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听得心头一跳,连忙扒住车门,盯着他追问了一句。
“他受了伤?”
刘良啊了一声,含糊道,“应当不重,属下没看出来,一会儿您自个儿去瞧瞧吧。”
苏黛只觉心惊肉跳,也不耽搁了,连声催促他,“快上车,赶紧走。”
刘良也没再废话,跟青鹞两个一左一右上了车,便连忙驶动车子出了巷子。
临到帅府时,还不忘低低恳求一句。
“二爷要责问起来,姑娘您可千万替属下担着点儿,这可是朴淞撺掇的...”
苏黛觉着他这话好笑,不过也没心思笑了,干脆没理会他。
临近子夜一点,整个帅府都静悄悄地。
就是这份静,也隐隐抚平了苏黛心底的焦灼。
看来沈顷的确伤的不重,不然帅府此刻怕是早翻了天了。
洋车停在敞庭里,苏黛下了车,也没等他们俩,一路上了回廊,就往沈顷的院子奔去。
她走的飞快,裙裾和披风下摆翩跌轻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穿廊而过的夜风鼓动的。
刘良和青鹞一路大步紧跟,到了‘岩柏院’的院门外,才先后慢下步子。
院子里一样的清寂,廊下只有两个大兵站岗。
苏黛拾阶而上,自己掀了垂帘跨进门。
一眼瞧见沈顷,她步子便不由顿了顿。
沈顷正对门而坐,自然第一时间也瞧见了她。
他瑞凤眸微怔,继而里头有漆光幽亮闪烁,绯薄唇角牵起,眉眼溢出笑来。
“这么晚,他们还敢惊动你。”
立在廊下的刘良听见这声儿,下意识往一旁躲了两步。
苏黛目视男人噙着笑的俊朗眉眼,纤长睫翼轻轻眨了眨,提脚走上前。
他赤着膀子端坐在矮榻上,身边的朴淞正带着老大夫在给他包扎。
伤口在左上臂,新缠上的绷带,看不出血色。
他安安稳稳坐在那儿,气色明朗,笑意闲适,无关紧要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苏黛揪着帕子,贝齿轻咬下唇内侧的唇肉,细语轻问:
“怎么受的伤?什么伤?严不严重?”
沈顷淡淡牵唇,伸手握住她素腕,将人拉到身边坐下,语声轻描淡写。
“小擦伤,别听他们吓唬你。”
这会儿,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朴淞悄悄睇了眼苏黛,低声开口。
“二爷,那属下等,先下去了?”
沈顷眼梢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嗯。”
朴淞垂下眼,一刻也没耽搁,连忙领着老大夫退了出去。
堂屋门一关上,苏黛便被男人抬臂揽进怀里,紧紧搂住。
两人交颈相拥,沈顷与她贴着面颊,她也看不见他面上神情,只素手小心触了触他左上臂的绷带边缘,心疼的软声低问。
“真的不严重?”
“嗯。”
沈顷随意嗯了一声,眼睫阖上,搂着她轻轻蹭了蹭。
“你若不放心,下次换药时让你看着。”
苏黛抿唇,眼帘半垂下,没再出声。
沈顷搂了她片刻,浅淡喟叹一声,徐徐将人放开,眉目柔和垂眼凝视她,温声低语:
“想你了,既然来了,陪小哥进屋躺一会儿,嗯?”
苏黛眼睫轻颤,唇角浅浅弯了弯,挽住他臂弯慢慢站起身。
“我扶你。”
瞧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沈顷不由失笑。
跟着站起身,抬手将人揽进臂弯里,带着往里屋走去。
“这点子小伤,不值得你心惊胆战的。”
......
第139章 陈氏的性情做派,都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满打满算,离开了不到四日。
沈顷侧身搂着怀里的人,嗅着她身上的清甜幽香,却觉着想的心肝儿都疼了。
眼下没了外人,他便忍不住有些动念,俯首去噙苏黛娇艳欲滴的唇瓣。
苏黛由着他亲了一会儿,察觉他手开始不老实,连忙一把抱住他手臂,语声低促打断道。
“你受伤了,能不能收收心思?”
沈顷噙着笑的眼底透出几分无奈,哑声低喃。
“不碍事,现在便能把绷带拆了,不信?拆了你看看?”
苏黛纤眉浅蹙,轻嗔他一眼,软语低轻哄他。
“我也想小哥,所以你抱抱我,别动不动就欺负人,好不好?”
沈顷想,不好。
于是无动于衷,继续扯她衣襟,“这怎么是欺负人?小哥明明是喜爱你,疼你。”
苏黛耳尖儿都红了,心下都替他感到几分羞耻。
亏这流氓说得出来...
她尝试过沈顷在这事上的执拗,知道自己无法抗拒的了。
紧要关头,被折腾厉害了,实在气不过,缓过来,握着拳头用力在他背上用力捶了几下,哽哽咽咽斥叫。
“看你也...没个重伤!你总胡作非为的,哪日下聘啊?!”
