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香雪海——ranana【CP完结】
时间:2023-04-30 23:09:18

  香杏林头也没抬,字正腔圆地说:“我问小超要的,宝大哥,咱俩加个微信吧?”
  岑宝楼怀疑她在和一个北方人聊天,他把手机给了香杏林:“你弄吧,我不太会。”
  香杏林接过手机,按了按:“哥,你也不设个密码?”
  岑宝楼打了个哈欠,耸了耸肩:“我怕忘记。”
  “那用生日啊。”
  “我不记得我的生日。”
  “你没身份证吗?”
  “假的啊。”岑宝楼倚着阳台门,点了根烟。香杏林很快就把手机还给了他,拍了拍床上的空位,朝他努下巴。
  岑宝楼过去坐下了,抽着烟看微信。他和一个叫“香杏林”的人加上了好友,立马看到了香杏林的一条朋友圈,写的是:半夜睡不着,起来吃了个桃子,如果再吃个梨,能逃离这一切么?唉。
  配图是一张微微笑着的自拍。那笑容带着些许忧郁。她好像很会露出这种叫人忧心的表情。香杏林推了推岑宝楼,冲他直笑:“你在想什么?”
  岑宝楼摇了摇头,找到了遥控器,靠在床头,一条腿搁在了床上,另一条腿挂在外头,继续换台。
  卡农响了起来。香杏林的手机屏幕跟着闪,来电显示:泰国小颂。
  香杏林没有接电话,开开心心地继续吃桃子。岑宝楼不换台了,停在了电影台,时间很晚了,电影台开始播粤语残片。黑白影像,粤语对白,没有字幕,人物讲话时声音像自发地在抽搐。
  卡农一遍一遍地响着。
  香杏林说:“很多爱情电影的伴奏都是这个。”
  她跟着卡农哼卡农。岑宝楼问道:“这是一出爱情电影吗?”
  粤语残片演的是民妇告官的剧情。民妇有相公,孩子,公公婆婆,良田美宅,珠钗华服,什么都有,除了爱情。
  香杏林说:“对啊,不然呢?诈骗爱情以外的东西很容易被抓去坐牢的,一涉及到感情,那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岑宝楼说:“你听说过感情用事,激情杀人吧?”
  香杏林哈哈大笑,她推搡了岑宝楼几下,吃完了手上的桃子,跳下了床扔了那桃核,光着脚在屋里踱来踱去,问东问西。
  “你有没有女朋友?”
  “你平时除了去赌场还干些什么?”
  “隔壁住的什么人啊?”
  岑宝楼有问必答。
  “目前没有。“
  “那一定是在去赌场的路上。”
  “一个销售。”
  香杏林打开了冰箱,扭头看岑宝楼:“你怎么什么都往冰箱里放?”她还问:“卖什么的?”
  “啤酒。”
  香杏林拿了瓶啤酒出来,摇晃了下:“这个牌子的?”
  岑宝楼说:“我没见过她,我们的作息时间完全错开了。”
  他又开始打哈欠,完全在床上躺下了,头枕着手臂,慢吞吞地吞云吐雾。
  香杏林把啤酒放了回去,嘀咕着:“两瓶止痛药,一盒棉签,一只指甲钳,半只西瓜,一盒越南咖啡粉,一块巧克力,一只耳环……”
  岑宝楼半闭上了眼睛,说:“都是别人忘了带走,落在了我这里的……”
  香杏林拿起了冰箱里的那只耳环,走到衣柜前,在挂在柜门上的镜子前比划了起来。她戴上了那耳环,瞅着镜子里的岑宝楼,拨弄了下耳环上垂下来的珍珠,问说:“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我刚才去了哪里?”
