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一步三回头，自己打开了卧室门，又自己关上。
铃铛声被厚重的门隔绝，越来越远，云漾漾这才捡起地上的手机。
她打开微信，找到李烨，发出视频请求。
“怎么了漾漾？”本以为李烨会很忙，对面却不过两秒钟就接通了视频，“你看上去很累，是不是还很难过？”
他依旧是那个贴心的丈夫。
“李烨。”云漾漾确实很疲乏，每吐出一个字都消耗一分本就没多少的力气，“小蝶的小兔子背包呢？我在殡仪馆怎么没看见？”
“法医尸检的时候拿下来了，现在在我这里，你需要它吗？我明天让公司的人给你送回家。”
云漾漾点头：“还有小蝶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送回来吧，我想把它们都放在小蝶的房间里。”
“好，我都让人给你送回去。”
两人寒暄几句，大多是李烨劝她注意身体，就挂了视频通话。
丈夫百忙之中还接通妻子的视频邀请，关心她的身体状况，看上去好似没什么问题，还有点该死的令人感动。
放在以前，云漾漾定然又要为李烨的贴心感动一番，甜蜜的幸福感油然而生，这次却出乎意料，她心情很平静，比几十年不见天日的深井还要平静，似乎有什么重重地压着禁锢着，一点儿波澜也无。
云漾漾紧接着又给季炀拨通了视频。
“姐姐，你想我了？”季炀英俊又年轻的脸不到一秒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速度之快就好像他一直守在手机旁，等着云漾漾给他发消息一样。
“呃……”云漾漾脑袋短路了一瞬，才想起自己想说些什么，“季炀，我听说……”
“没错，我就是喜欢姐姐，只喜欢姐姐一个。”季炀眼底闪着光，两手掌抵着两边下颌线，宛若一个怀春少男。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鬼，季小狼狗的眼神居然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云漾漾轻咳一声，没有忘记自己联系他的目的，“我听说，你是X大侦探社的社长。”
“姐姐查我的身份，是因为终于开始对我感兴趣了吗？”
“那倒不是，你之前穿了侦探社的衣服，胸前的胸牌是社长专用的，我这才能确定。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一想到小蝶，云漾漾就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说到“帮忙”二字时，身子已经开始颤抖。
小蝶的信给她带来的心里激荡远胜于一场罕见的巨大海啸，将她整个人都卷入浪潮底下，生生憋至窒息。
手机对面的季炀这时也察觉了云漾漾的不对劲，他一改嬉皮笑脸的样子，目光沉着冷静地透过手机屏幕落在云漾漾身上，竟让她不由地安心。
真是奇怪，对方还小她三岁，关键时刻却总能让她没由来地安心。
对自己的出轨情人产生这种类似于依赖感的东西，是正常的吗？别人也会这样吗？
云漾漾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
“这里有一个恶性度非常高的社会案件，凶手我已经有了眉目，但是没有证据，季炀，你愿意帮我一起把他送到警察局吗？判刑坐牢的那种。”
这么一说，季炀来了兴趣，这时他侦探社社长的素养头一次在云漾漾面前体现，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云漾漾，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心中的正义感吗？
“因为他直接害死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那个人自杀了，只留了一封遗书，但是遗书里也说她是自杀。”
季炀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问：“这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是小蝶？”
“你怎么知道？”
“姐姐的社交圈子很小很小，你的丈夫和闺蜜，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不用排除都知道，这个人是你救上来的那个小姑娘。”季炀双腿交叠，靠在背后的椅子上，“姐姐打算怎么做？我会全力配合你。”
他这是答应了。
第28章 蠢鱼已上钩
云漾漾简单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季炀先是眉头紧皱，紧接着展出一个“不愧是你”的表情。
“姐姐，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季炀问，“我们这样，似乎不太符合道德规范。”
“道德规范？”云漾漾嘴角轻微地扯了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季炀，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人，谈论道德规范很搞笑吗？”
他们两个，一个是多次背叛婚姻的出轨女人，一个明知道对方有丈夫，还心安理得地和对方保持联系。
