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香雪海——ranana【CP完结】
时间:2023-04-30 23:09:18

  周围的人还在划拳,吃喝,一个穿着虎牌logo的紧身连衣裙的女孩儿在到处推销啤酒。
  岑宝楼露出笑脸,客气地问理查:“理查哥,这小子欠你多少?”
  他曾遇见过的和小超在一起吃饭的大耳窿就是这个理查。由小超搭线,理查专在新美华放水。
  理查一瞥岑宝楼:“小岑,你要替他还?帮一个赌棍还钱那不是帮,那是害他啊。”他挥挥手,一个年轻人拿了个刷卡机过来,理查翻出了褚晶晶的钱包,翻出了三千泰铢,又摸出了两张信用卡。他拿着刷卡机刷卡,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晶晶,不是我说你,这种男人……”
  刷卡机发出滴滴两声,理查一抬眼睛,看着褚晶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爆了。”
  “那,那试试另外一张!”褚晶晶脱下耳环,脱下手表戒指项梁,捧在手里,快要哭了:“表是劳力士的,值一些钱。”
  理查使了个眼色,那嚼槟榔的年轻人拿了褚晶晶手里的东西就走向了排挡的后厨。理查点了根烟,比了个五,说:“五十万泰铢,晶晶,不能再拖了啊。”
  阿乐突然大吼大叫了起来:“我今天光是拉老虎机都他妈赢了二十万!都是那把二十一点!都是那个含家产不会玩还乱喊!”
  岑宝楼走到了理查的桌边,坐下了,理查看了看他,没支声。岑宝楼一抹桌子,好声好气地和理查说话:“理查哥,听阿乐的意思,这五十万是今天才欠下的?”
  理查冷笑了声:“账不是这么算的,他呢,欠我三十万,欠了三个月了,每个月就还一万,我是放水的还是乞儿啊?本来他今天运气不错,手上有现成的四十万,还清赌债,还能有十万潇洒潇洒,可他偏不,只还我二十万,剩下二十万拿去继续赌,输光了,又来问我借。”
  岑宝楼抽着烟,点了点头:“明白了,”他又笑了笑,“这样吧,给晶晶一点时间去筹钱,”他摸出一副扑克牌,“我们玩玩牌?”
  理查哈哈大笑:“和你玩?我玩不起。”
  他大手一挥,又一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本厚厚的书,一拍封面,撇着头,语重心长地对阿乐道:“听说你在伦敦是学法律的,那你应该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都三个月了,我已经给足了晶晶面子了。”
  言罢,理查抓住阿乐的右手,放在那本书上,一个年轻人走到了一只玻璃鱼缸前,拿了把菜刀过来。
  褚晶晶瞪大了眼睛,忙要上前来,又被一个年轻人死死拉住,她噗通跪在了地上,朝理查连连磕头:“四十万我有办法!我想办法!理查哥!哥!你放他一马吧!”
  岑宝楼也劝道:“理查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要是一刀下去,恐怕以后连搬砖头都不成吧。”
  理查握住那菜刀,又是一声冷笑,瞥了眼岑宝楼:“小岑,你是赌桌上的常胜将军,你不懂。”
  阿乐疾呼道:“理查哥!她有钱!她真的有钱!她还有她妈留给她的玉镯子玉佛钻石项梁!都在保险库里!她妈是葡萄牙大小姐!”
  理查按住了阿乐的手腕,手起刀落,菜刀卡在了阿乐的手背上。几滴热血洒在了岑宝楼的脸上。褚晶晶尖叫了声,摔倒在地。岑宝楼忙去扶她,理查骂骂咧咧地拔出了菜刀,又一刀,阿乐的半只手掌飞了出去。
  岑宝楼捂住了褚晶晶的眼睛。
  阿乐连声痛呼,周围的食客静了一瞬,那在酒桌间穿梭的啤酒女郎吓得捂住了胸口,僵在了原地。理查又抓了阿乐的另一只手,垫在那书上,这次他站了起来,一脚踩着塑料凳子,一刀就把阿乐的左手砍了下来。
  阿乐昏死了过去,不动弹了。
  理查擦了把汗,把那两只手扔到了地上,在一个年轻人的衣服上擦了擦手,说道:“晶晶,不要说理查哥不照顾你,砍了他两只手,这是在帮你。”
  那嚼槟榔的年轻人回来了,在理查耳边耳语了几句,理查一看桌上,拿了褚晶晶的钱包,抽了一张证件出来,说:“手表就收下了,今晚十点前带着四十万来赎,你知道怎么找我。”
  理查带着那群年轻人扬长而去,周围的人又都划起了拳,吃起了菜,到处又都洋溢着欢腾雀跃,欢乐仿佛永无止尽的气氛了。那啤酒女郎拿了两块毛巾包住了阿乐的残手,又找了一只水桶,皱鼻子皱脸地用筷子夹起那两块手掌放进了水桶里,拿来给岑宝楼。她眨着眼睛看他:“去医院吗?”