  岑宝楼抓了个烟灰缸,放在床上,往里面弹了弹烟灰,摇了摇头。香杏林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说:“你问啊,别担心,对你,我一定说真话,骗子骗赌徒那就成了对赌了,你运气这么好,我会败给你的。”
  岑宝楼挠了挠眉心,懒洋洋地说着话:“赌徒和骗子对赌,时刻都在怀疑互相欺骗的可能性,就不是靠运气论输赢了。“
  “那靠什么?“香杏林背着手,走到了那黄历前,随手翻看。
  岑宝楼说:“很难讲,骗子和赌徒评判输赢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赌徒不也是骗子的一种?骗赌桌上的其他人,骗自己能赢。“
  “差不多吧,但是感觉骗子诞生的历史要更早一些,打从人类会说话开始,应该就有骗子了。“
  “照你这么说,我还觉得赌徒的历史更悠久,打从人类会狩猎开始,他们就开始了赌,赌自己的命,赌和骗都是很原始的东西。”香杏林看着黄历,说:“你什么星座的啊?属什么的?我猜你是天秤座,属羊。”
  “羊?”
  “十岁就一个人颠沛流离来洋市,就是命不好嘛,那大概率是羊。”
  岑宝楼笑了:“你把属羊的人都得罪光了。”
  香杏林说:“你知道吗,很多人到了羊年,都不想生小孩。”
  她说:“我弟弟属羊的。”
  “你还有个弟弟?“
  香杏林从黄历前走开了:“我属狗的,哎呀,我妈属鸡,我外婆属牛,我们家真是个大农场!”
  岑宝楼说:“那我当不了你的家人,我属龙,在农场是待不下去的。”
  香杏林又坐回了床上,卡农停下了,她躺下了,和岑宝楼并排躺着,一起看电视。她的脚碰到了岑宝楼的腿,她踢了踢他,问道:“薯条好吃吗?”
  岑宝楼真的很困了,打着哈欠没回话,眼睛又逐渐要闭拢了。
  香杏林说:“我刚才去了湖滨公园,半夜三更的,好多野狗,一股尿味,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她说:“你知道那里有座红木桥吗?经过那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男生。湖滨公园附近以前有一所高中,我在那里读书,上学放学必定进过那座红木桥,我经常在那里看到那个男生,他和我差不多大吧,不穿校服,不知道在哪里读书,他好像不在上学了,他经常在那里和人赌钱,那时候洋市来了很多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老外,他和他们玩二十一点,赌他们的军粮,军靴,香烟,啤酒。他会送我他赢来的巧克力,你知道吗,我差点和他结婚。”
  她靠着岑宝楼问他:“你这么好赌,你知道这么一个人吗?你和他赌过吗?”
  岑宝楼光是应声。香杏林的声音忽然一高:“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岑宝楼闻言,坐了起来,抓起她的脚就按了一下,香杏林尖叫了声。岑宝楼咬着香烟,还抓着她的脚,不停摸索她脚底的穴道,摸到一个就用力按下去,香杏林在床上直打滚,又是叫又是笑的,身上的连衣裙褪到了大腿根,头发也乱了。闹了一阵,两人都停下了,岑宝楼抓着烟灰缸抽烟。香杏林气喘吁吁地问他:“你干吗来洋市?”
  “我爸爸是洋市人,我本来是打算来投靠他的。“
  “那你找到他了吗?你妈为什么不找他?”
  “他爱赌。“
  “他爱你妈吗?“
  “没有爱赌博那么爱。”
  “你找到他了吗?”香杏林又问。
  “没有。”
  岑宝楼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电话,讲了没几句就把手伸到了香杏林面前,比了个戴耳环的动作,轻轻说着:“那我给你送过来吧。“
  香杏林取下耳环给他,问道:“昨晚的玛丽莲?”
  岑宝楼点了点头,但他不记得他给过那个女大学生自己的号码了。女大学生问他是不是有一对珍珠耳环落在他这里。她想约他见面,请他吃点东西,补偿她昨晚给他造成的不便。
  岑宝楼说:“现在是凌晨。”
  女大学生说:“我们去湖滨公园吧,你来我们宿舍楼下接我吧,你到了打电话给我。”
  岑宝楼抓着耳环,挂了电话,他开始扣衬衣的扣子。
  香杏林问他:“你现在出门?”她一阵挤眉弄眼,“玛丽莲很漂亮吧?”
