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大了,也长高了。
徐恩像个很久未见长辈一样说着寒暄的话。
却直戳燕嘉禾的心窝。
“你去哪里?刚刚为什么要走?”燕嘉禾看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别的表情,可是没有。
好像这几年的分别只有他一人在耿耿于怀。
徐恩偏头,没回他的话,手掌不自觉地覆在肚子上。
燕嘉禾眼尾泛红,像是在极力忍耐,垂在身边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她哑声道,“这次...又要丢下我吗?”
他等了她十年,她都没有回来找他。
徐恩心中一痛,放在腹前的手紧握成拳,她还是舍不得,徐恩回头,刚说出一字“我----”
话未落,便感觉腹中一阵抽痛,俩眼一黑,腿脚发软,落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意识消散前,是耳边响起的最后的声音,有人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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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座孤岛都被大海紧紧相拥”此文案非原创。
第2章 回忆(大改)
徐恩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她曾生活的小城,她长大的地方,一到春天桃花可以开满整个山坡。
那时候,母亲还没有去世,恶魔还隐藏在角落,一切都是风雨前的虚假和平......
徐恩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自幼父母离异,亲生父亲徐廷尧是因涉黑进去的,至于判了多少年,她也不清楚,所以对徐廷尧的印象也很模糊。
只是依稀记得小时候妈妈抱着她坐了很久很久的车,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徐廷尧透过一个铁栅栏笑着呼喊着她的名字,“恩恩,想不想爸爸啊?”
而那时,她也只是把头埋在母亲程静的脖颈间,不理会栅栏窗内的人。
程静怀里抱着孩子,坐在探监室内,对着那人说:“这是我们娘俩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以后我们就不过来了,你好自为之。”
徐廷尧低着头,用手狠搓了一把脸,而后抬头笑着说:“行,这几年苦了你们娘俩了,你照顾好自己,给你找个好归宿,也给恩恩找个好爸爸,就...别和恩恩提起我了。”
程静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徐廷尧带着手铐站起身来:“程静!”
她回头,就看到徐廷尧红着眼眶说:“能让我再看一眼恩恩吗?”
此时的徐恩不过四岁,扎着小辫子,再程静的怀里睡熟了,小脸粉扑扑的。
程静走过去,把怀里的孩子往前探了探。徐廷尧隔着玻璃窗,手指触在玻璃上,指尖压的有些泛白,铁拷和玻璃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慢慢弯下腰,隔着冰凉的窗子,亲吻小徐恩的脸颊,良久之后,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
然而再后悔,也终究回不去了。上天不会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转头朝狱警说道:“走吧。”
再后来,母亲便带着她改嫁了,重组了一个家庭,继父叫燕京华,人长的憨厚,看着就像一个老实人,他对程静很好,在那个年代,和程静结婚时五金是一件也没落下。
有时也会给徐恩买许多洋娃娃,会在徐恩半夜生病的时候细心照顾,至少在徐恩看来,他是有把徐恩当作亲生女儿来疼的。
婚后俩年,他们买了车买了房,程静让徐恩叫他爸爸,徐恩也乖乖的叫了。
但好像,人总是会变的,这是徐恩一直不能理解的,到底是人变了,还是说他骨子里其实就是那样的人呢?
那一年,徐恩四岁,她以为自己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家庭,然而只不过短短三四年时间,燕京华就好像换了一副面孔一样。
有时会喝的酩酊大醉,回来与程静争吵,把家里的东西摔的稀巴烂,甚至有时会动手打程静。
“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这是燕京华喝醉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八岁的徐恩,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她是把燕京华当父亲的,可只有八岁的她那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姓徐,不姓燕,有些关系终究是无法跨越过鸿沟的。
从那以后,伴随徐恩很长时间的是继父无尽的咒骂声,摔打声,是燕京华骑在程静的身上抓着她的头用力地往地上摔的画面。
她瑟缩地站在门口,好像被隔离在那个暴力的世界之外,却又被强迫着看着这个她无力改变的结局。
每次争吵过后,燕京华都会以醉酒为借口,甚至不惜下跪求程静不要走,并发誓自己再也不会了,一字一句好像在用生命起誓,而程静便也是在这样的谎言之下一次次心软。
可魔鬼终究是魔鬼,即使他披着天使的外衣,也掩盖不住他丑恶的心灵。
透不过一丝光的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大概是从他的到来开始的吧。
游乐园里的人群熙熙攘攘,小孩子的欢笑声不绝于耳,旋转木马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小男孩骑在小马上,伸出手朝站在远处的女人打招呼。
一轮结束之后,小男孩从木马上爬下来朝女人跑去,欢喜叫道:“妈妈。”
冯燕蹲下摸了摸他的小脸,“今天玩的开心吗?”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点头,这是妈妈第一次带他来游乐园,他当然无比开心。
“妈妈,我玩累了,我们回家吧。”
冯燕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她牵起小男孩的手,“不着急,妈妈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驶过街道,停在一个小巷口。
徐恩家里的客厅里气氛此时有些凝重,程静叹了口气,侧头对女孩说,“恩恩,带弟弟去别处玩一会儿,大人有事情要说。”
徐恩点点头,朝小男孩走去,小男孩抿着嘴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冯燕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去吧,和姐姐玩一会儿。”
徐恩带燕嘉禾去了小山坡的桃花树荫底下玩,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你叫燕嘉禾?”
