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香雪海——ranana【CP完结】
时间:2023-04-30 23:09:18

  小蕾也盯着小风看,说:“我是他隔壁邻居。”
  小风嘿嘿笑了两声,一摸脸上的烧伤,说:“火灾,医生说一百万可以植皮,把大腿的皮弄到脸上,我哪有这个钱,十五六岁的时候还能行吧,我都多大了,皮肤细胞都没有活性了!不搞了,不搞了。”
  小风摆着手,说得很轻松,小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了头,不出声了。小风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支笔,抽出岑宝楼压在胳膊下面的一张纸巾,一边画画一边说:“晶晶姐说,你那个女朋友,皮肤好白,头发到肩膀,眼睛大大的,唇红齿白……”
  岑宝楼斜着眼睛看了会儿,拿了小风手里的笔,在他的大作上添起了笔:“晶晶姐没告诉你,鼻子像袁咏仪,嘴巴像钟楚红,脖子像李嘉欣吗?”
  小风哈哈大笑,小蕾也来添笔,说:“那我要眉毛像张敏,笑起来……像吴君如!”
  小风大叫着抢过了笔:“你不要乱搞!”
  他便一个人护着纸巾专心地画了起来。岑宝楼的椰塔和蛋塔重新上了桌,徐老板回进了后厨,小蕾继续费劲地看菜单。岑宝楼问小风:“你画谁呢?”
  “我妈。”小风说。
  一时没人接话。外头又传来砰砰的响声。
  “快看,大白天放烟花啊!”小蕾指着窗外喊道。
  三个人齐刷刷往外看去。
  那两个年轻的士兵站在火锅店前,也都仰着头望着天空。
  天空很白,烟花飞上天,炸出一些浅粉色的光屑。
  珍姐拿着红豆冰过来了,小风把那画着一个女人的半身像的纸巾推到了一边去。岑宝楼一看,女人的眼睛好大,头发涂得很黑,嘴巴小小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笑。女人的鼻梁上有颗痣,倒真有些像香杏林。
  小蕾试探着问珍姐:“这里有珍珠奶茶吗?”
  小风又爆发出了一串大笑。
  茶餐厅里没有卖珍珠奶茶,小蕾吃了份榴莲班戟,也喝了一杯紫芋牛奶。岑宝楼另要了份咖喱牛腩,一杯冰奶茶,半打葡塔,打包带走。他先送小蕾回了家,接着又去了医院。
  阿乐的手术做完了,手接不回去了,命算是保住了,人还在昏睡。褚晶晶代缴了手术费和住院费。
  岑宝楼却找不到褚晶晶了。他在医院里没找到她,家里也不见她的踪影,赌场说她没去上班。她的房门没锁,屋里还是那么乱,还是堆着那么许多东西,似乎一件东西都没少。
  褚晶晶就此人间蒸发。
  岑宝楼再也没见过她。
第三章 (1)
  岑宝楼考虑搬家,毕竟褚晶晶这个二房东消失了,他再住下去,回头房东要是因为长期收不到房租找了过来,难说不起争执。他倒不是怕房东要他重缴房租,租金不过是去新美华赌一把轮盘的事。他怕和人起争执,怕别人在他耳边很大声的讲话。活到他这个岁数了,这点为人处世上的自由他还是希望自己能继续拥有下去。
  他开始在外头找房子,正巧阿福师也要搬家,两人一合计,决定一起租下查德邦大道上的一套两居室。
  阿福师是个真瞎子,搬家不方便,岑宝楼自告奋勇给他帮忙,阿福师又很迷信,因为岑宝楼属龙,阿福师掐指一算,要他另找一个属狗的人搭手,他的东西不多,就两个箱子,不用非得找个壮汉,男女皆宜。他愿意出报酬。岑宝楼打听来打听去,想来想去,找到了香杏林。香杏林立马就答应了,也没要报酬,这天下午她和岑宝楼在阿福师家楼下碰了头,岑宝楼指了指一扇开在路边的小门,说:“从这里上去。”
  查德邦大道一整条马路沿街都是店铺,卖家具的居多,毗邻那小门的是一间古董店,挂着“雅轩”的招牌,此时大门紧闭,里头一片漆黑。门上贴了告示,只接受预约。
  香杏林跟着岑宝楼进了那小门,上了楼。二楼的窗户贴着彩色玻璃片,阳光透进来,地上又绿又黄,楼道两侧有不少房间,有的用的是简易折叠门,有的只是挂着珠帘,里头有人在做针灸。
  香杏林问了句:“阿福师住哪一间啊?”
