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动静,要不了多久,就会惊动吐火罗边境守军。
作者有话说:
[1]“世子”,原本文中姬承的称号写的是世女,但我想了很久觉得不对劲,“子”这个字本身并没有性别之分,“子”字在甲骨文中本意婴孩,到后来受封建父权制影响才开始特指男孩,但此字其实并不应该由男性独享。所以我决定在本文的称号中恢复此字“婴孩”的本意,并在本文之后的“世子”、“太子”之类称呼上都不再区分性别,可女可男,特此说明。
第55章 满月
姒孟白带着购置好的波斯马匹, 走在途径吐火罗的商道上。马队里突然而来的骚乱,吓了他一跳。
他赶忙让领队派人去看,因这次要运送的马匹十分紧要, 姜严著在信里给了他一个调兵符, 让他能够在陇右军调一百人随行护卫。
那领队派了三个人前去查看, 这时知意所带的五千人也全部停了下来,一声不发, 都严阵以待地看着商路上这支马队。
那几个前去查看的马队士兵, 匍匐在商路边上, 细细打量这支黑暗中的队伍。蓝衣白袍,却看起来十分眼生。
在这左近的西域诸国中, 东方尚红,吐火罗尚褐, 波斯尚黑, 只有波斯西南边的贵霜帝国尚白。可是贵霜帝国离此地千里之遥,怎么会有军队在此?
这支白袍队伍, 像一支来历不明的幽灵军, 让他们十分疑惑。正在两边对峙之时,忽然另有一支军队从吐火罗境内闯来, 打破了寂静。
那支军队领头的朝这边大喝一声,是吐火罗语, 姒孟白忙看向一旁的翻译,那翻译说道:“他问是什么人在这边。”
姒孟白让领队跟着翻译一起上前说道:“我们是大齐商队, 运送波斯马匹的。”
那只吐火罗军队,也很少在这条路上见到大晚上还在赶路的商队, 于是仍旧站在商路边上, 只是狐疑地看着他们。
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 姒孟白也策马上前,朗声说道:“这条商路是波斯国在此开通的,虽然在贵国境内,但商路其实属于波斯国,尔等无权阻拦,做速后退让行。”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伏在一旁的知意耳朵尖,立刻听出来是姒孟白的声音,心中觉得好笑,原来是自己人。
这时她派出的侦察兵回来了,报道:“我刚才绕道后面看了,约有一千人。”
知意勾唇一笑:“这可真是送上门来的。”
说罢她吩咐队伍向后退,悄悄绕到那只吐火罗军队后方包抄。这时,那吐火罗的领队仍在和姒孟白等人纠缠,却不知道身后危险已在靠近。
那吐火罗领队朝姒孟白笑道:“让行也没什么不可,只是你们马队夜半嘶鸣,打扰我们边军休息,不给些补偿,说不过去吧?”
姒孟白也早猜到他们迟迟不走,一定是想讹上一笔,正要想法子应对。却见到自己这边领队的百户给他使了个眼色,又朝着方才白袍军队所在的地方努嘴。
他顺着那百户的示意,往那边看了一眼,方才那支白袍军所在的地方,已然空了!正当他以为这是什么西域鬼魅,只见对面那只吐火罗军后方突然有人乱喊起来。
再之后就见那支白袍军,正在他们身后大杀特杀,那将领赶忙回身,试图反击,但面对那支如鬼魅一般的军队,毫无抵抗之力。不消一刻钟时间,这支方才还气势汹汹拦路讹钱的军队,就已被这支白袍军尽数消灭。
这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把商路上这支马队也给惊住了,连方才那些受惊嘶鸣的宝马,此刻都被面前这一幕吓得呆立当场。
那领队百户,这时已让其余士兵在马队前面摆好了阵型,将姒孟白和宝马挡在后面。
那边白袍军,正踩着这支吐火罗军队的尸首,往他们这边走来。那百户将刀横在胸前,如临大敌,他粗略目测前面至少有三千人,而他们这边只有一百人。
他正在心中快速思考撤退线路,想着若让士兵和宝马在前面挡上一阵,他倒是可以带着姒孟白逃出生天。
正想着,忽然听到那白袍军领头的几个人里,策马走出一个女子,哈哈一笑:“对不住了,让姒公子受惊了!”
姒孟白在后面一听,竟然是知意的声音,忙伸手让那百户往边上让让。那百户也听出了知意的声音,但还有些不敢相信,所以虽然收了刀,却没入鞘,仍然一脸紧张地盯着对面。
直到知意走到面前,他们才看得真切,果然是她。姒孟白不清楚她为什么没穿陇右军的战袍,还出现在这里;知意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带着这一群名贵马匹,大半夜在商路上走。
想来都是分别接到了姜严著的吩咐,所以她二人只打了个照面,并没问对方为什么在这里。知意见他们身后马队完好,笑着朝姒孟白拱了拱手:“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公子保重!”
“好,小姜帅保重!”