小男孩点点头,听她又问“今年几岁啦?”
燕嘉禾认真地数出四个手指头,“四岁。”
小男孩的神态极其纯真,稚嫩的小脸甚是可爱,徐恩微微一笑,风一吹散了许多花瓣下来,落在他们的头上,迷了人眼。
“姐姐。”
“嗯?”
燕嘉禾弯眼一笑,稚气的声音穿风而过,传进徐恩的耳朵,“妈妈说得没错,姐姐长得很漂亮。”
四岁的小孩哪里能懂得什么审美观念啊,只是看到喜欢的人或物,下意识地反应就是亲近。
看两个孩子离开之火,冯燕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声,膝盖和地板碰撞发出结实的声音,她朝程静和燕京华的方向跪下,低着头,字字泪如雨下“哥,嫂子,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现在家里身上一点钱都掏不出来,是真的养不起他了,”冯燕抹了一把眼泪,仰头看向他们:“大哥大嫂,你们就养了他吧,以后嘉禾就是你们的儿子,给你们养老,我发誓,我以后绝不会认回他!”
冯燕的老公燕京立,是燕京华的弟弟,年前患了癌症,家里东拼西凑,能卖的都卖了,可还是没能把人留住,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塌了,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冯燕早都因为在医院照顾丈夫丢了工作。
娘家又给冯燕重新找了门亲事,对方各方面情况都挺好的,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希望燕嘉禾和冯燕一起进门。
所以她做了这个选择。
选择放弃燕嘉禾。
程静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先起来说话。”
燕京华的面色有些凝重,他叹了口气,“怎么说嘉禾也算是我的半个儿子,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这几年的经济情况也...”
燕京华言语未尽,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冯燕急忙从包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出去“这是我目前所有的积蓄了,不多,但是你放心,我会每年都往这个卡上打钱的。”
程静劝说道:“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就这么放弃了?”
燕京华“啧”了一声,示意程静不要多说话,他朝冯燕道:“只要你说到做到,我们家自然不会亏待他,给徐恩找个伴也挺好的。”
程静咬了咬牙,倒也没再反驳。
冯燕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朝他们夫妻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嘉禾,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时,程静叫住了她,“你不再看他一眼吗?”
冯燕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不了,就这样吧。”
徐恩和燕嘉禾回到家,燕嘉禾在房子里搜寻,没有看到熟悉地身影,他突然慌了神,噔噔地朝几个卧室搜寻都没看到冯燕。
他朝门外跑去,燕京华抱住了他,“跑哪去?”
燕嘉禾胡乱扑腾,“放开我,我要找妈妈!”
燕京华把他摁在沙发上,神情也变得很凶:“听好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是你老子,”他指了指程静,“她才是你妈。”
手又指回他的方向,“听到没--嘶!”
燕嘉禾张嘴就咬了上去,燕京华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就要打,徐恩跑过去揪住他的裤腿,“爸爸,别打他。”
程静上去拉开燕京华,“孩子还那么小,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什么事不能慢慢来?”
她蹲下身子,“嘉禾啊,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燕嘉禾嘴巴一抿,下嘴唇包住上嘴唇,泪水模糊了视线,哭出声来,“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哭什么哭!”燕京华厉声喊着,“你妈不要你了!”
“骗人!”
徐恩看着他的可怜模样,走上前去,“嘉禾,不哭了,姐姐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燕嘉禾抽泣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真的吗?”
徐恩点头,拉着他的手,朝门外走去。
程静:“徐恩?”
徐恩朝程静眨了一下眼睛,程静很快就领会了。
她是想先把燕嘉禾的情绪稳定下来。
徐恩牵着燕嘉禾的小手走在长长的小路上,风吹干了燕嘉禾脸上的泪痕。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徐恩,“姐姐,妈妈真的不要我了吗?”