这要是放在古代，奸夫淫妇是要游街示众浸猪笼的，要永远活在别人茶余饭后的八卦里，要被后人盯在耻辱柱上，生生世世。他们的孩子和家人都将因为他们蒙羞，他们的
他们两个之间谈论伦理道德，就好像是两个杀人犯去骗个人还要讨论一下自己的行为是否违背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说不出的诡异。
对面静默了两秒，季炀淡淡点头：“姐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个心清那样的人，也不配我们对他用道德的方式解决。”季炀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桌上的玻璃杯，透过屏幕朝她伸出酒，微微点头，“那姐姐，祝我们合作愉快。”
季炀的专业成绩在X大计算机系一骑绝尘，在每天浸泡在校园侦探社的同时，还能保持每门专业课都接近满分，又由于他长相极佳，从入校开始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云漾漾大四那年，脑子里每天都是如何能将李烨变成她的丈夫，毕业以后就立即结婚，自然而然就忽略了刚进学就引起轰动的小学弟。
不过季炀这个人，在学校也很是张扬，或者说，被迫张扬，他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的焦点。
她甚至不需要多加打听，就知道季炀在大学时的各种荣誉，还知道季炀的黑客技术了得，经常受很多大公司邀请去排查网络漏洞。
他光芒耀眼，只是她从未注意过。
云漾漾之前对她的这个出轨对象是很不在意的，哪怕对方几次三番地救了她，她也从未想过以一个一夜情情人的身份去侵入季炀的生活。
季炀是季炀，她是她。
他们本该渐离渐远，却被命运裹挟着一次又一次产生羁绊，似乎无形中有密密麻麻的透明蚕丝，将他们裹在一个厚重的茧里。
在季炀的帮助下，第二天晚上，云漾漾的新QQ号就出现在了心清的列表里。
当夜，窗外大雨瓢泼，屋顶蓄积多时的飞尘和树枝顺着水流冲刷而下，奔涌着流进城市下水道，昏黄的灯光下，楼顶的瓦片也闪着亮光。
水这种东西很神奇，总是能带走最为污浊之物，包括那个十三岁就得了小梅花的脏女孩。
王剑仁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身下的被子已经泛黄，褥子上的人形陈年油垢腥味扑鼻，但床上的青年男人似乎没有感觉。
他知道那个背叛他的丫头死了，心情说不出有多好，头埋进被自里，狠狠地吸了一口自己的味道，顿时觉得心境开朗。
是，给他带绿帽子的那个女孩已经死了，死得好死得妙，算她还有一点廉耻，否则自己肯定饶不了她。
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绿帽加身，他也是如此。
本来以为自己亲手养大的小丫头能守妇道，对他忠贞不二，没想到一样是小小年纪就被千人骑万人睡的烂货。
王剑仁打开QQ，看到置顶群“朴实栽花农”不过几个小时就三千多条消息，不由心情畅快。
无论经济如何萧条，生活如何困苦，他们这个群里所有人对于“栽花”的兴趣都有增无减。
【兄弟们，幼儿园之后无处女是真的，上次养的那朵花得了小玫瑰。】
小玫瑰，他们群友对于梅毒的代称。
【哎呀心清，是不是你给人家传染的，你不是偶尔会换换口味嘛。】
【是这朵脏玫瑰传染给了老子，真是晦气兄弟们。我之前直播看到她在一个地下网站和一个女的直播擦边，那个妆画的，老子要不是智商超群都认不出来。】
【擦边而已，又是两个女的，怎么会传染呢。这玩意儿还有潜伏期，兄弟们脑子好得很，算算时间应该是和你刚在一块儿就染上了。】
下面一排附和，他们是只钟情处女，但又不是傻子。
【人家一个小丫头，免疫力低弱，你给人传染上了就传染上了，干嘛要污蔑人家小丫头，人家对你还挺真心实意的，QQ里一口一个心清哥哥地叫你，可给兄弟们羡慕死了。】
【小姑娘不是那种人，你都花了两年，人家才答应拍照片哥你看。】
【是啊，那个腿真嫩，感谢兄弟发到群里让大家一饱眼福。】
一个个顶着风景图案作为头像的匿名人士，丝毫不觉得自己所做作为有什么问题，他们这个栽花群本来就是用来交流“栽花”心得的，时不时分享自己的花长得如何，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兄弟，咱不能全身上下嘴最硬。】
【你不是之前玩过后，就把栽了近三年的玫瑰花扔了，怎么又回去找人家。】
【哈哈，我们男人就是犯贱，为女人魂牵梦萦的。】
【错，是对守妇道的好女人魂牵梦萦。】
【兄弟，干净的抹布多的是，你不是同时养了好几朵玫瑰，不要为这一朵伤心，大不了再换一个呗。】
王剑仁本来是来群里报喜的，他们栽花农面对小蝶这种脏抹布时，向来都是同仇敌忾的，这次却一反常态都反对他。
“臭女人，真是晦气。”王剑仁退出群聊，嘟囔着啐了一口。
如果不是她，自己不会染上梅毒，也不会被群里兄弟嘲笑。
真是晦气！晦气！
王剑仁一番好心情都被毁了个干净，将手机扔在被褥里，裤档快掉到了膝盖，他也不想着要提，磨磨蹭蹭地下了床，狠狠地踢地上的外卖盒。
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凝固的油粘在脚趾上，被鞋底踩出泛着酸臭味的脚印。