于是知意头也不回地带着手下兵马,朝着吐火罗境内飞驰而去。而姒孟白也吩咐马队领队,继续往东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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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晋王世子姬承出生已经快要一个月了,随园上下都在紧张忙碌地预备着后日世子的满月礼。
姜严著这个月来,几乎每日都会来瞧瞧姬燃,见她月子中渐渐恢复了元气,放心了许多。其余时间,她则是在尝试捋清如今洛阳各衙门的人事关系。
她离京一年,许多关键部门都已换了人了,甚至包括中书省、门下省,也换上了由祁王保举的人。
现如今的朝中,四成中立派、三成祁王党,两成妘萧氏的人,最后一成才是明确站在晋王这边的。而晋王这边,也多是其母族姚家先前被贬后起用的旧臣,势头并没有那两家厉害。
但一想到她从废帝的控制中挣脱出来,到现在也才一年,朝中能经营到这个地步也是不易了。
况且,晋王一党虽在朝中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但在京城之外,还有手握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的姚苏锦、姚苏兰姊妹两个,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安东都护府忠毅候一派。
姜严著暗中盘算了一番,明白了姬燃的打算,她一面在京中处处示弱,一面加强对地方的掌控力。
但她仍然觉得,同样是争储,这路要比废帝在时还要难走。
她始终想不通,姬燃为什么要先联合祁王除掉废帝。她总觉得,这其中的原因,将会是最终储位之争的关键。
到了姬承满月这天,全京城达官贵人的香车宝马,将随园门口的长街堵了个水泄不通。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全都来了。
晋王府甚至只能临时征用了与随园相邻的一处皇家园林,用于招待这些贵客。
姜严著自然在邀请之列,还可以再带一位伴,因知意回西域去了,她便邀请了鸾镜儿一起到随园赴宴。郡公和妫云氏是早就出门过去了的,所以姜严著另外与鸾镜儿一起坐了车,往随园来。
姬燃因产后身体还比较虚弱,所以只在大家都到堂屋喝茶时,亲自抱了姬承出来给众人看了看,便又回里屋去了,外间只留了姚妈妈和管家等人接待。
姜严著因先前日日都来,也就没去堂屋凑热闹,只携了鸾镜儿到花园里散步。正走到一处廊下看养在院中的仙鹤,忽有执事人来找姜严著,说郡公太太有事找她。
她只好回身跟鸾镜儿说道:“你在这里看罢,我去去就来。”说着便随那执事人去了。
这边鸾镜儿正看到兴头处,从回廊另一头走过来几个男人,锦衣玉带,举止轻浮,不知是哪家膏粱纨绔。
那几个人走到近前,也瞧见了站在那里的竟是鸾镜儿,她回头一看,原来领头的那人正是光禄寺少卿长男。
那人在今日贵人云集的场合,身份自然算不上什么,但在鸾镜儿面前,他却能摆起公子哥谱来。
虽然知道她颇受晋王欢迎,时常也来随园走动,又是小姜侯的义妹,身份今非昔比。但这起人一向是以出身论人,只看她如空中楼阁,其实不过戏子而已。
“原来是镜娘在这里,我听说你一向清高,从来不到人家走动。上回我打发人请,一口就回绝了。”那男人一脸嘲讽的笑着,“没想到如今攀上了王府,也可以走得频繁。”
像这样货色,鸾镜儿本也懒得应付,淡淡地看了那几个人一眼,回身就要走。
不想从那几个人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前面可是姚鸾姚姑娘么?”
她回头一看,正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着云母白窄袖金丝蟒袍,腰间一条翡翠玉带,头上戴着一顶白玉冠,神清骨秀,姿态闲雅,正是燕安王世子姬夕。
他又快走了几步,越过方才那几个人,朝鸾镜儿拱了拱手。以他的身份,这有些于礼不合,但这里非正式场合,鸾镜儿也坦然受之,看得那几个男人目瞪口呆。
鸾镜儿只是抱拳回了个礼:“世子邸下,这一向少见。”
“自从上回病了一场,这两三个月都懒待动。我听闻善义班入秋以来,又开始场场爆满,也就是看晋王的面子,你才能抽空来走走。”
他手里摩弄着念珠串,斜眼看了那几个男人一眼,“就连我的园子,还怕玷污好戏,不敢劳动尊驾。也不知旁人能有什么好所在,配得上姚姑娘走一遭?”
