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是这么神秘,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沈顷失笑,“哪两种可能?”
苏黛伸出两根素白纤细的手指,掰着手指头,语气严肃认真。
“第一种,‘造梦女子’根本就不存在,杜淮宴就是疯了,这个人是他疯的那一面杜撰出来的。”
“第二种,这个人生前便与他亲近非常,才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但他止口不提她名姓,他心底里是想要隐瞒她身份的。依照沈大奶奶和陈氏出现在他身边的先后顺序来说,与他亲近非常,让他爱慕却不能透漏身份的女子,只有沈大奶奶了啊。”
沈顷缄默不语。
不得不说,苏黛这么一分析,他竟然意外的觉得十分有理。
见他沉思不语,苏黛说的口干舌燥,轻轻咽了咽喉,低语继续说道。
“小哥,倘若真的是沈大奶奶,那一切也能解释的通,不是吗?”
解释的通?
沈顷眼睑微眯,“你是说,造梦女子是大嫂,而大嫂,借尸还魂成了陈氏?”
所以没有三个女人,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女人?
沈顷忍不住又要心下念一句。
苏黛黛,你是真敢想啊。
苏黛菱唇微抿,默了默,又十分冷静的开口。
“我的猜测,是建立在杜淮宴所言'死而复生'的基础上。”
“倘若真有人能够死而复生,那么借尸还魂就解释的通,至于杜淮宴跟沈大奶奶和陈氏的前尘过往,真相是什么,应该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不过,倘若撇开'死而复生'这件事的引导,以常理去判断的话,不管是三个女人还是两个女人,那都是杜淮宴的私事,我们也无需多管。”
“唯一要谨慎对待的,是他靠近我的目的。”
“不管他说的有关‘造梦女子’的话,几分真假,单凭他知道古族人的事,还怀着某种图谋而来,我们都有必要亲自跟他交涉一番,”
沈顷听罢,下颚微点。
“不错,这是早晚的事,不过眼下也不急于一时。”
说着,他自桌边站起身,牵住苏黛的手将她拉起来,“我们有更要紧的事要办,先让他等着吧。”
他相信,杜淮宴先是与他坦白了一些话,后又没有趁他不在的时候,私下接近苏黛。
这说明,他行事是有规章和分寸的,摆着要商谈探讨的态度在那儿。
既如此,那人应该也不会那么没眼色。
在他下聘的好时候来打搅,怎么也会耐心等等的。
沈顷都这样说了,苏黛当然没再说什么。
她也不觉得,眼下还有比沈顷来聘娶她,更要紧的事。
两人到敞庭时,朴淞已经备好了登门拜访的礼数,大半个后备箱都塞满了。
苏黛没来得及细打量,就被沈顷推进了车里。
直到车子驶出府门,她眼睫轻眨,侧目看向身边的男人。
“你能来就好了,不用带那么多东西,我娘他们只会觉得心里不自在的。”
沈顷闻言不置可否,垂目笑睨她,伸手将人揽进臂弯,往怀里搂了搂,声线低沉温缓。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数,跟明日要给你下的聘礼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苏黛无奈牵唇,“那不一样。”
沈顷搭在她肩头的手轻揉了两下,视线满不在意地落在窗外。
“在爷看来,都一样,姑娘家嫁了人,回娘家都没有空着手的,何况是女婿陪着一起回来?这点子礼数,爷还是懂得。”
“你如今虽然还没过门,但也跟过了门没差,日后不必为这仨瓜俩枣的觉着心里不舒服。”
“难不成,你还要跟爷见外?”
苏黛闻言,转脸看向车窗外,也没再开口。
她想说,自己不是跟他见外。
只是不想让家里人觉得有压力,仰人鼻息。
毕竟苏家能搬来雾城,就连住的地方,都是沈顷给的。
......
第141章 这样的亲家,可真够让人省心的
苏黛深夜离开,苏家人是第二日晨起才发现的。
而她同沈顷相携而归,也是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冯岑月看着一同进门的一对璧人,顿时满眼复杂。
还没等她审视完苏黛,张口盘问几句。
沈二爷已经微微颔首,面上神情温温淡淡,噙着浅笑,主动开口问好。
“婶娘,许久不见,您昨晚,住的可还习惯?”