他沿着窄小的床左右踱步，一手叉腰，一手焦急地挠头。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难道小梅花真的是他传染给小蝶的？
不可能！
不可能！
他每月只叫两三次特殊服务，大部分时候也做了安全措施，怎么会得病呢？
不，就是那个脏丫头传染给他的，自从那脏丫头来了海宁市之后，他还没约过任何人，之前也没病，现在他得了病，肯定是那脏丫头传染给他的。
王剑仁越想越觉得憋屈，越想越觉得气愤。
他一脚将已经倒了的外卖盒子踢到墙角，一屁股跌进被褥里，佝偻着身子坐在床边。
QQ新消息提示音突然打破了这份焦虑，一则新消息荧灯一样点亮屏幕。
【心清哥哥晚上好，你已经一个月没找人家聊天了，是最近很忙吗？】
是一个备注是“小云 父母双亡 花期三年 海宁市百合”的账号给他发的消息。
小云，是对方的名字。
父母双亡，证明对方从小缺爱，给她一点点关心就能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就能把一个小处女骗上床。同样的标签还有校园霸凌、福利院孤儿等等，
花期三年，意思是这朵花他已经花了三年的时间来培育。
海宁市百合，表示个性比较清冷，心里防线重，虽然加了好友，但是很少主动联系他的海宁市姑娘。不同性格的女孩用不同的话来表示，比如玫瑰就是很依赖他，事事都事先和他分享的女孩，小蝶就是这样。
该死，他怎么又想起那个丫头，都成了一堆骨灰了，还害得他心思不宁，真是阴魂不散。
王剑仁迅速点开和小云的聊天界面，却发现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都不在了。
这就是这样备注的好处了，哪怕他内存不够，不得不清了聊天记录，也不会忘记这些小花都是谁。
【小云晚上好啊，心清哥哥最近忙着晋升，卸载了大部分社交软件，刚刚才下夜班，下载回QQ，一阵子没关心你，真是不好意思。】现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用微信，几个月甚至几年不使用QQ的社畜大有人在，他这个理由可谓天衣无缝。
王剑仁张口就来：“怎么样，你最近还好吗？还有梦见爸爸妈妈吗？”
这套话术他们这些栽花农已经用得炉火纯青，可谓张口就来。
只要是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就不可能不梦见他死去的父母，只要是个遭遇校园霸凌的小姑娘，就不可能忘记她被欺凌的时刻，只要是从小被父母丢在孤儿院的，就不可能不希望有一个家。
只要找到了一个人所渴望的，就能三言两语撬动她的心，掌握她的全部感情和思想，这没什么难的，他们这些栽花农通常都是用这种方式让小花朵对他们死心塌地，简直次次成功屡试不爽。
果然，那边显示了好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中……”后，清冷的小百合就迫不及待发过来消息。
【心清哥哥，我昨天刚刚去爸爸妈妈的墓前和他们聊了一个小时的天，还给他们看了我的奖状，我又考了年纪第一呢。】手机另一端，云漾漾面无表情地打下这段话，后面还配了一个初中生常用的可爱猫猫表情包。
【小云真努力，心清哥哥太心疼了。】话虽油腻，但是对于这种缺爱的小姑娘最合适不过。
小云那边因为他这一句绷不住了，被冷落了一个月，她再也没有半点清冷小百合的模样。
【真的太累了，每天六点就起来在宿舍背书，一点才做完作业，周末也都留在学校学习，同学们都说我孤僻，但是好在一切努力都是有回报的，爸爸妈妈在天上看见我这么优秀，一定会很开心。】
呦，还是努力聪明的小处女，王剑仁因为小蝶带来的不快突然烟消云散。
这个小云聪明又努力，和他都在海宁市，真是朵近水楼台的好百合。而且已经断断续续养了三年了，到了采撷的季节，王剑仁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他想立即看到自己养的这朵花长什么样子。
【学习太累了，这个周末心清哥哥带你去天山公园玩，好不好？】
屏幕那段，云漾漾切出QQ，给季炀发了一条消息。
【蠢鱼已上钩，这周末，天山公园。】
第29章 蠢鱼迫不及待
周末到来前的几天，云漾漾都以小云的身份每天和心清互道早晚安，佯装成一个被他的花钱巧语骗到的父母双亡缺爱小女孩，这一招很巧妙，心清这个男人，明明知不知道她是谁，还假装关心。
或许是他列表里的可怜小姑娘真的太多了，心清从未注意过，这个小云就是凭空冒出来的。
她们每个人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她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个处女的符号，是心清这样的男人眼里干净的代名词，是他们施点小恩小惠就能开得足够热烈的花，是他们需要一步步打破心理防线的猎物。
这个男人用拙劣的关心掩饰令人作呕的色欲，为虚情假意包上一层甜蜜的外壳，假装那是花前月下时的浓情蜜意。
云漾漾本以为这个男人会因为小蝶的死亡而内疚消沉一段时间，在主动找对方聊天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被对方排斥和怀疑的准备，并且准备好一套说辞打算蒙混过关，却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