徐恩那个时候还小,年龄也不过七岁左右,对离别抛弃之痛也不尚明白,她缓缓蹲下身子,目光与他平视,“怎么会呢,你妈妈肯定是暂时有事,先把你放在我们家住几天,到时候她一定会接你回家的。”
“可是...我不喜欢那个叔叔。”燕嘉禾低着头,手背在后面绞着。
徐恩摸了摸他的头,眼角一弯,“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那是一个遥远的春天,四岁的燕嘉禾,重新有了依靠,那年徐恩七岁,四个人组成了一个破碎的家庭。
燕嘉禾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很乖,没有男孩子的调皮活泼,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并不知道自己早都被唯一的亲人丢下。
徐恩对这个新来的家庭成员并没有恶意,她不会向其他小孩一样担心父母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偏心。
反而她有些庆幸,她想着继父燕京华也许会因为他少喝一些酒,少和母亲吵架,她对燕嘉禾好一些,继父或许会爱屋及乌对她也多喜欢一些。
她教他读书写字,会把零花钱攒下来给他买玩具买好吃的,燕嘉禾小时候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徐恩就和他一起睡。
这个陌生的家里,徐恩成了燕嘉禾唯一的依靠,他也变得越来越黏徐恩。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燕嘉禾到了要上幼儿园的年纪,燕京华和程静又为了这件事的吵的不可开交。
“你把工作辞了,留在家里照顾小孩。”燕京华坐在餐桌旁说。
程静一听,直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凭什么?我辞了工作家里喝西北风去吗?”
燕京华头也不抬地说,“当初你是答应了的,要一起抚养照顾嘉禾,你把工作辞了我出去赚钱。”
徐恩坐在一旁默默的不说话,她早已习惯这样争执的场面,没有打起来已经是万幸了。
程静冷哼一声,觉得可笑,“就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赚到几个钱?口气比脚气还大。”
这话没错,燕京华连初中文化都没有,只能去工地找苦力活干,可基本上干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偏偏又死好面子,动不动就请这个人吃饭请那个人喝酒。
这几年下来,家产早都败光了,又因为赌博,就连当初给程静买的车也卖了。
这句话无疑是当着孩子的面扇了他一巴掌,燕京华把手里的碗蹭的往地上一扔,发出剧烈的声音。
徐恩吓的一哆嗦,刚到嘴边的菜被吓得一抖落到碗里,徐恩小声叫了一句“妈妈。”
程静见情况不对,转头对徐恩说:“恩恩,带嘉禾出去。”
她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不敢不听话,于是拉着燕嘉禾的手就离开餐桌。
出了门之后,里面很快传来争吵的声音,燕嘉禾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徐恩的手,“姐姐,爸爸妈妈怎么了?”
徐恩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懵懂和害怕,嘴角勉强牵起一抹笑容,说“没事,爸爸妈妈只是意见不合吵架而已。”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哭喊,还夹杂着一些谩骂声和霹雳哐啷的声音,徐恩吓得身体一抖,脸色惨白,却不敢进去。
旁边的房子打开了一条门缝,出来一个白发的老人,这里是老房区,隔音本身就差,所以隔壁的争闹声她这边听的也算清楚,想来是那对夫妻又闹矛盾了。
老人看着站在门口的俩个小孩,叹了口气。
唉,大人争吵,最后还不是苦了孩子。
老人看了会儿,终究是于心不忍,道“进来吧,先到奶奶房子里待一会儿。”
徐恩道了谢之后,拉着燕嘉禾的手进了房子。
老人给倒了热水,留了灯便回卧室去睡了,徐恩手里握着杯子,身体有些发抖,带着杯子里的水也激起了细小的波纹。
燕嘉禾放下手里的杯子,把自己的小手搭在徐恩冰凉的手上,眼睛扑闪扑闪的,稚嫩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害怕吗?”
其实他也很怕,但是他没有说,他只知道如果这时候哭的话,姐姐应该也会哭。
徐恩没有说话,燕嘉禾脱了鞋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沙发,然后钻进徐恩的怀里,徐恩怕水烫到他,所以在他要钻过来的时候就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了。
燕嘉禾一双胳膊抱着徐恩的脖颈,然后像妈妈之前拍着他一样轻轻拍着徐恩的头说:“不怕不怕,嘉禾会保护你。”
所有的因为担惊受怕而筑起来的城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徐恩颤抖地哭了起来,可是她也不敢哭地太大声,一声声呜咽的,难过的声音从喉咙里唏嘘而出。
她从来没有想过把他当成依靠,只是那个夜晚,徐恩破碎的心在那个拥抱下得到一点温暖。
燕嘉禾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哭的这么难受,他突然也很难受,眼泪很快从眼底泛上来,他把嘴巴抿的紧紧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小手依旧不停地轻拍着徐恩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