  岑宝楼老实地回答:“想不太起来了。”他看香杏林还躺着,不像要走,就拿了家门钥匙给她,说:“钥匙放在这里,你走的时候锁一下门,然后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就好了。“
  “还是我明天给你?“
  “明天你应该不会去新美华吧,小颂应该看到了你的朋友圈,要连夜过来找你了,他在泰国的吧?”
  香杏林大笑:“你干嘛偷看我手机啊?“
  她朝岑宝楼招了招手,岑宝楼坐到了她边上,她靠着他给他看自己的手机,说:“我会给每个人设置不同的聊天背景图,你看,这个乔治的背景图是一只白色比熊,看到这只狗,我就会想起来,乔治是在给狗找妈妈。小颂的背景图呢是一张蜘蛛网,他喜欢看推理小说,我和他说话要小心一些,小颂是在给一屋子推理小说找负责整理它们的女佣。”
  岑宝楼哭笑不得,香杏林又找了几张图片发给乔治,编辑信息:我的学生们。
  她还打开相册,向岑宝楼展示她和穿着不同样式的校服的泰国学生们的合照。她说:“在曼谷街头随便问一问,路人都很愿意照相。”
  乔治的回信来了:一看你就很受欢迎。
  她问岑宝楼:“要是你,你会怎么回?”
  岑宝楼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香杏林便照着他说的回复:“最懂男人的还是男人咯。”
  乔治回复了:在写一组代码,写完就睡。
  岑宝楼说:“什么代码,这么难搞吗?那我陪你吧。“
  香杏林哈哈大笑:“你好肉麻啊!“
  香杏林只是发了个害羞的表情给乔治。她拉着岑宝楼继续和乔治聊天,他们开始互相传狗的图片。香杏林发过去的照片全是在一个注册网站找的,她一边搜索,下载“可爱狗狗”照片,一边和乔治聊天。
  发了十来张狗照片,她拿出另外一只手机,点开记账软件,乔治名下已经挂着三笔账目了,最新这一笔来自“付费图片网站支出”。
  乔治又来信:你早点睡吧,明天我打电话给你。
  好的,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回完这一条,香杏林问岑宝楼:“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既靠近电影院,又靠近酒店的妇科诊所啊?能打胎的那种。”
  岑宝楼倒真说不上来,香杏林撇了撇嘴,松开了他,求助搜索引擎。岑宝楼起身走开,从衣柜里拿了件西装外套,还搭了一条领带,穿好外套,打上领带,他对着镜子梳理头发。他瞥见了镜子里坐在床上的香杏林,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岑宝楼把耳环收进外套口袋,带上两副扑克牌,走了。
第二章 (3)
  女大学生在洋市理工大学读书,学校位于市中心,靠近洋市唯一的一座火车站。岑宝楼的租屋楼下就有个公车站,五条公交路线里有一趟夜间公车经停理工大学。岑宝楼还是第一次这么晚——或者说这么早搭车去市中心,车上人不少,有挑担的小贩,有抱着书包,坐着打盹的年轻人,还有一群聚在车尾,穿着灰扑扑的连体制服,连神情都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女。他们不苟言笑地在车上打扑克,洋市本地的玩法,近似斗地主。
  车上连个座都没有,岑宝楼就站在后头看别人打牌。一些小贩也在看,还凑了个赌盘,赌牌局上的输赢。
  空调开得很冷,车内充斥着一股陈年雨衣的气味。岑宝楼看着牌局,看着赌局,忍着没掏钱。他好赌且长胜,这身本领在赌场外实在很容易给他惹到麻烦。年轻的时候,他压不住赌瘾,更找不到抑制赌运的办法,为此吃过不少苦头,这些年来,他还是没能找到抑制赌运的办法,但面对赌盘赌局,他已经克制了不少,他总是幻想在他面前赌的人是头上长角,满嘴獠牙的怪物,一旦入局,就要先被他们咬掉一块块肉,就要拿命去赌。他的命只有一条,他还不想这么早死。
