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一直在派人暗中寻找,世上现存的那些‘古族人’的下落。”
“当年,我吩咐下面的人,在生意上对苏家裁缝铺多有照料,算是报答那年她们母女曾帮过我的恩情。”
“我一直不曾打搅她们的生活,是怕惊动苏黛。”
“因为我想,等我找到更多的‘古族人’后,或者找到更多的能人异士,到时再请她来助一臂之力的。”
沈二爷眸中墨色微动,“我上次说了,黛黛的能力,帮不了你。”
先不说杜淮宴所言是否都是真的,苏黛的确没有那样的能力。
她能‘预兆’的能力,几次都是突然蒙发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杜淮宴浅笑颔首,“她一个人自然不行,但人多力量大,不是么?”
沈顷缄默不语。
杜淮宴继续说道,“起先苏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我没什么好忌惮的,实在不行,到时硬请她来就是了。”
“但谁知后来,她竟然成了你要娶进门的夫人,那我便不得不斟酌着亲自出马了。”
“沈二,我是有私心,但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即便到了今日,我与你坦白,也是想到,你若真的在意她,兴许会愿意与我合作的,不是么?”
沈二爷敛目,声线淡漠,“与你合作?”
杜淮宴唇角轻牵,“或许我想要一个人‘死而复生’的念头,听起来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但我为此已经付出许多努力。”
“苏黛躲不过跟‘她’一样的命运,倘若我能够让‘她’死而复生,至少你不用再经历我这些年所经历的,你难道就不想试试吗?为了你跟苏黛的以后。”
沈二爷不接话,而是转言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在爷答应跟你合作之前,你不如更坦白一些。”
“说说,你口中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杜淮宴面上的笑意,仿佛是在瞬息间,便被那双古井无波的空茫瞳眸吸了进去。
沈二爷打量他面上突然的神情波动,瑞凤眸底的漆暗墨泽微敛,他绯薄唇瓣轻启,声线清凉。
“刘良都回潞城打探了一圈儿,你不可能没收到消息,你若是还沉得住气,不想坦言相告,不如就等爷把事情彻底查清楚了,咱们再继续谈?”
杜淮宴面无波澜,语声轻缓问道。
“于我的私事,你定要纠的这么清楚吗?‘她’是谁,对你和苏黛来说,又并不重要。”
沈二爷轻挑眉梢,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唇。
“怎么不重要?你就是出去跟人谈生意,也要在合作前,将对方祖宗八代都打探个清楚吧?”
“你要跟爷合作,这么大的事,爷要帮你‘复活’的人究竟是谁,什么身份,爷怎么能不弄个清楚?”
顿了顿,沈二爷语声渐慢,“万一你昏了头,要复活的,是什么不该复活的人呢?”
杜淮宴眼睫低敛,唇角淡扬,“是我的亡妻,陈氏。”
沈二爷眼睑微阖,瞳色深暗。
“陈氏么?”
杜淮宴面色沉静,浅笑颔首,“不错。”
“没记错的话,她死后你还将她尸身挖出来剁了喂狗,听说她还是跟人私奔才失足坠崖的,你如今却又要费尽心力复活她?”
杜淮宴面不改色,“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爱之深责之切,后来冷静下来想想,我也十分后悔当日那样做。”
沈二爷听到这儿,眼睫低敛,遮掩住眸底暗色,没再看杜淮宴,声线也冷了几分。
“好,既然你觉得爷这般好糊弄,看来也不用深谈什么合作了。”
杜淮宴脸色微沉,“沈二...”
沈二爷径直站起身,准备离开。
......
第145章 绑人,审问
“你既沉得住气,不妨再等等,说不准等爷自己查清楚了,会有兴致再找你谈谈呢?”
沈二爷抬脚离开,只淡淡丢下这么一句给杜淮宴。
却不想,未等他走出房门,身后的杜淮宴又突然追补了一句。
“你不信‘她’是陈氏,那你以为会是谁?”
沈二爷并未回头,语声幽幽。
“是啊,究竟会不会是爷想到的那个人呢?爷也很想知道。”
杜淮宴是何等人?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真能糊弄的了他沈二。
只是他现在遮掩着不准备跟沈二坦白,是因为他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他没有把握,沈二知道了那个‘她’是谁,还会不怀成见的跟他合作。
杜淮宴空洞深暗的瞳眸不见波澜,只静静坐在原处,直到沈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再也听不见,都没再开口。
实则,还有他更担心的事。
但是眼下,貌似沈二知道当年的一切,也只剩时间的问题。
杜淮宴眼帘低垂,眉眼间情绪暗晦不明。
即便如此,有些往事,他也做不到与人宣之于口...
那也只能,再等等了。
......