  褚晶晶推开了岑宝楼,看了看啤酒女郎,一把抓过那水桶抱在怀里。阿乐此时似乎恢复了些意识,断断续续地身引着。褚晶晶爬到了他边上,搂住他的肩膀抱住了他。她的睡袍破了个洞,腿上不知什么时候弄到了血和泥。
  岑宝楼叫了救护车。啤酒女郎把那本被人砍了好几刀的法律书递给他,还给了他一块手帕,指了指他的脸。她和他搭话:“你好,我是小蕾,我就住在晶晶姐隔壁。”
  “是你啊。”岑宝楼用手帕擦了下脸,擦下来一些血,他看着小蕾,原来她就是那个他从未见过的隔壁邻居。她有张圆脸蛋,一双眼睛也圆圆的,像小鹿。
  “我也住你隔壁。”岑宝楼说。
  “哎呀,是你啊!”小蕾笑着看他,“我知道你,你是在新美华连赢51把21点的那个传说!”
  救护车来了,褚晶晶陪着上了车,她把摩托钥匙给了岑宝楼。小蕾说:“我们也去医院看看吧。”
  岑宝楼正有此意,就载着小蕾跟着那救护车一块儿去了附近的医院。
  阿乐被推进了手术室,褚晶晶不停打电话借钱。岑宝楼和小蕾坐在手术室外,两人都是哈欠连连,忽然,小蕾拉了拉岑宝楼,指着窗外说:“老岑,你看!太阳出来了!”
  太阳每天都出来,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呢?岑宝楼低头点了根烟,一个护士经过,不无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岑宝楼便捏着烟冲褚晶晶打了个手势,往外去。那小蕾也跑了出来,还一蹦一跳地跑到了他的前头。
  她站在医院的大门口,踮起脚眺望东方,兴奋地说:“我的房间没有窗,我都是凌晨四五点收工,累都累死了,只想快点回家睡觉,然后每天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我已经很久没看过日出,很久没看见过太阳了!”
  岑宝楼咬着香烟,把她抱到了一个半人高的花坛上。小蕾哈哈直笑,伸长了手臂:“哇噻,我能摸到太阳!!”
  岑宝楼又去抱她的腿,想把她抱到更高的地方,想让她离太阳更近一些,小蕾却低头看了看他,朝他伸出手,说:“你也上来啊,一起摸太阳啊!”
  日出的金光穿透了迷雾, 穿透了云层,小蕾的脸背着光,岑宝楼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看到她笑得很开心。
  小蕾的肚子叫了一声。
  岑宝楼松开了手,抽了口烟,拍拍她的脚背,说:“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第二章 (5)
  他打算带小蕾去椰林吃早点,临走前,回进医院和褚晶晶支会了一声。阿乐还在手术中,褚晶晶已经不在打电话四处借钱了,她坐在手术室外,神色很平静,看到岑宝楼过来了,朝他招了招手,说:“我等银行开门了就去跑一趟,也都是些零碎东西,卖了就卖了吧。”
  岑宝楼问她:“我去椰林,给你打包些什么吃的回来?”
