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知行中学有个政策,就是如果中考达到一定分数的话,选择本校的高中继续就读,就可以拿5000的录取奖学金。
徐恩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了那天放学路上燕嘉禾和他说的话--
“姐,以你的成绩应该上嘉德高级中学没问题吧?”
徐恩手里举着一个冰棍,点头回应,是没问题。
“我打算跳级,直接跳到初三,你最多再嘉德等我一年就好了,我很快就能追上你。”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他们年龄相差三岁,所以不久后,她就会去别的学校,上下学也不能一起了,或许放学的路上会有别的人陪她一起走。
所以他拼命的学习,一分钟当俩分钟用,假期的时间也用来学习其他知识。
燕嘉禾脑子很聪明,初中的知识于他而言也不是很难,所以他想快点追上徐恩的步伐。
徐恩听了之后却摇头,“我知道你很聪明,你没必要跳级,我第一志愿不打算填嘉德,我还会留在知行的。”
不仅仅是为了录取奖学金,也....有那么一点点原因是因为他吧,毕竟放学的路上一个人走,也怪不习惯的。
所以今天晚上程静问她的时候,她如实的说了,她并不打算去嘉德中学。
程静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好,知行虽然比不上嘉德,但也不差,我们恩恩这么厉害,毕竟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不是吗?”
程静支持她的选择,徐恩也很高兴,母女俩就这么枕着月色,酣然入睡。
程静回来没住几天就又启程出发了,临走的时候,偷偷给俩个孩子枕头底下分别放了2000的现金。
走的时候,徐恩和燕嘉禾去车站送她,燕京华难得也在。
程静又唠唠叨叨的安慰俩个孩子好几句,最后还是燕京华不耐烦地摆摆手:“得得得,家里不是还有我么,你就放心走吧。”
程静坐车离开后,徐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眼圈泛红,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巴尖挂着泪珠,盈盈欲滴。
这次分别再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割不断的母女情分,遥在远方的思念和牵挂,都藏在说不完的言语和流不尽的泪珠当中。
燕嘉禾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擦不完。
他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把轻轻人搂在怀里,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顺着发丝一下又一下抚摸,“哭吧。”
少年脊背挺直,怀里的少女哭的肩膀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徐恩才止住哭声,抬起头来,男孩肩膀处,衣衫被眼泪浸湿。
“哭完了?”
徐恩点头。
燕嘉禾拉起她的手,“走,带你吃徐记馄饨。”
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光顾的店,开了有七八年了,老板也很大方热情。
热情腾腾的馄饨端上桌子,上面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徐恩吃馄饨的时候有个小习惯,喜欢在里面放醋。
而燕嘉禾什么都不加,每次端上来的时候,燕嘉禾第一件事就是拿勺子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再拨给徐恩好几个。
这是他的习惯。
女孩吃东西时很安静,唐瓷勺舀起一个馄饨,鼓起腮帮子吹几下之后,咬掉一半,再吹几下,然后一口吃掉。
刚刚哭过,鼻头还有些微微泛红,鼓起腮帮子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燕嘉禾看的出了神。
“快吃啊,一会儿就要凉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吃自己的馄饨。
--------------------
第6章 芳华
这场夏雨来的有些急,澈蓝如水的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几阵闷雷一闪而过,天空像是被撕了一道口子,雨水倾斜而下,空气潮湿,压的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燕嘉禾让徐恩在店里等,他跑出去去上的店买了俩把伞。
俩人都穿着程静给他们买的新鞋,在雨天路上走的时候都格外小心。
回到家时,需要走一段长长的小路,那路是泥土堆起来的,平时还好,走的人多了,路被踩的夯实,可是一到下雨天的时候泥土便被雨水冲刷开来,变的泥泞。
徐恩有些懊恼的看着自己的新鞋,这一路要走过去,鞋子肯定会遭殃,更何况还是白鞋,她甚至都想脱鞋走,大不了回家洗个脚就好了,新买的鞋子实在舍不得。
女孩眉毛轻轻拧起,撇着嘴看着泥泞的小路,燕嘉禾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他看了一眼自己同样是新鞋的鞋子,而后收起手里的伞,蹲在徐恩的面前,头微偏看向后面,“上来,我背你。”
徐恩急忙把伞往前倾不让雨淋到他,“可是你也是新鞋子,我--”
“没事,”他直接打断,“我回去洗洗就好了,上来吧。”
雨越下越大,徐恩不再推辞,俯身慢慢趴到了燕嘉禾的背上,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环着她的脖颈。
燕嘉禾很轻松的站起来,还把人往上掂了一下,一只脚踏进泥水里,白色的鞋子很快染上泥渍。
“我不重吗?”