杜淮宴离开时,沈二爷也并没在意。
天黑前,出去打探消息的朴淞总算回来了。
彼时,沈二爷正独自坐在桌前,捏着箸子对桌上几盘素菜挑挑拣拣,了无胃口。
见朴淞进来,便随手撂了箸子,挑眉示意,“说。”
朴淞上前几步,垂着手微微低腰,低声禀话。
“当年在大奶奶院子里伺候的,年事已高的婆子,搬来雾城时就没跟着来,早都回家养老了。剩下三个近身伺候的侍婢,都是跟着大奶奶从杜家来的,丧事过后,就又回了杜家。”
“剩下几个咱们府里的家生子,那会儿在大奶奶那儿都不得脸,唯一还能进里屋伺候的,也就一个,眼下在大帅夫人跟前儿呢,叫柳絮。”
沈二爷闻言眸光微凝,慢声念道,“在二婶儿那儿?”
朴淞啊了一声,又补充道。
“二爷不知道,说是大帅夫人嫁过来时,从胡家跟过来的侍婢,都不懂规矩,后来仗着帅位易主,主子成了大帅夫人,就在府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那些人,早都被老夫人和大夫人寻由头给打发了。”
“如今这个柳絮,在大帅夫人跟前,还是最得脸的大丫鬟呢。”
这些后宅妇人们的明争暗斗,沈顷就是有所闻,也懒得多听多搭理的,自然很多事都不清楚。
若不是因着苏黛先前的猜测,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去查沈大奶奶生前的事儿。
如今知道先前伺候沈大奶奶的人,竟然到了大帅夫人跟前去。
怎么看,都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沈二爷若有所思,思量了片刻,淡声下令。
“夜里悄悄地,把人带过来,别弄出动静惊扰了旁人。”
朴淞脸色微肃,“是。”
虽然不知道自家二爷突然查杜家,又查大奶奶,是为着什么。
但值得沈二爷费心去琢磨的事儿,朴淞自然也严阵以待。
入了夜,整座帅府渐渐消声静谧。
'岩柏院'里灯火通明,沈二爷歪斜在堂屋矮榻上,正一手捻着刻刀把玩儿,一手拿了本《避火图》翻看。
书册里插画是难得的色彩鲜亮,交织的弧度起伏跌宕清晰可观,看的人心浮气躁。
偏偏他冷峻的眉眼却毫无波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直到院外传来动静,沈二爷低敛的眼睫才淡淡一掀,随手将图册丢在了身后角落里。
垂帘一掀,朴淞带着两个亲卫兵,扛着只不停扭动蛄蛹的人形麻袋走进来。
“二爷,人带来了。”
沈二爷睨了眼那只麻袋,只见麻袋里的人,像是听见了朴淞这句话,顿时停下了挣扎和吱呜声,老老实实不动了。
他眉眼冷淡,指尖转着通体漆黑的小刻刀,随意抬了下下巴示意。
朴淞意会,扭头吩咐两个大兵将麻袋解开。
套在里头的人歪躺在地上,露出颗披头散发的脑袋来,正因为拼命挣扎过而累的呼哧喘气。
此时脑袋得到释放,她下意识抬头张望,对上坐在矮榻上的沈二爷,乌黑眼眸瞠圆。
柳絮连忙挣扎着跪好了,白着脸惶惶然垂下头,点头哈腰的,被布团塞住的嘴里'呜呜'了几声。
她被绑的结结实实,跪起身的动作倒是还算灵活,可见还蛮有求生欲的。
沈二爷淡淡打量她一眼,瑞凤眸微眯,也没急着开口。
朴淞扫了眼自家二爷的脸色,连忙摆手示意两个大兵出去,自己跟着走到堂屋门前,将门合上,而后立在门前守着。
沈二爷这才站起身,长腿踱步,走到柳絮身前,居高临下冷睨着她。
柳絮满眼惶恐,神情怯怯地'唔唔'着。
沈二爷握着手中刻刀,随手挑开她嘴里的布团。
柳絮大喘口气,顿时躬下腰以头触地,语声颤颤巍巍,“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啊…”
沈二爷眼瞧着,不觉还扯了扯唇,漫声开口,“饶命?”
柳絮躬下身的腰背一僵,维持着艰难又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噤了声。
沈二爷幽黑瞳眸中浮现丝丝兴致,睨着她淡淡问道。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值当爷这么费事绑你来审,你不如先自己交代交代?”
柳絮纤细的背脊开始发颤,语声磕磕巴巴。
“奴婢,奴婢…没…”
沈二爷眼睫淡阖,声线冷沉。
“说。”
柳絮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夹着哭声回话。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是夫人让奴婢暗中打听的苏家,奴婢什么都没做!”
“奴婢就是打听了打听苏家的家境和来历,但那巷子的左邻的人,也都什么也不清楚,夫人只说改日要去登门会会苏家夫人,还没来得及去呢!”
“二爷…二爷!奴婢不敢了!奴婢也劝了夫人的,奴婢不敢得罪二爷和二奶奶,二爷您饶了奴婢吧!”