沈顷低低闷笑,轻咬她白嫩圆润的耳垂。
“后日,明日准备准备,后日就去聘你,嗯?”
“一言为定!”
沈顷紧了紧手臂,笑声暗哑,“一言为定。”
......
翌日晨起,趁着苏黛尚未醒,沈顷先独自去了趟沈老夫人那儿。
回来后,他一袭板正军装,坐在屋里,耐着性子等了许久。
直到苏黛醒过来,这才端起搁在手边的衣裳,走到床帏前掀开帷幔,亲自帮着她穿衣,口中温声念叨着。
“礼数都备好了,一会儿你用些点心垫垫,爷陪你回去,见见苏婶娘,商量商量明日下聘一事。”
苏黛没说什么。
待到洗漱完,两人坐在外室的桌前,她看着桌上清粥小菜,想起什么来,侧目看沈顷。
“刘良还在不在?喊他进来吧,我还等着听他讲故事呢。”
沈顷一侧修眉轻挑,将盛好的粥碗递到她面前。
“讲故事?”
“嗯。”,苏黛轻嗯一声,捡起箸子,自己扬声喊人,“刘良~”
沈顷默然看了她一眼,继而垂下眼静静用膳,由着她去了。
刘良很快掀帘子进来,先看了眼沈顷,而后视线对上苏黛黑白分明的瞳眸,连忙清了清嗓子,一句废话都没有的直述重点。
“姑娘让属下打听的事儿,属下亲自跑了趟潞城,要说杜当家的身边,还真没什么红粉知己一类的,就先从他头一任正妻说起吧...”
苏黛一边儿听得兴致勃勃,一边儿吃的津津有味。
沈顷在一旁默默陪着旁听,也没出声打搅。
等到早膳都用的差不多了,刘良才说到杜淮宴的第三任妻子陈氏过门后。
“据杜家一些老人说,这陈氏嫁到杜家后,与杜当家举案齐眉如胶似漆,她为人和善娴雅,对下人们也是宽厚体恤,杜当家十分敬爱她,府里人都不敢待她不敬。”
“属下又去打听了陈家那边儿,可却听说,这位陈氏因着是陈老爷的独女,家中自幼娇惯,未出阁前,那是出了名的骄矜难伺候,就连陈家桑园里的养蚕工人都知道陈小姐脾气大。”
“她好像是从心仪杜当家之后,先得了相思病,病了一场,而后才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虽说是追着杜当家不放的举止有些大胆,但性情却温和了许多。”
“人们都感叹啊,这男女之情果真奇妙,竟能让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人,而彻底改变。”
沈顷听到这儿,不由轻挑眉梢,眼尾淡淡睇了身边儿的姑娘一眼。
心说,可不是么。
早前他自己也没料到,会这么稀罕一个姑娘,走到哪儿都想带着她,每晚都想陪着她共枕而眠。
过去的沈二爷,可绝不会黏人。
他只会觉得别人都麻烦,宁愿独自玩儿木头,也懒得搭理别人。
苏黛素手托腮,纤长睫羽低垂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察觉静了片刻,这才掀起眼帘看向刘良,清声催促。
“接着说。”
刘良眨了眨眼,“哦,还有杜家大小姐,咱沈家那位大奶奶…”
他吞吞吐吐的,眼睛看向自家二爷。
沈顷听提起这个人,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不过还是侧头看向了苏黛,声线低沉问道。
“怎么还打听起大嫂了?”
苏黛眼帘轻动,瞥了眼刘良,瞳珠微转与沈顷对视,“怎么?大奶奶的事儿,不能提么?”
沈顷眉眼淡淡,薄唇牵了牵,“也不是,她死的突然,也不吉利。”
苏黛眼睑微眯,“不是突发急症吗?怎么个不吉利法?”
沈顷默了默,声线清淡道,“突发急症不错,但她死的那日,是中元节,人言可畏,说她是中了邪。”
“奶奶和母亲都忌讳这些,别人自然就避讳许多,府里没人再随便提她。”
苏黛微怔,七月十五,中元节。
这怎么听着,还越来越邪门儿了?
沈顷说罢,眼梢清淡扫了眼刘良,下颚微微一抬,“也没外人,说给她听听吧。”
得了应允,刘良自然知无不言,于是清了清嗓,接着说道。
“大奶奶生前,在杜家时,便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位才女,与杜当家性情差不多,都是极温和宽仁的,管家理帐皆有一套。”
“那时嫁到帅府来,与大爷二人虽聚少离多,但彼此相敬如宾,除此之外,阖府上下,都对她很敬服的。”
“只是她没的突然,又古怪邪门儿,老夫人私底下下了令的,不许有人再提那事儿,自然也就没人再念大奶奶了。”
其实过去的沈大奶奶什么样儿,也不用刘良专程再打听。
苏黛若想知道,但凡这府里的老人儿,随便扯一个来问也就清楚了。
但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些人人都知道的事。
见刘良随便几句就过去了,苏黛月眸清澈看了他两眼,转脸又问沈顷。
“小哥,你对沈大奶奶,有什么印象吗?”