那几个人听姬夕这样说,不好回嘴,讪笑道:“世子说的是,原是我们唐突了。”说完便要往一旁走开,不想迎面又撞上往这边来找鸾镜儿的姜严著,又是一阵作揖,“见过小姜候。”
他们几个抬头见姜严著一脸嫌弃,不敢久留,匆匆都去了。
姬夕见她来了,忙换上一副灿烂笑颜:“见微妹妹,别来无恙。”
姜严著许久没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哟,司晨哥哥皮肤愈发白皙了。”
姬夕低头一笑:“这一整个夏天,都没怎么出屋子,可不更白了。”
姜严著也笑笑没说什么,走到一边拉起鸾镜儿:“走吧,席快开了。”
祁王是在开席前,才来到随园的,姬燃亲自走出正堂来迎。祁王恐她在堂外着了风,忙扶她进屋。当着众人,这两人上演了好一幅叔姪友爱的画面。
开席前,姬燃又把姬承抱了出来,祁王接过来抱在怀内,逗了好一会儿,才交给养娘。姬燃这时才吩咐开席,众人按品入座,热闹到二更方散。
回到鹿园,姜严著见院中树上挂了个笼子,里面是一只海东青正在打盹。她走进一瞧,果然是送信来的,她吩咐过执事人,若有海东青飞来,只管先放笼子里。
她从那大鸟腿上取下一根树枝粗细的信筒,展开一瞧,是长安飞来的。信上写着,姒孟白已带马队到了长安,再有三日,即可到达洛阳。
她心中一喜:“好,好!这时间赶得正正好好。”
第56章 横扫
知意带着那五千人马和吐火罗王子哈迪, 从那支被屠的边军防线处轻松进入了吐火罗境内。
因这几个月国家内乱,其余边防线也十分松懈,并没有及时发现这支军队。
她们这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从吐火罗东边往上将军突浑南所控制的城镇行进, 一夜之间连破三城, 收复支持旧王室的残军三万余人。
至天亮时分,知意看着地图, 她们此刻和突浑南的大军之间, 还隔着一个中等城镇。
她点了点地图上这个地方:“全军休整一日, 夜间出发,把这个城镇拔了, 后日跟突浑南汇合。”
哈迪跟着她一路行来,看着她率领部下人马势如破竹, 已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知意这次独自帅军出征, 先还有些忐忑,但到现在已开始得心应手。
她头一次体会到全军都由她来发号施令, 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只能接受军令, 这种自己做主,不受束缚的感觉, 实在是迷人。
到了夜间,这边营地的白袍军已是蓄势待发。
面前这个城镇是新王派大将特意驻扎在此, 以辖制上将军的,所以城内都是精兵。知意先前派出去的侦查兵回来报说, 城内约有五万人马。
知意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自己亲自带来的战士,归附的那些人马, 目前还不大用得上, 所以等于是五千人对五万人。
她出发前想了很久, 改让白袍军和归附的吐火罗军分开五里扎营。
她留了五百名白袍军战士在营地内,以护卫哈迪,然后让自己的左副帅去远处营地带吐火罗军,等她的消息再出发。
不多时,夜已深了,她独自带上那四千五百人,往城下开来。
城中守军早就看到了这支白色的,如幽灵一般的队伍,纷纷燃起火把,将城墙上方照得亮如白昼。
守军远远眺望看去,和先前打探到的人数相符,约有五千人。
这个人数,实在对这城镇没有多大威胁,所以那守城将领看了,决定派一万人,开城门杀出去。
知意走到离城约有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正准备分派人马攻城,没想到忽然听到城门开启,里面涌出数不尽的兵来。
她不急不慢地看了看,笑道:“哟,自家出来送死,可是难得。”
于是当即下令摆阵迎敌,两千五百人在中间摆起七星阵,她和右副帅各带一千人马,分别绕至后方汇合。
她们行进速度很快,离城也近,所以这边白袍军摆完阵,已经没有太多余地留给城内军发挥。
他们出城后,还没来得及调整阵型,就被这三个方向的人马分而击之。
城内守军人数虽多,只是前路被堵,导致出城后难以施展,那守将见状知是不好,立刻下令:“快关城门!”
可惜已然来不及了。
知意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夺下了城门,那守将见了,气得直锤城墙:“传令下去,准备巷战,我还不信五千人能把我们给吃了?”
正在这时,知意先前吩咐好的一个亲兵,在城墙下倒出背囊里的狼粪点燃。
这是姜严著从北庭都护府花大价钱买的白狼粪,点燃后烟浓且直,风吹不散,十里外清晰可见。
在外围等消息的左副将看到了狼烟,当即带上那些归附的吐火罗士兵,朝这边赶来。
她与她手下两个将领分成了三只队伍,让士兵手拖布条,扬起沙尘。
这是知意上回在落月岭,见姜严著用过这招,也学了过来。她让这三万步兵分散赶来,兵与兵中间留出距离,然后卷起沙尘。
那守城将站在城墙上,远远望去,好似有十万大军朝这边赶来。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所以先吓得乱了阵脚。
知意见已唬住了他们,赶忙下令全员进城。
她亲自带人从里面登上城墙,瞧见那守将正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慌慌张张地往南跑。知意带着十余个人,在城墙上快步赶了上去,一枪将最后面的亲兵挑下城墙。
那守将已是慌不择路,只顾往前跑,知意从旁边一脚蹬在城墙上面,越过那几个亲兵,一跃已到了守将面前,举起枪来,当胸刺穿。
其余亲兵也被她的手下斩杀,她命人将城上的旗都拔了,只留一个杆子,把那守将的人头挂了上去。
城内守军见主将被杀,城外据说还有十万援军,知道是没希望了,纷纷缴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