门口的朴淞闻言一愣,飞快的看了眼自家二爷。
谁都没料到,大帅夫人不声不响地,还憋着这么一出呢?
上苏家去找人不痛快吗?
沈顷也有些诧异,不过却也只是一瞬,这倒的确像是大帅夫人会干的事儿。
他顿了顿,接着淡声打断柳絮卑微求饶的絮叨,“行了,问你件事,如实回答,倘若有隐瞒…”
没等他说完,柳絮已经磕着头识趣的急语答道,“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二爷薄唇微抿,没再看她,转身往矮榻前走去,语声轻慢。
“就说说你先前跟着大奶奶那时,都知道些什么。”
大奶奶?
柳絮稍愣了一瞬,继而面色兀地僵住。
沈二爷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疾不徐地在榻前稳稳落座,视线幽凉,薄唇淡掀。
“说吧。”
……
第146章 沈二爷,已经知道答案了
“奴婢,奴婢...”,柳絮垂着头支支吾吾着,像是不敢看沈二爷。
“奴婢并非大奶奶的近身侍婢,能进里屋的次数也并不多,大奶奶的事,主子的事,奴婢自然也不甚清楚,也过去很多年了...,就是不知,二爷想听些什么?”
沈二爷听她磨磨唧唧吭吭哧哧的一堆废话,心生不耐,于是,掀起眼帘睇了眼朴淞。
朴淞接收到视线,立时提脚上前,一脚将柳絮踹翻在地。
“啊~!”
军靴生硬,揣在身上犹如击鼓的重力,柳絮疼的痛叫一声,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不敢动弹。
朴淞冷眉沉目,语气阴沉沉,“拎你来,自然是要知道大奶奶那些不愿为人知的秘密,你若是不老实交代,自然还有别人能交代,到时候老子就将你关进兵府司刑狱里,让你好好见见世面,听明白了?”
柳絮一个一辈子做侍婢的小丫鬟,哪见过刑狱里的招数?
单是听听,都能被自己的脑补给吓死。
她面色惨白,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她战战兢兢抬头,眼泪都糊在眼底不敢落,也看不清沈二爷的脸,只打着哆嗦磕磕巴巴开口。
“奴婢,奴婢都说,奴婢知道什么全都说...”
沈二爷没看她,他垂着眼帘,手里刻刀百无聊赖地一下下在小几上划拉着。
“大嫂死后,身边的人都打发了,唯有你,还守在小翊身边儿,你这么忠心耿耿,应当知道她许多秘密,就先说说,她跟杜淮宴的事。”
柳絮睁大的眸子里,瞳孔缩了缩,眼皮子不安的颤抖着垂下。
“杜...杜当家,在湖城那时,离潞城近,杜当家时常来探望大奶奶,大奶奶与杜当家...感情深厚。”
沈二爷眼睑微阖,“感情深厚,为何不加个‘兄妹’?”
柳絮缩着脖子垂下脸,不吭声了。
气氛似乎有片刻的凝滞。
朴淞嗅到了这番话里不同寻常地意味,他心头跳了跳,不由自主微屏呼吸,悄悄看向自家二爷。
静了半晌,沈二爷胸膛微微起伏了一瞬,睨着柳絮,声线清沉又问。
“多深厚?”
柳絮神情愁苦,闭了闭眼,“奴婢只知道,那时战事紧,大爷不常回府,偶尔回来,与大奶奶也是不怎么谈话的,要么在书房睡,便是留在屋里,也...”
“也从没传过热水...”
“大家私底下传,大爷在外头养了人的,不喜欢大奶奶,每次大爷走后,大奶奶便郁郁寡欢,然后杜当家便会来,有一次,大奶奶还跟杜当家哭诉...”
“每次杜当家来,大奶奶便会有笑脸。”
“主子谈话,都是在屋里,奴婢没瞧见,都是听人说的...”
“后来,大奶奶有了身孕,大爷一直没回来过,杜当家便来的更勤了...”
朴淞听得忍不住闭了闭眼。
大爷不喜欢大奶奶,夫妻感情不和睦,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
不过,大爷外头养没养人,事情没闹出来,没人知晓是真是假。
可就凭柳絮这几句话,若是不知情杜当家跟大奶奶是兄妹,任是谁都会想歪。
沈二爷指尖捻着刻刀摸搓,指腹在刀刃上刮了刮,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声线低沉打断柳絮。
“大嫂从杜家带来的侍婢,在她没了后,全都回了杜家,你本是帅府的家生子,却在她死后一直守着小翊,倒是比杜家那些侍婢,有良心多了。”
柳絮眼皮子颤动,唇瓣抖了抖,低声回话。
“翊...翊少爷,是沈家嫡长孙,大帅夫人,是府里主母,奴婢...奴婢自是想跟着大主子,才能有出息的。”
沈二爷修眉轻挑,“有什么出息?想做二叔的四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