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和青鹞对视一眼，齐齐缄默。
苏黛左右看了看二人，浅笑轻问，“怎么？很难办吗？”
刘良吱呜一声，“额，不，不难办，就是姑娘您，为何...”
苏黛唇角浅扬，气定神闲笑语。
“你若实在好奇，不然就去问你们二爷吧。”
刘良一噎。
这话算是告诉他，她做这些，没打算瞒着二爷，不怕二爷知道。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良咳了一声，点点头，转身去办事了。
他一走，青鹞也跟着默默退了出去。
苏黛看着被带上的门扉，微不可闻地浅舒口气。
期望杜淮宴，最近别趁着沈顷不在，找上她来。
倒也不是畏惧单独与他摊牌，更担心自己会在沈顷不在的时候，发生令他担心或难做的事。
她从心底里希望，他们俩之间，是完全坦诚相见，共同应对的关系。
......
等消息的这两日，苏黛将箱子里那些书册古籍都翻了一遍。
琢磨的累了，便翻出从鸿运镇带来的行李，坐在床边继续缝制未完成的嫁衣。
每当夜里静下来做针线活的时候，苏黛的思绪，反倒要转的更清楚些。
两日后，安排去鸿运镇的人，将冯岑月和豆奶奶以及豆蔻三人接了来。
一家团聚时，已是日落西山。
这一晚，大家围桌而坐，用了顿阔别已久的团圆饭。
入夜，冯岑月揣着只包袱来了苏黛的房间，进门先打发了正在角落里铺架子床的青鹞。
“你先出去吧，我跟黛黛说两句话。”
青鹞连忙直起腰应声，脚步利落的出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冯岑月抱着小包袱两步上前，扯过苏黛手臂，拉着她到床榻前坐下，而后将包袱放在床上解开。
“这些是转手裁缝铺的钱，廖镇长还算慷慨，将店里的布匹也都一应收下了，连带着先前你从帅府赚的那一笔，还有这些年来，我们家的积蓄，我都存了银票。”
“这银票你拿着，剩下一些我收着呢，总要给阿逢娶媳妇儿留一些。”
“这些首饰呢，虽说跟沈二爷给你添置的那些没法比，但都是你外祖母和你奶奶当年留下的，一早就跟你爹说好了，若是以后你要嫁人，一定要给你做嫁妆的...”
苏黛看着她这番动作，听着她这番话，一时有些眼热，连忙按住她的手。
“娘，你这是干什么？”
冯岑月抬头看她，语气理所应当。
“还能干什么？你看不出来？”
苏黛微抿的唇角轻扁，将包袱夺过来重新系上，语声清淡。
“您替我收着吧，就当我的私房钱，等我需要用，再管你要。”
冯岑月闻言轻白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她知道，苏黛跟了沈二爷，是不差这九牛一毛的。
但她不差是她的事，做娘的，一定得给。
冯岑月也不跟苏黛争论放在谁那儿，争论也没什么意义，反正到时给她塞到嫁妆里去就是。
于是，转而提到更要紧的事。
“你在饭桌上说，这月十七他就迎你进门，敲定了的？”
......
第137章 想寻个活路
“嗯，定了，原是等你们到了，安置下，便过来下聘。”
苏黛说着，掀起眼睫看向她，柔声解释，“但他出去办事了，约莫最多两日也该回来，到时再来，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就算是敲定了。”
冯岑月点点头，“虽说是仓促了些，但只要你高兴，沈二爷高兴，那就这样定吧。”
怎么着，苏家也没那个能力比沈帅府办的体面。
这喜事，只要苏黛心甘情愿，名分也正，自然是都听沈帅府的安排。
冯岑月向来行事利落，也不觉得有什么架子需要拿捏的。
紧接着又追问苏黛，“那你先前要拿你外祖母那些遗物来，是有什么打算？”
苏黛闻言缄默，这件事，她心里还没个定数，不打算跟家里人说。
冯岑月直直盯着她看，见她不吱声，下意识眉心轻蹙，低声开口：
“你小时候，我知道你传承了那一族的能力，便耳提面命的跟你叮嘱过，那些东西，你最好敬而远之，别想别碰也别看，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箱子我都扔在地窖角落里垫了底了，你突然主动想看那些东西，总归是有原因吧？”
“是不是跟沈二爷有关，你跟他坦白了？”
苏黛被她满脸严肃和紧张逗笑。
见她笑，冯岑月一瞪眼，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
“笑什么笑？好好答我的话！”
她素来手劲儿重，苏黛疼的嘶了一声，揉着胳膊蹙了蹙眉，声线轻细回道。