  岑宝楼指了个大致方向,说:“房东就是古董店的老板,以前的老板去年过世了,铺子和房子传给了儿子,前阵子阿福师的租约到期,要续约,这个新房东狮子大开口,阿福师住不下去了,而且房子在二楼,又在很里面,他眼睛不行之后,出入还是有些不方便。”
  香杏林意外地说:“他是真瞎啊?”
  岑宝楼更意外:“你没看出来?”他笑了,“竟然能骗过你这双职业骗子的眼睛。”
  香杏林吐了吐舌头,两人到了一扇挂着副春联的绿木门前,岑宝楼才要敲门,门就开了。阿福师站在门后,戴着墨镜,笼着手笑着“看”着他们。
  香杏林在他眼前很慢很慢地挥了挥手,岑宝楼拽了她一下,香杏林就说:“阿福师,你神机妙算啊,这就算出我们到了?”
  阿福师指指自己的耳朵:“哪儿啊,听到的,人瞎了之后,听觉比较灵敏。”
  “进来吧。”他说。
  岑宝楼和香杏林便进了屋。屋里太暗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还没开灯,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霉味,香杏林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拍了两下墙上的一个开关,那从天花板上挂下来的吊灯没亮。
  阿福师说:“我一个瞎子,也用不上电灯,还能省点电费。”
  岑宝楼拉开了窗帘,一阵灰尘扑面而来,他也开始打喷嚏,香杏林哈哈大笑,走过来,和他一块儿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
  风卷进来,卷走了些尘埃和怪味,光照进来,照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和花里胡哨的墙纸。房子不小,只是没什么家具,约莫是客厅的地方只摆着一张两人座的皮沙发。那沙发前放着一大一小两只行李箱。
  阿福师站在行李箱边上,摸着箱子的拉杆,说:“就这两只箱子,没别的东西了。”
  香杏林问他:“沙发是你的吗?要搬吗?”
  阿福师摆了摆手:“不是我的,以前这里是楼下雅轩的来老板金屋藏娇的地方,老板好喜欢那个小老婆的,成套家具都是红木的,新老板是那个什么,什么家里蹲,宅男,啃老族,我不续租之后,每天都有人上门来抬家具,都卖给周围的家具店了,昨天那个败家子把房间里的贵妃床也给卖了。”
  他往东墙一指,又说:“墙上是不是有几张照片,那是我的,我要带走。”
  东墙上确实挂着几个相框。东墙上贴着欧式的场景画壁纸,那场景描绘的是贵族在森林里狩猎,贵族持枪,野兔和野鹿在林间逃窜。
  照片都是黑白的单人照,都是一个穿猎装,手持猎枪的男人和大大小小的猎物的合影。男人猎过麋鹿,猎过雄狮,猎过斑马。男人的脸瘦长,和阿福师有几分相似,只是男人意气风发,阿福师暮气沉沉,一双手拢在一起,时不时颤抖一下。阿福师梳理得很整齐的头发里掺杂了不少银丝,他穿的是一席棉布长袍,瘦骨嶙峋,看上去不像猎人,比较像猎物。
  岑宝楼和香杏林去取相框,岑宝楼找了个纸箱子,找了些旧报纸,两人小心地把每一个相框都用报纸包裹起来,才放进那纸箱里。取到最后一副相框时,那原先被相框挡住的墙纸露了出来,墙纸微微翘起了一个角。
  香杏林剥了剥那墙纸,把相框递给岑宝楼,问道:“老板那么喜欢那个小老婆,肯定送过她不少好东西吧?老板走了,那她人呢?”