沈顷淡淡噙笑,侧首与她对视了片刻,清声答道。
“印象不多,不怎么来往。”
苏黛眼睑轻眨,启唇想说什么,后又意识到刘良还在屋里,继而随意冲他摆了摆手。
“你先出去吧。”
刘良低唉一声,依言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外人,苏黛挪着凳子靠近沈顷,乌亮月眸清澈见底,与他对视着,轻声细语慢声说道。
“刘良说陈氏出嫁前后判若两人,她嫁入杜家后,不止得杜淮宴敬爱,府里人也都敬服她。”
沈顷眉心轻耸,点了点头,“嗯。”
苏黛继续引导,“这就像是沈大奶奶,在沈帅府时一样的,是不是?”
沈顷眸色漆黑静谧,眼底掠过一丝匪夷。
苏黛月眸微眯,“那你觉不觉得,出嫁后的陈氏,在外人眼里的性情做派,都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沈顷似是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你是说,大嫂?”
……
第140章 苏黛黛,你可真敢想啊
苏黛眸子微睁,轻点下颚。
“嗯,你再想。”
“我记得你曾说过,沈大奶奶不得沈大爷喜爱,他们夫妻聚少离多,情意并不深,故而就连你母亲,也跟沈大奶奶不亲近。”
“帅府里,阖府的下人,就连你身边的亲卫,都说沈大奶奶令人敬服,可这样一个人,偏偏不得丈夫和婆婆喜爱,这太奇怪了。”
沈顷瑞凤眸中漆色微动,搭在膝头的修长指节轻轻叩着。
“我记得你还说过,杜淮宴跟沈大奶奶兄妹感情极好,时不时便会过来探望,且还曾争取过想要把沈翊带走。”
“而环汐说,陈氏,也跟沈翊十分投缘,喜欢到三不五时就为他送些东西过来,还都是亲手做的。”
苏黛浅叹一声,素指轻点下巴,漫声道,“杜淮宴身边最得他在意的两个女人,他的妹妹沈大奶奶,他的妻子陈氏…”
苏黛说着顿了顿,又微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沈顷,“也不对,还有第三个女人,他念念不忘的那个,'造梦女子'”
“沈大奶奶,造梦女子,陈氏。”
“小哥,我那日看完了我外祖母留下的所有手札,所以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沈顷虽隐隐心生怪异而荒谬之感,但还是接着她的话问下去。
“什么猜测?”
苏黛与他对视的乌亮瞳眸幽幽闪烁,一字一句念道。
“借尸还魂。”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这猜测,连苏黛都觉得十分荒谬,但偏偏她又忍不住总是往这一面去想。
如今,在得知沈大奶奶死的又十分蹊跷的时候。
牵扯上‘七月十五’‘中元节’‘中邪’这样的字眼。
苏黛渐渐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既荒谬,又合乎情理。
不是她迷信神佛鬼邪一说。
而是,整件事情都透着神佛鬼邪的味道。
沈顷听罢,盯着她目露思虑,半晌没接话。
苏黛眨巴眨巴眼,轻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沈顷默了默,十分冷静的反问她。
“你说借尸还魂,谁借谁的尸,还了谁的魂?”
苏黛纤秀黛眉浅蹙,“这个还说不好,不过,我还有个大胆的猜测,你想不想听?”
沈顷下颚线轻抬,深黑瞳眸中透出几分兴致来,“说说。”
他倒是真想听听,这姑娘的脑子里,还能生出什么匪夷所思的想法来。
苏黛乌溜溜的瞳珠微转,喃喃低念。
“我总觉得,杜淮宴心心念念的那个‘造梦女子’,就是他的妹妹,沈大奶奶。”
不得不说,沈顷的确是没忍住,诧异的轻嘶了一声。
他眸色深沉,视线在苏黛素美的面上流转了一圈儿,哂笑摇头。
“苏黛黛,你可真敢想啊。”
倘若杜淮宴痴恋的‘造梦女子’,就是他自己的同胞妹妹。
那这可不止是‘借尸还魂’荒不荒谬的事了。
而是干系到沈大奶奶的清誉,以及两个家族的颜面。
苏黛月眸微瞠,正色道,“我不是无理无据瞎猜的啊,你想,刘良都查了一圈儿了,杜淮宴对他的前两任妻子,都很冷淡,甚至从不亲近。”
“除却沈大奶奶和陈氏,根本没查到还有第三个女人对杜淮宴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偏偏这第三个女人,这个‘造梦女子’,就让他念念不忘,如痴如狂。”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存在的毫无根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