“他本来就早知道我活不过双十的啊。”
冯岑月啧地一声，“谁跟你扯‘双十’的事儿了？我问你是不是跟他坦白了你能预兆的事，还有‘古族人’的事！”
“嗯，都说了。”
冯岑月一拍大腿，“我一猜就是！”
当日大帅的大兵过去替苏黛取那些东西，她就料到，铁定是沈二爷都知晓了。
苏黛哭笑不得看着她，“我要跟他拜天地结为夫妻的，我难道应该瞒着他？”
冯岑月握着手皱紧眉头，“我一早料到，那沈二爷真的在意你，铁定不会不作为，背地里怎么也要想方设法，再找能人助你续命。”
“你要琢磨你外祖母那些遗物，也是想借鉴古族人的法子，看看自己能不能扭转命局，是不是？”
苏黛唇边笑意微敛，轻轻点了点头，语声柔缓。
“娘，他舍不得我，我也舍不下他，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彼此努力过，总归不会太过遗憾的。”
冯岑月听得眼眶一红，连忙垂下眼掩饰了一番，语气随意而轻快。
“对，也没错，人总要有个盼头的，费过心费过力的，总也比束手就擒来得好，娘支持你。”
苏黛想寻个活路，做娘的，怎么可能不支持？
过去是没人有能力帮她，除却让她远远避开，图个日日平安快乐，冯岑月别无他法。
但现今有人愿意陪她共进退了，冯岑月心下说不出的欣慰与高兴。
“他是一军少帅，那么大的本事，总会有办法的...”，她喃喃念着，轻吸了下鼻子。
苏黛被她这情绪所感染，也不由视线氤氲，倾身上前抱住她娘。
“娘~，你别哭啊。”
“谁说我哭了？我是高兴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冯岑月飞快的擦了下眼角，气笑斥了一句。
说着，又扶住苏黛的肩让她坐好，语声低促的追问，“那你跟他来雾城也这么几日了，都想了些什么办法？可有进展吗？”
苏黛浅笑摇头，“有个方向，不过还没定，等回头有进展了，我再告诉您吧。”
冯岑月眼底的期待稍暗，也谈不上失望，只轻轻点头，没再多问。
送走了冯岑月，青鹞还没回来，也不知去向，苏黛便独自坐在床边出神。
不知多久，半掩的门扉被人敲响。
苏黛遁声看去，只瞧见豆蔻瘦小的身影，靠在门边眼巴巴望着她。
“小姐...”
苏黛樱红唇角浅弯，“怎么了？别立在那儿，进来说话。”
豆蔻揪着短袄下摆，抿了抿嘴，垂着眼跨进门，小步挪到苏黛跟前，干杵着也不开口。
苏黛盯着她看了几眼，察觉这小丫头欲言又止，又难掩委屈的姿态，心下大致明白了什么。
她月眸噙着浅笑，伸手拉住豆蔻，将她拉进了一些，细声开口，语声轻柔。
“你们来之前，我想好怎么安置你们了，你想不想听听？”
豆蔻连忙抬眼看她，圆溜溜乌黑的眸子里透着慌张和急切。
“我想跟着小姐，小姐不要我了？”
苏黛握紧她的手，笑嗔她一眼，“怎么，你想跟着我进帅府，当丫鬟啊？”
豆蔻嘴唇嚅喏着，“我本来就是伺候小姐的，我从小就跟着小姐...”
“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我什么时候拿你当丫鬟了？”，苏黛没好气的打断她。
豆蔻眼睛睁大，神情看起来既茫然又无措，还透着几分难过，仿佛是难过，苏黛真的不要她了。
苏黛轻轻抚了抚她纤细的手臂，缓下声来安抚她。
“豆蔻，你虽然称呼我一声小姐，但我们家早就落寞了，我早就不是什么苏小姐了。”
“你和小竹虽然是苏家的家生子，可就连豆奶奶和你们爹娘的卖身契，早多少年就不知道烂到哪儿去了。”
“你们不是侍婢，别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帅府里那么多侍婢，我不需要你伺候的。”
“我跟二爷都说好了，送你跟小竹去念学堂，等你们俩学成了，出息了，日后能帮着阿逢打理家里，打理铺子，这不比你进帅府当丫鬟，要好的多吗？”
豆蔻眼睑都瞠圆了，泪水还溢在眼底，面上却已经满是不可置信。
“去...去学堂？我跟小竹？”
苏黛月眸笑弯，轻轻颔首。
“对，去学堂，好好念书。”，她说着，抬手替豆蔻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你们多学东西，咱们家没有什么亲戚，日后不管做什么，都得靠自己。”
“过去在鸿运镇，是没有那么富裕，现今有条件了，二爷能帮我分担照料着些，我希望给你们都谋个好出路。”
“日后，大家出息了，要彼此相互扶持，我指望着，你跟小竹都能帮衬阿逢呢。”
豆蔻眼神闪烁，怔怔看着苏黛，喃喃失声。
“小姐...”