“不重。”
燕嘉禾走的很稳,双手托住女孩,“姐,你记得吗?”
“嗯?”
“我小时候有一次发烧,爸妈都不在,是你把我背到医务室的。”
那时候徐恩也不过十来岁,那天燕京华和程静出去办事,把俩个孩子留在家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燕嘉禾半夜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喊着难受。
徐恩又急又害怕,可偏偏打电话也打不通,又是晚上,不敢去敲邻居家的门,最后一咬牙,让燕嘉禾趴在自己背上,一步一步把人背到最近的医务室。
中间还歇了好几次,毕竟是女孩子,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徐恩想起了,她笑了一下,说:“记得啊,那时候候路好黑,我有没多余的手打手电筒,只能慢慢摸索着走,还差点把你摔下去呢。”
讲到这,她又笑了几声,好像曾经背着一个发烧的人走着黑暗的路,不是她一样。
傻姑娘。
瓢泼的大雨顺着伞面而下,练成一条断断续续的银线,脚上的白鞋早已泥泞的不成样子。
“不过嘛,大概我二十几岁的时候你应该还要背我一次。”
燕嘉禾疑惑,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那时候我应该要嫁人了啊,妈妈说,到时候你是要背我出门的。”
这是他们这边的习俗,叫什么“带了娘家土,丢了娘家福”的说法,新娘子结婚新郎接亲时,新娘子的弟弟要背姐姐出门。
燕嘉禾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又如无其事的走,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好久好久,久到徐恩都快忘记这个话题了,他才说了一句:“我尽量。”
至于尽量什么,就无从知晓了。
他背着她,慢慢地走过这条泥泞的小路,雨水打着树叶哗哗作响,好像在演奏悲伤的乐曲,少年的心在无人知晓处悄悄泛起苦涩。
--
“燕嘉禾,你想好了吗?”
安静的办公室里,班主任方克平手里拿着一张学生跳级申请表,郑重地问。
燕嘉禾点了点头,“我想好了老师,初二的知识我已经融会贯通了,而且跳级考试我的成绩也到达要求了,所以我想直接跳一级。”
之前徐恩让他不要跳级,应该是怕他赶不上进度,他本来是想直接跳到初三的,但为了让徐恩放心,所以他就只跳一级。
他有这个实力,也没必要再继续浪费时间,这样他就可以离徐恩再进一步了。
方克平点点头,面露遗憾,班上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学生实属不易,结果师生缘份才不到一年就结束了。
他叹了口气,“行吧,你确实也有这个实力,明天去教务处把最后的手续一办就可以直接跟班学习了。”
燕嘉禾说了一句“谢谢老师”,便离开了办公室。
到教室的时候,班长过来说多媒体教室有心理讲座,本来是学校为了给初三的同学疏解压力,但现在有意向的同学都可以直接去。
裴小果怀里抱着一个本子,兴冲冲的跑过来问:“燕嘉禾你去吗?”
她仔细地看着他的神情,少年低头在看手机,不知道是谁给他发的信息。
他看了一眼之后,拇指在手机的按键上摁了俩下,回复了几个字,而后站起身来,“去。”
裴小果按耐住内心的雀跃,热切地说:“那我们一起去多媒体教室吧!”
俩人到了教室后,燕嘉禾一进去视线便开始在阶梯教室内搜寻,看到徐恩后直接踏上台阶往她的方向去。
“我们坐哪里啊?”裴小果跟在他后面问。
燕嘉禾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他转头对她说:“你随便找个位置坐吧,我让我姐占好位置了。”
裴小果肩膀松下来,不高兴地努了努嘴,‘哦’了一声,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燕嘉禾坐到徐恩旁边后,徐恩一只手侧挡着嘴巴悄悄问他:“刚刚那个长的很可爱的女孩子是谁啊?”