  阿福师笑呵呵地说:“她十多年前就跟着一个美国人跑了,至于老板送过她什么好东西我就不清楚了。”
  岑宝楼抬头看墙壁,和阿福师道:“最后一张了。”
  他把包好的相框放进了纸箱,香杏林抱起箱子,说:“我拿这个。”
  阿福师说:“那我们就走吧,不要错过了良辰吉时。”
  三人便出了那租屋。岑宝楼提前喊了辆出租车,他们下去时,车已经等在楼下了。阿福师坐去前排,香杏林把纸箱搬上后座,问了句:“那个古董店老板生意做得很大吗?”
  阿福师说:“他眼光不错,拍卖行都经常来找他做鉴定,之前他收到了一幅唐伯虎真迹,卖出了不少钱,听说他还有一幅,不肯卖,看都不肯给人看,宝贝得很,唐伯虎画的兰花,他那个小老婆的名字里就有个兰字,新美华现在搞那个什么珠宝展,里面那条梅老板从苏富比拍下来的祖母绿项链也经过他的手。”
  岑宝楼说:“不肯给人看应该是怕被人偷吧?”
  阿福师摸着下巴道:“不一定,有些东西你就是会很宝贝,就想自己一个人看,自己一个人拥有嘛,哎呀,那幅唐伯虎,就连那个败家子也在找。”
  岑宝楼和香杏林把行李箱塞进了后备箱,两人也都上了车,雅轩还是大门紧闭,车子发动,阿福师叹息了声:“唉,真的是败家子,不然以来老板的运势,来家的财运是很长很长的。”
  阿福师又说:“等等我请你们去香雪海喝下午茶啊。”
  这天又是周五,岑宝楼听了,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们便先把东西搬去了新家,接着去了香雪海。
  一楼宴会厅珠宝展的广告打到了香雪海里,菜单里夹了一张宣传页,那纸上放在最中间位置的正是一根祖母绿搭钻石的项链。香杏林摸着脖子说:“这条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不知道是什么效果啊。”
  她举着手机拍了一张项链的照片,埋头点点戳戳了起来,专心致志。岑宝楼喊她点菜也喊不动,等他和阿福师点完菜,香杏林把手机给他一看,她把那条项链p到了自己的一张自拍照上。
  岑宝楼点了根烟,笑了出来。阿福师也抽烟,手上轻一下,重一下地掐着压在餐碟下的餐巾。过了会儿,清汤牛腩上桌了,他忽然说:“我还有事,钱留在这里,你们吃吧,我就不奉陪啦。”
  香杏林眨眨眼睛,看了看岑宝楼。岑宝楼说:“那您忙吧。”
  阿福师走得匆忙,香杏林不免问:“该不会过会儿香雪海就要被狂徒血洗,我们要面临什么血光之灾吧?”
  岑宝楼说:“那他会喊我们一起走。”
  “他准不准的啊?”
  岑宝楼挠挠脸颊:“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香杏林又来问岑宝楼:“他原来是真的看不见啊?”
  岑宝楼说:“我遇到他的时候他还看得见。”
  “出了什么事?”
  “三年前,阿福师在新美华卖了两串开过光的香樟手串给一个男的,两人聊得很投机,男的还请他去酒吧喝酒,几杯威士忌下去,男的就提出要阿福师算一算今晚哪台老虎机几时几点能开出大奖。”
  “这算得出来吗?”
  “阿福师就和男的说,王老板,瞎子是帮人改运的,这帮人胜天的活儿,瞎子干不了,不过王老板戴上这两串貔貅舔过的手串,那是事半功倍,保准您今天能赢个盆满钵满。他就要走。”
  “哦,要溜了。”
  “王老板没吭声,阿福师又坐下了。”
  香杏林啧啧舌头:“这个王老板什么来头?”
  岑宝楼说:“阿福师后来和我说,那天,那一刻,他看到王老板的眼睛里跑出来两只大老虎,它们伸出四只大爪子牢牢把他给按了回去。”
  “你当时在吗?”
  “我就坐在他们边上。”
  “你看到什么大老虎了吗?”