苏黛樱红菱唇唇角翘起，握着她双臂轻轻晃了晃。
“好豆蔻，别让我失望，好好念书，帮我照顾好大家，好吗？”
豆蔻眼眶通红，眼睫一眨，眼里的泪珠扑朔朔掉下来，轻轻点头应下，语声哽咽。
“好，小姐放心...”
虽然小姐的确是不需要她跟着了，豆蔻心里还是十分难过。
但她也明白的，小姐这样安排，的确是对她们更好。
她当然会好好念书，照顾好家里人，不会让小姐失望。
苏黛耐心安抚了豆蔻许久，直到小丫头止住了眼泪。
离开房间时，豆蔻瓮声瓮气地告诉苏黛，“小姐应当也不习惯有人呆在屋里，所以我方才跟青鹞说好了，让她睡在我房里，我夜里就先跟奶奶睡。”
苏黛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鼻头，难掩心酸，抬手抱了抱她。
“好，我知道了，谢谢豆蔻。”
豆蔻没再说什么，只垂着头往外挪步子。
“那奴婢先回去了，小姐早些歇息吧。”
......
第138章 今晚若是见不着您，怕是也不用阖眼了
送走了豆蔻，屋内再次静下来。
苏黛看了看房间角落里已经差不多要铺好的架子床，徐徐舒了口气。
原本前几晚，青鹞凑巧便是睡在给豆蔻留着的那间房里的。
她料到豆蔻这丫头见了青鹞，会心里不舒服。
为了照顾豆蔻的情绪，特地交代青鹞，今晚之后都让她睡在自己房里。
倒是没想到，豆蔻丫头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到底还算明事理乖巧的，居然主动将房间让给青鹞。
苏黛想着，不由欣慰而笑。
两个丫头不相互抵触，这可让她大松口气，避免了夹在中间难做的尴尬。
坐了一会儿，看时候还早，苏黛也了无睡意，便坐到桌边挑了挑灯，继续做起针线来。
她的嫁衣已经裁好，只剩最精细的刺绣部分，这是最耗时的，所以苏黛每晚睡前，都要争分夺秒的赶制一会儿，不然便觉得今日的任务没完成，睡不踏实。
忙起来的好处是，她就不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去想念沈顷。
一直到子夜时分，苏黛才揉着眼收起针线篓，起身欲要将叠好的嫁衣放回衣柜，便听见窗外寂静的甬巷里，传来车轮碾地声。
苏黛遁声望去，像是有车的灯光一晃而过。
在这等民巷里驶来的车辆，大概率只有帅府的车。
子夜十二点多，这个时辰驶来的车...
想到什么，苏黛连忙将嫁衣随手搁在桌上，匆匆奔到窗边去，将压着缝隙的窗扇推开，向下看去。
甬巷深暗，月色清凉，漆黑的大头洋车停在巷子里靠近街口的位置。
驾驶位的门推开，下来个穿军装的人，那人脚步匆匆往苏家的方向走来，似是下意识地往楼上看了一眼，正瞧见苏黛立在窗边。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上视线，苏黛月眸中隐含的幽亮光明微不可见地淡下来。
刘良瞧见她，却很是惊讶欣喜，连忙三步两步走到窗下，冲着苏黛比划起手势来。
约莫是怕深更半夜惊动了别人，他也没出声，就拼命挥着胳膊比划着。
苏黛垂着眼看了片刻，迟疑的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瞳眸中似有浅光跳了跳，而后关上窗子，并将窗帘也拉上了。
她穿戴好披风，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摸着黑下了楼。
临到堂屋开门时，却见靠北的那间小屋里房门幽幽打开。
屋里昏暗的光线斜映在地板上，青鹞走出来，正眼巴巴望着她。
苏黛回头看了看她，纤细素白的食指竖起，轻轻‘嘘’了一声。
青鹞点点头，放轻脚步跟上她。
两人穿过不大的院子，拉开院门，刘良正立在院门外一侧等着。
“姑娘...”
苏黛点点头，跨出门栏，等青鹞将院门轻轻关上了，这才抬脚往巷口走去，一边压低声问他。
“你刚从潞城回来的？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二爷回来了？”
刘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闻言连忙点点头，也低声回道。
“属下傍晚刚进的城，正巧收到朴淞的消息，说是二爷天亮前就能到雾城，原是想着今晚您跟家人难得团聚，明日一早再过来通禀的，到时二爷正好也到了。”
“谁知一个小时前，二爷就提前到了帅府。”
“起先想亲自过来见姑娘，只是知道苏家人今日也刚到，二爷也没个准备，风尘仆仆的，再怕半夜登门不好，想着明日收拾妥当，再携礼登门拜谒苏夫人...”
说着话，他替苏黛拉开车门，声量又低了一些。
“这么晚，原本不该再来接您过去，二爷也没让，是朴淞，说二爷披星戴月的赶回来，一日一宿没阖眼，还受了伤，今晚若是见不着您，怕是也不用阖眼了，这么熬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