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帅——鸣蒂【完结】
时间:2023-04-30 23:16:33

  “啊,原来是认真要睡觉。”姒孟白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跑了一夜马,她也实在乏了,握着被子一角,那上面还有一点残留的香气,正是她总在姒孟白领口闻到的那一股清香,煞是好闻,于是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她原想着眯两个时辰大约也够了,没想到一觉竟睡了这么久,担心耽误事,于是赶忙坐了起来。
  “你醒了?”屋中没点灯,突然从角落里传来一句话,是姒孟白。
  “嗯…”她抓了抓头发,“你没出去逛么?”
  他点了火,将房中的灯都亮起,说道:“这城也不大,一个时辰就逛完了,你的亲兵下午就醒了,我进来看你还睡得香,就没叫你。”
  姜严著点点头,又问:“有什么人找过我吗?”
  “锻造营差人来了两趟。”
  她冷笑一声,果然她进城不久后,锻造营千户就收到消息了。她掀开被子,把鞋穿上,走下床来,从架子上拎起那个装着八瓣莲花长柄锤的盒子。
  朝姒孟白轻轻一笑:“走吧,咱们一起去会一会这位千户。”
第86章 内情
  她们走到锻造营门口的时候, 见到前日那千户已带了人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到姜严著,赶忙迎上来:“大帅辛苦了!”
  姜严著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道:“不辛苦, 去铁矿那边一瞧, 没想到收获如此之多!”
  那千户不知她所说的收获指的是什么,也不好问, 只是讪笑道:“大帅头一回来到咱们这边, 必然会有许多收获, 末将今日备了一桌酒席,给大帅解乏, 请!请!”
  姜严著点点头,又将一旁姒孟白拉到身边来, 对那千户说道:“这位是我的财神哥儿, 我们中军营今年之所以能有这许多钱给你们增加开采锻造,都托赖这位孟老板仗义疏财, 今日特特请了他来, 一起吃个饭,也算是认识认识。”
  那千户听她这样说, 忙朝着姒孟白拱了拱手:“见过孟老板,等吃完请孟老板到我们营中瞧瞧, 也是来西昌一趟。”
  姒孟白也忙拱手还礼:“将军客气。”
  几人寒暄了一阵,便跟随那千户一同来到西昌城内最大的酒楼——晏楼。
  她们一行人刚一走进晏楼, 便有一个书隶模样的人迎了出来,那千户跟那人打了个招呼, 笑着跟姜严著说道:“末将今日也请了衙门的人来, 县令和县承已都在楼上了。”
  姜严著点点头, 拎着袍摆,先走上楼梯,跟众人一起往二楼雅间走去。
  在安稳的内陆城市,衙门的管辖权要比当地府兵军营大得多,但在边境的县镇中,尤其西昌这种与吐蕃接壤,不时会有摩擦的地方,军营的话语权则要大于当地的官府衙门。
  所以即使是一个在蜀军不大叫得上号的锻造营千户,说要请县令吃饭,他也不敢不给面子,所以早早带了人先来候着了。
  他们在屋中听见有脚步声,抬头正见到一个英武的高挑女子打头走进屋中。
  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杭绸团锦直裰,腰间两侧坠着蜀锦香囊和于阗白玉佩。两臂上系着牛皮护臂,末端一对银兽吞,足蹬一双玄色银边靴,头发高高束起,用一个雕凤银冠笼着,额上还系着一条银色镶青金石的细带抹额。
  整个人潇洒干练,一双眼精明狠厉,那县令一见便知,这位必然就是那个享开府仪同三司的抚远将军——姜严著无疑了。
  于是他赶忙带头站起身来,点头哈腰地走出来作揖笑道:“大帅大驾降临,前日下官竟未能出城远迎,实在失礼,还请大帅降罪!”
  姜严著笑着摆摆手:“我素来不爱讲这些排场,这次也来得匆忙,只想着不好惊扰官府衙门,也就没跟你们打招呼。”
  她说完转身又将姒孟白介绍给那县令认识,一众人彼此见过后方才落座,县丞便出去着人传菜。
  不一时酒菜已齐,那堂官识趣地带着两个小二报完菜名便都退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门外有一个衙门的公差小吏和姜严著的亲兵在那里站岗。
  那锻造营的千户见众人已就座,先举起酒杯来说笑道:“今日众位是给了我极大的脸面,才能聚在此处,我先干一满杯!”
  说完仰头便将酒一口闷了,紧接着又给自己的杯中倒满,又往一支新杯中倒了酒,将那一杯双手端到姜严著面前,说道:“尤其姜帅远道而来,我们这里地处偏远,条件也差,若有叫大帅受了委屈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姜严著坐在那里,看他弓着身子说得郑重其事,也没起身,笑着单手接过那杯酒抿了一口:“咱们都是为都护府效力,何必这样生分?”
  那千户拍了拍脑袋,将自己方才满的那杯酒又一口闷了,说道:“大帅说得极是!是我说得唐突了!”