  褚晶晶瞥了眼手术室的方向,剥了剥指甲壳,露出一个惨笑:“咖喱牛腩吧。”她抿起干裂的嘴唇,裹紧了睡袍,低声说:“再加一个葡塔。”
  岑宝楼脱下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她看了看他,有一瞬,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手指贴着手指。褚晶晶说:“摩托车你随便开吧,路上小心,麻烦你了。”
  她拍了拍岑宝楼的手背,紧挨着墙,蜷起腿,陷在了椅子里。
  “谢谢你了。”她说。
  岑宝楼带着小蕾去了椰林茶餐厅。餐厅才开门,珍姐和她老公正忙着收拾桌椅,布置餐桌,岑宝楼推门进去,珍姐热情地给他带座。珍姐的老公嘴碎,抱怨了起来:“当自己是陀螺啊,二十四小时不停转,你们不停赌,没个日夜,我们不要休息,不要睡觉的啊,一大清早就过来,欸!真是!”
  男人是个瘸子,走起路来很不方便,话很多,骂完赌徒,开始骂赌场。
  “都不是好东西,好人谁会想到赚这种钱?不要脸,不要良心了,就该都送上前线,不是爱赌吗?赌命去啊!刺不刺激?惊不惊险?”
  珍姐安顿岑宝楼和小蕾坐下后,就把男人推进了后厨。她招呼他们道:“你们先看要点些什么啊,慢慢看,不着急的。”
  菜单就压在玻璃桌下,小蕾伸出了一根食指,指着菜单上的字,说道:“你经常来这里吧?你先点吧,不用管我,我看东西比较慢,我可以的,就是要等一等。”
  她皱紧了眉头,菜单上的字对她来说像是天书,她看得很吃力。
  岑宝楼就说:“那我也等会儿点吧。”
  他又擦了擦脸,还是觉得脸上有些脏,就去了厕所。他的右侧鬓角附近确实有些没擦干净的血迹,此时血已经干了,粘在了发根上,岑宝楼不得不用水洗了好几把脸才把血洗掉。他的指甲缝里也弄到了些血污,用洗手液搓手的时候,他眼前忽然闪过阿乐的两只手掌。
  它们躺在那只塑料水桶里,那水桶原先大约是放鱼的,海腥味很重。阿乐的手掌也像两条鱼——像两条死去的鲳鱼,又扁又白。
  赌徒没了手就没法摸牌了,但他还能拨老虎机,还能赌大小,赌轮盘,能玩的东西多的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以后他能直接导出脑电波参与赌局,根本不需要手了。身体也不需要了,只要几个神经元,对赌徒来说就足够了,他们就会成为制造兴奋的永动机,陷入无休止地狂热和激动中,直到他死。砍掉一个赌徒的一双手也救不了他。哪个赌徒不懂这道理?哪个赌徒不恨自己嗜赌?又有哪个赌徒不想死前再赌最后一把?
  岑宝楼不由想,如果他的赌运很差,他可能不会留在洋市,他会去一个安静的城市,找一份踏实的工作,老实地生活,偶尔玩一玩牌,权当生活的调剂。说不定他根本不会远走他乡,他会做一个安静的哥哥,做一个隐忍的孩子,忍耐母亲的冷落,继父的忽视,弟弟的敌意,他会留在家乡,死于疾病或者衰老,他绝不会用这双手摸牌,他会珍惜它们,等待有人来牵一牵它们的同时用它们为母亲提菜篮,为继父搬运木材,和弟弟打篮球,而不是将它们摆上赌桌,任凭莫须有的运气操纵它们,任凭未知的刺激让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它们,藉此温暖它们。
  岑宝楼仔细地擦干净手,从厕所出去了。
  天已经透亮,街上敲锣打鼓,喧闹极了,小蕾靠在窗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原来是对面一家二十四小时四川火锅店新开业,请了一支舞狮队来添彩头。
  岑宝楼望着那火锅店好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那爿店面以前是做什么的了,珍姐给他们拿来了餐具和热茶,岑宝楼用茶水烫餐具,小蕾拿出了手机拍舞狮,火锅店门前还摆上了木桩和竹篾搭起来的架子。架子最上头挂着一颗彩球。
  舞狮队舞的是一头红面金睛的赤毛狮子,身上披着绣有“好运”二字的褂子。狮子下头藏着四个人,在木桩上蹦跳了会儿就爬上了竹架子。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狮子又是摇头又是摆尾,做了好几套花式动作,眼看离那彩球很近了,狮子一眨眼睛,顶开了那彩球,五彩的纸片飞扬,大家纷纷鼓掌叫好。小蕾也跟着拍手。