  岑宝楼伸出小拇指,刮了下眉心,接着说:“阿福师和王老板说,北边最角落那台老虎机三刻之内一定能开出大奖,我给您去换些玩老虎机的子去,王老板又一眼,阿福师又坐了回去。
  “那天,我没看到什么大老虎,我只看到阿福师不停喝水,擦汗,脚碰到了我的脚,不止碰了一下。”
  香杏林说:“他找你这个偏财运救命呢。”
  岑宝楼点了点头:“我就走去北边最角落的那台老虎机,准备玩一把,谁知道那个王老板走到了我后面,把我拦了下来,和我说,这位小兄弟,这位大师帮我改命开运,说这台老虎机马上要中大奖,我这个人呢不缺钱,我还很有善心,我想把这个开大奖的机会让给这位大师,麻烦你去边上的机器玩吧。
  “王老板的眼神很冷,身上有血腥味,他的手又大又宽又厚,手心里长满老茧,很像武侠小说里写的刀客的手,他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个手臂上文了老虎,一个手臂上文了条龙。”
  “你怕了?”
  “我怕了。”岑宝楼抽烟,”我就走去了边上的老虎机,没有投子,我看别人玩,看王老板他们玩。”
  “王老板没有亲自出手,他出子,就真的是让阿福师玩,阿福师玩了五分钟,一把都没中,他擦擦汗,说,王老板,这台机器,这个时间,只有您玩才能中大奖。王老板问他,那这个时间,要让你自己中大奖,哪台机器适合?阿福师往我这里看,好巧不巧,那天老虎机的位置都被人占了,我哪台机器都碰不着,王老板呢,仗着有人护驾,想赶谁就赶谁,于是,他们就换了台机器,又玩了整整十五分钟,还是一把都没有中,王老板当时并没说什么,和阿福师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在那对龙虎大汉的陪同下走了。”
  “后来呢?”
  岑宝楼抖落些烟灰,吃了些清汤牛腩:“后来我回家,在楼下吃喳咋,听人说有一个算命的倒在了新美华的后巷,两个眼眶里被人塞进去三十二颗香樟木珠子。再后来褚晶晶和我说,阿福师以前给一个在赌场里输得只剩下一个子的年轻人指点过迷津,说他能靠这一个子回本,年轻人确实靠这一个子赢回了本钱,可他还惦记着翻身,结果血本无归,跳楼自杀了,这个年轻人是王老板的独生子。”
  “那这个王老板真是有点无理取闹,阿福师说年轻人能回本,可没说他能赢钱啊。”香杏林耷拉着眼皮说道。
  岑宝楼夹了个叉烧包,拿在手里吃,说着:“大家都这么说,都很为阿福师抱不平,但是……“他顿了顿,看了眼香杏林,“人死了至亲,总是会想要在别人身上找一找理由的,不然人就只能恨自己,人是不会想要恨自己的。”
  香杏林笑着竖起右手手掌,赌咒发誓:“我外婆属于自然死亡啊,我可不会赖我妈没照顾好她,也不会赖医院年年体检,竟然没检查出她肚子里有那么大一个瘤。”
  岑宝楼才要说些什么,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橘色半身裙套装的女人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女人雄赳赳气昂昂,高高抬着下巴,步下生风,约莫四十来岁,妙施淡妆,耳朵上一对硕大的金黄色珍珠耳钉跟着她的步伐摇来晃去。
  岑宝楼有些印象,她似乎是某个经营连锁西饼店的慈善家,在电视上有一档美食节目,经常出现在本地新闻里。转眼,女人就走到了他们面前,下巴仍旧高高抬起,二话不说,“啪”地往桌上甩下了一叠照片。那些都是香杏林的照片,像是偷拍的,拍的要么是香杏林进出妇科诊所,要么是和一个男的亲昵地挽着胳膊走在一起,逛商场,还有她和另外一个男的有说有笑地进出电影院和酒店,照片拍得十分清晰。
  岑宝楼识趣地拿起餐具,要坐去另一桌。慈善家一睨他,说:“不用忙,我说几句就走,这位先生,你也好好看清你面前坐着的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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