  说完他又依次去敬了姒孟白和县令,姜严著兀自在那里夹菜吃,等他们喝完一轮回到座上,气氛轻松些了,她才悠悠说道:“我来这两次,也没好生在这西昌城逛逛,眼见之处只觉有些破旧。按说你们承接中军营绝大部分的兵器锻造,城里除军队锻造营,也有几家颇具规模的铁铺生产农具,每年也都是流水的钱进来,怎么这城却看着有些萧条?”
  那县令轻轻咳了两声,笑道:“大帅有所不知,咱们这里虽然也是个矿城,但与西域那种彩石颜料矿不同。铁矿的开采锻造,军中都有明确数量限制,不允许私人承包,农具都是打兵器剩的边角余料做的,质量也不甚好,卖不上价,不过图个物尽其用罢了。”
  姜严著点点头:“给军中做东西,不比拿出去卖钱的,确实没什么赚头。”
  姒孟白坐在身旁笑道:“给蜀军自家用的,是没有赚头,但此地矿产丰富,若产量上来了,未必不能供给其他军队,东边的江南军用不上,难道西边的陇右军,没钱来向你们买兵器不成?”
  姜严著一拍大腿:“说得是呀!从前我在西域,要兵器都得从安东都护府买,要么跨半个江山找江南军买,都给我开出了天价来,我也只能受着。若以后能从蜀中采买,省钱不说,距离还近,也好运送。”
  那锻造营的千户吃吃笑道:“若有这好事,我也乐得应承,只是咱们这产量也就勉强够自家用的,给其他军区提供,恐怕吃力些。”
  姜严著摆摆手:“等饭后请孟老板随县令看看账,就知道咱们有没有这能力了。”
  那县令一听说要查账,吓了一跳,但因是姜严著发的话,也不敢直接回绝,只是让个没官身的商人跑来查县衙的账,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所以他赶忙搜肠刮肚地想要怎么委婉劝说。
  他还没想出来说辞,却见姜严著已放下了箸,从腰间摸出了一道令牌递给姒孟白,说道:“这是大都护临行前给我的,拿着它,官衙军营府库随便查。”
  那县令一见,只得点头笑道:“既然大帅如此说了,下官不敢不从命,只是看看是否还带个军中的人一起,也好有个见证?”
  姜严著把手往外一指:“我外面有个亲兵,让孟老板带了去。”
  那锻造营千户也在一旁说道:“我也派个副手去,给孟老板搭把手。”
  姜严著点点头,又对那千户说道:“我没功夫在此地久留,所以等下饭后就请孟老板跟县令去瞧瞧。我另外还有事找你,我有个长柄锤,也是从你这营里出来的,磕了一个印子,想找你看看能否修复。”
  那千户应允道:“好,好,那我请大帅到营中喝茶,我们一起看看。”
  她们合计完,又说了些别话,姒孟白给姜严著盛了碗汤喝,饭毕众人便依方才所说的,分头散了。
  姜严著跟那千户来到他的营房内,她身后亲兵将那兵器盒放在了桌上,那千户跟身边的副将一起,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只见一把闪着寒光的长柄锤映入眼帘。
  锤身雕花繁复,锤柄坚硬厚重,他不禁感叹道:“真正是把好锤!”
  姜严著坐在旁边轻轻笑道:“千户是个识货的人,这些年我试过多少锤,没有一把能赶得上它,所以磕坏了实在心疼。”
  他身边副手带着个手套,将那锤从盒中拿出来,那千户细细瞧了一回:“是磕在了哪里?”
  姜严著伸手指给他看锤身花瓣雕刻的一处,有一条细细的凹痕,他看了看,笑道:“这怕是不好修,若补上一块,容易脱落,最保险的就是将这片雕花融了重雕,需得费些功夫。”
  她听了眉头一皱:“这么麻烦,那算了,反正也不起眼,不修也罢。”
  那副手又将锤子放回了兵器盒,姜严著站起身,将盒子拎起笑道:“昨儿跑了一夜马,我也乏了,别的事等明日再说吧。”
  那千户连连点头,送她到了先前备好的屋子,她洗漱完,躺在床上,双手叠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看着窗外月色,就这样呆到四更时分。
  果然听到另一边窗户有些细微的响动,没过多久便有一人站在了她床边,她转眼一瞧,正是锻造营千户的贴身副手,晚间同她们一起瞧锤的那位。
  她轻轻笑道:“原来是你。”
  那人见她没睡,在床前单膝跪下:“末将夜莺,见过大帅。”
  夜莺,飞隼营最神秘的细作之一,姜严著从来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只知道他是嬴华风在西南出任务时收的心腹。
  看来他就是姜严著先前同姚林彰话中所表的那位,被安插在锻造营的眼线。
  她悠悠问道:“你来做什么?”
  “神风大人留下的话,见到此锤的主人,如他亲临。”
  听到这话,姜严著出了一回神,半晌方坐起身来,问他道:“这小小锻造营,水果然深得很,大都护是怎样吩咐你的?”