冯岑月微抿唇,面皮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啊,习惯,习惯。”
的确是有一阵子没见。
冯岑月面对军装笔挺举止有度的沈二爷时,还难掩几分拘谨。
她随口接了话,而后将手里捧着的那颗大白菜丢下,拍了拍手,侧身示意。
“进来吧,有话进屋说。”
苏黛悄悄看了眼沈顷,挽着他臂弯,带他踩上台阶,跨进了堂屋。
跟在二人身后的朴淞,立刻给刘良刘达使眼色。
三人拎着满手的礼盒,从门侧缝隙里挨个挤进去,将东西放下,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冯岑月侧目扫了眼,那些礼盒,在堂屋角落里堆了座半人高的小山。
她收回视线,也没多看,径直走到桌边去倒茶。
沈二爷一步站定,视线落在冯岑月身上,绯薄唇角轻牵,也没多寒暄,直言道明来意。
“婶娘不必忙,都不是外人,我今日来,一是来拜谒,看看婶娘和大家安置的如何,住的习不习惯。”
“二呢,是想跟婶娘说一声,明日我打算,登门下聘,不知婶娘意下如何?”
冯岑月闻言,不由一愣。
她端着茶盏侧过身,直直盯着沈顷看,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昨晚,她还在问苏黛何时下聘,还因着沈二爷人没在雾城,敲定不了日子。
这一转眼,就雷厉风行的定好了?
冯岑月忍不住暗自嘀咕。
这帅府和沈二爷行事,是真不用她多惦记啊。
从来没个商量,便也都按部就班的办全乎了。
这样的亲家,可真够让人省心的。
见她干杵着,脸上表情变幻,却不出声。
沈顷等了等,耐心地又问了一句,“婶娘?不知您意下如何?”
冯岑月恍惚回神,挑眉‘嗯’了一声,听清他的话,下意识转目看向苏黛。
母女俩视线对上,苏黛浅浅抿唇,眨眼的神情略显尴尬。
冯岑月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呵呵笑道。
“好,我没什么意见,眼看婚期都定了,这下聘,自然是越早越好,越早越好。”,说着,端起手里的茶盏,自己抿了一口。
心下忍不住腹诽。
这沈二爷行事,虽说是不爱跟人商量,独断专行了些。
但事已至此,她当然是没什么可挑的。
万事,早办妥早安心。
得到答复,沈顷并不意外地淡淡牵唇,侧目看了眼身边的苏黛,接着温声开口。
“那好,既如此,就这么定了。”
“聘仪过后,我欲再挑个日子,安排一桌酒宴,到时接婶娘过去,与府中长辈一起会个面,再商议一番喜宴上的事宜。”
这事,是今早沈老夫人提的,沈顷也不过是转达一下。
冯岑月自然也应下。
正事都商量妥当了,沈二爷也并非那等能言善道会陪着长辈唠嗑的人,再言之,冯岑月跟他唠嗑,也着实放不开架子。
于是,苏黛便领了他先上楼,直到用午膳时二人才下来。
这顿午膳,只有沈二爷,苏黛,和冯岑月三人。
苏逢不在家,他因着上次醉酒,在家歇了两日,今日一早就回铺子去上工了,午膳也不回来用。
因着沈二爷留膳,豆大娘祖孙三个也不敢上桌。
故而饭桌上,说不出的气氛尴尬。
用过膳,沈二爷也并未多留,他起身与冯岑月告辞,便由苏黛给送出了门。
到了车前,沈二爷往苏家院门处打量了一眼,接着给朴淞睇了个眼色,便将苏黛送进了车里。
苏黛刚坐稳,便见男人紧跟着上了车,一把将车门带上。
朴淞几个还留在外头,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
车里只有两人,沈顷抬手捏住她精致的小下巴,将她脸转过来,彼此四目相对。
他沉声漫语的开口,“如今你娘来了,明儿要下聘,爷就不带你走了。”
苏黛眉眼浅弯,点了点头。
沈顷看她清美乖巧的小脸儿,眼底也溢出笑痕,俯首在她唇上啄了啄。
“也不剩几日,爷还要忙着迎亲的事,最近就先放你在这边儿,你乖乖等着出嫁,别乱走动,有事儿就让他们传话,爷随时过来看你。”
苏黛继续浅笑点头,“好,你放心吧,我乖乖等着出嫁。”
笑意自浮上沈顷上勾的眼尾,他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白嫩的面颊,与她抵了抵额。
搂着人好半晌,才慢吞吞将人方开,探手替她打开对侧的车门,启唇时嗓音低哑。
“行了,去吧。”
苏黛理了理披风上的褶皱,侧身下车时,还回头笑盈盈看他,细声道。
“那我回去了?小哥也快回去吧。”
沈顷眼睫低敛着,没看她,只唇角弧度浅扬,抬起一只修长冷白的手,冲她随意摆了摆。
“去吧。”
苏黛见他看都不看她,料到他大概心里是不舍的。
她忍俊不禁,咬住唇将笑声咽下去,拢住披风,利落的转身,一溜烟儿小跑着奔进了院子。
沈二爷单手支颐,眼尾余光瞥见那道倩影消失在小院的门檐下,这才徐徐转过头,自车窗里盯着那院子看了起来。
直到朴淞上车,驶动车子开出巷口。
沈二爷的视线,才散漫而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明日,他还是要过来的...