“同班同学。”
徐恩点头,燕嘉禾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她没听到。
几分钟之后,心理老师开始讲话了。
徐恩听的很认真,时不时还配合老师回到问题。
课堂到中间的时候,老师让学生们在一张空白的纸上作画,要求是画一棵树,一所房子。
教室响起刷刷的笔声,没一会儿之后,学生们停下笔,心理老师在前排转了一会儿之后,拿了坐在前面的学生的画。
燕嘉禾看了一眼徐恩的画,她在纸上画了一颗树,树干上还画了像括号的简笔,她解释说这是树枝的年轮。
顺着树枝而上,衍生出许多错乱的枝桠,徐恩很细心的在上面点了很多小花瓣。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燕嘉禾摇头,徐恩解释说:“这是桃花树啊,就是小时候你经常爬的那棵树。”
小的时候,一到春天,桃花可以开满整个山坡,在徐恩的家上面有一所民族小学旧址,院子里就有一颗桃花树,那是唯一一颗不用爬山就可以看到的桃花树。
每次徐恩总想折几枝下来的时候,都是燕嘉禾爬上树折桃花。
但是院子里有一个看院子的老头,特别凶。
燕嘉禾在上面给徐恩摘花的时候,徐恩就在下面望风。
“就摘一枝就好了哦。”
燕嘉禾爬上树后就找开的最旺最密的那一枝桃花,树皮粗糙,每次都会有小的倒刺扎进他的手掌心。
可是每次看到徐恩接到花枝喜笑颜开的样子,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记得。”他说。
有关她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记得。
“同学们,我们再来看看这位同学的画。”心理老师拿起一幅画放在投影仪之下。
徐恩和燕嘉禾一齐抬头看去,那幅画上的树和徐恩无甚差别,树干上都有像括号一样的树的年轮。
老师说:“这位同学画的画呢很有童趣,但是我们看他的树干,树干上每一道括弧都可能代表他在成长过程的创伤体验。”
这是绘画心理学,通过一副画解释一个人心理的想法。
徐恩低头看着自己和他相同的树干,心里好像被什么压住一样,有些沉闷。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老师说出那句话的感觉,像是躲在被窝里的小孩被子被掀开一角,不安和厌恶一齐透了进来。
燕嘉禾也看到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伸出手握住了徐恩放在腿上的手,拇指时不时在徐恩的手背上上下摩挲,这是一种安抚的动作。
手背上传来温度和细痒的感觉,徐恩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直到手背上传来温度,她才恍然顺着树干往上看,树干的上面是她点缀的桃花,是盛开的桃子胭脂,是他在她的伤疤上亲手为她种下的芳华。
--------------------
第7章 争吵
夜幕低垂,从窗口看去,孤楼上空的一颗星星忽明忽暗,徐恩曾经生活的老城颇有情调,道路俩旁的路灯上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音响。
每晚,属于这座老城的音乐小调都影影约约的隔着窗户飘进来。
晚自习的教学楼灯火通明,夜色的笼罩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知行中学的初三一般都有晚自习,但都是采取学生自愿原则,并不强求。徐恩看到手机的电量即将告罄后,便赶紧给燕嘉禾发今晚不用等她的短信。
想在去看有没有消息时,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徐恩把手机塞到课桌里,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
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是许时言。
他把一道物理题推到徐恩的面前:“昨天你上黑板做错的那道题我解出来了,你有一个公式带错了...”
讲完这道题之后,徐恩拿过本子,说了句谢谢。
许时言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问:“徐恩,你想好报哪个学校了吗?”
他虽然这样问,但是他猜测以徐恩的成绩应该会选择嘉德中学。
“想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我还是留在知行。”
“啊?”许时言愣了。
这一声吸引了班里的同学回头看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以你的成绩明明可以上——”
“许时言,”徐恩直接打断,“我有我自己的原因,而且-。”
“我知道”许时言迫不及待插嘴,“是因为你弟弟是吗?”
燕嘉禾时不时都会来徐恩的楼层找徐恩,送水,送吃的,或者找她去吃午饭,所以班里的同学大多数都知道徐恩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弟弟。
大概是家里觉得姐弟俩在一个学校也能互相照顾吧。
徐恩没有说话,微微皱眉,她有一点点反感,不管她去哪个学校,这毕竟是属于她的私事。
许时言见她不说话,也知道自己有些过线了,他打破沉默道:“你别介意,我就是还挺想再和你坐同桌的,本来以为可以和你一起去嘉德的。”
可即使他有这样的想法,他的父母估计也不会同意,毕竟这不是小事,只可惜,他和她的缘分终究是有幸扉页,无缘终章。
有些喜欢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要随风飘散了。
“放学我们一起走吧”许时言最后说。
徐恩点头,没有拒绝。
--
燕嘉禾坐在校门外的石凳上,给徐恩发过去的短信还没有得到回复。
校门口的保安叔叔出来扔垃圾,看到校门口唯一的一个学生,看那校服就知道是自己学校的。
“小伙子,放学都多长时间了还不回家?”
燕嘉禾礼貌笑笑,回道:“我等人。”
徐恩让他直接回家,不用等她,他没有听,给她回复【没事,晚上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在校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