  “无论如何,先保证中军营年底所需兵器保质保量完成。”
  姜严著冷笑一声:“他们在这节骨眼上,还有心思跟吐蕃和江南接触,看起来是很有余力呢。”
  夜莺却摇了摇头:“其实不然,他们给吐蕃的是原铁矿石,给江南的是生铁,都不是打好的兵器,所以花不了多少功夫。”
  姜严著皱了皱眉:“江南道一向不缺生铁,自家本就有矿,还有燕东给他供铁矿石,怎么还要跑这么远来从蜀地要生铁?”
  “江南要的生铁其实没有运去江南,而是去了南诏。”
  姜严著一惊:“你的意思是,江南道付钱,给南诏买生铁?”
  “正是。”
第87章 开战
  姜严著低头想了一想, 笑道:“我明白了。”
  她本以为江南军跑到这边来采买兵器,是为了应付给其他军区的供给,若果然如夜莺所说, 其实是给南诏国买的, 那就更有意思了。
  江南军想让南诏国在西南侧拖住蜀军, 所以才会暗中出钱支持。而嬴都护一定知道此事,但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其实也想让南诏国拥有跟吐蕃抗衡的力量, 好让他两方彼此制约, 以此来卸掉蜀军的压力。
  这嬴都护果真是个老狐狸,花着江南军的钱, 养寇自重,真是厉害, 她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暗笑。
  不过从目前的局面来看, 蜀军失去了大都护属意的继承人,江南军花了钱没听到响, 暂时还未分出胜负。
  看来祁王是跟蜀军摆明了立场, 若蜀军执意不肯站队,或站到了对面, 他一定不会让蜀军有好果子吃的。
  而蜀军的作风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如今闹成了这样, 已经没得好好商量了,那就必将会和江南军有一次较量。
  夜莺见她一直没说话, 问道:“大帅此来,是为了查贪腐, 还是为了防吐蕃?”
  姜严著笑道:“我又不管督察, 查贪腐做什么, 来这里自然是要防着吐蕃动歪心思。”
  其实她此来,还有一个目的不便说与人知,那就是要给嬴海蛟在西南边境安插上她的人,便于她以后接手安南都护府。
  但是她意外发现竟然还有祁王的江南势力搅在里面,局面似乎有些混乱,所以她又开始苦思应该如何破局,才好放心回益州,她可不打算在这里耗到年底。
  她沉思了一会儿,毫无头绪,又抬起头来问夜莺:“锻造营接到追加兵器数量的命令以来,还有再给南诏提供生铁吗?”
  夜莺点点头:“刚接到文书第二日就运走了一批,是先签订好的,在之后因要增加兵器数量,人手不够用,就再没提供了。”
  他见姜严著听了没说话,又补道:“今年以来,锻造营每隔两月都会提供一次,自从上次运走,到如今也正好两月了,南诏那边还不知道这边这次不会再提供了。”
  姜严著想了想,问他道:“你在南诏是不是也有联络点?”
  夜莺点了点头:“南诏东北面三国交界处有一个还在。”
  她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要他迅速写封信,给她的亲兵带到南诏联络点,按照她的吩咐,将吐蕃跟西昌购买矿石的消息放到南诏国内,挑起南诏与吐蕃的矛盾,夜莺应允后,行了个礼,又从窗子翻了出去。
  昨晚姒孟白从衙门查完账回来,见姜严著房中灯已熄了,听亲兵说她留话说累了,有事明日再说。
  他便仍旧回到客栈,点了灯,一笔一划地写了他今日所查之事,因其中多有蹊跷,他怕明天回她说不清楚,想着写下来好些。
  结果越写思路越开阔,许多蹊跷之处竟都对上了,于是涂涂改改,不知不觉竟到了四更。
  他搁下笔,洗漱罢来到床边,见床上被单是乱的,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下午姜严著在这上面睡过一觉,他笑着摇了摇头,解衣躺了上去。
  枕头上还留有一丝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是姜严著的味道,他枕在上面想着心事,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他。
  他披衣下床开门,见是姜严著的亲兵站在门口,说道:“公子,将军吩咐请你快收拾东西,我们要回太和县去,她此刻在楼下等你了。”
  姒孟白一听,连忙在房内胡乱洗漱了一把,净须匀面毕,拿了东西走下楼来。
  此时姜严著正在客栈大堂喝茶,见他下楼,她的亲兵走上去替他拿过包袱,她也站起身来:“我们即刻出发,有话路上再说吧。”
  姒孟白点点头,跟随她出门牵了马,每人一匹,出了城来。
  他注意到今日一起跟随姜严著的亲兵只有她上次带来的那位,之前去益州请他来的那位没来,想来是姜严著另外有任务派给他。
  这一行三人出城跑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才在一处脚店停了下来,她们将马拴在石槽上,走到店中要了三碗茶。
  此刻不是饭点,无人来打尖,这里也不是行商多经过的路段,所以脚店中人并不多,诺大一间店,算上她们只有零星三五桌人在喝茶。
  姜严著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姒孟白和那亲兵也在她对面坐下,不多时,有店家端了茶来,姜严著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见那店家已走远,附近也没人,低声问姒孟白道:“我猜你昨日查到了诸多坏账,可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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