......
回到帅府,沈二爷负着手,一路不紧不慢地往‘岩柏院’走,一边语声淡淡交代朴淞。
“不用跟着爷,你去老夫人院子盯着,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明日是爷下聘的大日子,谁要不长眼办砸了事,不用顾及,军法处治。”
这是担心大帅夫人那边儿给捅娄子。
朴淞心知肚明,立时应了声,到拐角的分岔路上,径直转身去了沈老夫人的院子。
沈顷独自回了岩柏院,在堂屋里转悠了一圈儿,实在无事可做,便晃悠到西偏屋去,做木活儿打发时间。
有事可做,便不会总惦记着,想要喊人去接苏黛过来。
他做木活儿时,时间素来过得快。
也没觉得过了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
正准备起身,打理打理身上木屑,就到沈老夫人院子里去转悠一圈儿。
从西偏屋里出来,就瞧见朴淞大步匆匆自院外而入。
“二爷。”
朴淞瞧见他身影,连忙唤了一声,加紧步子到近前,咧嘴笑道。
“都拾掇好了,三十六台半人高的箱子,塞的实打实,属下都一一盯好了,没一样糊弄的,夜里也安排了人守着呢。”
沈顷负手而立,闻言淡淡勾唇。
“二婶那边呢?”
“没出乱子。”
朴淞呲牙一乐,“余嬷嬷在旁盯着,大帅夫人亲自指挥人装点的,属下眼瞧着,虽是没什么好脸色,但好歹也没糊弄了事,单子上有什么也都按着来了,没生事端。”
沈顷闻言,心情尚算不错,唇角扬着,提脚下了台阶。
“走吧,今晚陪老夫人用膳。”
……
第142章 不干什么,带你出来高兴高兴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时,整座雾城便被街道上突然震响的'嚯嚯'脚步声惊醒。
那整齐划一地'嚯嚯'脚步声,厚重沉稳,显然是军队路过。
受了惊扰的街坊百姓,纷纷悄悄推开窗子,探头张望。
入目便见街上沈系军的军队,像是在肃清街道,驱赶早起出摊儿的小贩,并列队站岗。
小本生意的小摊贩们不敢怒也不敢言,连连点头哈腰,手忙脚乱地收拾摊子撤离。
这声势浩大的,不知晓内情的人纷纷心惊胆战的猜测起来,这雾城是要出什么大事儿啊?
该不会是沈帅府在缉拿什么叛徒细作吧?
还是说…离战火不远了?
可惜,人心惶惶也没个答案,所有人只能按捺着好奇与心慌,悄悄观望着。
只见那些大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却也不是遍布雾城所有街道。
有好事的人,遁着这大兵列队的方向摸过去,却发现,这被严防把守的尾首两端,是沈帅府和一户城东的民宅。
哎哟…
这架势瞧着也不像是要捉人。
这民宅里,难不成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整座雾城的百姓也没心里惶惶太久。
因为朝阳初升之时,军队严防把守的沈帅府那端,有了动静。
当看到以漆黑大头洋车为首的喜红色仪仗队,徐徐驶过街头时,众人纷纷恍悟。
这是沈帅府有喜事啊!
喜庆的唢呐奏乐声,打破街道上诡异的寂静。
窝在门后窗后的人们,总算敢露头凑热闹,不一会儿街上两侧便围满了人。
观礼看热闹的百姓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哎哟!这聘礼箱子可真实添,还得三个人抬啊…”
“切,没见识,帅府下聘,当然财大气粗了!”
“唉~,这是往哪家下聘啊?瞧着动静,不像是大帅纳姨太太啊,纳姨太太哪能这么普天同庆的?”
“当然不能了!谁家姨太太这么涨脸?那正房夫人不得掀了屋顶啊?”
“啧啧啧,你们一个个的,耳朵都塞驴毛了?人帅府早半个月前就有管事的张落置办喜绸喜宴了,没听说啊?”
“啊?胖婶儿,啥时候事儿啊?快说说快说说…”
嗑瓜子儿的胖妇人被众人瞩目了,顿时昂起头来,脸上神情难掩N瑟。
“我们家大姑子的婆家侄女儿,可是在帅府里做工的,那消息自然比你们灵通,早半个多月前,就说帅府快办喜事儿啦~”
“可不是什么大帅纳姨太太,而是啊…”
胖妇人说的不紧不慢,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到关键处,还故意吐了下瓜子皮儿,卖了个关子。
见周围所有人都眼巴巴瞅着,等着听她说,她昂头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悠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