  两个瓦将军的士兵趿着拖鞋进了茶餐厅。他们的手扣在皮带上,环视店内一圈,看到岑宝楼,又看到小蕾,两个士兵靠在一起说了几句话,朝他们走了过来。
  岑宝楼陪着笑脸,士兵走到了他们桌边,讲起了缅甸话。一个士兵一屁股坐在了小蕾边上,勾住了她的肩膀用生硬的英文和她说hello。另一个士兵不苟言笑,只是站着,从裤兜里摸出一颗槟榔塞进嘴里,大声咀嚼。他的牙齿发红,右腮一鼓一鼓的。
  岑宝楼不笑了,小蕾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把双手搁在了桌上,叠抱着,笑眯眯地看身边的年轻士兵。这两个士兵都不会超过十七岁。
  小蕾讲起了普通话:“你好啊。”
  她伸手去拉那站着的士兵,说:“来,你也坐啊,一起吃点东西啊。”
  珍姐从柜台后面看着他们,按了两下桌上的上餐铃。那瘸腿的男人从后厨出来了,手里拿着个餐碟,里头装着一个椰塔,一个蛋塔,他叽里咕噜骂着粗话拖着步子往岑宝楼他们这桌过来。站着的士兵扭过看他。那坐着的士兵拿起了桌上的餐刀,在手中轻轻转动,刀尖不时撞到塑料茶杯,发出磕,磕的声音。小蕾抱紧了胳膊,笑意不减。
  岑宝楼伸手按住了那转刀士兵的手腕。小蕾又在桌下踢了岑宝楼好几脚。玩餐刀的士兵喊了一声,那站着的士兵转了回来,两个士兵全都盯着岑宝楼,虎视眈眈。
  这时,有人敲了两下玻璃窗,岑宝楼一看,窗外,一个半张脸上全是烧伤的年轻男孩儿正笑着朝他挥手,高喊着:“宝楼哥!是我啊,小风!这么巧!”
  小风穿了件印有“好运”二字的t恤,满脑袋汗,刘海也都湿成了一绺一绺的。他手里抱着个狮子脑袋。他是好运舞狮队的一员,祖辈都是舞狮人,逢年过节,岑宝楼都会在新美华看到他。
  小风还笑着朝那两个士兵挥手,大声说起了缅甸话。岑宝楼听不懂,又听“嘣”一声,像是炮仗响。那已经走到他们桌前的瘸腿男人忽然丢开了餐碟,抱住脑袋,躲在了一张餐桌下面。
  那两个士兵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火锅店外放起了炮仗。士兵哈哈大笑。
  珍姐拿着扫帚跑了过来,小风风风火火地进了餐厅,指着那火锅店,用缅甸话说了一大堆,还比手画脚的,那两个士兵交换了个眼色,一直站着的那个瞥了眼岑宝楼,往外去,那坐着的起了身,玩着餐刀,也跟着出去了。
  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火锅店。
  小风笑嘻嘻地把狮子脑袋塞给岑宝楼,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笔,蹲在地上,看着那瘸腿男人,问道:“徐老板,你在找这支笔吗?”
  徐老板抱着膝盖直发抖,嘴唇上下碰着,嘟嘟囔囔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珍姐扶起他,把他按在了一张椅子上,那徐老板仍抱着脑袋,仍在发抖。珍姐收拾着地上的吃的,笑着看小风:“吃什么?”
  小风高声说:“红豆冰,绿豆冰!一杯紫芋牛奶!”
  他坐在了岑宝楼边上,把他往里挤了挤,和小蕾面对了面,笑着说:“嗨!你就是宝楼哥的新女朋友吧?”
  小蕾噗嗤笑了出来,岑宝楼说:“当然不是。”
  小蕾问小风:“你刚才和他们说什么了?”
  “我说新店开业,红包很厚!”小风用手扇风,“热死啦!”他看了眼岑宝楼:“我也觉得不像嘛,晶晶姐说你的新女朋友长得像关之琳!”
  这下岑宝楼知道他在说谁了,苦笑着摇头,问他:“听好师傅说,你回柳州了,才回来?”
  小风说:“我三表哥结婚,顺便回去休息了一阵,怎么样,功夫没荒废吧?”
  岑宝楼那时去柬埔寨逃难就是去投奔的小风的远亲。小风又看小蕾:“那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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