  公车穿过赌场林立的繁华郊区,离市中心越来越近了,周围的房屋却越来越矮,越来越破旧,霓虹逐渐远去,飘浮在半空的虚假的星光也黯淡了,一度,车窗外漆黑一片,公车仿佛在隧道中行驶。岑宝楼听到一阵嗡嗡嗡嗡的声响,等到了有路灯的地方才发现原来是一辆拖拉机一直开在公车边上。
  和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赌场酒店的市郊相比,洋市的市中心显得破落,荒凉,柏油马路时断时续,相隔十来米才有一盏歪着身子的路灯,石头建筑上满是斑斑水痕,成排的木头棚屋大门紧闭,屋顶上长满青苔,门上爬着藤蔓,看上去很像某片文明遗迹。很像岑宝楼在柬埔寨经常见到的景色。
  他曾因为在洋市得罪了一个好赌且霉运当头的帮派小头目,不得不去外面避避风头。也不知是他的运气太好,还是那个小头目运气太差,岑宝楼逃去暹粒没多久,就听说那个小头目因为得罪了瓦将军,整个帮派被斩草除根。他就又回了洋市。
  暹粒到处都是遗迹和野猫,他和从韩国来的考古团队在有待修复的石头寺庙里赌花斑野猫身上有几块花斑,韩国人不信邪,和他赌的人都不信邪,他们输了一百多瓶烧酒给他,还有人把回韩国的机票都输给了他。离开暹粒时,岑宝楼把烧酒卖给了一个隔三岔五就去金边抗议滥伐的环保组织,环保组织里的人不喝烧酒,他们只是需要很多玻璃瓶做汽油弹,至于那些机票,岑宝楼也用不上,就拿来卷烟烧了。
  车到火车站,大批人马下去,岑宝楼找了个座坐下,车上就剩他和那几个抱着书包打盹的年轻人了,此时他们陆续擦着嘴巴,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天色发红,路灯被雾罩住了,玻璃窗上贴着一层湿气。
  理工大学到了。岑宝楼混在一堆学生里下了车,进了学校。他来过理工大学几次,大约是因为没上过几年学,他对大学校园很有好感,时不时就会来这一片转转。
  洋市在赌场兴旺起来之前是一座热闹的海运贸易城市,也曾富足过,大学早已有之,除了这所历史悠久的理工大学,还有一所综合类大学洋市大学,就在理工大学对面,洋大的国际关系和翻译学科很吃香,培养了不少语言和外交人才,另有一所艺术学校,离理工大学也很近,因此当地人称呼这一片为“大学城”。后来边境战乱频发,军阀的部队开进了城市,理工大学被瓦将军用作军部,洋大勉强支撑,艺校直接闭门,打到维和部队出动,签下不战协议,加上博彩业兴起,吸引了大批移民,大学城才又渐渐恢复了生机,只是军方势力渗透得太深,现在洋大的不少学生不是毕业后成了瓦将军的文官,就是为华将军的部队效力。而理工大学的化工课总是人满为患,农业种植也很热门,瓦将军有意培养本地的化工人才,华将军自然不甘人后,洋市周边的山区里布满了罂粟田和大嘛地,每天有大量的汽油运入山区,用于提纯海落因。
  如今在大学城读书的几乎都是从偏远的地方来的外地学生,本地的华人家庭喜欢把孩子送去曼谷或者清迈,他们的孩子将留在这些大城市里,接着他们也会搬迁过去,可洋市的华人还是很多,总是有更多的人来填补他们的空缺,有的漂洋过海,有的徒步穿越漫长的国境线,他们背井离乡投身进洋市这场大赌局里。
  岑宝楼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后给女大学生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手脚纤细,个头不高,穿了一条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儿从宿舍楼里出来了。女孩儿的皮肤偏黑,眼睛圆圆的,头发盘在脑后,看人的时候像一头冒失的小动物。她一看到岑宝楼就问他:“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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