你记着，倘若有一日，爷要死，也一定让你知道，等爷真死了，你再急也不迟，听明白了？”
苏黛抿唇扁嘴。
沈顷冷目斥她，“听明白了？！”
苏黛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他手臂上。
“我听不明白！”
沈顷不防她突然发脾气，一时修眉倒竖，寒下脸来，话从牙缝里咬出来。
“苏黛！”
“你凶什么凶！”
苏黛双手掩住耳朵，瞪着湿漉漉的清亮月眸看他，喊的声音比他还高。
“我担心你我哪儿错了？我想急吗？你长在我心上了，你怪我？！”
沈顷被她这番话堵的破了功，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僵持了片刻，他伸手去捉苏黛手腕，将她往身边拽。
“我没凶你，也不是怪你...”
苏黛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那你是什么？那你便是不想让我管你，要我别打听你的消息，也别记挂你，老老实实听你的安排，呆在你建的笼子里，等你有空闲了就回过头来哄一哄，逗一逗，是吧？！”
沈顷被她这几句气的不轻，喉间像堵了块石头，咽之艰涩，吐之艰难。
他拧着眉头，“胡说什么？别乱发脾气，这是两码事！”
苏黛冷笑睨着他，将锦被往怀里抱了抱。
“哦，这是你不爱听的话是吧？我偏要说！你别想找我的茬，借故发挥，岔开先前的话题。”
沈顷不明白，这怎么就绕着绕着，又绕了回去。
他指尖轻抚眉梢，浅叹一声。
“你别胡搅蛮缠，这是又一码事！”
......
第72章 天一亮就定
苏黛梗起脖子，沉心静气地问他。
“你不愿带我在身边，怕你办事的时候，我拖你后腿，是吧？”
沈顷蹙眉，“不是。”
苏黛抿唇，月眸幽幽，“我的确帮不了你什么，我只想待在离你近的地方，不是如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沈顷心窝窝里像被人勾着拉扯了两下。
他眸色复杂，伸臂将苏黛揽进怀里，与她交颈相拥，抚着她颈后长发，沉下心来，好声好气地与她解释。
“小哥知道，这次吓着了你，但这只是意外。”
“会亲自带人去办事，也不过就尔尔几次，只身犯险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爷已经答应你，日后离开，不管去哪去多久去做什么，一定都跟你交代清楚，好不好？”
苏黛环住他肩，“我只是想多陪陪你，小哥，我害怕…”
小姑娘声腔软糯，夹着浓重的鼻音，无助而可怜。
沈顷心尖儿都化了，侧脸轻吻她面颊，指腹摸索着揉捻她白嫩圆润的耳珠，声线低柔哄着。
“怕什么？小哥说的话都作数，说白头偕老就定然白头偕老…”
苏黛收紧手臂，干脆耍起无赖。
“我不听~！我只知道我郁结于心，小哥下次离开我，我定然犯病的！小哥不心疼就算了！就让我吐血吐死，我一定不怪你！”
沈顷的话被她一堵再堵，顿时气到发笑。
“黛黛，不许任性。”
“我没有！”
“还说没有？”
沈顷眼底笑意收敛，上翘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心知今晚再跟她掰扯下去，也掰扯不出个所以然。
他绯薄的唇线微抿，干脆换了个方向。
“你这几日吓着了，忧心之下乱了分寸，那你可有想过，爷把你带走了，你家里人该如何？爷总不能将他们都带在身边。”
苏黛以女儿身担起铺子养家糊口，她定是十分在意她家人的，不可能置他们于不顾。
沈顷提这一点，是为了让苏黛冷静下来，考虑周全，别耍性子。
谁知苏黛闻言，干脆从他怀里退出来，满眼认真地回道。
“我想过了，我不想让她们跟我去雾城。”
沈顷诧异，修眉挑高，“什么？”
苏黛月眸澄静看他一眼，随即眼睫浅浅敛下，轻声缓语道。
“阿逢想接铺子，我得让他们学会自力更生，总比跟着我举家搬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闯荡，要好些的，不是嘛？”
沈顷眸色清沉审视她，半晌，声线低缓开口。
“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
苏黛菱唇微抿，垂着眼没看他，指尖一下下揪着他内裳的衣袖。
沈顷默了默，继续说道。
“不止是想随身跟着爷，是因为最近镇子上传的那些话，是不是？”
苏黛纤秀娥眉浅蹙，掀起眼帘看他，“小哥，我没太在意那些人的话。”
沈顷下颚点了点，“你不在意那些话是不是中伤你，你更在意你的家人因你而受人指点诽论，是不是？”
苏黛，“…”
苏黛有多看重她的亲人，从她明明性情大胆离经叛道，却又如此逞强顾家，沈顷就能看的明白。
她为苏逢打算，都提到了沈顷面前。
她口口声声说着她害怕自己'红颜薄命'，说着'及时行乐'。
但在她以为为数不多的人生里，还是日日忙着努力赚钱，为生计奔波。
她还赚什么钱？
沈顷觉着，没有女孩子喜欢过苏黛这样的日子。
她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她那个'家'。
说不出心里是何等滋味，沈顷绯薄的唇线微抿，抬手轻抚苏黛莲瓣大的娇嫩面容。
“能不能不胡思乱想？你就这么信不过爷？”
苏黛月眸如水，面颊贴在他掌心轻蹭。
“我没有信不过你。”
“那爷说的话，你便听在心里，什么说你薄命的话，都是无稽之谈，爷说最后一次，你定会陪在我身边，长长久久。”
“小哥...”
“听爷说完。”
苏黛菱唇浅抿，乖巧缄默。
“爷答应过你，照顾好你，也照顾的好你家人，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苏黛眼睫低敛，半晌，轻轻颔首。
“嗯。”
沈顷眉眼柔和，指尖穿过她披散在肩后的发，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声线温润。
“好了，别再闹情绪，说点高兴的事。”
苏黛被他拥着躺下，偎在他怀里，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一句。
“什么高兴的事？”
“安稳睡一觉，明日等你醒来，爷要在这儿摆桌宴，商量商量咱们的婚事。”
苏黛闻言一怔，连忙抬头看他，却被他按着头牢牢揽在肩窝里。
“你着急，爷也着急，既是都着急，爷就早些娶你过门，这才叫不虚度时光，是不是？”
苏黛的心情，简直跌宕起伏，这会儿升到了最高点。
她忍不住弯起眼梢，紧紧回拥沈顷，细声低问。
“明日定？”
沈顷揽抱着她的手，轻轻揉捏了两下，烙在她单薄纤柔的背脊上，烫的人浑身发软。
“天一亮人就到，爷看过了今日，谁还敢说你名不正言不顺。”
掌心的温度自背脊直烫到心腔里，苏黛轻轻晃头，躲开他桎梏的手，抬眼看他。
“让小哥心疼我了，真不该。”
沈顷笑出声，敛目睨着她。
“天底下，爷只心疼你一个，谁都别想让你受委屈。”
“真的？”
“比真金还真。”
“小哥...”
“嗯。”
苏黛笑弯眉眼，小声呢喃，“你忘了刮胡子了。”
沈顷眸底笑意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下巴，随即抽出搂着她的手臂，就要起身下榻。
“还真是，只顾着哄你了，你先睡，爷去...”
“不过我不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